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不必開口 第4章(2)
作者︰紫米芙

程遠看見寧曦對著他笑,這才放下心鼓起勇氣娓娓道出自己與席蔓妮相識的那段時光……

那時他們都還是年輕充滿沖勁的學生,大家雖然來自于不同科系,但對于藝與美卻都擁有相同熱情,也因為這股不約而同的熱情,才能夠讓他們彼此認識。

當時的他在國內已小有名氣,更是國內外各藝術競賽常客,可說是台灣畫壇中最被看好的新生代畫家。

而畫中的模特兒——席蔓妮,在當時則是珠寶設計界中的明日之星,她所設計的珠寶首飾曾受到歐洲王室貴族欣賞而聞名,許多知名品牌正等著她畢業之後將她招攬過去。

記起第一次遇見她,她就像是被人捧在掌心里那閃閃發亮的紅寶石般,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是那麼耀眼奪目;她炯亮有神的眼,對于眼下的每一件事都閃動著好奇與沖勁,只要有她在的地方,那銀鈴般的笑聲總能夠感染每個人,所有的人是那麼的喜歡她,想要與她親近。

自然而然的,他與席蔓妮也因為彼此的才華而相互吸引,很快的就成為人人稱羨的一對。

可惜當時兩人一心一意想要朝自己的舞台發展,並沒有花時間了解彼此,雖然當時兩人是真心相愛,但個性上的差異與溝通不善,造成了許多誤解和爭吵。

但他還是非常愛她,就算她無理取鬧或耍小性子,心高氣傲的他仍是願意為她隱忍退讓。

不過,最終他們還是分開了,壓垮他們感情的最後一根稻草並非蔓妮的任性,而是她父親對蔓妮的期望。

蔓妮的家族在歐美從事精品設計的經營,一直以來她父親就希望在珠寶設計上有著驚人才華的蔓妮可以承接家族事業,自然對于一個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傻小子絆住了蔓妮的前途頗有微詞。

在他們畢業的前夕,蔓妮的父親為藝術協會里的成員舉辦一場私人晚會,美其名是為了祝福大家離開校園後可以展開新一段人生,實際上卻是利用晚會的借口找他「懇談」。

言談間,蔓妮的父親不斷暗示他是蔓妮事業發展上的絆腳石,更提出希望他畢業後不要再和他女兒往來的要求,而且對于他窮酸不起眼的藝術家身分,更是毫不留情的羞辱一番。

對他來說那些話其實並不構成什麼問題,只要蔓妮願意等他一段時間,他相信以自己的才華必定能在藝術界中佔有一席之地,到時候蔓妮的父親應該會因看到他的成就而接受他才是。

萬萬沒想到在舞會過後沒多久,蔓妮就提出與他分手的要求。

蔓妮對他哭訴父親強逼她一定要去歐洲投入家族事業,雖然覺得委屈無奈,但她卻無力反抗父親的決定。

但她堅決表示自己一定會等他,也和他立下約定,在兩人都完成自己夢想的那時,再攜手步向紅毯。

那一日蔓妮流下感動的眼淚、頻頻點頭的那一幕都還歷歷在目,卻沒想到過了幾個月之後,竟傳來她與珠寶商訂婚的消息。當時的著名雜志和報紙都刊出了以「珠寶設計才女與年輕商業鉅子共步紅毯」為名的世紀婚紗照。

程遠在得知消息的當下,仿佛讓人惡狠狠的從後腦勺重擊了一棍,一瞬間血液凝結停滯,眼前一片昏暗,原本還不願意相信的他,在逼問了蔓妮身邊所有的朋友,得到她真的將要結婚的事實後,這才恍恍惚惚的將撕得碎爛的雜志拾起。

照片里蔓妮一襲雪白蕾絲婚紗曳地,佩戴著簡單又大方的紅寶石項鏈作為配飾,襯托出她清新又熱情的個性,她與未婚夫深情款款的對望,像是一把利劍,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硬生生刺入他的心。

那時候他才明白,原來蔓妮說愛他的才華是假的,喜歡他的笑容是假的,發誓過的真心是假的,原來她打從心底並不願意與一個學藝術的窮小子在一起。

之後他荒唐度過了數個月,整日在夜店酒池里流連忘返,醒來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何日。

當時倪逸遠總是將喝得不省人事的他默默扛進藝廊,陪他度過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這段時間,倪逸遠從不多問什麼。

直到有一天程遠在酒醒後,毅然決然拋棄藝術家的身分與過往,抱持著對蔓妮的憤懣與不諒解,帶著一股不服輸的決心,立誓要在設計界闖出一片天。

現在,他實現了他對自己的諾言,在短時間內即在國際間打出了名號,他所承接的設計案幾乎以國際品牌為主,跨足的領域廣布各行各業,商業足跡更橫跨亞歐美非等地。

在旁人看來,能夠站上商業設計界頂端的他儼然再成功不過,但有時不經意的在設計雜志報導上看到蔓妮的消息時,仍會讓他想起過去那段不堪回首、心如刀割的感覺。

寧曦專心聆听著他的故事,她好高興程遠能夠這樣毫不隱瞞的告訴她過往的一切,但這段令程遠痛徹心肺的過往,卻也讓她眼里閃著不舍與憐惜。

程遠明白寧曦對他的心疼,但他只投以淡淡一笑。「別這樣,對我來說,在我遇到你的那一刻開始,一切就不一樣了。」

他輕輕摟著寧曦,想要告訴她自己何其幸運的能夠與她相見。

「以前我害怕傷口揭開的那一刻會很痛,所以一直避而不談,任何想要關心我的人都被我拒于千里之外。過了這麼多年,外面的傷是看不出來了,但勉強愈合的傷口仍在里頭化了膿。但現在不一樣了,你聰穎慧眼清澈如鏡,一眼就看見了我,現在能向你坦白過去,心里已是無比踏實,這樣以後我再也不必獨自面對了。」

寧曦對于他這番發自肺腑的告白既心疼又感窩心,為什麼自己就不能再早點遇見他呢?至少可以陪在他身邊,不要讓他獨自經歷這麼多苦痛與掙扎,還被迫放棄他最愛的繪畫。

在看過程遠的作品之後,她更堅定相信程遠的才華不應該就此被埋沒。雖然程遠口口聲聲說自己早已成為設計人,就算是再重拾畫筆,也只是為了完成設計的方案,不會再像從前一樣將藝術創作當成一生的職志。

但她仍不死心的想,無論如何她都要想辦法讓程遠繼續創作,並非一定要走向經營買賣,她只是單純的認為,那樣的世界才是能夠讓他忘卻煩憂、讓他開心的桃花源地,絕不能讓他就這樣放棄繪畫這件事……

自從那次從程遠的別墅回來後,寧曦就不斷要程遠重拾畫筆投入創作。

就算是假日約會,她也會拉著他去美術館、博物館之類的地方看展覽,就是希望藉此激起他創作的動力。不過從程遠仍埋首于工作的情況來看,寧曦的努力似乎成效不彰。

她一個人悶悶的繼續修改程遠給她的設計圖稿,心里仍是不停的想著要如何說服程遠這頭固執的牛。

這天,程遠正專心處理手上的設計案時,突然傳來的手機鈴聲將程遠從工作中拉回現實「是公司業務主管打來的電話。

「喂,你早上傳來的文件我已經收到了,公司里有要緊的事情嗎……嗯?有客戶指定要我接他的設計案?那你把他的聯絡方式留給我,我再聯絡他,對方叫什麼名字?」

程遠隨手抓起桌上的筆,正要記下的時候,卻從電話那端听見一個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席蔓妮,這三個字不斷在他耳邊回蕩,嗡嗡作響的聲音將外界的聲音都阻絕,過往的片段就像是投影片般不停閃入他腦海,這讓他一時無法思考的陷入混亂之中。

已經四年沒見了吧?為何她會主動出現在他面前?而且還特意找上他的設計公司,指定要他來做設計案的指導者,她到底想要做什麼?

程遠盯著白紙上的電話號碼,萬分猶豫著要不要打這通電話。

「你在想什麼啊?看你眉頭都皺在一起了。」寧曦知道昨夜程遠又忙通宵,特地為他泡了一杯舒壓的花茶。

「沒什麼,就是公司里的一些瑣碎事情而已。」

程遠認為,在還沒有決定要如何處理之前,先不要跟寧曦說這件事情,他擔心到時候她會胡思亂想。

在接了那通電話之後,程遠並沒有很積極的想要聯絡席蔓妮,但在雙方正式溝通之前,他們依舊存在著客戶與設計者之間的關系,再加上他還不確定要不要接下這個案子,所以這件事情也就擱置了下來。

席蔓妮那邊似乎也沒有催促的意思,除了第一次的委托電話之外,就再也沒有來過任何消息。

由于席蔓妮這次委托的設計案是一個跨國珠寶品牌,屆時若交易成功,還可以透過與席蔓妮的合作,打開公司在珠寶界中的知名度,對公司來說是一個大好機會。

鮑司內部高階人員十分關注這次設計案是否能夠談定,業務經理更是積極的在每日早晨匯報時,將這案件提出,直催促程遠趕快做決定。

程遠經過再三考量之後,決定選擇回絕這個案子。

他想著,寧曦的出現已經讓他的人生走向另一個軌道,他希望與寧曦過著平靜安穩的生活,所以他寧願舍棄作大生意的機會,並且認為沒有必要、也不想要再與席蔓妮有任何牽扯。

可惜事情總不如預期那般順利,因為,席蔓妮終究還找上了他。

這一天,程遠正在藝廊里工作,突然接到席蔓妮打來的電話。

「程遠,我是蔓妮,因為一直等不到你的回覆,所以請你們的主管把你的電話給我,希望你不要介意。」

程遠听見這熟悉的聲音,心跳還是有漏了一拍的感覺,雖然他們已多年沒再見面,但她的聲音卻依然如昔日那般的輕快有活力。

他很快便恢復鎮定,像是對待一般客戶那樣回應︰「不會,既然身為設計公司的老板,我當然不會在意客戶主動聯絡,不過我似乎已經請內部主管回絕你的案子了。」

席蔓妮不理會他最後的拒絕,繼續說著︰「既然你是以公事的角度來看待,那我也以客戶身分來和你說話,老實說,看過你們公司許多的設計作品後,我很喜愛你們的多元設計風格,也很欣賞你們對于品牌的專業操作策略手法,我深深相信,如果讓你們公司成為我們品牌策略指導的角色,透過你們專業的眼光,必定可以讓我們的品牌打開亞洲市場,所以身為珠寶公司執行長的我,打算將這次品牌專案交由貴公司來處理,如果我們可以互相合作的話,你們公司也可以藉著我們拓展市場的機會順勢而上,這次的合作可以說是魚幫水水幫魚,百利而無一害,能夠獲得雙贏機會的生意,你為什麼要拒絕呢?」

程遠不知道席蔓妮是真不明白還是假裝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拒絕她的原因。

這麼多年沒有聯絡,一通來電卻連一句問候都沒有,除非她真的一點也不在意,或是早已放下過去的那段感情,否則他實在想不通為何席蔓妮能夠這麼冷靜的說出這番話。

雖然心里對她仍有許多埋怨與無法原諒她的理由,但他也深知席蔓妮是好強的,過去兩人若有沖突時,席蔓妮必定會跟他說道理,就算程遠有一百個理由可以推翻她的想法,席蔓妮還是可以找到第一百零一個說法,直到他認錯為止。

他嘆了一口氣的想,依照席蔓妮已展開說服的作風,就表示這件案子她勢在必行,就算他現在回絕了她,說不定日後他還要花更多時間和她你來我往,可以想見最後他還是會妥協的。

為了節省寶貴的時間,程遠只好回答︰「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不接嗎?」

席蔓妮在電話那頭仿佛獲得勝利似的咯咯笑著。「我只是把事實說出來了而已,最後要不要答應還是在你,怎麼說得好像是我逼你答應一樣。」她四兩撥千斤的把決定權丟回給程遠。

「既然答應了,就出來見個面詳談吧,我得把我公司的狀況跟你說明一下,听你公司的人說你最近不在公司里上班,到藝廊去看店了?是在我們之前常常聚會的文肆藝廊嗎?我去那里找你好了,我也很久沒見到遠逸了,順便可以看看他。」

程遠不想讓席蔓妮和寧曦踫面,這樣不但尷尬,而且他也不想讓寧曦因為席蔓妮的現身而感到難過,因此斷然拒絕她的來訪。「我想我們還是約在其它地方見面。倪逸遠近期出國不在藝廊,所以就算你來也見不到他。」

她听了,也像是不在意的回應︰「好吧,那我們就另外再約時間和地點踫面好了,我這次是特地回國來處理一些開店的事宜,短時間內不會離開台灣,在時間上比較好拿捏,等你決定好了再通知我。」

程遠掛上電話,心中慶幸席蔓妮在這件事情上沒有太過堅持,不禁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雖說他與席蔓妮的感情已經是過去式,但當時兩人愛得轟轟烈烈,自是不可能用一兩句話就帶過,至今他心中仍存在著疙瘩。

而席蔓妮的意外出現,他想他有必要向寧曦解釋,當然,如果這一切都僅止于公事上的來往,席蔓妮和寧曦便不會有接觸的機會,也許事情就簡單多了。

事隔多年,要再與席蔓妮見面,雖是公事上的因素,但他也不禁懷疑起自己——會這麼輕易就答應接下她的案子,真的只是公事上的原因嗎?還是他內心深處對于這次的聚首也有所期待?

想到這里,程遠感覺有些懊惱。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剛剛自己卻還是像從前少不更事的少年一樣,三言兩語就讓席蔓妮牽著走。

不過今日的情況與過往不同,他與席蔓妮之間已成往事,在他心里,寧曦才是最重要的。

他暗自下了決定,無論如何,絕不讓寧曦因為他的過往而受到任何委屈,也不要寧曦因為這件事擔心。讓她無憂無慮的保有單純與享受快樂,至少是他該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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