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偷心被偷 第十章
作者︰方潔

翌日,芙蓉宮的人來到了冷月山莊。

迸默竹帶了數十個人浩浩蕩蕩而來,全是宮中精選好手,其中二十名隨她入內,其余立于山莊門外。只見冷月山莊內外四處是人,兩大組織人馬各據一方,形成對峙局面。

「白莊主,我想今天貴莊也該給芙蓉宮一個交代了吧?」

白玉寒令一旁的婢女將放著玉芙蓉的木盒拿出來,放在她面前桌上,笑言︰「這是貴宮遺失的東西,今天物歸原主。」

迸默竹打開木盒,看了一眼,又將蓋子合上。

「這玉芙蓉不是遺失,而是讓人給盜去的。白莊主,您不會不曉得才是。」

「不就是個破東西嘛!」突然,梁上一個聲音傳來,眾人抬起了頭觀看,只見兩雙腿在空中晃啊晃的,原來是駱巧鈴和靳蝶兒師徒兩人。「像這種不值錢的東西啊,我年輕的時候還不屑偷哩!」語畢,他轉頭問坐在旁邊的靳蝶兒︰「你說是不是啊,徒兒?」

她不停地點頭。

「師父說的當然都是。」

芙蓉宮眾人聞言不禁大怒,手中刀劍紛紛出鞘,打算給他們一個教訓。

迸默竹右手一揚,淡淡下令︰「收起來。」她是聰明人,知道兩邊若發生沖突,將會一發不可收拾;何況她現下站的可是冷月山莊的地盤。「兩位有什麼想法,何不下來一敘?」

駱巧鈴哼了一聲。

「有什麼好敘的?不過我要是不下來,你還以為我們怕了。」他拉起靳蝶兒的手,師徒兩人一躍而下,飄然而落。他慢慢踱到古默竹面前,拿起桌上的玉芙蓉。她並沒有阻止,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才看了一眼,就把盒子放回去了。

「為了這種不值錢的破玩意兒出萬兩黃金,劃得來嗎?」

她的嘴角微微揚起,眼神看向一旁的靳蝶兒。

「這萬兩黃金懸賞的不是玉芙蓉,而是妙手神偷的人頭。」那眸中懾人的殺意讓靳蝶兒一時之間被震懾住了,愣了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駱巧鈴聞言冷笑。

「現下她人就在這里,你若是有本事,盡避動手。」

「沒這個必要。」她淡淡地說,轉頭看向白玉寒。「我今天來,就是要等白莊主給我一個交代。」

白玉寒對她微微點頭。「這是當然。」

駱巧鈴冷哼了一聲,沒有再開口,拉著徒兒走到角落去。

這時古玉寒才緩緩開口︰「古宮主應該還記得冷月山莊和芙蓉宮之間有一條互不侵犯的盟約吧?」

她微一點頭。

「當然記得。」關映日逾期未歸,她心中早就有數,白玉寒問的這個問題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那麼。」白玉寒打了個手勢,一名女子被兩名大漢帶到廳中。「古宮主,這張臉孔你應該認得吧?」

她的眼神淡淡掃過女子的臉龐,不慌不忙。

「我想白莊主的意思是說,這是我們芙蓉宮的殺手吧?不過很可惜,我確實不認得她,隨便什麼人都可以自稱是芙蓉宮的人,白莊主又怎麼會這麼認為?」

「也許……」他聳聳肩,漫不經心地說︰「憑她肩上的芙蓉刺青?」

此語一出,古默竹的臉色微變。芙蓉宮的宮規刺青除了宮中之人,武林中應無人曉得,他是從何處得知?

「身上有芙蓉刺青又如何?」她掩去驚訝,淡淡地問︰「這同樣任是誰都能去刺一朵來,誰能證明與芙蓉宮有關呢?」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後方冷冷響起——

「我能證明。」

听見這個聲音,她迅速回頭,當她看見站在門口的男人時,不禁一驚,月兌口道︰「是你?!」

常君惠慢慢走進大廳,眼神始終冷冷地看著她。

「你沒想到我還活著吧?」

「是沒想到。」她議誚地揚唇。「不過,你實在不應該再出現,讓我知道你還活著。背叛芙蓉宮的人只有死路一條,你也不能例外。」

他握劍的手瞬間緊縮,又緩緩放開。

「我也不打算當個例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好,很好。」她抬頭看向白玉寒。「既然如此,不如大家開門見山的說吧!白莊主費了這麼大一番工夫,究竟有什麼目的?」

白玉寒緩緩地回答︰「只是想請古宮主不再追究妙手神倫的事,讓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說到底,還是想叫她放過那丫頭。

「白莊主這般霸道,只怕在武林中站不住腳。」她淡淡地說,提醒他別忘了武林輿論的壓力。

「笑話!」駱巧鈴此時終于忍不住上來插個嘴。「你派殺手擅闖人家山莊,這又站得住腳了嗎?」

白玉寒招手要靳蝶兒過去,她乖乖地走到他身邊,任他摟著自己的腰。

「古宮主便當是賣個面子給冷月山莊,一個月後山莊有場婚筵,還請您賞臉參加。」

情勢至此,終于完全明朗,妙手神偷居然搖身一變成為冷月山莊的女主人,她還能說不嗎?

「原來如此。」古默竹冷冷地笑了。「芙蓉宮倒也不是這麼不識相,就先恭喜白莊主了!不過這件事情不能這麼算了,妙手神偷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芙蓉宮的人必須交由芙蓉宮來處置。」

白玉寒的眼神在常君惠和關映日兩人之間來去,許久之後,才道︰「于情于理,古宮主的要求都不算過分,不過現下這兩人都算是山莊的客人,冷月山莊有義務保護他們的安全,還請古宮主擔待。」

「這麼說來,冷月山莊是擺明袒護他們了?」

他聞言微微一笑,緩緩說道︰「袒護是言過其實了,白某不過是盡一點道義責任而已。」

「好!」古默竹臉色未變,但這一聲好字語氣很重。「冷月山莊若能保他們兩人一輩子便罷,若是不能,別怪芙蓉宮不客氣!」語畢,旋身喝道︰「走!」

片刻之間,芙蓉宮的人走得干干淨淨,一個不留。

眼看事情圓滿落幕,駱巧鈴馬上上前牽起了徒兒的手,大聲說道︰「好啦!事情解決了,我們師徒兩人也該告辭了。」

她聞言瞪大眼,有些錯愕。

「師父,您不是已經答應了嗎?」

他沒好氣地瞪她一眼。

「怎麼,舍不得走?我雖然已經答應了你們的婚事,可沒說讓你住下來。」他轉過頭,對著白玉寒道︰「想娶我的徒弟啊,一切還是得給我照禮俗來,我會在望雪峰下等你來迎親。」

她嘟起小嘴。「要一個月耶,師父!」

駱巧鈴舉起右手,正想往她頭上敲上一記,突然記起眼前這個丫頭已經快要成為別人的妻子了,這才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沒下手。

「等你們成親之後,到時有得你膩的,就怕你不想見到他也沒辦法。」他拉著她的手將她往外拖。「走啦!」

白玉寒這時才出聲︰「前輩請留步。」他也真听話,腳步立停。「可否讓晚輩與蝶兒說幾句話?」

駱巧鈴低頭看著一臉可憐兮兮的靳蝶兒,無奈地放開她的手。

「好啦好啦,去!去!」他一邊慢慢地踱到外頭,口中一邊不停地犯嘀咕。「都快是夫妻的人了,還怕將來沒時間嗎?」

「你真的要讓我回望雪峰?」她拉起白玉寒的袖子,水汪汪的大眼楮眨啊眨的,眼巴巴地看著他。

他促狹地笑了。

「這不是你最希望的嗎?」

「這……」她的臉一瞬間垮了下來。「好吧!那我走了。」

她把手放開,緩緩轉過身子,眼看著都快走到門口了,還是不見他有任何挽留的意思,她只好愈走愈慢、愈走愈慢……

就在她的腳已經要跨出大門的時侯,他才終于開口︰「等一下!」

她馬上開心地轉身。

「我可以留下來了?」

他搖頭,看著她的臉色由雀躍轉為失望,上前將她抱在懷里,輕聲地說︰「因為我要你成為我名正言順的妻子,一個月後我一定會到望雪峰去迎娶你。」

她聞言臉上微紅,甜甜的滋味在心里漾開來。

「好,這是你說的!」她推開他的懷抱,跑到師父身邊,對他揮手。「我等你喔!」

常君惠在一旁看得不停搖頭。

他真是愈來愈受不了白玉寒了,好像把大廳上一群人全當成瞎子聾子一樣,旁若無人。

靳蝶兒走後,白玉寒吩咐手下將關映日安置在房間之中,遣退了廳上眾人,獨留常君惠。

「我終究知道了你的來歷。」他笑著道。

常君惠望著他的笑臉半晌才說︰「我該走了。」

「帶著她!」他們兩人都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芙蓉宮不會善罷甘休的,這樣太冒險了。」

「我知道,所以我更不能留下。」

「你太固執了。」白玉寒不禁搖頭。「她身上有傷,長途跋涉是很重的負擔,這樣對她不見得比較好。」

「我會照顧她。」常君惠的語氣堅定。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要走,誰也改變不了他的心意。

白玉寒嘆了一口氣,不再挽留。

「明天我送你一程。」

翌日。

離冷月山莊約三十里的路上,一輛馬車緩緩行駛,行至三岔路口,慢慢停了下來。

「就送到這里吧。」常君惠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走到白玉寒的坐騎邊,白玉寒也跟著下馬。

「你打算往哪里去?」

常君惠緩緩搖頭。

「不曉得,也許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永遠遠離武林紛爭。」

「這是一種奢望。」白玉寒老實地說,拍拍他的肩膀。「如果遇到任何困難,你隨時可以回來找我。」

雖然他知道自己說這句話是多余的,因為依常君惠的性子,不可能這麼做,但他仍是說了。

常君惠點頭,利落地躍上馬車,對他一揮手。

「我走了。」

馬車緩緩地走遠了,白玉寒一直等到它消失在路的盡頭,再也看不到一點蹤影,這才翻身上馬,回頭而去。

冷月山莊的喜訊在武林中迅速散播開來,成了一樁人人津津樂道的美談。

駱巧鈴為了方便迎親的人,特地在望雪峰下的村落里的小客棧租了一間房間。就在出嫁的前一天晚上,他把徒兒叫到跟前,打算教她一些為人妻子的美德。

「什麼?!」听完了師父的教誨,靳蝶兒的眼珠子簡直要瞪了出來。「師父,你沒有說錯?!」

駱巧鈴板起臉孔。

「怎麼,懷疑師父的話?」

「不是懷疑,只是不敢相信而已。」她的臉拉得老長。「什麼三從四德、逆來順受,做妻子的都這麼可憐嗎?」

他一聳肩。

「沒辦法,古有明訓,書上頭是這麼寫的。」

「那我不嫁了!」她兩手一插,嘴嘟得老高。「就是在冷月山莊當犯人的時候也沒有你說的那麼可憐!」

「你說這是什麼話!」他沒好氣地瞪她。「迎親的人明天就到了,你現在才要反悔?不曉得當初又是誰死賴在人家那里不肯回來的?」

自他們從冷月山莊回來之後,師父沒事就愛拿這件事糗她,她有些不高興地說︰「師父,你又來了!」

「唉!」駱巧鈴嘆了口氣。「難怪人家都說女大不中留。師父養了你十幾年,怎麼,現在說你幾句都不行?」

她自知理虧,趨前抱住師父的脖子撒嬌。

「徒兒向您老人家道歉嘛!」

「您老人家?」他瞪大眼,頭搖蚌不停。「我怎麼受得起!」

「師父……」她拉長尾音,帶點警告的味道。

「好啦、好啦!」駱巧鈴拉開她的手。「咱們師徒倆就別斗嘴了,明天可是大日子,早點睡吧。」

她聞言,有些感傷地說︰「以後就是想和師父斗嘴也沒這個機會了。」話才一說完,她的頭頂馬上就被狠狠敲了一記。

「你咒我呀!」

「師父!」她模著頭大叫。「人家是舍不得你耶!你怎麼又打我!我就是這樣被你敲笨的!」

他瞪大眼看她。

在你的輕功,來回冷月山莊和望雪峰也不過一天的時間,難不成你嫁了人就忘了我這個師父啦?」

「是你自己說不能動不動就回‘娘家’的!」她嘟著嘴提醒。

「哎!」駱巧鈴不耐煩地揮揮手。「我也只是告訴你有這回事而已,又沒叫你照著做。我不是說過,我最討厭這一套了嗎?」見她又想撲過來抱他,他連忙往後退,讓靳蝶兒撲了個空。「好了啦!跋快去睡!」語畢,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退出了門外,將門關上走了。

這天夜里,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一想起明天就能見到白玉寒,她的心就跳得好快,噗通噗通的聲音吵得她根本無法入眠。

她閉上眼楮,努力地想把他的影像趕出自己腦海之外,卻發現怎麼也趕不走,最後終于受不了的起身,決定抱著棉被去找師父。

「誰啊?」被敲門聲音吵醒的駱巧鈴睜著惺忪的睡眼前來開門,一見是自己的寶貝徒弟,不禁皺起了眉頭。「都已經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抱著棉被想來暗殺我啊?」

她拖著棉被走到床上坐下。

「我睡不著。」

「你該不是怕鬼吧?」這是一句消遣她的話,但她一點也不以為意。

「不是。」

「那是怎麼?」

她悶悶地開口︰「我的腦子里有一個人一直跑來跑去,害我睡不著。」不需要她說出那個是誰,駱巧鈴馬上就猜到了。

「是那個姓白的小子吧?」

她沒有半點猶豫就點頭。

「好奇怪喔,師父!自從我離開冷月山莊之後,他就一直在我心里蕩來蕩去的,一刻也沒有不見過。」

「別把他說得像鬼似的。」

靳蝶兒沒好氣地看他一眼,有些不高興師父的不正經。

「師父,我是很認真的在和您談事情耶。」

「我知道,我知道。」駱巧鈴這時才正了正臉色,清了清喉嚨,一臉嚴肅的宣布︰「我想我知道這是什麼原因,這是一種病。」

「病?」她嚇得睜圓雙眼。「是什麼病?會不會死人?」

「這病可比死還要痛苦,你會吃不下、睡不好,做什麼事都覺得沒勁兒,就是一直想著同樣的一個人。」

「哇!」她驚聲叫了出來,終于完全集中注意力。「師父,您說得真準,和你說的一模一樣耶!這到底是什麼病?」他一邊搖頭晃腦,一邊道︰「此病名曰相思也。」

「相思病……」她偏了偏頭。「這病的名字還真奇怪,那這要怎麼治?我已經病很久了。」

駱巧鈴不禁搖頭。

「傻丫頭,你愛上他啦!」明天都要嫁給那個男人了,居然到現在還搞不清楚自己的感覺。

「愛?」她搔搔頭。「原來愛一個人是這種感覺?我還以為是他對我下了蠱,在我身上做了什麼手腳咧。」

哎,常听人道︰「傻人有傻福」,看來真是一點也沒錯,他這個傻徒弟能找到這麼好的歸宿,只能說是老天保佑。

他走回床上躺下,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好了,現在可以睡了吧?」再拖下去,天都要亮了。

她在他身邊躺下,乖乖地把自己的棉被蓋好。

「睡吧。」

餅了一會兒,就在駱巧鈴即將跌入夢鄉的時候,她忽然開口了︰「師父,可是我還是睡不著。」

他睜開惺忪的睡眼看她,又打了一個呵欠。

「好啦,等你們洞房花燭夜的時候,你只要告訴他,你喜歡她,這麼一來,你的相思病就會好了。」

「是這樣嗎?」她低聲喃喃自語,但駱巧鈴沒再理會她,很快就睡著了。

棒天,迎親隊伍浩浩蕩蕩抵達了客棧門外,吸引了不少村民圍觀。

白玉寒端坐馬上,一身紅衣在人群中顯得特別醒目,靳蝶兒由窗外往下望去,一眼就瞧見他。

隨著白玉寒抬頭,眾人也跟著抬頭仰望,他臉上那始終掛在嘴角的淺笑,一如以往,與她記憶中的樣子毫無兩樣。

她的心突然狠狠跳了一下。

「師父,一定要等到那個時候才能說嗎?」她忽然有一種想要馬上告訴他的沖動。

正在一旁整理東西的駱巧鈴一時之間還搞不太清楚她說的是什麼事,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

「喔,你說那件事啊。那個時候說比較有效啦!」

在村中的婦人幫忙將她打點好之後,駱巧鈴探頭看了看外面。

「就等你了,走吧。」

到了樓下,白玉寒已經站在門口等候,他將靳蝶兒的手放到新郎倌的掌中,輕聲說道︰「我這徒兒就交給你了。」

靳蝶兒扭頭看他。

「師父,不如你和我一塊到冷月山莊好不好?」

看見她眼中閃著淚光,他故意說個玩笑想逗她開心,讓氣氛輕松點。

「怎麼,你想要師父當陪嫁品哪?」不過這個玩笑顯然不太有效,因為她眼中的淚已經慢慢地凝聚了起來,隨時都會落下。

她可憐兮兮地說︰「師父,我會很想你的。」

「我可不會想你。」駱巧鈴揉揉她的頭,半開玩笑地說︰「我一個人在山上自由自在的,沒有了你反倒清靜。」話雖是這麼說,可是說到後來,他的語氣卻漸漸有些哽咽。

「師父!」她掙月兌白玉寒的手,轉身一把抱住他。「就算你不想我,可是我會想你啊!」

他安慰地輕拍她肩膀。

「你有空的時候還是可以回來看看師父,其實也很近的。快走吧,誤了時辰就不好了。」

他將她推回去給白玉寒,催促他們出門。

迎親的隊伍慢慢遠去,駱巧鈴一直站在客棧門外目送他們離開,直到隊伍已經成了一個小點,才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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