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情小道士 第六章
作者︰風淮黎

回到王府穿過花園,那兩棵曇花正綻開無數的花朵,在月光下女敕白的蕊瓣更顯得晶瑩剔透,他們同時伸出手以食指在花蕊上接了花露,並很自然地放在齒間一點。他們同時都發現自己和對方做出了相同的舉動,兩個人同時都愣了一瞬間,那迷惑吃驚的表情也是一致的。

杜君衡不止一次的發現,她許多的小動作都和小時候一樣沒變,可是她是真的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嗎?他不解的是很多事是他教她的,所以她會有和他相像的地方,為什麼她不會覺得奇怪?

藍芷頤不明白的則是這個成天嚷著要出家的道士,居然隨時可以神游,不過她不想知道他是神游仙境或是魂迷地府,還是把握機會享受這難得的花開時刻要緊,這花這麼美卻謝得快,所以她任何一刻都不能流失。

容定王妃憂心忡忡地等著杜君衡回府。

‘芷兒幾天來,臉色愈來愈差,白天也總是昏睡,快去替她看看。’她不等兒子換下官服,就推著他去西廂。

‘娘!群主為了籌備婚事太累,又加上晚上不睡,所以白天睡得多,不礙事的。’杜君衡知道如果不讓母親安心,她準會憂心成疾。

‘籌備婚事?籌備什麼婚事?’容定王妃想知道這些孩子又在做什麼?

‘她希望三個月內讓小瑤和止臻成親,這是昭陽王府的大事,所以她有很多事要做。’杜君衡邊換下官服邊答著。

‘昭陽王的婚事怎麼要芷兒忙呢?’容定王妃不明白地問。

真不明白他娘是真不知情還是假不知情,怎麼常讓他懷疑她知道昭陽郡主就是芷兒?他問道︰‘娘難道看不出來昭陽王府是郡主在當家主事?’

‘什麼?我只知道郡主其實是姊姊,王爺是弟弟!’容定王妃睜大了眼非常意外。

‘娘還知道什麼?’杜君衡乘機想弄明白。

‘還有什麼嗎?’容定王妃馬上偏著頭,假裝胡涂地問。

‘娘為什麼硬是要叫郡主芷兒呢?’他還是想探口風。

‘你不也幾次不經意地叫她芷兒?’容定王妃反問。

‘有嗎?’他微斂著眉,不承認地說。

‘就是前天,她不小心絆腳了,你不是月兌口就叫她芷兒嗎?’容定王妃一臉罪證確鑿的樣子,讓杜君衡警覺自己最好轉移話題,情勢變成母親在探他的口風。

‘娘,這婚事我和爹提過,爹一直不答應,娘可得幫我。’

‘要你爹答應,其實很容易。倒是芷兒這麼下去怎吃得消?我得替她張羅才行,免得累壞了她,也誤了止臻的婚事。’容定王妃顯然一點也不想替兒子解決事情。

有時候覺得他娘待別人比待自己的兒子好,對藍家姊弟處處呵護,對他就放牛吃草。他抗議道︰‘娘,我才是你兒子吧!’

‘是哦!可是你說要出家的,止臻可不同,雖然是半子,對我不知有多貼心,你都不及人家十分之一。’容定王妃存心激他。

‘那也得爹答應了婚事,娘才有這貼心的半子。’他不甘示弱地提醒。

‘瞧你就是不開竅,都要娘幫襯了,也不曉得讓讓口,教為娘如何情願幫你呢?’容定王妃口上失利,只得端起架子來。

‘娘教訓得是,衡兒知錯了,敢問娘有何妙方?’杜君衡連忙陪小心。

容定王妃滿意地說︰‘這才是兒子應有的態度。這樣吧!這件事娘替你打發,但往後你得配合,娘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順帶也提了條件。

‘娘要我做什麼?’直覺其中有詐,他機伶地先問清楚。

‘很多事啊!傍小瑤辦嫁妝、上殿請婚、宴請賓客等等。這還要問?’容定王妃說得一臉不屑,好讓他信以為真。

‘好的。’杜君衡也認為這些都是應該的。

‘把你的籍拿出來。’容定王妃慎重地說。

‘拿籍做什麼?’杜君衡不明白這事和自己的籍有什麼關系,但他還是進靖室取了出來。

‘你在籍前發誓,有籍為鑒,就不怕你反悔。’容定王妃戒慎地說。

‘什麼事怕我反悔?’他又起了疑心。

‘我讓你做的事啊!別到時要你招待客人你又嫌煩!’

‘這麼點小事也信不過我?’他雖覺得太小題大作了,可也知道母親有時是這麼不按牌理出牌的。

‘茲因表妹與昭陽王親事委請萱堂權處,故凡屬此事事宜,定當遵奉母命,不敢有違!京城清風觀小臣杜沐風謹盟。’杜君衡恭敬地跪在籍前盟誓。

容定王妃一听他的誓辭,覺得她這個道士兒子真不是普通的賊,居然自動地限定‘凡屬此事事宜’,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看他再怎麼玩出妻嫁妹的把戲!

‘愛妃,這妥當嗎?如你所說,那昭陽群主若真是昭陽王,她可是連皇上都不給情面的,我們這麼算計地,她要是知情可不得了!’容定王是見識過昭陽王在金殿辯爭的強勢作風,他深覺不妥。

‘這哪叫算計呢?她本來是我們家兒媳婦嘛!咱們不過是讓她認祖歸宗,要真說被算計的是那不孝的衡兒嘛!對他就沒什麼好過意不去了,他折騰我們半輩子了,跟他討點利息也是天公地道的。’容定王妃覺得這事是順理成章的。

‘愛妃,讓兒媳婦回來,應是彩鳳還巢,不叫認祖歸宗吧?’容定王疑惑地問。

王妃白他一眼,啐道︰‘現在不是計較措辭的時候。等我和止臻談過後,你就按計畫行事。’

藍止臻听完容定王妃的話後,考慮了很久,‘王妃,姊姊的性子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哄騙得過的。她是一再地依我的,是因為她縱容我,並不是讓我唬過了。’

‘所以非得由你出面,我並沒有什麼私心,只是想好好地疼惜她而已,就算她日子不多了,也該有人好好地照顧她,你給不了她一個祖宗牌位不是嗎?’

‘王妃怎麼知道姊姊……’藍止臻講不下去了。

‘我每晚去看她,這些天她每夜吐血,別看衡兒像沒事人一樣,這幾天他日漸消瘦全是為了芷兒!我這兒子有什麼心事,做娘的哪有看不出的。’容定王妃垂著眉,顯得格外憂傷。

‘讓我考慮。’他不得不考慮清楚,就因姊姊日子不多,才得更慎重,他只要姊姊高興就好了。

藍止臻和容定王妃談過後,便到藍芷頤的房間探望她,她正和管家核對宴客名單。

‘江伯,把東西收到我房里,往後這些事不可來煩郡主。’他交代了一聲,管家江伯立刻听命。

‘你真的長大了。’藍芷頤寬慰地看著他,他辦起事來就有大將之風。

‘我早長大了,所以請姊姊放心地依靠我好嗎?’藍止臻坐到藍芷頤身邊由衷地說。

‘我也知道你長大了,加上積毒可以除清了,我很放心。’藍芷頤的話意味深長。

‘姊,你是不是要丟下我?我知道你很累,可是累了可以休息,不要丟下我!’他立刻蹙著眉不喜歡這話中的意味。

‘我是要休息,所以等你婚後我要離開一陣子,以後藍家就交給你了。’她神色怡然地交代著。

藍止臻抿著唇久久不再說話。他多想好好地照顧姊姊,可是她卻這麼絕情,為什麼他們同甘共苦地走過這麼多苦難,卻不願讓他陪到最後一段呢?

‘王爺還沒答應婚事,我也不要成婚了,如果姊姊認為我成了婚就可以丟下我,那我寧可不成婚,一直纏著姊姊!’霍地,藍止臻站起身,背向著她負氣地說。

藍芷頤不明白好好地,這寶貝蛋怎麼說翻就翻?她不高興地說︰‘你又怎麼了?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想出去走走游山玩水而已,怎麼就說丟下你呢?’

‘你幾時有游山玩水的心了?你這些天吃不多、走路無力,以為我不知道嗎?我本想娶小瑤過門讓你高興,好好地陪你,可是你卻只想離開我,你有沒有把我當成親人?還是我只是你的責任、你的負擔而已?’藍止臻轉過身來,激動地質問著。

听見這些話,她心里難過極了,‘我沒有把你當成我的親人嗎?那我這些日子以來成天在這里喝藥、閑晃、莫名其妙地受那烏龍道士的氣為的是什麼?’

‘你以為我不知道為什麼?你以為你是皇上的女兒,就一輩子對不起我,所以你總縱容我的無理要求!’他不滿地嚷著。

藍止臻終于把悶在心中多年的話說出來。當他看見藍芷頤頓時怔在那里,睜大的雙眼全無焦距,微啟的朱唇輕顫著,他立即後悔自己說了那些話。

她賞了他一記耳光,蒼白的臉上全無血色,只覺得天旋地轉,兩人的嘴角同時滲出血絲。

‘姊!你不能生氣啊!原諒我,是我不好!’藍止臻立刻上前接住就要倒地的藍芷頤,忍著毒發的劇痛,出聲求救。

‘止臻!我不是因為對不起你才疼你的,你不可以這麼說,就算我不是藍家的人,也總是你姊姊啊!這世上我就你一個親人,你怎能這麼說?’她虛弱地澄清,覺得自己心如刀割。

‘我錯了嘛!可你是藍家的人,我一直認定你和我一樣是藍家人的!’藍止臻極想把自己對姊姊的心說出來,但他的痛苦愈來愈劇烈,更加擔心姊姊的情況。

‘姊夫!快來救姊……’他的聲音淹沒在來自四面八方雜沓的腳步聲中。

杜君衡著實為這不要命的姊弟倆擔心,怎會在這緊要關頭吵起來呢?要自殺也不用這樣!

確定他們沒事時,他松口氣說︰‘真受不了這兩個故作成熟的小孩子。’

‘表哥,他們沒事吧?’柳瑤卿擔心得淚在眼中直打轉。

‘放心吧!止臻不會有事的。’杜君衡站起來伸個腰。

‘芷頤姊姊呢?’柳瑤卿仍是不安地問。

‘白費了一番工夫而已,好不容易進入狀況了,現在得從頭來。’說來叫惜,本來等三個月是沒問題的,甚至有可能保住武功的,現在又是個未知數了。

‘對嗎?姨娘說這些天她都吐血,而且連走也走不穩。’柳瑤卿懷疑地問。

‘這是好征候,她吐的都是壞血。’杜君衡鎮定地說。

‘那你為什麼茶飯不進地日漸消瘦?’在旁的容定王妃不解地問。

‘我斷食嘛!’真不明白母親是什麼意思,他瘦和人家吐血怎麼扯得上?

容定王妃頓時自責不已,她怪道︰‘你什麼時候不好斷食,偏撿這個當頭?害我差點誤兩條命!’

‘娘,您又自作聰明地做什麼好事?’杜君衡臉上有著一覽無遺的害怕。

‘我以為芷兒沒救了,所以告訴止臻啦!’容定王妃言辭閃爍地說。

‘就這樣?’他覺得還有下文。

‘你這是什麼口氣,難道我會挑撥他們吵架不成?’容定王妃虛張聲勢地混過。

‘小瑤,你會嗎?’杜君衡一臉懷疑地轉頭問柳瑤卿。

‘為什麼問我?’柳瑤卿不解地問。

‘因為你們惹禍的血統一脈相傳。’杜君衡無奈地說。

‘臭道士!’兩姨甥同時月兌口而出,無疑是證明了杜君衡的指控。

‘止臻!對不住!是我弄錯了!’容定王妃愧疚地執起他的手。

‘沒關系的,我對姊夫的醫術有信心,他一定有辦法再把姊姊調養好的。’藍止臻現在只擔心自己姊姊心里在想什麼。

‘你不怨我害你活受罪?’容定王妃一直記得他毒發痛苦的樣子。

‘習慣了,再苦的時候都捱過了,這不算什麼。’他淡然一笑地說得輕松。

‘那麼那件事怎麼樣?’容定王妃還是希望能讓藍芷頤回杜家。

‘任他們自然發展不是比較好?’藍止臻深怕自己的決定耽誤了自己姊姊的幸福。

‘自然發展得有機會啊!把他們湊成對就是機會嘛!’容定王妃認為這樣最好。

藍止臻仔細考慮了一下,坦白地說︰‘我在意的是姊夫想出家的心態。’

‘他再也沒有機會出家了,讓他在家里修修道就好了,芷兒小時候也跟他抄經守戒的,他們可以雙修。’容定王妃加重手上的力度篤定地說,認為這非常可行。

‘小時候那種單純的感情,不見得能讓他們成為夫妻。’藍止臻比容定王妃實際。

‘那麼你是不贊成了?’容定王妃坦白地問。

‘我不反對,可是不能加入,我不能再讓姊姊傷心。’他毫無隱瞞地說。

容定王妃無奈地說︰‘你這樣想也對!不過只要你不反對就好了,我們還是會這麼做,成不成就看他們有沒有緣了。’

‘姊姊。’藍止臻在床邊輕聲地叫著。

‘止臻,很痛吧?’虛弱地看看弟弟,他俊俏的臉上有她留下的掌痕,她伸手輕輕地揉著。

‘對不起!’他為自己的魯莽懊悔不已。

‘別說了,過去就算了。’藍芷頤顯得有些累。

‘姊姊還生我的氣嗎?’他握住在臉頰上的手,不安地問。

‘又多心了,我怎會生你的氣呢?我們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哪有時間生氣?本來是我不好,沒顧到你的心情。’容定王妃告訴她誤會的緣由,而她自己也反省餅了,弟弟會那麼不可理喻,也全是出于關心她。

‘往後我們再也不提那事了好嗎?不管有什麼傳言,我始終認為我們是藍家的孩子,你是,我也是。別把那事放心上可好?’他一定要化開她這個心結。

藍芷頤閉上眼楮,把淚往眼底收,‘好!我們不提。’

‘往後有什麼事我擔待,姊姊好好地養病,等你好了想去哪我和小瑤都陪你去,我們多生幾個孩子來陪姊姊。’藍止臻計畫著未來的生活。

‘不害臊!也沒問過人家就自行決定,小瑤不見得願意!’她現出一絲笑容。

‘講我什麼?’柳瑤卿這時由門外探頭進來,一臉好奇地問道。

‘姊姊要你答應她一件事,才肯原諒我。’藍止臻一臉捉弄地哄騙她說。

‘芷頤姊姊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你別生氣好嗎?’柳瑤卿連忙地說。

這機伶的小丫頭是被她那多心的弟弟吃定了,‘小瑤,別听他的,會吃虧的。’

不料柳瑤卿一臉義氣地答︰‘為了芷頤姊姊,我願意吃虧。’

藍止臻實在滿意這個答覆,他揚著眉,開心地說︰‘這就說定了,可得兌現哦!’

‘兌現什麼呢?’柳瑤卿看他賊乎乎的眼光,不安地問。

‘成婚當天再告訴你!’他露出一個頑皮的笑容。

柳瑤卿一頭霧水,不過可以放心的是這兩人的風暴是過去了,她想以後得收斂行為些,不然他們一生氣就吐血的毛病太可怕了,她搞不好會鬧出兩條人命來,想到這里,她有點遲疑自己還要不要嫁呢?萬一做不到就得背上謀殺親夫的罪名耶!

‘衡兒,你看芷兒現在可不可以受一點點的刺激呢?一點點而已。’容定王妃考慮了半天的結果還是來請教專家好了。

杜君衡被母親從靖室里叫出來,非常不高興,板著一張臉,懶得和她斗心思,直截了當地問︰‘又在想什麼餿主意了?’

‘當然是止臻和小瑤的事了,你爹答應了啦!’容定王妃故意等他進了靖室才又叫他出來,就算準他會不高興,而且急著想擺月兌她,不會問太多。

‘可以啦!這也不算什麼刺激。’他心不在焉地說完,又進去做他自己的功課。

容定王妃得到這個答覆也就放心了,她自嘆命苦,這樣絞盡腦汁的不過是想圖個兒媳婦罷了,這也不是什麼奢侈的念頭,上天為何不體恤這麼個弱女子小小的心願呢?

‘諸天神佛以前?們忘了我也就算了,只要今天顯靈就好,讓我兒媳婦點頭入我家門,讓我們杜家有後,我會日夜燒香長年供奉?們。’她念念有辭地走到客房。

藍芷頤正批閱著官方公文,見容定王妃前來連忙放下手邊的事接待她。

‘你忙完了再說。’容定王妃堅持她把事情做完。

藍芷頤只好繼續她自己的工作。

‘這些案子都是你辦的啊?’容定王妃口氣中充滿佩服。

‘有些是和止臻一起查的,止臻情況好的時候,就讓他負責。’藍芷頤邊說邊批卷宗。

‘你寫「之」字和衡兒一樣呢!’容定王妃這話,讓藍芷頤正在寫的那個‘之’字出筆了。

她把公文收好,再也沒有心思看下去了。

‘有事嗎?’

‘是止臻和小瑤的事,不過你得答應不可以生氣。’容定王妃先要她坐好。

‘王爺不答應嗎?’最壞不過就是這樣而已。

‘有條件的答應。’容定王妃審慎地看著她,態度保留地說。

‘什麼條件?’她問。不會是舊事重提吧?

‘不生氣哦!’容定王妃啜了口茶,才要她保證。

‘嗯。’藍芷頤輕聲地應著。

‘先默念清淨經。’容定王妃要求道。

藍芷頤訝異地怎麼知道這事。

‘快念。’容定王妃催促著,待看她神色平和後,容定王妃才說︰‘王爺要你嫁過來,但不是交換。’

藍芷頤臉上倒是沒有生氣的樣子,沉默了很久,才說︰‘荒唐!’

‘芷兒,就你而言是荒唐,可是我們夫婦生了三個兒子,現只剩這個自小送去道觀寄養的兒子,他也不是不孝,只是心太痴而已。這些年來看他把媳婦一個個地嫁出去,我們讓人背地恥笑也就罷了,甚至有人說我們一定做了什麼虧心事,才會落個絕子絕孫的晚景。’容定王妃說到這里,無限辛酸,淚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沒這回事的,別和庸人一般見識。’藍芷頤听了也覺得難過。

‘這些都無所謂,若是衡兒有出家的命,我們也就隨他去了,可他沒有,他的師父那麼喜歡他,也只肯收他為在家弟子,說他得先成家才能成道,所以我們想給他找個道伴,省得他每隔幾年就得受魔考。’容定王妃說得句句懇切。

藍芷頤只能靜靜地不接話。

‘芷兒,難得我們投緣,止臻說你不打算嫁人,嫁進我們家我會像女兒一樣疼你,只要衡兒能成家,我們夫妻就安心了,玄元道長說他只要成家魔考就會結束。你也別怪我們迷信,為人父母的對兒女總是痴心的。’容定王妃完全動之以情。

‘王妃,我不久于人世。’藍芷頤希望她能死心。

‘那麼你就當成全小瑤和止臻吧!小瑤和衡兒既然無緣,如果不能嫁止臻在我們家也不過是一輩子守活寡,我雖然有私心,可是也不願拆散一對小鴛鴦呀!’容定王妃用盡所有攻勢,公私並重、情理相兼,兼采哀兵姿態,就是非她點頭不可了。

藍芷頤想了一會兒,讓步地說︰‘我會考慮的。’

‘真的?!那我可以叫小瑤別傷心了。你不知道止臻一听要你嫁過來就拒絕了,他說不能為了自己而犧牲姊姊呢!’容定王妃臨走前,再加一道催生符,就等著辦喜事。

柳瑤卿接過休書,高興地說︰‘還是芷頤姊姊聰明,我又沒做錯事,為什麼要被休掉,當然是我休了表哥!這下外邊下賭的人全都要賠本了。’

藍芷頤隨後又寫了張休離同意書給她,要她拿給杜君衡簽名蓋章。

‘為什麼還要這張呢?’柳瑤卿邊問邊看。

‘因為妻子單方面的求去,如不經丈夫同意,于法無據,所以給了他休書,還要讓他簽下同意書,確保那張休書的法律效力。’藍芷頤簡單地解釋。

‘姊姊好棒哦!什麼都知道,我好想像姊姊一樣那麼能干,既會抓壞人,又會寫公文。’柳瑤卿一臉的崇拜。

‘平凡其實是最好。’藍芷頤無聲地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

然而當杜君衡從柳瑤卿那兒接過休書時,有點錯愕。

柳瑤卿高興地走後,他自言道︰‘倒沒想過角色掉換過來,還是可行!’

看看那兩張文書,字里行間有著藍芷頤一貫的強勢。

這小女子若生為男子,定是太平良弼、亂世梟痽。竟說他不能人道、夫綱不振,幸好修道人,本該清心寡欲,不然哪個男人禁得起這樣的事被白紙黑字地公諸于世?杜君衡搖著頭,既是佩服又是感嘆。

他注意到藍芷頤的字跡只要是筆畫簡單的,都和他的一樣,他居然為了這個小小的發現而心滿意足。

杜君衡辦好所有的嫁妝後,輕輕松松地回京城,一回到容定王府就看見府里張燈結彩地,廳堂還擺了紅燭,處處都貼著「囍」字,他一時胡涂了。

「嫁女兒好像不必布置花堂吧!」他問管事的掌房。

「王爺交代下來的。」掌房按照上頭吩咐的話答他。

「一定又是娘怕藍家姊弟累著了,爭著替他們辦喜事。」杜君衡不疑有他地說著。

他首先到客房去看看藍芷頤,出外十多天,總掛記她的情況。

客房里面堆滿了嫁奩,都是大內精品,一看就知道是皇上賜下來的。

皇上器重昭陽王雖是滿朝皆知,不過這麼慎重地準備嫁奩,也太逾禮了。

「嫁女兒的是杜家,怎麼皇上賜下全套的儀仗和嫁衣呢?這是公主出閣的禮數啊!」他納悶地嘀咕著。

容定王妃此時打客房經過,見自己兒子愣頭愣腦地念念有辭,就怕這事走光,連忙拉他出去。

「衡兒,快上殿去請婚吧!別誤了時辰。這是你爹擬的奏章,你確認看看!」容定王妃趁他看奏章時,換了張副本。

杜君衡確認正本之後就簽上名蓋上印,放進錦盒中。

「郡主這些天還穩定吧?」臨行前他關心地問著。

「很好!快去快回,府里還很多事要忙呢!」容定王妃又催促他。

杜君衡在皇上的御書房等著皇上批下正式婚書。

皇上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最後慎重地問︰「杜卿,你真的同意?」

「是!」杜君衡篤定地回答。

「這不是兒戲,既然同意,可不能不負責任哦!」皇上對這件事特別慎重。

「是!」他不知道皇上為什麼這麼問,他什麼時候不負責任了?

「你真的願意?」皇上想再一次地確認。

「臣願意。」杜君衡覺得皇上似乎不信任他。

「這樣朕就放心了。朕把這孩子交給你,你就連朕的份也加上去好好疼惜她,別讓她再受任何苦,朕知道給你什麼你都不在乎,所以只能以一個父親的心誠心地拜托你了。」皇上親自把兩張婚書交給他。

離開御書房後的杜君衡愈想愈奇怪,他只是替止臻請婚,怎麼皇上對他講的話像要把女兒嫁給他一樣?看了一下手中的婚書,的確是昭陽王的婚書,再看副本之後他雙眼都直了,那哪是副本?根本是他自己的婚書!

杜君衡一回容定王府就立刻把自己關在靖室內靜坐,完全不理會外邊人的叫喚。

大婚之日容定王府的下人們私語著──

「吉時已到,新郎官卻從三天前就不肯出靖室,這回麻煩了。」

「是啊!以前的婚事都不是他出面請婚的,所以事後不認帳,皇上由于偏愛他也沒怪罪過,這回既是他親自請的婚,娶的又是皇上重視得不得了的私生女,要有什麼差錯會丟腦袋的。」

「衡兒!快開門啊!別急死人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容定王妃憂心地拍著靖室的門。

杜君衡打開門,沒好氣地說︰「您也知道著急呀?」就是存心要她著急的。

容定王妃一臉陪笑,立刻差下人給他穿戴禮服,「娘這麼做還不是全為了你!」

回她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便大步往花廳跨去,他心里是不快意,可是卻決定要親迎藍芷頤,不要她受半點委屈,也不想讓她被任何的流言所傷。

經過了一陣的喧鬧後,新房終于只剩新人,杜君衡掀起了紅蓋頭,只見她漠然的雙眸,還是一貫地對他不理不睬。

杜君衡坐在椅子上托著腮幫子沉思,他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辦,這幾天只顧靜坐,倒是忘了想怎麼辦。

藍芷頤也是托著腮幫子,不過她不是沉思,而是御賜的鳳冠上頭有一百零八顆斗大的真珠,壓了她一整天,頭很重,又加上一頭的人勝簪花,過去她總男裝打扮,這些日子換回女裝她也沒戴過首飾,所以不知怎麼拿下來。

杜君衡又發現他們兩個以同樣的姿勢發呆,也看見她微蹙的眉心。

他關心地問︰「不舒服嗎?」話舉立刻發現她頸子受力過重,「抱歉!我忘了!」他連忙替她把鳳冠拿下。

一一地取下她頭上的首飾,取下主簪時她如雲的青絲像黑緞似地瀉下。

他的心悸動了一下,嘆道︰「你的頭發好美。」

「謝了。」藍芷頤客氣而冷淡地說,隨即起身到邊間把臉上的妝洗淨後,坐回床沿,以手按壓頸背。

「累吧?」他讓她側向他,以手指按摩她的頸項。

藍芷頤本想掙開,可是她真的不舒服極了,而他的按摩讓她減輕許多痛苦,他身上淡淡的草藥香更有安神的作用,她就坐著睡著了。

「芷兒?芷兒?」深知她的情況不太好,不然不會這樣就睡著了。

不過他發現她睡著的時候,就不會對他過敏了。

「怎麼辦?」讓她睡下後,杜君衡自言自語地問。

他還是想清修,可是他親自迎娶了妻子過門,雖然說被爹娘算計了,然而不想讓她受委屈的是他,想保護她也是出于自願的。

現在的芷兒不是以前什麼都听他的六歲孩子,她是夠獨立了,絕對有能力追求自己的幸福,又完全忘了他,更不會想他,不用擔心她會干擾他的修行。

可是教人怎麼放得下心呢?她連命都不肯要,又何以奢談追求幸福?杜君衡憂心地煩惱著。

杜君衡左思右想,什麼方法可以讓她感受到生命的可貴與快樂呢?還有往後該怎麼相處?現在的她實在不好相處,不是對人不理不睬,就是劍拔弩張地讓人受不了,再不然就是一臉的嚴肅半點玩笑也開不得。

而杜君衡不知道的是只有他在那邊抱怨她不好相處,在下人眼里,她很好伺候從不麻煩人;在柳瑤卿眼中,她是無所不能的英雄;在熱情的容定王妃眼里她不過是不愛說話而已,女孩家文靜少話是再正常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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