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有獨鐘 第七章
作者︰華蓉

短短時日里,北方發生了兩件大事,街頭巷尾議論紛紛,耳語相傳,沸騰了數月之久,仍未平息。

第一件大事,是雄據一方的岩葉山莊少莊主終于娶妻。據說新娘子是莫家十多年前以一塊龍鳳暖玉訂下的故人之女,長得嬌美絕倫,和少莊主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簡直登對極了。

第二件大事,就是北方第二大勢力的林家莊,竟然在一夜之間被一群來路不明的黑衣人剿為平地,林家父女則不知去向。據說,原因是林家莊和某黑道組織掛鉤,可是利益分攤不均,林老爺忿而向官府告密,想藉機除掉黑道勢力,獨吞利益.結果反被黑道勢力報復。

浣兒有些漫不經心地在花園里閑逛著,一面想著林家莊的事,心中有些唏噓。

「不知道林姑娘現在怎麼樣了?」她找了張樹蔭底下的石椅坐了下來,閉上眼,抬起頭,感受微涼的風帶著花香輕輕拂過面頰。

「少夫人,你干麼那麼關心她?她又驕縱又高傲,而且還對你很凶,一點都不值得同情。」洗春有些不以為然,而且她也曾听其他人說過,浣兒小姐第一天來的時候,林嵐芷是怎樣口出惡言侮辱浣兒,因此她到現在都還為少夫人抱不平。

「話不能這麼說。家破人亡對任何人來說,都是非常痛苦的事。」浣兒的眼光黯淡下來,想起自己切身的遭遇,心里泛起一陣陣的愁緒。

洗春想了想。「對喔,其實林姑娘也很可憐。只怪林老爺太貪心了,才害得林家莊落得這樣淒涼的下場。」

「我們的洗春,心腸也很軟呢。」浣兒溫柔地笑道。

「少夫人。」洗春被她一贊美,耳根都紅了起來。

「洗春的‘少夫人’這個頭餃,我都還沒听慣,你倒叫得挺順口的。」浣兒見她臉皮好薄,忍不住繼續逗弄。

「唉唷,少夫人。」洗春嬌憨地跺腳。

「嗯!多叫幾聲,讓我習慣習慣。」浣兒一臉正經地點點頭。

「少夫人,你饒了我吧!」她開始哀求。

浣兒笑了出來。「傻丫頭。」

「什麼事情這麼開心?」一道低沉的嗓音介入她們清脆的笑聲。

「少主。」洗春趕緊恭謹地福身。

「大哥?」浣兒轉過頭,對上莫殷磊專注的黑眼,她溫潤的眼眸里不自禁地泛上一抹似喜還羞的光彩。

洗春看了他們之間眉來眼去的模樣,吃吃地笑了一聲,然後識趣地退下。

莫殷磊等洗春走遠了,便在浣兒旁邊坐下,然後側身一拉,抱起浣兒讓她坐到他的腿上。浣兒依順地攬住他的頸子,身子柔軟地靠著他。

「你不是在忙嗎?」她輕輕閉上眼,不由自主地仰頭,承接他密密落下的啄吻。

「已經告一段落了。」他在她鬢邊廝磨流連,慢慢滑到耳垂旁,然後張嘴含住,惹得浣兒一聲吸氣。

在他細細撩撥下,她的全身開始發燙,一股熱流沿著背脊直竄而下,引起一陣陣的微顫。

「大哥,會有人……」雖然神智被他挑逗得有些恍惚,但是她沒忘記他們正身處在隨時會有人經過的花園里。

莫殷磊停了下來,深邃的黑眼凝視著她已經染上紅潤的芙頰。「咱們成婚已經兩個月了,沒想到你的臉皮兒還是這麼容易燒紅。」他一手抱著她,一手修長的手指撫上她細致透明的小臉,指尖帶著呵護疼惜。

「我的性子本來就不似北方姑娘豪邁開朗,而且……」她的小臉又紅了一下。「而且現在光天化日下……」這麼大膽的親熱,她實在不習慣。

「夫妻親近是天經地義的事,管他人怎麼說。」說著,莫殷磊便身體力行起來,低頭啃咬她縴細的頸子。

「不要啦!大哥……」又麻又癢的,浣兒拚命地縮起肩,格笑地閃躲他如影隨形的吻,對他故意的行為又好氣又好笑。

笑鬧了一陣,兩人才緊抱著對方停下來。莫殷磊輕輕地搖晃她,浣兒將頭倚在他的肩窩處,唇角噙著淡淡的甜笑。

「對了,大哥,你知道林家莊的事嗎?」她抬起頭來問他。

「嗯。」他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

「那林姑娘不知現在怎麼樣了?」

「你為什麼這麼擔心她?」他低下頭。

「她從小一定是嬌生慣養、被人捧著長大,如今面臨這種巨變,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得住?」浣兒蹙起眉。

「多行不義必自斃。」莫殷磊冷酷地說,不帶一絲感情。

「莫家和林家不是相交多年?」她疑惑地看著他。

「商場上處處爾虞我詐,所謂的交情多是利益考量而結合,林家莊和岩葉山莊的來往,也是基于生意互惠的因素下交好,若是對方心懷不義,則兩莊的交情立即斷絕。」他撫著她胸口,手指描著衣料底下玉片的輪廓。

「听說,林家莊被滅的禍根起于林老爺野心太大。」

「沒錯。他鑽營一輩子,錯在不該引狼入室,招惹了一批凶神惡煞,還自不量力的以為能將那批人拿捏在手里。」他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指頭悄悄拉出她胸前的龍鳳暖玉,感受著玉片上殘留的溫暖。

「為什麼世上的人那麼貪心?」浣兒感觸頗深地嘆了口氣。「咦?你什麼時候拿出我的玉佩的?」低下頭,訝異他的手上正把玩著她貼身系在頸上的龍鳳暖玉。

「你的?我記得它應該是我的。」莫殷磊低沉的嗓音調佩道。

「貪心。它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經屬于我的了。」她嬌嗔地看了他一眼,從他手中抽回玉佩。

「說的也是,我的確不該再貪心,因為我現在已經擁有你了。」他開玩笑地將她一把抱得緊緊的。

「討厭啦。」她驚叫一聲,被他大膽的舉動羞紅了臉,在他懷里不依地掙扎。

「你在引火,浣兒。別動了。」莫殷磊臉色變了一下,出聲警告她。難道她忘了她現在正坐在他腿上?

「可是你抱得太緊了,我沒法呼吸……」她兀自扭動著身軀,渾然不知她在他身上造成了什麼樣的後果。

莫殷磊咬牙低咒了一聲,猛然將浣兒攔腰抱住站了起來。浣兒驚嚇得環住他的肩頭。

「大哥,你要去哪?」他的神色有些緊繃,她剛剛說錯了什麼或做錯什麼惹他生氣了嗎?

「引火自焚,你自找的。」他大步向前走去。

她攬著他的寬肩,迷惑地看著他深峻的側面。「我……什麼意……」然後隨著他們逐漸靠近欄雲東苑,她突然了解。難道他現在真的想……「大哥……現在……還是白天呀!」

「來不及了,我剛剛已經警告過你,所以我當你是故意引誘我。也許我昨晚太早放過你。」從早上,他就一直想念著她、渴望著她,現在說什麼也不會將她放開。

「大哥……」即將發生的事令她全身不由得虛軟無力,心跳加速。想阻止,卻又忍不住暗自期待,她只有閉緊眼,將火燙的芙頰埋進他壯碩的胸膛。

無言地,她任他抱進房里,任他勾動欲念,火熱繾綣。

☆☆☆

遠遠的回廊底,兩道興味的目光將一切過程盡收眼底。

「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一向冷峻的磊兒,也有這麼熱情的一面?」莫元叔疑惑地撫著胡子。過去,他曾經有段時間懷疑自己的兒子不喜歡女人,現在看來是他太多慮了。

「磊兒的性子外冷內熱,跟當年的你一模一樣,悶騷得緊。」莫夫人輕哼一聲。

「悶騷?娘子,那叫沉著穩重。」他不滿地抗議。那可是莫家男人的特性。

莫夫人不理他,逕自轉過頭去,看著兒子和媳婦濃情蜜意地進入房里。「看樣子,咱們快有孫子可抱了。」她忍不住笑容滿面。

「不知道浣兒的肚子里有沒有莫家的後代了?」成婚兩個月,加上兒子又那麼勤快,應該快有消息了吧?莫元叔想道。

「嗯。」莫夫人點點頭。沒錯,該有消息了吧?

☆☆☆

兩老想得果然一點都沒錯。

一個月後的某一天早上,浣兒開始出現不適的癥狀。

此刻,原本寧靜美好的大清早,讓攔雲東苑里傳出一聲又一聲的干嘔聲給打破了。

「浣兒,有沒有好一點?」莫殷磊在一旁扶著浣兒,憂慮地撫拍著她的背。方才他們還在床上耳鬢廝磨,不料浣兒突然臉一白,跌跌撞撞地下床奔向面盆,難受地嘔著。結果嘔了半天,也只嘔出一些酸水,她臉色蒼白地抱著面盆微微喘息,眼角含著淚水,看起來孱弱得令人心疼到極點。

莫殷磊將她小心地攬腰抱起來輕放在床上,用茶水沾濕布巾為她拭臉,然後伸手拂去她額際汗濕的發絲。「現在怎麼樣了?」他擔心地問︰她是吃壞肚子了嗎?可是,昨晚他們吃的食物一模一樣,他一點事也沒有。

浣兒緊閉著眼,微微點頭,反胃的感覺還在空月復里翻攪著,想吐卻吐不出任何東西。

莫殷磊坐到她身邊,抬起她一只雪白的手腕,細心地搭她的脈。沒多久,只見他的神色先是僵了一下,顯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不死心地再仔細搭一次脈,仿佛想確定什麼。

這一次,他漸漸露出篤定的笑容,然後嘴角越咧越大,到最後他的表情簡直可用欣喜若狂來形容。

浣兒張開眼後,見到的便是他那副傻樣。

「大哥?你為什麼那麼開心?」她不明白他的奇怪反應。

她突然覺得有些難過,他不但不體貼她的感受,反而看起來……這麼的愉快。「你見我不舒服,竟然那麼高興,你好可惡。」她有些泫然欲泣地指責道。

「浣兒,你現在可不比以往,以後要多多注意身子,知道嗎?」見狀,莫殷磊還是滿面笑容。

「不比……以往?」浣兒茫然地看他,對他的話有些不明所以。

莫殷磊的大掌呵護地覆上她的月復部,深邃的眼眸蓄著濃濃的愛憐。「你有身孕了。」浣兒先是眨了下水眸,又眨了一下,直到他的話滲進她暫停擺動的思維。「你是說……」眼楮睜得大大的。

真的嗎?這是真的嗎?她……「這里正孕育著我們的子嗣,你將成為我孩子的母親。」莫殷磊撫著她月復部的大手幾乎有些發抖。

一陣陣的喜悅涌向四肢百骸,浣兒幾乎快要不能承受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她伸出也是微顫的小手,在她仍舊平坦的小骯上和莫殷磊的手緊緊交握,忍不住喜極而泣。

「大哥……」天啊!她的身體里正懷著一個生命,這種感覺神聖得不可思議。原來,即將為人母的心情竟是這麼的……難以言喻。

莫殷磊的長指溫柔地拭去她頰上晶瑩的淚珠。「你的情緒不要太激動,好好保重自己。我猜,這孩子是在咱們成婚沒多久就有了,再六個月,就可以見著小娃兒了。」他重新上床,躺回她身邊,滿足地將她還有她月復中的孩兒一起攬人懷里。

「六個月?」浣兒抱住他的腰,舒適地窩進他暖熱的胸膛,迷蒙的雙眼充滿期待。六個月後,他們將能見到他們的孩兒長得什麼模樣。浣兒不禁在心中描摹著孩子的模樣,不知道是像大哥多一些,還是像她多一些?

「看來,咱們夜夜春宵的努力沒有白費,這個孩子也急著想來做咱們莫家人呢!」他的唇貼著她的耳邊,吐著調戲的言詞,一手仍舊熨在她的肚月復上,不忍釋手。

浣兒聞言,霎時羞赧得將紅透的臉蛋埋起來,惹得莫殷磊愉悅的大笑,然後將她摟得更緊。他的話勾動了她火熱的記憶。

在許多個夜晚,他一遍又一遍地教導她領略美妙極樂的體驗。在每次心靈契合的擁抱里,他總像浩瀚海洋般地包圍住她,對她無邊無際的呵疼、寵愛,讓她甘願陷溺在他濃濃的情愛里。

「大哥。」過了一會兒,她抬起小臉輕聲呼喚。

「嗯?」莫殷磊懶洋洋地閉眼應著,恣意享受妻兒在抱的充實感。

「我很高興能夠為你孕育子嗣。」浣兒真誠地看著他。原以為,她注定要孤寂一輩子,但是,他找到了她,傾注她執著認定的憐愛,供給她足以依賴的強壯羽翼,而現在,她已經滿足得毫無所求。

莫殷磊張開眼,專注地凝視她細致的容顏,然後唇角慢慢揚起。「傻丫頭,未來你將會有好幾個月的苦要受,到時你可能不但說不出這句話,說不定還會將我怨到骨子里,怪我害你懷胎受苦。」因為本身學醫,所以他知道女人懷胎生子的辛苦,想到此,他心底對身子一向嬌弱的浣兒感到一陣不舍。

浣兒搖搖頭,表情堅定。「就算這樣,我還是要說。我希望讓你知道,我的心意生生世世不變。」

「我早就知道了。」他將臉埋進她濃密的發絲,模糊地低喃道。

不一會兒,浣兒的眼皮漸漸沉重,在他懷中打了幾個小小的呵欠。

「好好睡一覺,孕婦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充分的休息。」他拉上被子,將他們兩人一起覆住。

「大哥陪我睡嗎?」她迷迷糊糊地呢喃。

明知天已大亮,他卻舍不著在此時離開她。「對,我會陪你,還有孩子。」

「孩子……」噙著一抹笑意,浣兒墜人安穩的甜睡中。

莫殷磊輕輕擁著她,一面想著該什麼時候告訴他那對時常躲在角落偷窺他和浣兒親熱的父母親大人。

也許,讓他們再等等吧!他要先好好獨享擁抱浣兒的滋味。

☆☆☆

幾天後,浣兒懷孕的消息傳開,整個岩葉山莊上上下下完全騷動了起來,所有人都為這件事雀躍不已。

由于大伙的重視,浣兒的行動現在完全被四周的人緊緊的保護,只要她有任何需要,或有任何意圖,立即會有一群人沖出來打點得妥妥貼貼,完全用不著她動到一根手指頭。

這種情況往往令她啼笑皆非。大家對待她的眼光,仿佛她一夕之間變成了一個易碎的瓷女圭女圭。

「少夫人,你別動,我來幫你倒水就好,你在一旁坐著。」洗春緊張兮兮地搶下茶壺,不讓浣兒勞動。

浣兒無奈地嘆口氣。「洗春,我很好,我沒事,只是肚子里多了一個小女圭女圭︰我的手腳完整無缺,還可以使用。」

「唉呀!少夫人,你還是小心一點的好,如果有個什麼閃失,十個洗春都賠不起,到時候教洗春怎麼對得起老爺、夫人,還有少主?」她像個老母雞般,盡責又雞婆地照顧浣兒起居。倒了一杯水後,洗春小心地端給浣兒。

浣兒認命地接過茶杯,有種被打敗的感覺。不只是洗春,連莊主和夫人都是這麼緊迫盯人,常常弄得她不自在極了。

莫殷磊的態度更是一絕,只要事情一處理完,便立即迫不及待地到處找她,不讓她離開他的視線一步,就怕她在他看不到的時候踫著了或絆著了。

說人人到。才想著他,他頎長的身影就出現了。

「少主。」洗春喚道,見他揚起手揮了一下,便識趣地退下,留下私密的空間給他們兩人。

「浣兒,今天怎麼樣?身子還好吧?」他在她身邊一坐定,馬上就拉起她的皓腕把起脈來。

浣兒意興闌珊地任他去檢查,懶得理會。

她差點忘了莫殷磊最近養成的習慣。現在只要他一看到她,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脈。

當初她怎麼會以為莫殷磊是個冷峻漠然的人?瞧他現在的模樣,小心翼翼得簡直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巴不得一整天寸步不離地守著她,哪像個冷靜卓絕的岩葉山莊少主?「我很好,很健康,一點病痛也沒有。」公式化的回答令她有些心浮氣躁。她知道他的舉動出于關心,可是的時刻刻被人盯著的感覺實在令人窒息。

莫殷磊抬頭看她,收到她心情不佳的訊息。

他將她從身邊抱到腿上,安撫地摟著她。「別惱,我知道你心煩。原諒我的焦慮,但是你的身子骨一向很弱,我無法不擔心。」

浣兒楚楚的大眼霎時充滿水霧。「大哥,對不起。我曉得你擔心我,可是我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總是不能控制情緒,只想生氣、只想哭……」她攬著他壯實的肩膀,開始抽抽噎噎的說話,眼淚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

自從知道自己懷孕以後,她變得多愁善感起來,動不動就掉淚、發脾氣,連她都快不認得自己了。

「傻浣兒。」莫殷磊心疼地擁住她,低頭埋進她香暖的頸間輕輕磨蹭。

「好癢。」浣兒破涕為笑,縮起肩膀格格地笑出聲,躲避他搔癢似地逗弄,小手搭在他胸膛上推拒著。

「明天我帶你出去走走、透透氣。」他輕聲開口。

浣兒愣了一下,隨即笑逐顏開,「真的嗎?大哥,謝謝你。我們好久沒一起出門了呢,」她的小臉充滿期待的光彩。

莫殷磊心里升起些微的愧疚和憐惜。自從她隨著他離開江南來到岩葉山莊後,他幾乎沒有帶她出去好好的玩過。不是她體弱帶傷、橙需休養,就是他被山莊大小瑣事纏身,搞得他分身乏術。

以前爹將整個山莊放手歸他管理時,他從來不以為苦,甚至游刃有余、樂此不疲。可是現在他心里倒有些埋怨了,就是爹放得太完全,結果老人家清閑得沒事做,他則忙得無法好好地陪伴他嬌弱的妻子。

「大哥,我總覺得你變了好多。」她有些好笑地看著他懊惱的神色。

以前,他絕不可能將他的情緒表現在臉上,總是用一層冰冷的面具隔絕他所有的熱情。可是現在的他卻不吝于展露屬于他的溫存、開懷、惱怒,甚至……。

「是嗎?」他聞著她身上的香氣,心不在焉地回答。

「以前人家常常看不透你的表情,只覺得你冷峻得難以親近,連照顧你許多年的下人都怕你。可是現在的你親和多了,表情也有了變化,莊里的人都對你是又愛又敬呢。」她常听洗春提起僕人之間看著他的轉變,除了原有的敬畏,對他的評價越來越高。

「那是因為以前沒有值得讓我改變的對象。」莫殷磊抬起她的小臉,輕輕在她的唇瓣上一啄。

「大哥,謝謝你。」她感動地低喃。他不說,但是她知道他的用心。

以前,她對感情猶豫、對未來惶恐,所以,他選擇不斷地釋放出自己內斂沉潛的情緒,讓她了解他、接納他,直到她願意全心全意地信賴他。

他的改變,只是為了讓她飄搖不安的靈魂能夠安定下來。

莫殷磊吻上她溫潤的櫻唇,封住她其他多余的言語。

清風襲來,夾著淡淡的花香,圍繞住這一對濃情繾綣的伴侶。

☆☆☆

早知道,他應該偷偷帶著浣兒溜出門才是。

莫殷磊臉色不悅地走在一大票女眷的後頭,早就沒了賞玩的興致。

當他們早上準備出門時,莫夫人不知何時知道消息,竟然不解風情地登高一呼,召了上上下下分堂主管們的十幾個女眷,說是要跟他們一起出門,順便去廟里拜佛祈福。

莫殷磊本想在今天好好地陪著妻子,兩人安靜愜意地游玩一番。他連洗春丫頭都遣退了,只帶了隨身的兩名護衛。怎料到最後竟然跟了一群浩浩蕩蕩的娘子軍。

「浣兒身懷六甲不方便,咱們一起走有個照應。況且男人總是不夠細心體貼,我得好好保護咱們莫家的孫子。」莫夫人如是說。

莫殷磊莫可奈何,咬牙握了握拳,他怎會不了解心思古靈精怪的母親。她分明是故意的。

莫夫人牽著浣兒走在最前面,不用回頭,她就可以想見兒子現在是什麼表情。

「浣兒,不要理他,他的個性本來就是這麼悶聲不響的。」莫夫人偷偷地低頭和浣兒咬耳朵。

「可是……」浣兒還是忍不住又回頭看了落在最後的夫君一眼。「他的情緒看來不太好。」其實她了解莫殷磊生氣的原因,而且在她心里也浮著淡淡的失望,因為她也非常期待這個和大哥獨處的機會。雖然她明白長輩跟著他們出來,也是出于一番好意。

「老實說,我是在整我那個木頭兒子。」莫夫人坦白地告訴她。

「啊?」浣兒睜大她的一雙美目,偏著頭疑惑地看向她。莫夫人為什麼要整自己的兒子?

「我好歹生養了他二十幾年,從沒見他對我有多麼和顏悅色過,從小就是一副少年老成的冷淡模樣,也不像其他的孩子一樣對人撒嬌,誰曉得自從你來了以後,我這個做娘的才知道,原來兒子的骨子里還有熱情這種東西。」莫夫人的話里充滿調侃,也含著一絲絲些微的醋味。

看到兒子對媳婦展現出難以想像的溫柔,說心里不酸是騙人。但是,她又高興的知道,自己的兒子並非天性涼薄,只是將它藏了起來。

這心頭……真是矛盾哪!

「娘……」浣兒有些吃驚,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訥訥地囁嚅了一聲。

莫夫人突然笑開來。「我開個小玩笑,你別介意呀!浣兒。不過我這一鬧,只怕磊兒會離我更遠了。」莫夫人的笑容里融進了一絲失落。

「娘,你放心,下次我和大哥一定會再帶你一起出來走走。」由于母性的感應,即將為人母的浣兒輕易貼進莫夫人的心坎里。她知道那是種母親渴望親近孩子的失落。即使孩子已經獨立成熟,做母親的依舊希望孩子能多依賴她一些。

莫夫人眼角含淚地揚起笑容。「你是個難得的好女孩。我留你夠久了,去吧!磊兒在後面等著你呢。」她放開浣兒的手,向身後的女眷使了使眼色。

只見那票女眷合意地讓開一條路,由莫夫人帶頭,繞過浣兒的身旁離去。看樣子,所有的女譽都參與了這一場捉弄。

浣兒站在原地,等著莫殷磊慢慢地向她走來。當女眷們掩嘴吃吃笑著經過時,她的臉頰不由自主地燒紅了起來。

莫殷磊這才緩緩地踱過來,接手方才母親的位置,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持著她的手肘。「她們終于決定將你還給我了?」他的語氣中有些壓抑的火苗,但扶持她的動作卻極端輕柔。

「大哥別惱了,她們只是開個小小的玩笑。」浣兒安撫地拍拍她腕肘上的大掌。

「她們的日子太清閑了。」一群女人聚在一起,總愛槁出一些名堂,「下次,我們也邀娘一起出來散心。」她向他輕聲要求。

莫殷磊抬起一道濃眉,扶著燒兒,兩人不疾下徐地沿街漫步。

「你是做人家兒子的,有時候也要放一些心思在老人家身上。娘今天捉弄你,就是因為她想要引起你的注意。」

莫段磊這一次皺起眉頭。「吸引我的注意?娘在搞什麼?像個孩子一樣。老小老小,果然是越老越小。」他皺起濃眉。

「大哥。」她輕斥他。

「下一次,我會的全家人一起出游。」嘆了一口氣,他答應了她。這陣子,他為了照顧浣兒,近來的確很少與爹娘踫面。

浣兒溫柔地笑開了臉。「大哥,你真好。」

「你都作主了,我還能說什麼?」他輕哼一聲,仿佛對她的贊美不當一回事。

但是,她還是滿懷愛意地更偎近他一些。

她的先君呵……

☆☆☆

走了一陣之後,浣兒也有些累了,正巧莫殷磊臨時有事離開,于是浣兒便在莫家開設的玉鋪子里一邊等著丈夫,一邊欣賞老板端呈上來的精美玉飾。

突然間,門外起了一陣騷動。

只見一抹灰土色的影子激動得要沖進來,卻被莫殷磊帶來的隨身護衛給擋了下來。

「浣兒姑娘,浣兒姑娘。」急切的呼叫聲引得浣兒轉過頭來。她好奇地看向門外,想不出是誰在叫她。

「你是……」浣兒走到門口,瞧見一名衣衫襤褸、臉上沾滿污泥的小乞兒正和護衛奮力地拉扯不休。

「放開我,放……開我……」乞兒奮力掙扎著。她好不容易見到了浣兒,如果不把握這次機會,只怕她也沒命等到下次了。

「你們放開她。」浣兒輕皺眉頭。好歹她也是個女孩子,怎堪兩個壯漢粗魯的壓制。

「少主命屬下要保護少夫人,不能讓來路不明的人靠近少夫人。」

「我不是什麼來路不明的人,我是林嵐芷!」小乞兒氣憤地掄起拳頭怒吼道。

從小到大,有誰敢蔑視她、侮辱她?可是現在,林家莊毀了,她也從雲端狠狠跌下。這段日子她終于知道什麼叫做人情冷暖。

她體會到原來人性都是現實的。一個人失財失勢以後,他就什麼都不是。

就像她的爹,在現實和恐懼的催逼下,早就沒了往日的囂張氣焰,只剩一把搖搖欲墜、枯朽的身子骨苟活著。

「林姑娘?」浣兒又驚訝又難過地看著面前渾身塵垢的人兒,完全不見以前嬌俏犀利的模樣,看起來就像個路邊落魄無依的小乞兒。

她怎麼變成這副模樣?

「浣兒姑娘,求你救救我爹,請你們莫家放過我們吧!我爹已經受夠教訓,該停手了,他年紀很大,不能再受折磨了。老來失意對他來說已是最致命的打擊,若是還要付出什麼代價,全由我承擔吧!可是,求求你們饒了我爹、饒了我爹吧!」

林嵐芷說著,不顧一切地就在大街路邊跪下來,淚流滿面不停的磕頭,對于圍在身後指指點點的人群視若無睹。

浣兒震驚得胸口疼痛起來,眼眶也不由自主地泛出淚花。

曾經是多麼心高氣傲的千金小姐,如今竟然會當眾拉下臉,為了她的父親折腰求饒。所有的英氣,完全消蝕殆盡得一絲不剩。

在听聞林家遭遇時,浣兒心里便曾經設想過林嵐芷可能遭遇的處境,但終究還是比不上親眼目睹的震撼。

命運,有時詩人是多麼的殘酷。

「你先起來,我們好好說話。」浣兒上前輕柔地扶起哭得渾身發顫的女孩,將她帶進玉鋪里。「店家老板,請你搬一張椅子過來,順便再端一杯熱茶。」她轉頭向老板吩咐。

這家鋪子也是屬于莫家的產業,因此少夫人一吩咐,玉鋪老板便毫無異議地連連稱是,趕緊去張羅,還教人關上了大門,隔絕住圍觀的百姓。

「浣兒姑娘……不,少夫人,我求你,求你讓莫哥哥放了我們林家,我做牛做馬都會報答你的大恩大德。」浣兒才剛拉她坐下,林嵐芷又跳了起來,在她面前跪下不停地伏拜,神情絕望蒼涼。

「林姑娘你先起來……」從沒遇過這等景況,浣兒有些慌了,直拉著林嵐芷細瘦的手臂。

「我不要……求你答應我,我爹真的快不行了,他不能再受苦了……」她跪在浣兒腳邊,兩手抓著浣兒的裙擺不肯起來。

浣兒沒辦法,急得也跪了下來,想扶她起來。「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先起來吧……」

話還來不及說完,大門猛地被人一腳踹開,砰地一聲嚇壞了屋內所有人。

「怎麼回事?大白天的,店門為何關上?」冷硬的聲音從門口傳送來。

當莫殷磊回來時竟然看見鋪子的大門不尋常地緊閉,門口還圍了好些人,心里一突,沖動地抬腳破門而入,原本圍觀看戲的人頓時被他的怒氣駭得四處散去,不敢再逗留。

一進門,看到浣兒黨跪坐在地上,裙幅還被地上另一個小乞兒扯住。

浣兒被人絆倒?

念頭才冒出,心頭一火,又是一腳踢去,硬生生地直接踢飛了那個小乞兒。

「大哥不要……」浣兒高聲尖叫,想要阻止,可是為時已晚。林嵐芷整個身子酒烈地撞上牆壁掉了下來。然後吐出了一口鮮血。

「她傷了你嗎?」莫殷磊瞪視著痛苦地蟋縮成一團的乞兒。

「你錯怪了,她沒有傷害我。她是林家莊的嵐芷姑娘呀!」浣兒跑過去護在林嵐芷身前,害怕莫殷磊又對她動手。

「林嵐芷?」他愣了一下。

「嵐芷姑娘?你還好嗎?」浣兒蹲下來,憂心地察看正抱著胸月復申吟不已的林嵐芷。「大哥,你快看她有沒有事呀!」她焦急地要莫殷磊過來。

莫段磊不想幫,他忘不了當初林家差點害得他的妻子回歸九天。但他舍不得浣兒憂心如焚,莫段磊還是走了過去,伸手制住林嵐芷的幾個大穴。

「她的內髒受損,不過,死不了。」他犯了她的脈後說道。當時他雖然惡極狀態,可是他沒有失控。

「你怎麼下手那麼重?」浣兒難過地責備。

「我以為她要對你不利。」莫殷磊答,語氣里卻沒有一絲反悔。

「唉呀。」浣兒生氣地跌了一腳。「現在先將她帶回去療傷吧!」浣兒張著焦急的明亮大眼,向他要求。

莫股磊只是看了伏在地上的林嵐芷一眼,沒有說話。

☆☆☆

稍後,林嵐芷緩緩地醒了過來。

「少夫人,她好像醒了。」洗春壓低聲音,悄悄地說道。

「唔……」她的胸口好痛、好悶,每一口的呼吸就像是火焰燒灼而過。

「林姑娘,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浣兒坐在床邊看顧她好幾個時辰,直到她漸漸轉醒,她才放下心來。

「少夫人……」林嵐芷有些訝異地看著她,又抬頭看看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四周,不敢猜測自己身在何處。「這里是……」

「這里是岩葉山莊。我們將你帶了回來醫治你身上的傷。」浣兒柔細的聲音澄清她心底的疑惑。

「我……」林嵐芷一手抓著胸口,有些喘不過氣。胸月復里頭仿佛有一道火炬正在燒著她的五髒六腑。他們真的將她帶回山莊了?

「對不起,大哥太沖動,竟將你踢傷了。」浣兒的眼里有些愧疚。

林嵐芷苦笑地搖搖頭,「無所謂,反正是林家虧欠你們的。」

「怎麼這麼說?」浣兒不敢相信這句消沉的話出自她的口中。依她的個性,應該是火辣地反擊回去,而不是如此逆來順受。

洗春也眨了眨眼,一臉好奇地看著這位似乎轉性的小姐,心里泛起一陣同情。

她認識林家莊的大小姐比浣兒還要久,受到的震驚自然也比浣兒來得大。

沒想到曾經不可一世、多麼驕縱的千金大小姐,竟然會說出這麼謙卑的話來。

「這是報應吧!以前我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民間疾苦,要什麼有什麼,完全教人給寵壞了。現在是老天給我懲罰,讓我嘗盡人情冷暖,莫哥……少莊主給我的傷害還算是輕微的。」說著說著,林嵐芷忍不住掉下淚來。

浣兒溫柔地抱住她,也跟著難過起來。「不要說了……千錯萬錯,都不該由無辜的你來承擔。」

林嵐芷只是搖頭哭著,說不出一句話。

「少夫人,你別哭呀,萬一少主看見了……」她會挨罵的。洗春看著抱頭痛哭的兩人無力地翻翻白眼。人家哭人家的,少夫人跟著人家哭成一團做什麼?

自從少夫人有喜了以後,整個人像是水做的,眼淚說掉就掉,比以前還要多愁善感,「好了好了,少夫人,林姑娘,你們都別哭了……」洗春認命地安慰兩個淚人兒。希望少主別在這個時候進來,否則哭的人就會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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