愛與魔法 第二十三章

上百支枝形燭台發出的燭光像金砂般遍灑在莊園大宅的屋頂上。雕像的附近,火把灼灼的光在天使、獨角獸及英勇的武士身上躍動著。一缸缸滿盛溫室里的鮮花的甕形成一條信道,通往門正歡迎地大開著的圓頂餐室。上面,在深黝的天空中,高掛的滿月灑下一地清輝。所有的白日夢、祈禱與神話都無法和她眼前的這一切抗衡。

「噢,亞力」她的聲音在敬畏中消失。她艱難地吞咽一下,閉一下眼楮以確定眼前的一切是真實的,然後她滿含快樂和對這男人的愛抬頭看著他。

令她意外的是,他正有些著急地注視著她,彷佛不確定她有何反應般。她踫踫他的手,他挺直背脊──十足公爵狀,她不覺笑起來。「謝謝你。」

他呼的氣輕得她若不仔細還真感覺不到。他伸出一手。「來吧。」

她微笑地交出她的手,他們朝圓頂屋走去,沐浴在燭光及紫羅蘭、風信子及蜀葵甜蜜的馨香之中。她一瞥他輕松但堅決地握著她的手的黝黑大手,感覺到他們之間真的產生了變化,那是一種超乎他的需要、她的愛,甚至超越時間的什麼。它熱烈的程度令她不禁害怕起來,但對幸福的需要、他的輕觸的承諾勝過了那種恐懼,而與在他懷中的喜悅相較,它幾乎可被遺忘並渺小的。

置身于一個比星光和冬天的魔法更美妙的夢中般地,她在他身旁走向那亮如白晝的房間。她的視線隨著燭光望向圓頂,它是細致有若水晶的玻璃構成的。亞力領她走進入後,她還一直往上看著,銀亮的月兒與眨著眼的星星也自夜空中回望著她。

她敬畏地輕喚他的名字,他的回答卻是輕扣住她的雙肩將她轉向一張布滿貝爾摩家傳餐具,及一只插滿含苞的粉紅玫瑰的兩人份小餐桌。

成真的夢想使得愛意滿溢在胸,她無語地轉向他並以雙臂圈住他的頸子。「這是我所有過最美的禮物。」

他的手滑至她的顎下將她的臉轉向他。「這根本無法與妳給提文──還有我──的比較。謝謝妳,小蘇格蘭。」他低頭直到他的嘴蓋住她的,發出一個令她體內愉快地騷動起來、陽剛的喜悅聲音,雙手並緩緩穿入她發間。他的舌掠過她的唇,一俟她張開它們便深深探入她口中,提醒她她的世界是在他的臂彎中。

跨入他分開的腿間,她的胸脯輕輕在他的上面移動著,他的手立即尋到她的後臀將她壓向他。她閉上眼申吟出聲,強烈的需要使四周的一切化為一片金色的模糊。

他的嘴移向她的耳朵,以那低沉、魅惑的聲音半懇半求祈禱般地喚著她的名字,然後又申吟一聲往後退開。當他的嘴未繼續觸及她的頸項、肩膀或耳朵時,她緩緩張開眼楮望向她摯愛的那張臉。

他朝牆邊一張放了銀制保溫盤及餐盤的方桌點點頭。「晚餐會涼了。」

她的手指模弄著他襯衫上的扣子,終于解開一顆,又一顆。「不是現在。」她將不小心弄掉了的扣子丟到地板上。「吻我,亞力,求求你,我其它什麼都不要。」她的雙手滑上他的胸膛,但他抓住她的雙手。

「等等。」他放開她走過去關上門並上鎖,接著兩個大步回到她面前,一手箍住她的頸子並命令道︰「轉身過去。」

她在他手的中轉過身,他接著解開她的衣服,停下來親吻她的背,嘴唇掠過她的皮膚直到她的內衣擋住了路。以一種令她為之疼痛的溫柔,他的嘴移向她柔軟的頸間,然後往下來到鎖骨。他的手一個小小的動作,她的衣服已落到她的腳邊。

他握著她光果的肩使她轉身,接著跪在她身前為她除去長襪,他的唇舌隔著絲料著她的大腿。她注視他俯著的頭並抓住它,隨著他雙唇的移動驚喘。

然後,他無言地站起來並緩緩抽掉她發中的發計。當她的頭發直瀉至她腿際時,她听見他屏住了呼吸。

他在她身上挑起了一種她從未經驗過的、女性化的感覺,那是她不知道自己擁有的女性力量。不耐他的踫觸的她將內衣的肩帶卸下肩膀,絲質布料有如他的般滑落下去。

她站在他面前,赤果、等待、渴望地。「求求你。」她輕聲道,而他的反應則是扯掉他的襯衫並丟開它。然後她已在他懷中,他抱著她橫越房間,將她放在一臥椅上。他的靴子落地的聲響使她睜開眼楮,進入她視野中的是上方的月亮和夜空,接著他的嘴沿著她的小腿內側往上梭巡。他的雙手自她膝下往上探索,分開她的雙腿放在他肩上,直到他的雙手罩住她的臀。

他的鼻息輕拂過她的潮濕,接著他的嘴吻去了她所有的理智。她喊著他的名字,雙手絞扭著身下的布料,除了不斷地申吟、移動著頭,除了感覺他火般的撫觸外什麼都無法做。它將她不斷往高處推,到一個只有愛人們才知道的地方。

他停了下來,她的呼吸也一樣。

「來,小蘇格蘭,抵著我的嘴。我想感覺我給妳的喜悅。品嘗一下。」

他的舌滑入她的那一刻,她在高潮中悸動著,雙腿也跟著顫抖。玫瑰花陣陣飄下,配合著亞力沙啞、男性喜悅的聲音。滿足的氣味混合著玫瑰的香味包圍著她,直到悸動變慢、褪去。他放低她的臀,再輕吻一下後,輕柔地將她的雙腿自他肩上移下。

她張開眼楮望著他再次低頭沿著她的身體往上移,吹走她月復部和肋間的花瓣,唇隨後繼之,直到她的在他溫暖的嘴里,而他雙眼中亦只有深黝的激情。她往上拱起身子,雙手穿過他的銀發將他的嘴拉向她的。

他的嘴觸及她的,她嘗到了麝香與玫瑰的氣味,感覺到他的堅硬的試探並歡迎地抬高膝蓋。他沉入她體內,引出一小聲驚喘。他抽回再往前沖刺,又是另一小聲驚喘。

「上帝,那聲音對我的影響多大呀。」他停止片刻,唇輕刷著她的。「告訴我妳的感覺。」

她吸口氣並挨著他的唇喃喃道︰「只有你,我的亞力。」她的話似乎令他頗為意外,而且點燃了他體內的某種饑渴。他不由自主似地攫住她緊壓向他並使兩人都翻個身,雙手穿過她的發下至她的臀,接著一手又回到她腦後堅定地將她置于他有力的嘴與舌之下。然後他的身體開始緩緩擺動,兩人結合的身體投向燦爛的高潮。

時間在愛的狂喜中緩緩流逝,他們的心在一致的律動中更加接近。他很快地開始長長的沖刺。她感覺到極致狂喜的波濤愈來愈快,他的臀的節奏也是。他一再呼喊著她的名字,卻也沒漏掉那完美的節拍。

他的唇移至她耳畔嘎聲道︰「好棒,小蘇格蘭。」

在洶涌的銷魂狂喜中,她抓緊了他。一陣花瓣雨飄飄落下。他深深地長驅直入,與她一起悸動。她喊著他的名字,然後小死亡的狂潮便將她卷入深黝的激情漩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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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餓了。」

亞力望著他的妻子下床涉過深及腳踝的玫瑰花瓣走向供餐桌,他的襯衫蓋住了她。他雙手枕在腦後,看著她那綴著花瓣的發絲隨著她哼的小曲而輕晃著。她捏了一片面包送進嘴里,在餐盤上每樣都放了一些──當晚的第二回。

她轉身捧著小山似的盤子走向他。他的襯衫長及她的膝蓋但卻遮不了多少,因為她在一地的花瓣間只找到一顆飾扣。于是她每走一步,襯衫便分開而露出令人想入非非的大腿。

然而真正烙印在他腦中並且令他引以為傲的,卻是她那張充滿純粹的喜悅而眼中猶自煥發著純真的愛的臉龐。她回到床上,自盤中拿起一只雞腿咬了一口並夸張地睜大眼楮咀嚼著

,彷佛烤雞是什麼天賜美食似的。他對她滑稽的舉止搖搖頭,但怎麼也無法將目光自她嘴上移開,那張足以使他著火、可以發出使他以身為男人為傲的細喘聲的小嘴,但更重要的,也是那嘴上的微笑使他明白快樂的力量。

「來,」她把雞腿舉至他面前。「咬一口。」

他刻意看了她胸口一眼。「我比較喜歡胸肉。」

她快樂地抽口氣,將盤子擱在一旁。「噢,亞力,你還是有幽默感的。」他還沒回答,她已低頭瞧瞧開著大口的襯衫並試著一手把它拉上。「我就是想象不出那些飾扣上哪兒去了。」她探頭看看床下,飽覽她的後院春色的他一徑微笑著。「真奇怪,我居然只找到一顆。一共有幾顆呢?」

「八顆。」他坐起來並移向正對著一地花瓣皺眉的她,一只手臂攬住她的縴腰將她拉到他身上,嘴覆住一個。「呣,」他說。「一點也不冷。」

她半憤慨半笑著倒抽口氣。

「原來妳還記得。」他說著又轉而測試另一邊的溫度。

「是啊。」她雙手滑向他肩頭。「而且我也記得詹姆說過你有話要說。」

他俯視著她,腦中掠過萬千思緒,但他沒說什麼,只是吻她。

一分鐘後她退開。「你的確有話要說吧?」

他的嘴又開始往下移。「不比測試這理論更想。」

她的響應是以雙臂及笑聲包圍住他。片刻後他的手挪到床緣外,打開拳頭,七顆襯衫飾扣落至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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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園很快地變得生氣盎然起來,彷佛溫暖的魔法與笑聲驅走了冰冷、黑暗的詛咒一般。大宅內永遠回蕩著加勒比或是蘇格蘭小曲的歌聲,使僕人們腳尖跟著打拍子、頭搖來晃去、裙子不停地旋轉。負責監督貝爾摩家傳銀器維修的傅比也不時哼著荒腔走板的小調。「西寶」的皮毛換成了春夏季節的紅色,韓森的頭發長回來了,約翰的辮子卻縮了水,而馬廄里有三只貓也禿了頭。

但真正的改變卻是某件使貝爾摩家每個僕人大感震驚的事︰有一天早上公爵閣下被發現在走廊上吹口哨;他甚至還停下來問一個僕人的名字,點點頭,把它記在腦中後才又繼續往前走。這種完全不符他們原來雇主的個性的行徑,著實引起了好幾天的議論,有人甚至猜測他是前幾天瘋狂飆馬時曾經摔傷了腦子。

包加詭異而無法解釋的,則是從他走過的靴子後面留下和偶爾會出現在最奇怪的地方的粉紅色玫瑰花瓣。一般的結論是,藍色的血液使這些貴族們個個都有點怪。

晨騎後,亞力將馬騎向馬廄。他下馬後,拍拍馬兒並稱贊牠一句,便將韁繩丟給一個馬廄男孩並轉身走向花園。兩大步後他停下並轉身看著男孩。「你叫什麼名字?」

那可憐的男孩渾身僵硬地將他雀斑的臉轉向亞力。

「不用擔心,孩子,你沒做錯什麼事。」

男孩放松地吸口大氣答道︰「我叫哈奈德,閣下。」

「奈德,」亞力對自己說道。「這應該不難記,我還沒踫見叫奈德的人。」他皺著眉喃喃自語。「最讓我胡涂的是瑪麗這個名字。如果我有了女兒,絕不會給她取名字叫瑪麗。」他又看看男孩。「沒事了,你走吧。」他轉身走上通往花園的小徑,在心里又記下哈奈德這個名字。

在通往迷宮的石階上,他慢下了腳步,想起昨天同樣在這地方他听見的小蘇格蘭與提文的對話。他和小蘇格蘭陪他弟弟玩捉迷藏,並且在他扮鬼時一定讓他找到他們。提文的變化非常迅速而明顯,他接受了他的身分,彷佛他一直就渴望能有個家一般。像亞力一樣。

他的妻子迷得他們都忘了之前的不自在與恐懼。而經由仁慈、耐心和愛,小蘇格蘭給了他弟弟自信與安慰,並且給亞力一個真正的家,一種要不是她他絕不可能擁有的生活。

若是他對她在他的生活中的地位還有任何疑慮,它也都在昨天她和他駝背的弟弟站在一株修剪成駱駝形狀的樹前面,她捧著一本從他的書房拿出來的書念著上帝賜予駝峰的價值時飛走了。

那回憶使他搖搖頭。獨一無二的小蘇格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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彬在提文身旁的喜兒自藥圃抬起頭來。「噢,亞力,你來了!餅來看看。」她望著他朝他們走來,身著馬褲與黑長靴的他令她不覺屏息,就像她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一樣。他那與生俱來的公爵氣質仍在,但如今他臉上同時也透露他的喜悅。而當他站在她面前時,她看見了所有第一次時她在他身上看見的一切,包括需要其它人卻不承認的那一面。他一度用以排斥他人的疏離與冰冷消失了。這是真正的亞力,她的亞力。

她仰頭對他微笑,不自覺她眼中流露著她心中的喜悅。「提文正在猜這是什麼,你知道嗎?」

「我對園藝沒什麼研究。」

「但這是你的花園呢,你難道完全不認識這里面的植物嗎?」

亞力看看花園。「它們是綠色的。」

提文听了大笑起來,喜兒看見亞力的唇微彎。

「來,」她將一個小枝拿到他面前。「聞聞看。」

他嗅了一下。

「怎麼樣?」她著急地說道。「聞起來熟悉嗎?」

「使我想起燒羊肉。」

她笑起來。「它確實是用在烹調羊肉的香料。它叫迷迭香,代表記憶。」

提文臉上有種她已逐漸認得的表情。「它是依什麼取的名字,玫瑰或瑪麗「譯注︰迷迭香原文為Rosemary」?」

「都不是。」她答道,沒理會亞力喃喃叨念著什麼又要記另一個瑪麗。她對提文微笑。

「就像蝴蝶一樣。」

前天他們看到一只蝴蝶時,提文曾經說過他從不明白為什麼要叫Butterfly,女乃油〈Butter〉明明不是黑色或橘色也不會飛〈fly〉的嘛。

「噢,我的天,看那里!我都沒注意到呢。」

兩個男人跟著她的手指看向一小叢正開出藍色小花的植物。

「是長春花!」她說道,對花園內這最早開的花大加贊賞了一番。「看看,」她捏起一朵小藍花。「長春花代表剛萌芽的友誼。」

提文摘了一小束花,一些給她,其它的給亞力,說道︰「我的朋友。」

喜兒在他頰上迅速一吻,然後摘了些白花給他。「白長春花代表回憶的喜悅。」

提文接過花,她又拿了一些給亞力。

他接過它們並對她使了個非常私人的眼色,然後附在她耳畔說道︰「唯一使我有喜悅回憶的花是粉紅色玫瑰。」

她雙頰脹得火燒般的紅。

提文擔心的聲音打斷他們親密的片刻。「喜兒,妳很熱嗎?」

她還沒回過神來回答,亞力已經代勞了。「你知道,我相信她是。」亞力伸臂攬住她的肩膀。「打昨晚開始她就非常熱,對不對呀,小蘇格蘭?」

她用手肘頂向他的肋骨。她丈夫的確有幽默感,但他的笑話實在太粗俗了。

他自信滿滿的表情說明他很以捉弄她為樂。「就我所記得的,她第一次發熱的時候,是把嘴唇壓在馬車窗玻璃上的。」

她倒抽一口氣,覺得她的臉更紅了。他則盯著她合不攏的嘴。

「我有比玻璃更清涼的東西。」他俯身用他的嘴覆住她的。

不到兩秒後,旁邊出現一個厭惡的聲音︰「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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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笛的樂音飄揚在綠色鄉野之間。發間插著櫻草花的小女孩和頭戴顏色鮮艷的紙帽的小男孩,笑著騎在他們雙親肩膀上觀看著節慶的進行。裝扮成淑女與強盜、馬匹和惡龍的村民在鼓、提琴與橫笛的樂音中,于拉著五月柱、戴著花環的八頭牛前面跳著舞。由去除所有枝葉的樺樹干造成的五月柱被移向林間的空地。

「我說,這柱子可夠高的。」尼爾說著舉起他掛在頸間的單片眼鏡瞧著。

理查喃喃挖苦地說了些什麼並靠向貝爾摩敞篷馬車收起的皮制車篷,尼爾回頭對他露齒一笑。「要不要用我的眼鏡哪,多恩?只有一只完好的眼楮大概不大容易看吧!」

理查用兩只眼楮瞪著他──完好的和黑紫的那一只。

「告訴喜兒和亞力那小妞是怎麼把你的眼楮染上七彩的顏色的。」

「大概和我打算染你的方式一樣,只不過我向你保證它絕不會是意外。」理查坐在那里,表情混合著憤怒和尷尬。

「謠傳說那小表是用板球打到你的。」

伯爵的下巴繃緊,喜兒確信他的牙關又咬緊了些,心里不禁替他有些難過。和亞力一樣,他也是個驕傲的男人,只是他用來保護自己的不是冰冷的態度,而是憤怒和譏諷。自從亞力告訴過她理查和尼爾自伊頓學院以來與他之間的友誼,她對伯爵便更加包容,尤其是他和尼爾也都立刻不問任何問題地接納提文之後。

她忍住笑意而她丈夫也不發一言,但提文卻不懂這個道理。「伯爵看起來像只貓。」

「嘿,提文,我認為你說得很對。」尼爾笑著說道,將眼鏡轉向他的朋友並顯然以觀察他為樂。

理查回尼爾以威脅的表情。「兩秒鐘以內你就要用得上你所有的幸運符了,塞莫。」

「噢,看!」喜兒指向空地。「他們把柱子豎起來了。」

車上所有的人剛轉過頭去,音樂便又開始了。幾分鐘之內,紅、藍、綠、黃各色彩帶自飾以花冠自柱頂迤邐而下,每一條彩帶都掛著一只銀球和幾個金色的星星,柱身則纏繞著常春藤、間或點綴著白色的忍冬、甜蜜的紫羅蘭和黃色的櫻草。

「比賽很快就開始了,我們走吧。」亞力下了車,轉身協助喜兒下車。

她挽著他的手臂,他們沿著村莊的小路漫步。「這場面幾乎和我們家鄉的五朔節一樣熱鬧,只是我還是很想念那大篝火。」

亞力悄聲道︰「我相信昨晚我們已經燒了夠多火了。」

她用一肘戳向他的肋骨。又是個粗俗笑話。

「什麼火?」提文轉身望著喜兒等答案。

「我們的起居室里的壁爐出了點問題,提文,沒什麼。」她隨便扯個謊,並自眼角瞥見她丈夫的唇角翹起來。她連忙改變話題。「門上面的花圈真可愛。」

亞力笑了起來,引來了幾道奇怪的目光。然後提文開始禮貌地解釋說這附近是沒有海豹的,即使人們總覺得他們听到了。

「告訴小蘇格蘭花圈是作什麼用的,塞莫。」

「它們可以使女巫不敢靠近。」尼爾回頭道。

她瞪著他。

亞力湊近她。「或許那晚在北路我該戴個花圈才對。」

「你喜歡那一種──蟾蜍或疣?」

他笑著攬著她的肩。「都不要,我比較喜歡和妳一起在林子里慶祝五朔節。」

她朝空中翹起鼻尖。「今天我巳經置身在林間了,謝謝你。」

「啊,對了,我差點忘了那神奇的露水。」

「嘿,有人提到露水嗎?」尼爾問道。「我母親和祖母總是用五月節早上的露水洗臉,說是使她們保持年輕的秘方。」

「瞧?」她說道。「我沒有瘋吧。用五月節的露水洗臉會使人永保清春。此外,我可不是唯一在那兒的女人,幾乎所有五十歲以下的女人都在做同一件事。」

他停下來,手緩緩自她肩頭爬上她的下巴著,然後才勾起她的下巴使她面向他。「沒有任何事物能使妳更美了,小蘇格蘭。」他一指畫過她的唇。「我不認為我看過任何像妳這麼美的。」

她停止呼吸並幾乎哭起來,無法言語的她只能一手棲在他胸口並微笑。一陣鼓聲打斷了這魔法般的片刻,她轉向聲音傅來的方向。

「比賽快開始了,我得去當裁判。」亞力說道。

「我知道,我們會沒事的,你去吧。」她目送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然後轉而打量著慶祝節日的老老少少,貝爾摩家的許多僕人也在其中。

她和提文站在群眾的邊綠看著孩子們繞著柱子跳舞,當成人加入,他們也跟著跳了一圈。提文的步伐顯得有些蹣跚,但每回經過她身邊時,他臉上總散發著喜悅。之後他們一邊喝著檸檬水一邊看著其它跳舞的人,接著提文和尼爾及理查去看馬賽,喜兒則一個人在村莊里逛著。

她放眼所及的每一處都是繁花似錦。年輕女子的頭上戴著各種花朵,大自然散發出馥郁的氣息燻人欲醉。一個賣五月節女圭女圭的攤位裝飾著緞帶和紫羅蘭。泛白的農舍屋頂上棲著知更鳥、燕子和鴿子。大自然與人造的樂聲混合著人們的歡聲笑語交織出魔法般的氣氛,歡迎著五月的到來。

大約半小時後,喜兒正小口吃著梨子餅時,亞力過來加入她並伸手攬住她的腰。滿嘴東西的她把餅拿給他吃一口,結果他卻吃掉了整個餅,而且還開始說些與胃口有關的笑話,其中大部分都粗俗得足以教她臉紅。

「提文呢?」見她拒絕上他的當,亞力問道。

「他和尼爾及理查去看馬賽了。」

亞力掃視人群。「馬賽已經結束了,馬車比賽就快開始。我們去找他們。」

他們一路擠過盛裝的村民間。喜兒一面隨著音樂哼唱著,一而在人群中尋找著提文的綠外套和寬邊帽。

一群圍著一大桶麥酒的男人爆出一陣哄笑。喜兒跟著亞力走過去,試著踮起腳尖看清楚些。她感覺亞力僵硬起來,抬起頭發現他的表情就和解雇華太太那天一樣。

「我把工作做得好,我是真正的喬米勒。」

胃一下子沉到腳底,喜兒奮力擠過大笑的人群間。提文就站在中間,手握一柄掃帚正驕傲地掃著。笑聲漸漸停止,每個人都轉而看向站在他們之間、臉上明擺著他有多生氣的貝爾摩公爵。他看起來像是冰雕出來似的。

理查一手搭在他手臂上。「我們試過要阻止他,貝爾摩,但他一直說他想要他們作他的朋友。他不肯把掃帚給我,我試過了。」

亞力只是一言不發地站在那兒,人群開始逐漸散去。

喜兒走到中間踫踫提文的手臂。「來,我們要走了。」

「但他們是我的朋友,我正在做給他們看我把工作做得很好哇。」

「我知道,但該回去了。」

提文失望地垂著頭任她領他走向大路,靜靜地和一群正等著馬車比賽開始的人站在一起。她不知道要說什麼,目光一直轉回亞力那邊,他正憤怒地僵立著听理查正在說的話。

她轉向提文。「你餓不餓?」

他搖搖頭並彎身和一只小棕狗玩著。

她又轉向亞力。他已轉身朝她走來,臉上戴著一副她非常熟悉但已許久不曾見過的冷硬面具。他好不容易走到她身邊,她一手搭在他手臂上,他的肌肉立刻繃緊。「亞力。」

「提文呢?」

「在我後面,」她轉頭,但她後面卻沒有人。「他本來在和一只狗玩的。」

「現在他不在那兒了。」他冰冷地說道。他們在人群中穿梭著尋找提文的綠外套和寬邊帽。

遠處,一聲槍響宣告著馬車比賽開始。他們腳下的地面在雜沓的馬蹄聲中震動著。不知哪里傳來一聲叫喊,群眾開始騷動起來。

亞力和喜兒一起轉過去。一個大約四歲的小女孩跑到路上,正彎身撿著一個系有藍緞帶的鈴鐺。雷鴻般隆隆的馬蹄與車輪聲愈來愈近,一個女人駭然尖叫著孩子的名字。小女孩抬起頭之際,一輛馬車正朝她駛來。接著一抹綠色閃出來,然後便是申吟聲和馬蹄、車輪碾過人身那令人作嘔的聲音。

而後是小孩子害怕的號哭聲。小女孩趴在路邊,小手中緊握著一頂寬邊帽在哭著。馬車馳遠後,滾滾的灰塵慢慢飄下飄下,落在柯提文蜷曲的身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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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能做些什麼嗎?」理查問喜兒。

她搖搖頭。「醫生進去時提文又昏過去了。」她看著伯爵,後者臉上明寫著他沒說出口的︰依提文的傷勢,,沒有知覺反倒是好事。「謝謝你這麼快就把醫生找來。」

他點點頭,看來與她所感覺的一樣無助。她走到書房窗前凝視著外面,眼前卻是一片模糊。尼爾和理查在她身後低聲交談著,但很快地他們的聲音淡去,她腦中充滿了提文害怕、痛苦的申吟、低泣,與及他問著小女孩的安危那沙啞聲音的回憶。當他得知她安然無恙時,似乎真的松了一口氣。

一聲男性的喊叫劃過空氣。她霍然旋過身,雙手捂嘴以阻止自己喚出提文的名字。尼爾和理查同時跳了起來。提文又痛苦地叫了一次,淚水盈滿喜兒的眼中並梗在喉間,終于傾瀉而出。她拭去淚,作了好幾個深呼吸。

她轉向窗戶說道︰「我需要一些空氣。」

理查點點頭,尼爾則憂慮地望著她。「等等。」他走過來執起她的手,將他所有的幸運符都塞入她手中。她看看它們,又抬頭看他。但這個向來不愁沒話說的男人卻不發一言,只是點個頭便踅回伯爵那邊了。

喜兒穿過法式門、步下台階,走入逐漸籠罩大地的暮色中。幾分鐘後,她緊緊抱著老榆樹並做了幾個緩慢的深呼吸,再把樹抱得更緊些,直到雙臂變得幾乎毫無知覺。而後她緩緩退開,除了麻木外一無感覺。她走回書房,關上門後看著還沉默地坐著的伯爵和子爵。

「有什麼消息嗎?」她問道。

「沒有。」理查這麼說著時,樓上傳來門關上的聲音。一陣模糊的交談聲後,是大門關上的聲音。接著亞力走進書房,臉上不帶任何表情。他一徑地站在那里,不說話也不看任何人。

「提文情況如何?」她朝他走近一步。

「他還活著。」

釋然霎時席卷過室內,她深深吸一口氣。

「但也無法為他做些什麼,醫生認為他大概活不過明天早上。」

時間在一片沉默中滴答而逝,最後理查上前一步。「你有任何需要的嗎?」

亞力搖搖頭,然後轉向喜兒說道︰「跟我來。」

她毫不遲疑地跟他走出房間、上樓,兩人都沒說話。亞力打開提文房間的門,喜兒走進去。窗簾深垂的房間內益顯陰暗,唯一的光源只有幾枝蠟燭。生平頭一次,她可以品嘗、聞到、感覺到死亡,這種詭異令她皮膚發冷。

亞力對一個坐在床邊的女僕說道︰「妳下去吧。」

女孩立刻離去。

他走到床邊,低頭看著床上。「我好尷尬。」

她不解地看他一眼。

「在五月節的慶典上。看見他拿著掃帚掃地還一面說自己是喬米勒,我感到好丟臉。」他看著她。「現在看看他。上帝」

提文的呼吸不穩而沉重,臉上處處瘀紫,額頭和兩頰血跡斑斑;雙唇腫脹、青紫,而且一只耳朵像是七拼八湊縫起來的破布。他輾轉並申吟著,呼吸變得濁重起來。

她無法說話或做任何事,她覺得無助、憤怒、愧疚。然而對亞力的感覺,她只能用想象的,他緊繃的臉上毫無表情。她朝他伸出手。

「讓他好起來。」

「什麼?」

「讓他好起來,用妳的法術。」

「我不能。」

「妳一定要。」

「我希望我可以。」

「想想辦法吧。」他的語氣中有著絕望。

「我告訴過你了,我的法力無法──」

「看在上帝的分上,他就快死了!」

提文申吟著翻身,然後又申吟一聲。他開始不安地踢騰,他們兩人同時伸出手以安撫的聲音使他漸漸安靜下來,但他接著又開始喊痛。她抬頭看向亞力,他臉上是遭人背叛似的神情。

「痛,」提文申吟著。「好痛救我。」他失去意識。

她雙手顫抖,淚痕爬滿雙頰。亞力跌坐在一張椅中,雙手掩住他的臉。放開雙手後,他扭曲的臉上充滿了痛苦和悲傷,抓住椅子扶手的雙手用力得指節都泛白了。「那就解除他的痛苦吧。」

她悚然全身僵硬,為他的要求感到震驚,然後才悄然喃喃地說道︰「那個我同樣沒辦法。」

他注視著他弟弟,雙手頹然自扶手上落下,然後發出一個與愉悅沒半點關系的笑聲。「我居然會笨得相信妳那所謂的法術,它有什麼用處嗎?」

她朝他走近,手搭在他肩上。

他閉上雙眼。「走開。」

「亞力──」

「我說,走開。」

「請讓我和你在一起。」

「出去。」他沉默地瞪著床上。

她站在那里,努力想找出一句能擊破他冰冷的高牆的話。

他轉身對她投以憤怒的一眼。「該死,妳這個笨女人!難道妳看不出來我想獨處嗎?出去,讓我們兩個在這里。我不需要妳。」

一個冰冷的黑洞緊緊箍住她,緊得她都無法呼吸了。她緩緩後退,直到背抵在門板上。她又看看她丈夫那冷硬有若雕像的側影,然後旋身拉開門。

她完全不自覺地飛快跑著下樓。有人在叫她,但那聲音太遙遠而且她也停不下腳步,正如她無法阻止她的淚水一般。她的肩膀撞上了某個堅硬的東西,一陣嘩啦啦的碎裂聲,但她

不在乎。她一把拽開大門,這同時天開始下起大雨。

她穿越濕淋淋的草地,跑上小丘,再沿著車道不停跑著。閃電劃過黑暗的天際,大鐵門鏗然而開。她穿過它們跑到馬路上。風愈來愈強,傾盆而下的雨使她全身濕透。她的發針在強風中一支支散落,垂瀉的長發重得她幾乎走不動,但驅使她往前跑的情緒畢竟強過大自然的力量。

她以為她听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並回頭看看,接著在泥濘中顛躓一下並跌倒。她坐在泥地里,頭埋在雙臂中啜泣,任雨點打在她背上。她耳畔傳來一個嘶叫聲,她抬起頭,濕漉漉的「西寶」正睜著一對睿智而同情的棕眼望著她。

「噢,「西寶」。」她將牠抱在胸前,牠將濕濕的鼻子埋在她頸間。然後她無法自己地回頭望向大屋。「我沒法幫提文亞力是對的。如果不能幫助他們,那我的法術又有什麼用呢?」她仰望黑暗的天空並喊道︰「為什麼?為什麼我不能幫助他們?」她將「西寶」抱得更緊了。「求求妳求求妳,我願意付出一切求求妳」

雨停了,風也靜止下來,一朵金雲自天際緩緩降落在她面前不到三呎處。

「是姑媽。」她喃喃道,用手背拭過眼楮。

在一陣金光中,她美麗高貴的姑媽現身了。她望著喜兒,仁慈而了解的眼中有著憐憫。一會兒後她蹲下來,伸出雙臂。「喜兒。」

喜兒啜泣著投入她姑媽懷里。「我沒辦法幫提文。」

「我知道,小東西。」

「我以為亞力需要我。」

「他是需要。若是有人需要一些魔法,那就是柯亞力了。」

「但那又有什麼用處?我的魔法救不了提文。」她將頭埋在她姑媽肩上。「我又失敗了。」

她姑媽的手撫著她的背。「妳沒失敗,喜兒,是亞力辜負了妳。」

喜兒仰望著她姑媽。「他還不了解,但他已經開始了。他只需要更多的時間。」

她姑媽搖搖頭。

「但是正在受苦的是提文,」喜兒說道。「他受的苦已經超過任何人該承受的了。而我竟然幫不了他。」

「我可以救提文。」

喜兒臉上一亮並抱住她姑媽。「噢,謝謝您!謝謝您!」

「但是妳必須離開,喜兒。」

她後退並蹙起眉。「什麼?」

「妳必須離開。」

「不」她回過頭去。「我不能離開。」她轉回來攬住她姑媽的肩膀。「不,求求妳不要──」

「妳不能留下來和他們在一起。」

「但是我愛他他們兩個。」

麥氏婦人一言不發。

「為什麼?」喜兒仰頭望著她姑媽。「為什麼我一定要離開?」

「因為亞力不了解,他還沒學到愛的價值。」

「拜托不要是現在,當他痛苦的時候。這太殘忍了。我愛他,求求您。」

「他不了解愛,」麥氏婦人望著貝爾摩莊園說道,然後搖搖頭。「我不能把妳給他。」

喜兒試著作個深呼吸,卻只能顫巍巍地吸氣。

「妳必須選擇,喜兒。」

她再次回頭看看莊園大宅。一閃而逝的閃電照亮了屋頂上的雕像,幾扇窗口透出的燭光就像星光般,感覺上似乎也同樣遙不可及。

她在心里看見了提文,甜蜜、單純的他正瀕臨生死邊緣;也看見了亞力,冷硬、嚴厲的他已逐漸失去他曾一度找到的生命力。

離開。她跪在泥濘中,緊抱住她的伴從任淚如雨下。她閉上灼燒般的眼楮,咬著唇再顫巍巍地吸口氣後,她張開眼楮望著大宅,然後對她姑媽說道︰「救提文。」

黑暗中的大宅看來只是遠處的一個陰影。風忽然刮大起來,雨也下得更急了。

「亞力,」她沙啞地低喃道。「我的亞力。」

一陣金色的煙霧,喜兒消失了。

魔法

「可憐的人類,如此富于尋找苦惱的勇氣,如此甘于承受痛苦與悲傷,卻是那麼的不擅接納喜悅。」

──喬治•杜莫里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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