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辭含淚听完整件事，抬起頭看著冬離，滿眼的心疼，「你怎麼會這麼傻，怎麼會這麼傻？」為了能讓她活下去，他就毫不猶豫地封了她的記憶，默默地在一旁守著她。

「你一直在靜山是不是？你一直都在那里等我，是不是？是不是？」

冬離輕輕地拍撫著楚君辭的背，異常輕柔地一笑，再多的苦楚、心酸都揉在這抹微笑中，化為萬千柔情。

明知她再也不會回來，再也不記得他這個人，但是冬離仍舊呆在靜山，百年來都未曾離開。

「傻子，我不知道你在等我，我不記得你了，不記得要去找你了。」楚君辭哭喊著，好像要用所有的眼淚來填滿這兩百年來冬離空著的那顆心。

冬離笑得又是心疼，又是心酸，一下下不停地拭著她流下的眼淚，「你現在不是想起來了嘛，我會繼續在靜山等你，等你回來找我。」

「你說什麼？」

「愛而不得，天命注定，逃不掉的。在你恢復記憶的那一刻，便注定你要去轉世，而且你承受了兩次道家的術法，再不去轉世，會招來想飛升的惡鬼的。」冬離邊拭著她的淚邊說道。

得到即是失去。

天上人間，幽冥地府，他們都逃不掉這六個字。

楚君辭淚眼迷茫地看著冬離，而後轉首看向藏雲，「他是來帶我走的？」

「嗯。」已經耽誤了幾天的時間，她不能再呆下去了，冬離眼色淒然地看著楚君辭，即使相守，也不過短短幾日，上天還真是涼薄啊！

「放心，這次你想忘也忘不掉了，等你轉世後，我們會再見，然後相愛，然後……我跟你一起離開。」冬離對楚君辭笑得異常溫柔。

曾經他以為他們可以逃開這個上天注定好的命運，他可以忍受寂寞，可以守住自己的心，但是他錯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不忍心看著楚君辭受苦。

算了，愛而不得也好，情深緣淺也好，她要魂飛魄散，那他便陪著她。

「三生三世，我錯過了一世，下一世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永遠地陪你。」灰眸中閃著水光，冬離對上楚君辭的黑眸，一字一句地說。

「太久了，傻子，不過我不會放手的。」楚君辭哭著笑道。

藏雲微微挑著眼瞼，瞥了冬離與楚君辭一眼，臉都不紅一下地說︰「要不要我先離開下，給你們點時間親熱。」

冬離眉鋒一揚，拂塵上手，毫不留情地向藏雲抽了過去。

藏雲驚跳起來，向旁邊一閃，耳中听著一聲木材斷裂的聲響，回頭看到那把他坐過的椅子成為一堆廢木堆在那里。

「大哥。」藏雲低喝一聲，真是！他的脾氣不是很好嘛，怎麼說動手就動手。

算了，算了，他還是趕快走人的好，藏雲一手拍著胸口，另一手伸到懷中拿出粒紅色的丹藥遞給楚君辭，「喏，把這個吃下去。」

楚君辭怔怔地接過丹藥，然後疑問地看向眼神怪異的冬離。

「吃下去。」冬離輕撫著楚君辭的頭道，再轉首對上藏雲閃著得意的黑眸，「你從哪里得來的？」

「老頭子身邊的某位天君身上得來的，我好心救了他，自然要拿回一點謝禮。」藏雲拍了拍沾入木屑灰的衣擺，悠然地道。

天界犯錯被貶下凡間的天君，被送到冥府時已經受過刑罰，藏雲依昔記得那人的臉，好像在他繼位時見過一次，那時這位天君是站在天帝身旁，一臉高傲。

想不到這樣一個嚴恪的人也會犯錯被貶下界，于是藏雲就讓人搜了一下這位被貶天君的身，然後就搜到這麼個好東西。

煉雲丹，天上上仙用來加固修行用的東西。

不過這種東西不是哪位仙君都有的，也不是哪個仙君都會煉的，偏巧現在會煉煉雲丹的只有這種天君，而就算他煉好了，這種用上百種上等的珍稀藥材煉就的丹藥，也不會平白拿來送人。

何況听說煉雲丹兩百年才能有這麼一顆，十分之珍貴。

凡人吃了可以成仙，至于鬼魂吃了嘛，藏雲模下巴看著楚君辭，「你現在比我大哥強嘛，半人半仙。」這東西真不錯，居然還可以重塑肉身，藏雲想里閃著算計。

冬離只當沒看到藏雲的眼神，聲音恢復平靜地說︰「你這樣做是逆天的大罪。」

「嗯？！天不就是用來逆的，不然你以為那老頭子定那麼多規矩做什麼？」藏雲理所當然地道，「好了，我就是來看看熱鬧，送送藥，順便撿了這只在別人屋頂上給吃了肉、只剩骨頭的雞念往生咒的狐狸還給你，我走了。」藏雲很瀟灑地揮揮衣袖，心情很好地踏出門去。

楚君辭從驚愕中回過神，方才她吞下那顆丹藥後，感到體內一陣灼熱，再睜開眼，便發現自己居然有了肉身，胸腔里有顆心在跳動。

順著冬離的視線看向外面，楚君辭感到一陣疲累，輕輕地靠入冬離懷中，「他待你很好。」

「我知道。」雖然這兩百年來藏雲看了他不少笑話，和他玩了不少心機，但冬離知道藏雲不會做什麼傷害他的事。

「他待我也很好。」作為鬼的兩百年間，都是藏雲在照顧她。

「我知道。」冬離收回目光，低首用下巴輕蹭著楚君辭的發頂，「我們是兄弟。」輪回轉世，他們依然是兄弟。

「真好。」楚君辭微笑道。

「嗯。」冬離應道，輕輕地在楚君辭耳邊呢喃，「現在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冬離，你是愛我的，是不是？」楚君辭的聲音漸漸弱下去。

「嗯，我一直都是愛你的，一直愛著。等你醒了，我們就回靜山去隱居，還有這只笨狐狸。」

「好，這次，我會一直、一直地陪著你。」

屋外細雪紛飛，城外戰鼓連營，亂世還是那個亂世，只不過在這個亂世中冬離與楚君辭終于迎來了屬于他們的長久的安定。

江山平定，四海之內百廢待興。

冬離在靜山中重新蓋了一間草廬，與楚君辭一起住在這里。

平定四海的人是沐問之，藏雲恢復了他前世的記憶，又再度為他抹去，他還是這一世那個提劍縱橫沙場的大將軍，用著驚人的毅力掃平了各自為政的小政權，建立了新的王朝。

沐問之幾世積善，這一世帝王乃是天命。

楚君辭知道後輕輕地一笑，對于這個想要娶他，她卻一點都不熟悉的男人沒有任何愧疚，不曾相處，便無牽掛。

小狐狸一直陪在冬離與楚君辭身邊，雖然口中總說冬離是妖道，但百年相伴，情意已經種下，便再難分開了，而且現在有楚君辭在，冬離也不再逼著它修行了，真好。

冬去春來，時光總在指尖上輕易地流逝而過。

一年又一年，草木枯榮又茂盛，終于相守的人在山中享受著平淡的幸福。

「喂，冬離，你就偏要選這種大雪過後的日子出門嗎？」

「喂，冬離，我陷在雪里了，快把我拉出去。」

「喂，冬離，這雪涼死了。」

「喂，你不能見死不救啊！」大半個身子被埋在雪地里的小狐狸阿尋對走在前面的冬離喊著。

法力低微如他，終于在幾年前化成個人形，不過只有四歲孩童那般大，在這種雪深及膝的地方，足可將他埋在里面。

都幾年了，他也沒長多少，凡間的小孩子長得都這麼慢嗎？真是氣死人了，阿尋憤憤不平地想著。

「啊啊啊……你個死鬼，你干嗎？冬離！」在雪里發呆的阿尋驀然一陣尖叫，短胖的手指指著面前高大無比的藏雲罵道，還不忘喊冬離。

「嗯？你說什麼？」藏雲危險地眯起眼，看著被他埋在雪里的小表。

想不到這小狐狸化成人形後長得白白胖胖，模樣圓潤可愛，一雙眼眸活靈活現的，而且捏起來也是柔綿綿的，讓偶爾來串門的藏雲忍不住想欺負。

「哼。」阿尋很有骨氣地冷哼，將頭一撇。

「來，叫聲爹，我就抱你出來。」藏雲伸手邊在阿尋臉上揉捏，邊說。

阿尋被捏得一陣哇哇大叫，語焉不詳地罵著︰「你這個死鬼，你哪里像冥主了……唔唔……」

「不用管他們，一會兒藏雲會帶阿尋跟上來的。」冬離半擁著楚君辭慢慢地走在山道上。

楚君辭抿嘴笑著，陽光灑在身上，帶著淡淡的暖意，「我們要不要搬到城里去住？」

「嗯？」冬離挑眉。

「阿尋總要有幾個玩伴。」

展開眉目，冬離笑得柔情四溢，「好，我們一會兒去找個合適的房子。」

然後一家三口，或者說是四口開開心心地過日子。

有家人相伴，誰都不會寂寞，誰都會幸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