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火星,等你 第七章
作者︰凡兒

走出便利商店時,街上已經沒什麼人煙了。沒想到我竟然在一家便利商店里耗了大半個晚上的時光。那個店長根本就是個惡魔!!!

「小妹妹,有空再-起練鋼管喔……」原本該是笑容可掬地說「謝謝光臨」的,結果竟然用這句話來取代。

天氣已經有點涼了,走在大約是晚上十一點多的街道上,可以說是一種享受。店家紛紛拉下了鐵門,原本各種亮度都有的燈光也熄了。

安靜。祥和。雖然我只有一個人,但絲毫不會有任何恐懼的感覺。這個時候的夜晚,算是和我的磁場最接近的一個時間區隔。

活著,但是虛無。存在著,但是什麼都沒有。

吃飽喝足後,心情突然變得有些低落。我並不是走自憐路線的人。我也很願意相信自己不屬於會鑽牛角尖的那種人。

「住哪里的?」我想起Tatsuya在今天稍早的時候挑著眉毛問我這問題的模樣。

模著良心說……那一刻,其實我的心中有股隱約的恨意--他的表情,像是早就知道我回答不出來……這也許這是我的錯覺。

只要我盯著他瞧,身體就會產生奇怪的化學作用……還有那些怪異的影像……

這些又要如何解釋?他到底是誰?我知道叫Tatsuya並不是他的真名。

也許他和我一樣,只是貪圖筆劃少之類的原因而選了這名字。最重要的一點是……為什麼那家伙老是陰魂不散地在我四周出現呢?

不行。我已經好奇得受不了啦、我的本能在告訴我……再不找出答案,我會成為世界上第一個被好奇心淹死的人。簡直可以這麼說了……我想知道Tatsuya的事情更甚於知道我自己的事情。

而且,我有一種直覺……我和他一定是舊識。女性的直覺。

我一邊低頭猛走,一邊動著腦……突然,右肩膀踫到了好像是別人的身軀……

啊,不好。撞到人了。

「對不起……」我本能地說。

基本上我這個人可以說是不拘什麼小節的人喔,雖然有時候相當情緒化的,但是做錯事情是一定會說對不起的。走著……左肩又撞到人的身軀。「對不起……」歉意立刻月兌口而出。

我真是個有禮貌的人。再走……這次撞到人的身軀的……不是左肩不是右肩,而是我的頭。

那個身軀之壯碩的,像拳擊手。撞得我眼冒金星。一時,我也忘了該說對不起。

很詭異的,我的腳踩不到地面。我竟然騰空了。難道這一撞我已經靈魂出竅了嗎?

不,這是個科學的時代,不聊怪力亂神的。

眼楮一張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只巨大的手。

毛絨絨的,像是進化沒有成功的人類一樣。那只手忽地一下,突然就勒住了我的脖子!

「唔……」我連救命都來不及喊……只能發出不成字的聲音……原本在我看來是沒有人跡的街道,此時此刻竟然出現了不少人。那些人穿著一模一樣的黑色風衣,戴著同樣的墨鏡,身高和體型也都差不多。比牛啊,馬啊包壯碩的體格。

我突然會意過來……我不是飄浮起來。而是其中一個家伙提著我的領子,把我一把抓了起來。

「這次你逃不掉了吧……」那個進化不完全的長毛男一邊加重勒住我頸部的手勁,一邊說道。

這次……?難道還有所謂的「上次」嗎?我很想好好思索他句里透露出來的弦外之音,但我實在是無法讓大腦運作……

呼吸困難……然後,我听見了鈴聲……愈來愈靠近……

當鈴聲大到足以讓我想大吼一聲︰「吵死了,快停下來……」的那一瞬間,長毛男突然放開了他勒住我脖子的手,以及提起我領子的手。我踫地一聲毫無防備地跌坐在地上。

非常壯觀的景象,我心想。--一大群巨漢爭先恐後地走向發出鈴聲的那個角落。壯觀的程度讓我聯想到某種祭典。像是獵人頭之類的。

我從地上站了起來,順手拍去身上的塵土痕跡,搖搖晃晃地也跟過去一采究竟。

別說我不知死活……打從剛才到現在,「害怕」兩個字從頭到尾都沒有在我的--緒中出現。

我敢說,如果我因為貪生怕死、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月兌逃,我這輩子都會被困在探求真相的圈圈里。搞不好到了六十歲,我還會因這個時候的膽小怕事而深感後悔的。總之,我要的不是安全。我要的是……真相。

那是一個戴著斗笠的男人。若是在平常,我一定會指著他狂笑……對嘛……都什麼時代了,還頭戴斗笠……乾脆再身穿簑衣好了,二話不說地,凌晨五點下田工作去。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我非但沒有笑出聲,反而聚精會神地看著戴斗笠的男人。矯健的身手,輕輕松松地推著不小的活動攤位,手里一邊搖動著鈴。

叮叮叮……路燈照著他的影子。路燈也照著巨漢們的影子。二個小時前還異常熱鬧的這街道,現在被一股詭譎的氣氛所包圍著。沒有人說話、我甚至听不見任何呼吸的聲音。

戴著斗笠的男人終於停下了步伐,將攤位移好角度,點上了活動式的燈泡。沒有人說話。但是我看見巨漢們無聲地互相推擠著,較勁著……戴著斗笠的男子……我看不見他的完全面貌,但我看見了他的嘴角彎成了微笑。

專業的自信笑容。燈泡的光線很微弱。我費力地讀出小小的紙招牌上的中文字……

姜汁豆花麼壽便宜一碗十元

在我幾乎要用手支著額頭昏過去的同時,斗笠男子開始打開鐵制的大鍋蓋,迅速地輕巧地用著勺子混合著姜汁和糖和豆花……巨漢們開始爭奪一碗又一碗的……

被了吧。這是鬧劇嗎?幾分鐘前還冷冰冰地企圖要置我於死地的長毛男像餓了許久似地,呼嚕呼嚕地大口大口猛吃。感覺上我好像從女主角變成了路人甲。

第一次看見這麼多人同時吃著姜汁豆花的景象,我完全不覺得感動。我甚至開始埋怨自己,剛才為什麼不乾脆拔腿就逃……

我嘆了一口氣,有點落寞地看著巨漢們粗鄙的吃相。

「還發什麼呆?快隨我來……」不知何時,戴著斗笠的男人來到了我身邊,不分由說地拉起我的手就跑。

那是一種很熟悉的感覺。觸覺的熟悉。像是手掌的大小,指節的形狀,還有手的溫度。戴著斗笠的男子……我認識他嗎?為什麼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出現呢?「請問……」我遲疑了三秒鐘,還是開了口。

「給我閉嘴,有話等下再說……」戴著斗笠的男子有些生氣地打斷了我的問句。也許是體內的危機意識被他這樣的舉動喚醒了,我非但沒有生氣,反而乖乖地閉上了嘴。

我們離開了鬧區的街道……來到了一個看起來像是學校的地方。校門口是緊閉的。無庸置疑-

「發什麼呆,快上來……」斗笠男子半蹲著身子,指了指自己的肩膀,示意我踩上他的肩,爬牆進入校園的領域。

因為他的語氣實在是太堅定了,我不好意思拒絕他。只好乖乖地照他說的,把腳踩上他看起來比巨漢們遜色很多的肩。一分鐘後,我們已經成功地來到了校園里。

斗笠男沉默地轉過身,窸窸嗦嗦地開始褪去身上的衣服。

喂喂喂……這是做什麼……竟然開始月兌衣服。他想做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我後退了一步,又後退了一步。校門是用鐵鏈鎖上的。校牆又太高,我一個人根本爬不出去。無處可逃了。我蹲在地上,用手摀住耳朵,眼楮用力地閉上。

一件像是衣服之類的東西掉落在我的頭上。

「笨蛋,你還不快站起來……想上廁所也不用這樣子吧……」這樣的一句話透過我手指的隙縫,傳進了我的耳里。

雖然音量不大,但卻足以讓我有勇氣從地上站起來,用盡全身的力量出拳揍人了。

戴著斗笠的男子……不,現在應該叫他Tatsuya.正拿著斗笠好整以暇地搧著風。褪去了原本的灰色工作服,Tatsuya身上穿著的竟然是便利商店的制服。

「你到底是誰……」盯著他良久良久……我十分費力地從齒縫間擠出了這句話。

「你又是誰?」Tatsuya挑了挑眉毛,一個問句就讓我答不出話來。

我可以感覺到我和他之間隔著這幾公尺的距離,空氣沉厚得可以用來砸死-窩蟑螂了……Tatsuya充滿輕視的眼神準確地盯著我。

「小艾。」他開口了。

小艾……?就算是剛才那群巨漢手拉手一起跳大腿舞,也比不上我現在所受到的沖擊。果然。他果然是知道的。

「你不會想知道我是誰的……」Tatsuya緩緩地說道。

「你不是我,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想知道你是誰?」我氣急敗壞地頂了回去。

Tatsuya愣住了。嘴張得開開的,目光呆滯。

要不是有只蚊子差點撞進他嘴里,他可能會維持這個狀態兩三天吧。

「這真是……超棒的……」Tatsuya喃喃說道。說著,還朝我走來,兩只大手往我肩上一放。「寶貝,你真是太棒了……」他用力地搖晃我。

我滿臉疑惑地看著他。

「你剛才表演的那一段,什麼來著的,你不是我……什麼知不知道的……」他興奮地說:「哇,真是超棒的,這種繞口令……」

裝傻。很明顯地,他在裝傻。我相信他很認真地在笑。但是他的眼里卻連最基本的笑意都沒有。我可以看得出來,他拼了命地在扯開話題。

我該告訴他嗎?盯著他看之後的後遺癥……算了。

般不好他老兄還會可憐兮兮地半掩著臉,對我說︰「好……我會負責的……你把孩子生下來吧……」之類的話。

他就是這樣子,打從和他相識開始,他從來沒一刻正經的。要一顆墨西哥跳豆乖乖坐好,根本就是作夢!

抱持著這樣子的想法,我開始學著他,假假地笑著。把那個他所謂的「超棒的繞口令」當成一個笑話。這樣子的戲碼,不知維持了多久,他卻先停下來了。

Tatsuya原本夸張往上揚的嘴角,突然像是兩邊都被綁上鉛塊一樣,用力往下垂了。

「對不起……」他往前走了一步。

「對不起,對不起……」他又往前走了好幾步。

「對不起,我只能這麼對你說了……」Tatsuya站在離我大約二十公分遠的地方,用著相當陰郁的表情說著這樣的話。

看著他這樣的神情。我突然有一種沖動……無法克制的那種……

「沒關系,我原諒你……」我听見自己不由自主地說道。

不不不,我應該要揮拳揍他一頓的,這才是我真正無法克制的沖動……

「一切都會沒事的……」該死,我還繼續說。

天啊,我到底在做些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心口不一,拳頭,快動啊,快……

我試著曲起我的手指,讓右手握成拳。

在我的右手終於成功地握拳的同一時間,Tatsuya的左手就像早就排練過無數次般地,熟練地環住我的肩頭-

老天……他在擁抱我。我的手開始發抖。

我竟然被一個白天游手好閑、晚上在便利商店值班、深夜在街上賣姜汁豆花的人抱住了……可惡,感覺竟然還不錯……甚至可以說……比Snake的好很多……

那是一種……就像剛才被他拉著跑的時候同樣的感覺……說不上來的熟悉。

甚至還有一種……很詭異的失而復得的感覺。

很難想像被Tatsuya那雙在幾分鐘前還推著姜汁豆花亂跑的手輕踫臉頰是多麼不浪漫的一件事……簡直比穿著拖鞋去吃牛排更令人無法忍受!!

「住手!不然我要報警了……」我咆哮的聲音和後院里的三只狼狗的吼叫聲有著不分上下的爆發力。

沒錯。我小艾也不是什麼隨便的人,怎麼可以讓人家想抱就一把抱住,想撒嬌就亂模臉頰的!

「那有什麼問題?」Tatsuya爽快地說道。

很好,我就欣賞他這種乾淨俐落的個性!!

「抱緊?!看你要抱多緊就抱多緊吧……呵呵呵呵……」Tatsuya仰天大笑,還一邊夸張地張開了雙臂,剛好是一個擁抱的最好角度。

他的腦袋是不是少了一根螺絲還是怎樣啊,真是夠了!什麼抱緊嘛……誰要那種東西……

絲毫沒被我不屑的神情影響的Tatsuya仍然張開著雙臂,笑容底下的眼神充滿我無法理解的悲傷。不對……他的眼楮里不應該有這種東西的。

真該死……我不該盯著他的眼楮瞧的,我又被不知名的神秘力量操控了,我為什麼會像神奇寶貝里的皮卡丘一樣,咻地一聲就真的沖進他懷里,然後真的就死命地抱住……

「嗚……」我發出了小狽被突然踹了一腳的哀嚎聲。

「別開玩笑了!快點放開手啊。」我開始大吼。

「唷,天地良心啊,我的手可是完完全全都沒抱住你還是怎樣的,是你自己沖過來抱住我的……」Tatsuya好整以閑地舉起雙手,做出了正在游仰武的動作。

還游泳……淹死他好了……

「最近身體有什麼病痛嗎?像是頭痛還是什麼的……」Tatsuya一邊乾泳,一邊提出奇怪的問題。

「我好得很,從頭發到腳趾甲都很健康!」我想都沒想就月兌口而出。

「嗯,太好了。」Tatsuya垂下了長長眼睫,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我有沒有病痛又與他何干啊,我忿忿不平地想著。

突然,Tatsuya臉上的笑容收起來了,泳也不游了,他悲傷的眼楮盯著我憤怒的眼楮,我發誓我有試著反抗,但是我的手就像上了強力接著劑一樣,那樣地死命抱著他……在反抗無效的情況下,我只能眼睜睜地讓Tatsuya那張詭異的臉逐漸靠近我,親吻我的額頭,接著是嘴唇。那是很輕很輕的觸踫。

在這種要命的時刻,Tatsuya手腕上的表突然嗶嗶嗶嗶地大叫了起來。

「嘖……本來還想跟你OOO和XXX的……」Tatsuya輕松地移開我的左手和右手,從我的擁抱里掙月兌出來。

「不過,我得趕去打工了……」Tatsuya拍了拍我的頭。

什麼?還打工啊,在7-11當店員還兼賣姜汁豆花,這樣還不夠嗎?

「其實待會兒的這份打工還不錯,老實說我還挺喜歡的。」Tatsuya驕傲地說著。

「到底是什麼樣的工作?」我問。

「掃街……」Tatsuya雙手握拳,用著閃亮亮的眼神望著遙不可及的某個端點。那感覺就像幾秒後會有流星從天上掉下來似的。

掃街……?!

我完全無法理解他這個人所謂的喜歡和討厭的判斷能力,所以不願意花費氣力揣測為什麼答案會是「掃街」。

事實上我很害怕會听見類似「因為我喜歡其中的一個歐巴桑」或者「我對某個歐吉桑有興趣」的話……

「因為有掃把可以讓我隨時練習鋼管舞……」Tatsuya很認真地解答了我的疑惑?

看著他一臉認真的神情,我忍不住狂笑了起來,突然有一種……活著真好的感覺,打從心底油然而生。事情真相是什麼……我好像已經不是這麼在意了。

「好吧,鄉下來的,我們下次再見吧。」在我們爬出小學的外檣之後,Tatsuya揮手向我道別。

「對了,你直走,看到小十字路口之後右轉,右轉之後就會到家了。」Tatsuya又補充了一句。

到底是哪個混蛋告訴我直走會看到小十字路口的?

Tatsuya!!!!你給我記著!!

不管你的祖宗十八代和我的祖宗十八代有過什麼恩恩怨怨的,就算他們在我們接觸不到的另一個空間-笑泯過所有恩仇,而我,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

竟然讓一個正值春青年華的美少女獨自在深夜的大馬路上獨自直走了一個小時!哪里有什麼小十字路口的?

路是直的,直得就像是Snake的大腦結構。

Tatsuya,這家伙到底是打哪兒來的,他又打算到哪兒去?我和他交談時,有一種……被完全了解的感覺。他和我家里那群自以為是哇哇叫的親人朋友們,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甚至,我本能地覺得……熟悉。

他手指的溫度。他擁抱的溫度。他嘴唇的溫度。

最重要的一點。我無法忍受見到他眼里的悲傷……目前的我的情緒很詭異。

一邊走著,一邊恨著Tatsuya,一邊掛念著他悲傷的神情,一邊猜想著在我不熟悉的過去曾經發生過什麼樣的事。

首先,Tatsuya那純熟的左手環肩三步驟擁抱法。看樣子他應該常常練習吧,不然怎麼會進行得如此順暢?他練習的對象又是誰?很可疑。

再來,Tatsuya的吻雖然是幼稚園程度的,但是我能夠感覺到他還沒發揮所有的實力。他之前的吻都給了誰?這也很可疑。

其他可疑的地方還有很多……像是為什麼他要兼這麼多份工作,賺來的錢又是做什麼用的……我揣測著……猜想著……推敲著……

結論出來了。他該不會在養女人吧……那個女人搞不好得了什麼不治之癥還是有什麼購物狂的,非得需要一筆鉅款的。

愈想心里愈覺得不舒服。我沒事想這些有的沒的作啥!他要和比他年長四十歲的女性在一起也不干我的事。話雖然是這麼說,我還是難以忽視那種很不爽快的悶氣。

「你Tatsuya是什麼東西……」我忍不住緊握雙拳,對著蒙蒙亮的天空大吼了出聲。的確,經過一番宣泄之後,內心平靜了不少。

不過也引來了一些狗吠貓哭,兩旁的民宅也有幾張睡眼惺忪的臉從窗口探了出來。

「你叫屁啊,要叫回你家叫……」

「再吵我要報警了……」

「汪汪汪……」

這幾種聲音混在一起,我非但沒有覺得羞愧,反而開懷大笑了起來。不過,我的腳可沒閑著。

雖然Snake告訴過我,我從前是那種一百公尺跑完會休克的軟腳蝦,但我現在可是充滿了自信。管它小十字路口在哪里,轉彎之後又要走多遠。

我決定要相信他。相信Tatsuya。

在听到雞啼之前,我終於看到了小十字路口。

事實上這種高級住宅區是不會有人養雞的,更別說是雞啼聲了。所以我還是不知道現在是幾時幾分。不過,這條路怪熱鬧的。人聲鼎沸。

景象壯麗得像我先前在電視上看見的長江三峽。

絕對沒有夸大事實喔,如果有人也和我一樣看到從路口開始就排排停的警車,還有整齊一致在喝豆漿配燒餅的警察,-定也會有一股莫名的感動!

原來……本市的警力還是相當可觀的。

還有還有,那些小伙子們還真帥啊,我忍不住再三回味他們喝豆漿的帥氣動作……

奇怪的是,我所居住的那幢豪宅竟然剛好就是警車排排停的終點線!我沒有開大門的遙控器,但是似乎沒有影響吧,因為大門是開的。我大步地走了進去。大廳里擠了不少人。我看看……基本班底就不用提了……

那位自稱是我老爸的大叔。那位自稱是我老媽的歐巴桑。那位自稱是我男友的Snake。其他人,嗯,除了警察,還是警察。

歐巴桑在大哭。掏心掏肺地痛哭。

「哇哇哇哇,我不相信你們這麼多人,竟然找不回我的小艾……」她一邊哭,一邊怒吼。

別鬧了好不好。都幾歲了,像個小孩子一樣。人家警察也是很難做的,還這麼難為人家!我默不吭聲地站在玄關,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令千金的特徵,可以麻煩董事長您稍稍描述一下嗎?」其中一個右耳塞著耳機,右手猛動筆的警員對著老爸很客氣地問道?

我一直到今天才知道老爸是董事長。真是看不出來那個怪怪的大叔有這樣的能耐。人原來是不可貌相的。

「她大概有這麼高……」老爸稍微比劃了一個高度,接著說︰「她從好幾年前就不讓任何人量她的身高了,不過啊,我猜,她還是沒啥長進吧……」

「是的……」警員很認真地涂涂寫寫。

那種東西有什麼好寫的。我猜,他搞不好在畫飛機吧……演技真是一級棒。

「頭發大約是到肩膀的長度,眼楮圓圓的,鼻子像她媽,耳朵像我……」老爸彷佛得到了鼓勵似的,興高采烈地說著。

胡說!我的鼻子哪里像那個歐巴桑?!

「好,我來做個總結……」那個警員咳了幾聲,倏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頓時,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在他手中的紙張上。

如果大家知道他剛才並不是在做筆記,而是在畫飛機,他一定會被圍毆致死。不過,這樣也好。很省事。不用報警就是了。

「董事長,總而言之,令千金的整體感覺就是和那個站在玄關的女孩子差不多吧……」那個警員突然把手往我這兒指了過來-

瞬間,大家的目光也順著他的手指轉移到我這兒來。

「沒錯!沒錯!就是像她那樣……」老爸的右手握拳,往左手手掌敲了一下,靈光一現。「嗚嗚嗚嗚……那個女孩子的眼楮不夠圓,鼻子不夠像我啦,我要我的小艾……」原本比較安靜了的歐巴桑看見了我之後,非但沒有乖乖閉嘴,反而指著我挑三撿四的。

好一群笨蛋。為什麼我不乾脆和Tatsuya一起去掃街算了,為什麼我還要千里迢迢地一路奔波回來呢,為什麼當我回到這兒來,還要忍受一群哇哇叫的笨蛋……

「你們別鬧了好不好……」我皺著眉頭,忍不住發出抗議聲。「我都快累得爆斃了,你們還在玩幼稚的官兵抓強盜的游戲。」我又補充了一句。

「你,」我指著目瞪口呆的歐巴桑老媽,簡單明了地說道:「你給我閉嘴,哇哇叫的,吵死了,還有你的皮膚都失去光滑了,快去睡美容覺!」

「你,」我瞪了Snake一眼︰「你給我滾回你家去。」

「還有你,」我指著那個偷懶用我來當做結論的警員︰「我知道你剛才在畫飛機,根本沒寫什麼,你好心一點,把你那伙兄弟都帶回去吧。」

「還有老爸,」我看著那位怪怪的大叔︰「我需要那個沒有美色的票據犯,你幫我預約一個時間,我要和他談談……」

安靜、一片安靜。嘖……難道我講得不夠清楚嗎?

「還發什呆?給我解散!」我吼了一聲。

所有人整齊一致地從原地起跳,雙手高舉擊掌,然後精神飽滿地吼了一聲︰「散!!」

很好。一日之計在於晨。相信他們接下來的這一天都會繼續像個蠢蛋似地活下去。

我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吁了好大的一口氣。

*********

「你終於來了,我等你等得好苦……」我對著遲到了二個小時,讓我等得都打瞌睡的智慧型票據犯心理醫生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艾董艾董,你這麼厚愛我,讓我真是打從心底感到窩心……」那家伙右手拈起蓮花指,搖身一變,變成酒店坐台小姐的姿態。

般不好他常常上酒店的。瞧他專業的身段和含嬌帶媚的蓮花指,連身為女人的我都覺得輸了。所謂的慧根,指的就是這樣的一回事吧。

「好了,小表,說吧,這次是要翻桌子鍛鏈臂力還是要放狗咬人?」他坐了下來,蹺起了二郎腿。和他的大哥一樣,他的眼鏡鏡片之後,也有一雙深遂又銳利的眼楮。

雖然是做出了漫不經心的樣子來舒緩我的心情,還是可以感覺到他身上的所有收訊器都打開了,正在接收我的每個反應。

「這次打算放你去咬我的狗……」我盯著他的眼楮,非常認真地回答。

盡避專業如他,已經用盡全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了,我還是瞥見他的嘴唇輕微地抖動了一下。呵呵,他還是對我的愛犬們難以忘情啊……

「我現在很混亂,相當混亂……」我收拾起開他玩笑的心態,企圖請他利用他精明的大腦替我厘清我的混亂。

「請說!」他也收拾起對於犬科動物的懼怕,企圖替我解決問題。我喜歡他這種程度的嚴肅,讓我覺得被尊重。

先解釋一下有什麼逼不得巳的理由非得要他來不可。最顯而易見的是,活在我身邊的人全都不可靠。我不可能找那一對自稱是我父母的夫妻倆討論這方面的問題。

再者,我需要的是有人有閑有空有雅量心甘情願地听我說話,而且不管我說了什麼,他都要心平氣和地接收。

最後一點是,我和那家伙的大哥自從翻桌趕人事件之後,已經埋下了心結。總之,我似乎別無選擇就是了。

「等等,先讓我說……」他突然反悔了,截斷了我本來要說出口了的話。他優雅地從西裝右側的暗袋里模出了一張小紙片。「哪,這是我的名片,上次被你扔下之後,我隔天就請助手去印了一盒。」他強迫我收下他的名片。

雷恩。他叫雷恩。真像卡通人物的名字。

不過,提到卡通人物,他好像也不太適合這個听起來會讓少女產生遐想的名字,我個人覺得他和哆啦A夢里面的阿福style比較接近一點。

那種票據犯的眼神啊,真是一模一樣。

「好啦,你開始說吧,很抱歉打斷了你的話……」雷恩很有紳士風度地把發言權還給我。

這說來話長啊。

我的身邊有個愛哭又愛跟在後頭的家伙,他總是死纏著我,像一條蛇一樣。所以我叫他Snake。其他人不斷地告訴我,在我失去所有記憶之前我和他是男女朋友,但是我怎麼也覺得他很陌生。被他牽著手的時候覺得很不順,被他抱住的時候還會本能把他推開。看到他,我只想逃離現場。

「簡單說,你不喜歡他就是了……」雷恩興致盎然地下了注解。

沒錯,我是不喜歡他。

但是,有個很陌生的人在很詭異的情況下進入了我的生活。我不知道他姓啥叫啥住哪里,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很刺激,很好玩,很安心。雖然是在如此陌生的情況下,對於他的手,他的擁抱,他的親吻,我卻覺得很熟悉。我想再見到他,但是卻不知道將會哪個地方哪個時間和他再次相遇。「所以,簡單說,你對那個家伙感覺還不錯就是了……」雷恩又下了注解。

比較起來的話,當然是後者比較深得我心。但是前者好像是父母選的,所以這棟房子里全部的人心都已被他收買了。沒有前者的掩護,我就無法踏出家門一步,更別說是見到後者了。

「小表,你還真不了解情況呢……」雷恩的手指敲了敲桌子,鏡片後的眼楮閃了一道阿福式的智慧之光。「Snake是我的表弟,對我而言,他就是自己人,結果你竟然把這麼機密的事情完全告訴我。」

原來是表弟啊,品種還挺精良的,雖然那一家人的品格不見得高尚,但至少長相都還在標準之上就是了。

「你應該很了解事情的嚴重性吧。」雷恩很認真地說。

「我了解。但我無條件完全相信你。」我側著頭,用著天真無邪的表情說出這樣的話來。天知道,我的心髒都快從嘴里蹦出來了。

我還真是失策,竟然誤把這個間碟當成告解室里的神父來用。

僵持了大約三十秒左右,雷恩幾乎要硬化的臉孔終於綻開一抹笑容。「你的眼楮圓圓的,好像小鹿一樣,我無法拒絕你的求救……」雷恩指著我的臉大笑。

我已經豁出去了。就算他說我的眼楮像犀牛一樣無辜,我也不會生氣的。只要他不要把叫Tatsuya的事情告訴任何人,怎樣都沒關系。

「這樣子好了,我們先來訂定一個計畫,讓你平平安安出門、快快樂樂回家的計畫……」雷恩的左手撫著下巴,開始沉思了起來。

「听著,你的記錄非常不良喔,連警察都被驚動了,你的父母應該不會這麼快松口的。」雷恩抽出了-疊紙,一支筆,但是又遲遲不動筆。「而且,我那個笨蛋表弟不可能會帶著你出門,然後遠遠地看著你和別的男人約會,他一定會想盡方法除掉那個家伙的……」雷恩的手開始轉起筆。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雷恩低下頭,握住筆,開始在紙上猛寫了起來。「听人家說,你在失去記憶之前讀書很行的,所以羅,這對你而言應該是小case才是……」

雷恩這家伙,一寫就四個多小時沒完沒了,而我,原本斗志激昂地打算全程參與,卻不爭氣地在旁邊又打起瞌睡來。雷恩把那些寫滿了密密麻麻小字的A4大小紙張往我手上一放。

「這是什麼?」我抽出了其中一張,卻參不透雷恩的詭計。

「那是你的事情,與你相關的一切……」雷恩甩了甩手,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我知道你很排斥背誦自己的過去,但這是最起碼的部份,像是名字啊,住址,電話,還有讀的學校,學過些什麼,比較好的朋友之類的……」

我的-切。是啊,我是很排斥的。自己的事情還要用背的,真是笑死人了。「幫幫忙,請你務必將它們背起來,雖然對現在的你而言,這些東西一點用處都沒有,但是卻可以安撫你的父母。」雷恩雙手合十,像是正在哄小孩吃藥的笨蛋父母。

好,這帖藥我吃了,為了我未來的自由……但,問題是真的將這幾張紙往肚里面吞,事情就會有轉機嗎?我很懷疑。

我是否該試著月兌離父母親以及其它的包袱,像是找份工作,自力更生之類的。

「小表,你說的這些都容易解決呢,」雷恩拍拍我的頭,一臉憂色︰「最難搞定的不是你的父母,而是……」

而是?而是什麼啊?本市傲人的警力嗎?「而是少男和少女間糾纏不清的感情啊。」雷恩搖頭嘆氣。

說得倒是。要說服父母也許需要我一甲子的功力,再加一甲子的暗勁。但要擺月兌Snake,也許……也許會毀了我所有的道行。

玉石俱焚,同歸於盡。像這一類的事情,新聞快報是整天都在播放的。我不得不小心應付。

「總之,你先把這幾張重點總整理背一背吧,我明天會再來,同一時間,不見不散……」雷恩有些慌張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像是突然發現天色已暗的這個事實似的。

「怎麼了?有約會嗎?」我看著原本用老大哥的姿態安撫我的雷恩,忍不住覺得好笑。八成是和女朋友有約,結果重點一寫就忘了時問吧……

「是有約會沒錯,而且我已經遲到半個鐘頭了,我一定會被她用亂刀砍死,用鐵鏈勒死的……」雷恩一面沖出房間,一面歇斯底里地亂吼。

雷恩說的果然沒錯,最難搞定的人絕對不是笨蛋父母,而是少男與少女間糾纏不清的感情啊……這下子這句話反而他本人還比我受用呢。呵呵。

不過,這位老兄也真可愛,沒事去交一個玩刀又玩鐵鏈的做啥,真想見見那個徹底破解票據犯睿智精明形象的女子。

「醫生,你的終點費啊……」我听見遙遠的彼端,老爸的聲音愉悅地揚起。

「饒了我吧,下次再一起給我啦……」雷恩的聲音已經變成哀嚎,隨著大門踫地一聲關上,這樣的哀嚎變成余音繼續在玄關附近徘徊著。

我回過神,迅速地瀏覽著手中的紙張。

我很願意相信雷恩的專業,我也很願意相信他已經盡力在幫助我。但是,那位仁兄的字也太丑了吧……就像被火狠狠燒過之後,被迫卷了起來……更簡單的比喻是……像是非洲人的自然卷頭發似的……

我揉了揉眼楮,抬頭盯著天花板。Tatsuya那家伙,鋼管舞不曉得練得怎麼樣了……念頭一動,突然想到這件事。

我一定要再見到他,然後告訴他,不管他的擁抱給過誰,或者他的吻曾經給了誰。我喜歡他。非常非常喜歡他。如果他顧忌Snake的存在的話,那讓我來吧。

由我來追求他。這樣Snake要殺的話只會殺我吧……

斗志滿滿。雖然雷恩的字丑得不像話,但我甘之如飴。

來吧,先看看姓名的部份。

程靜一。因為你是程家靜字輩的第一號掌門人也。

小艾是小名。因為你的生日是在端午後一天,小名叫粽子的話你長大了以後勢必是會怨恨父母,所以取作艾草的艾……

從小念書過目不忘,遇渺小微物,必細察其紋理……(這句話就太夸張了……)雷恩這個人也不太正常……寫的東西真是不倫不類啊。

我連續打了九個呵欠,決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這幾張可笑的東西記到我的腦海里,然後把這些紙張毀掉。「好,第一題,請把家里電話倒著背回來……」雷恩要笑不笑地說道。

他果然天天準時來這間原本隔間做為書房,後來成為我暴力肆虐的場所報到。

切……什麼跟什麼,就算是其他人,也很少可以倒著背自己家里的電話啊,又不是在學九九乘法表,還可以從9x9=81倒著像念口訣一樣背回去。

本來想咒罵雷恩幾句的,卻發現他一向散發自信風采的臉竟有點郁郁寡歡。和女友吵架了。我猜。他的脖子上有一道好像被手刀劈過的痕跡。

哇咧,那個奇女子竟然還訴諸武力!不要騙我說是被種草莓,又不是鴨嘴獸,怎麼可能種得出這種草莓來……「阿福……呃,我是說雷恩,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很難得地對他表現出關心。

哎,真是不問則巳,一問就……

「我被她……」雷恩瓦解了所有的堅強線條,初次露出了苦惱的表情。

我不知道刪節號的部份是什麼動作。但是,端看雷恩號啕大哭的這個舉動,這件事顯然毀了他的下半輩子吧。可憐的孩子,快別哭了,我伸手拍了拍雷恩的肩膀。

我如果再死拖著他替我復習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未免太不人道。

「你……」雷恩指著我,用力地擠出了一個字,又立刻淚如泉涌。

我仍然不知道刪節號的地方到底是什麼形容詞。這種感覺就好像有人吃餡餅的時候,友善地請我咬一口嚐嚐先。結果第一口里面連一點兒餡也沒有,只吃到餅皮。內餡是包豬肉還牛肉還高麗菜……搞不好只有賣的那個人和買的那個人才知道吧。「雷恩,听話厚,今天先回家休息好不好……」我在他耳朵邊輕聲安撫他。

「你給我滾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不好……」那家伙竟然無情地撥開了我的手!還對我吼!

嘖,該滾出去的人是誰啊,真是搞不清楚狀況。不,我不能動怒。

他手上握有我的把柄,難保他不會在這種脆弱的情況下,不小心告訴了這個家的哪個人。我模模鼻子,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書房,順手給他帶上了門。

「小姐小姐,有你的電話……」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站在門口張望的女僕,手上拿著無線電話,做出有點虛偽的笑容。

我看了她一眼,接過她手上的電話。

「喂……」我大概可以猜得到電話的那一端是誰了,所以完全沒有應有的接電話的喜悅。

「小艾……」Snake,果然,是Snake。

我真想掛電話。不過,我沒忘記手中握著的是無線電話,並沒有提供掛下去叩地一聲震憾人心的功能。

「小艾,想出去走走嗎?」Snake提出了誘人的條件。出去走走。

我想出去。我想我想我想我想,一千個想,一萬個想……

先想辦法出門,再想辦法開溜。不過,我還是要稍稍地磨菇一個幾分鐘吧……如果太快答應,他可是會有防備的,到時候我可能想逃都逃不了。

沉默了,呃……我看看,大約是二分三十九秒的時問吧……

「好,我答應你……」我朝著電話那端快要開始覺得不耐煩的Snake緩緩地說道。一邊說,一邊做出勝利的手勢!

「那……我去接你……」Snake說完,立刻掛了電話。

當然是你來接我了,難不成是我去接你嗎?於是,在二十分鐘內,Snake和我再度來到了繁華的鬧區。

起先我一直搞不懂為什麼那個家伙總是喜歡帶我到這個人擠人的地方來,經過了上次的購物一日游,我總算了解了他的一番苦心。

那個家伙根本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購物狂!

「小艾,等等……」他阻止我即將要跨出去的那一步。

耶,來到這里不走路,難道要像那個賣口香糖的老婆婆一樣坐在輪椅上嗎?無視於我的疑惑,Snake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條看起來粗細和童軍繩不相上下的紅色尼龍繩,一端綁在我的左手上,一端綁在他的右手上。

在我的那一端,他非常隨性地打了一個正常人不大可能在短時間解開的結。

「這就是所謂的紅線啊,新時代的男女應該靠自己追求愛情,月下老人已經過時了!」他情緒激昂地高舉右手,於是我的左手也不由自主地受到了連帶的影響。

白痴。真的是白痴。他以為光靠一條小小的線就可以讓我愛上他嗎?

但也不能說無管我的痛癢,我的逃離計畫已經麼折了,因為我的行動範圍必需要配合他的行動範圍。

Snake伸手過來攬我的肩,被我閃開。我再也不要勉強自己去做接受類似的行為了。Snake並沒有因為我的閃躲而出現任何難過的表情。他的眼楮因見到四周的特價品而閃爍著光芒,沒有空表現其它的情緒。

「來來來,本季最後特價,這是從天山采來的神奇金屬作成的菜刀……」有個丹田異常有力的聲音,穿越了鬧區的重重吵雜,進入了我的听力範圍里,也進入了Snake的听力範圍。

為什麼我知道那個聲音被Snake的雷達接受了嗎?因為那家伙現在正不分由說地拉著我往聲音的來處定。

「不管什麼東西,只要輕輕-切,就可以斷成兩段,比鑽石還要硬上千萬倍……」那個叫賣的人繼續說著。他的面前已經圍了不少人……

「你們看,這是一台收音機……」叫賣的人從展示桌的底下拿出了一架雙卡匣的收音機。接著,竟然連遲疑也沒有地,一刀把收音機劈成了兩半……

「哇哇哇,這刀好棒喔……」Snake忍不住拍手叫好。

「太太小姐,你們買了這把刀是絕對值回票價的……」叫賣的人又補充了一句。

「因為我們還附贈一把同樣材質的剪刀,看你們是要剪布料剪什麼都好……」「那位小姐很懷疑。你不用懷疑,現場馬上示範給你看。」叫賣的人指著一個看起來至少有六十五歲的老女人說道。果然是跑江湖的,竟然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

「那邊那一對先生和太太,兩人濃情蜜意甜蜜蜜,出外逛街手還綁一起……」叫賣的男人指著我和Snake說道。

Snake被點到了名,興奮得就像中大獎一樣,立刻擠到了攤位的最前面。

「用這把剪刀,只要這、樣、子……」叫賣的人一邊動刀,一邊對我眨了眨眼楮。「只要這樣子喀嚓一聲,再怎麼粗的繩子都會輕輕松松地斷掉喔。」叫賣的人說著,把剪刀遞給了Snake的右手。

Snake仍然在興奮狀態中,一把就將神奇剪刀搶了過來。我看了叫賣的家伙一眼,忍不住笑了。他不就是我伸長了脖子到處找的Tatsuya嗎,我甩了甩重獲自由的左手,悄悄地後退,後退……退出Snake的雷達偵測範圍。

退出人群。然後一邊吹著口哨,一邊緩慢地逃亡。我現在才發現我還蠻有音樂天份的。本來只是隨便亂吹的口哨,到後來竟然變成有曲有調的東西。

好吧,我再練習一下。待會兒再開放點歌。啊啊,心情真定無比舒坦。

我想,就算是有人突然沖出來給我的左臉一巴掌,我都會笑著說謝謝,然後轉右臉請那人繼續打到高興為止吧。

不過,本故事並不是走暴力路線的,所以這種情況發生的機率是微乎其微的。我把雙手隨意插在外套口袋里,感覺到外套的下擺被風吹得往上飛,活著真好。這是肺腑之言。

走著走著,又來到了本市鬧區的指標,百貨大樓。不知不覺中,在我的認知里,百貨大樓的存在幾乎就等於Tatsuya的存在。兩者有著很詭異的相關性。

似乎是只要我找到了百貨大樓,Tatsuya就會像神明顯靈一樣,咻地一聲凌空而降。也似乎Tatsuya,出現,所有倒楣的事情和詭異的事情都會發生……我有預感……

在我抬頭望著樓層有限,但意義卻高不可測的百貨大樓時,一輛滿布飛舞小花圖案車身的女圭女圭車在我身邊停了下來。這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

我一直省略對於身邊人事物的注意力,但此時此刻,我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我很好奇……那輛女圭女圭車是怎麼突破人牆,-路殺到鬧區的最未端的這棟百貨大樓來的?

「小粉紅幼稚園……哼……」我讀了讀車身上夸張地用粉紅色標上去的特大號字體,忍不住冷笑了一聲。有哪個腦筋有問題的笨蛋父母會把小朋友送去那種詭異的幼稚園去?那個幼稚園的老師如果不是瘋子,就是……

後座車門突然唰地一聲打開了,一道刺眼的光芒刺痛了我的眼楮。天……是我那半路殺出來的光頭男老弟,真是光芒四射啊……連我這個美少女都失色了。

「呵呵呵……姐姐……姐姐……」光頭男一邊吼叫著,一邊不顧我反抗地緊緊摟住了我的肩膀。

這也難怪他欣喜若狂了,因為我那光頭老弟著實費了一番功夫,才把接近200公分的身體從那輛布滿小花的女圭女圭車里解放出來的。

在我的肩膀碎成馬鈴薯泥之前,可喜可賀,那個該死的擁抱結束了。

我後退了一步,兩步,三步。(不不不,我並不是要逃跑,實在因為那個家伙實在是太高大了,我必須要這麼做才可以不用把頭抬高高和他說話……)

「小粉紅幼稚園?」我指著那輛愈看愈礙眼的車子,疑惑地看著光頭。我一直到剛才才注意到,原來車上還載著小朋友呢……「嗯,是粉紅色的喲……」光頭雙手捧著自己的臉頰,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在我的解讀之下,光頭的這個動作好像是在說,瞧,我的小臉蛋兒也是粉紅色的喲……幫幫忙……我要問的不是這個好不好……我當然知道那是粉紅色啊。

我想知道的是,像是為什麼一個身長200公分的男子會從人家幼稚園的車上跳下來,為什麼幼稚園的女圭女圭車會來到這種地方來,諸如此類的問題。

「蛆蛆你都不注意人家說的話厚……」光頭伸手推了一下我的頭。

真可怕,我都後退了三步,那家伙竟然還踫得到我的頭。

「我說過好幾次了,我是個幼稚園老師啊。」光頭雙手交抱於胸前,一臉的洋洋得意。

騙人!騙人騙人!我發誓我完全沒听他說過。那種人,那種人竟然是……

幼稚園老師??

「我要培育國家的幼苗,這是我畢生的志願……」光頭自信滿滿地對我說道。

不,求你別再說了。我一定是在作夢……沒錯,作夢。

我現在應該是一邊流著口水,一邊躺在起居室的沙發上睡午覺才是。

「老師,好慢喔……」

「老師,我要吃冰淇淋……」

「老師,我要上廁所……」

車上那群小表,突然發出了各式各樣的聲音,打斷了我逃避現實的舉動。小表們,你們別被騙了,竟然還叫他老師叫得這麼順口。有道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們認這個光頭當老師,比認賊作父還糟啊。

「好好好,你們都是乖寶寶……」只見光頭無限溫柔地轉過頭去,惡狠狠對著那群哇哇叫的小表說道。

我大概能夠想像到他臉上的表情了,雖然他背對著我。

那表情應該是……連我的愛犬看到了都會怕的……

「姐姐啊,你好像嫌弟弟我的工作不夠高尚吧,不然怎麼從剛才到現在就一直皺著眉頭呢……」光頭恐嚇完那些無辜的孩子們之後,繼續和我之間的談話。

開玩笑,我……我才不敢嫌。

「幼稚園老師啊,」我的雙手背在背後,所以他看不見我的左手正在用力捏我的右手,努力地克制住我發出任何不當言論的沖動。「幼稚園老師真是一份超級適合你的工作啊……」我一邊痛得嘴唇都發抖了,一邊平靜地說出我有記憶以來,應該是最大最人的謊言。

Tatsuya,快點出現吧,快點收拾你的神奇菜刀……像從前的無數次一樣,突然出現吧。不管打什麼工都好,快來把我帶離現場吧,我痛苦地閉上雙眼,在心中這麼大聲地吼叫。

說時遲,那時快……從百貨大樓右側的街道上,突然竄出一個矯健的身影。蒙面,身著白襯衫黑長褲。身手之俐落的,雖然只有一個人在跑,看起來就像有十個人在跑一樣。

不過,我猜想也許是我剛才用力過度,眼楮有點花了。都什麼時代了,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武林高手在街上跑來跑去的……。那個身影一面有精神地閃躲著目瞪口呆的路人,一面褪去身上的衣服,我看著那名蒙面高手瞬間摘去了脖子上的領帶……瞬間解開了白色襯衫的扣子……在白色襯衫從高手的身上月兌離的同時,蒙面高手剛好來到我們面前。

白色襯衫底下,是一件粉紅色的上衣,上面布滿了小花……飛舞的小花朵。彷佛只要站在女圭女圭車旁邊,人的存在就會自然而然地隱形了一樣……高級忍術。

「你又遲到了喔……」非常可愛的抱怨語氣,如果是從二八年華的少女口中說出來,也許適用於這樣的形容吧,不過目前說出這樣的話來的,是光頭男。附注,我猜,他已經盡力要讓他的語氣接近可愛的境界了,所以我不怪他,真的。

「對不起……」蒙面高手展現了異於常人的柔軟度,立刻把腰彎成九十度……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那個高手在憋笑。

他的眼楮很眼熟。他的動作也很眼熟。還有,那個把腰彎成九十度的高難度動作……我往高手沖了過去,一把扯下覆在他臉上的黑色布條。

哪是什麼了不起的高手……不就是幾分鐘前還在賣菜刀的Tatsuya嗎?

「嘖,你這女人怎麼會這麼粗魯扯啊?難道你不曉得我蒙面的用意嗎……」Tatsuya老大不高興地一把搶回我手上的黑布條。喂喂,這位先生,該抓狂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吧,你菜刀賣得好好的,沒事為什麼還咻地一聲突然沖出來,還穿著粉紅色的上衣,現在竟然還怨我不該扯掉那條難看得像老太婆陳年裹腳布的東西……

「現在的空氣污染指數是最高的時候,我當然要保護我的臉了,沒了美色,我活下去就沒意義了……」Tatsuya雙手握拳,試圖要擠出幾滴惹人憐愛的淚水。

真的。我真的想揍人。這個人真是……可以徹底引起我體內所有的破壞慾。

不曉得是哪個天才曾經講過的,可愛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我雙手舉高高,完全同意。人類為什麼是這種自虐的動物呢?也許舍棄了自虐的這種傾向,人生就沒有樂趣了吧……我猜。

我盯著又在賣弄姿態的Tatsuya,忍不住恨起自己來。我,我竟然愛上了這樣的家伙……

「姐姐,姐夫……」一旁的光頭扮起和事佬的角色,一掌打向我的肩膀,一掌打向Tatsuya的肩膀。

幸好我早有防備,已經先運氣護身,不然,我噴出的那口鮮血搞不好可以把車身上「小粉紅幼稚園」那幾個大字改成鮮紅色的。

「我說,小舅子啊,」Tatsuya臉不紅氣不喘地撈起光頭的手掌,一邊說道︰「幫我個忙,」

接下來的幾秒鐘,那兩個家伙什麼都沒說,但是兩個人四只眼楮卻如膠似漆地緊緊瞧著對方……光頭的光頭上冒出了幾顆豆大的汗珠。Tatsuya的額頭也濕了。

「你,」Tatsuya喘息了幾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我,」光頭像是得了氣喘病一樣,連話都講不好了:「我,我懂了……」

最後,他們兩人又對視了一眼。

在我尚在考慮是否該勸他們兩個人去做個心理監定時,光頭突然一把提起我的衣領,而Tatsuya迅速地打開了副手座的車門。

兩個人合力把我塞進那輛該死的女圭女圭車前座里!

Tatsuya自己靈巧地跳上駕駛座,而光頭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地坐回了原本讓他幾乎月兌不了身的後座。

綁架我?Tatsuya還不是普通地笨啊,我不綁架他就不錯了,他竟敢還在光天化日之下把我架上車。女圭女圭車發動了,同時,我從車窗瞥見了Snake的身影。他的右手上仍然纏著一個小時前另一端還系著我的左手的那條紅色尼龍繩。風吹動著垂下的那一端……看起來有點可笑。

Snake……這家伙。他竟然為了一把,什麼也不是的剪刀,而完全忘了我的存在……最好玩的是,他的右手上竟然還死命地拿著那把Tatsuya為了要引開他注意力、掩護我逃跑的那把剪刀。

也好。這是我由衷的慶幸。

因為Snake是這樣子的人,所以就算是沒有了我,他也能夠很快地恢復吧,我的心里突然浮現出這種不負責任的想法。好死不死地,Snake的眼楮正好對上了我的。也就是說,他發現了我的所在!

我故作鎮靜地回過頭,看著正在用濕紙巾擦著臉的Tatsuya,用最具有領袖風範的口氣開口了。「發什麼呆……還不開車?」我說。

Tatsuya愣了幾杪。「遵命,我的公主。」Tatsuya立刻又恢復原來的嘻皮笑臉。

然後,據說是小粉紅幼稚園專車的這輛女圭女圭車,就用著嚇死人的速度沖了出去,除了光頭不斷地發出嚇人的尖叫聲之外,後座的八個小朋友倒是蠻安靜的。

我想,這是這段車程中最值得欣慰的-點了吧……不曉得--我再一次放了鴿子的Snake,到了那兩個笨蛋父母面前時,會怎麼個形容他所見到的景象。

「她,她被一輛女圭女圭車綁架了……」Snake搞不好會哭喪著那張俊美的臉,說出這樣子的話來。下一幕可能是他被我那兩個笨蛋父母趕出我家大門的景象。

想到這里,我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也許是因為有日落美景的陪襯的緣故吧,當女圭女圭車來到了市郊,來到了掛著巨大粉紅色招牌的小粉紅幼稚園時,我甚至還一度覺得可以忍受這種小花亂飛的感覺。

我跳下女圭女圭車,遠遠地看著這家詭異的幼稚園的大門。

為什麼?為什麼都已經這麼晚了,車上那八個孩子還不回家呢?我原先還以為女圭女圭車是要把那些個孩子給送回家的。看著那八個孩了魚貫地走進幼稚園大門,突然有一種……有點心疼的感覺。雖然那群小表哇哇叫的,一點都不討人喜歡。

「怎麼了?你突然停住小動了,需要找幫你上發條嗎?」停好女圭女圭車的Tatsuya來到了我身旁,做出了上發條的動作。

那些孩子,看他們下車的模樣,應該很習慣這樣子的生活了吧……

「喂,你的表情也太嚴肅了吧。」Tatsuya扳過我的肩膀。

我在他的眼瞳里看見了粉紅色的招牌用很詭異的比例倒映在里面……

不對,不對。一定是有個環節出了差錯了。

為什麼在他們將我架上車的時候,女圭女圭車的駕駛座會是空的?我的腦子里突然不合時宜地浮現這種問題。那個將女圭女圭車用嚇死人的速度開進鬧區的下牌司機呢?人呢?消失了嗎?

「你想知道正確答案嗎?」Tatsuya眨了眨眼楮。

我當然想了。

「先讓我啾一下,我再告訴你正確答案……」Tatsuya說著,也不管我到底願不願意,竟然用了很快的速度親吻了我的額頭。

這是哪門子的交換條件啊,感覺上吃虧的人好像是我。我反手抓住他的衣領。要揍他最引以為傲的臉蛋兒嗎?不。

我墊起臉尖,輕輕地吻了他的臉頰一下。

Tatsuya……還不知道吧……我是這樣地喜歡著他。我面紅耳赤地後退了一步,看著神色自若的他。

也對。他從來沒說過……他覺得我是個怎樣的人,在他的心里面我又是什麼樣的地位……這樣子的句子。

般不好……搞不好在他的設定里,我只是個平常可以接接吻的好朋友。(這是哪門子的設定啊……)

也許只是我單方面……

「喂,鄉下來的,你是不是有一點點喜歡我啊?」Tatsuya用食指和大姆指比劃出了一個小小的長度。

呃……他竟然臉不紅氣不喘地問一個純情少女這樣子的話。我看著他鎮定的表情,突然有種泫然欲泣的感覺。這到底是什麼跟什麼?竟然用這種毫不在乎的口氣問這樣子的問題!

為什麼是「喂」?為什麼是「鄉下來的」?為什麼是「一點點喜歡」?我為什麼要費盡氣力就為了見到他?我為什麼要死命地把握著每一分每一秒和他相處的時間?我真像白痴。我的視線模糊了。眼淚像壞掉的水龍頭一樣,怎樣也不听使喚地狂噴……

沒錯。我是白痴。竟然這麼容易就被激怒了。這根本就是不打自招……。這下可好了……嘖……。

「大膽刁民,竟然把這麼可愛的小女生弄哭了……。」一個非常悅耳的女聲在小粉紅幼稚園的大門口揚起。

我轉過身去。在淚眼蒙朧中,我看到了,一個粉紅色的人體在粉紅色的大門前,非常和諧地互相陪襯著……那是一個幾乎是九頭身的美女。

頭上戴著HelloKitty的粉紅色鴨舌帽,耳朵上夾著HelloKitty的粉紅色小耳環,身上穿著粉紅色Kitty風格的格子襯衫,襯衫外是一件有著特大號HelloKitty的圍裙……如果要我想出一個形容詞來形容她的存在……

我會說,她是個很HelloKitty的女生。

大大的眼楮和經過挑染的直長發,如果把HelloKitty人類化之後的結果,也許是這樣子的吧。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只見Tatsuya絲毫沒有被美女可愛的打扮所影響,滿臉驚恐地從地上一跪,就像在求神一樣,用力地叩了個響頭。

HelloKitty女孩仰天長笑……宛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女王……

「來吧,小女生,我罩你吧。」HelloKitty往我這里走來,對我揚了揚眉毛。

我討厭粉紅色。我討厭HelloKitty。

但是,我喜歡這個女孩。

這是真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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