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又還沒下班？」

晚上八點半，藍曜剛從客戶那邊回來，進公司準備繼續加班，但他又遇到還沒下班回家的駱曉花。

駱曉花本來在幫小妹keyin她來不及打完的資料，乍見藍曜回到公司，連忙從座位上起身微微頷首。

「這次又是在幫誰？」他忍不住微微皺起眉頭。

不是他故意皺眉，在「開花的樹」里，每位員工各司其職，工作分配上絕對不會含糊不清。

而駱曉花只是個總機小姐，他沒有听說過哪家公司的總機小姐在下班後，是需要加班的。他能聯想到的唯一的可能性是，她又受人之托，留下來替他人做事，而且做的全是白工，因為她的「加班」是沒有加班費可領的。

駱曉花干笑帶過，沒有給他正確答案。

她其實已經不只一次留下來幫小妹做事了，雖然她覺得小妹有點得寸進尺，可是又抵擋不了她苦苦哀求的模樣。

況且小妹的理由也都很正當，似是真的有苦衷，時間上沒辦法做得來才求她的。

只是很不幸的被藍副總逮到兩次，她真怕他會追究。

「其實是我自己有些私人的事情還未處理完，所以留在公司，真的很抱歉，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駱曉花甚至將問題歸咎到自己身上，殊不知她這種行為是「公器私用」，根據公司規定是可以懲戒她的。

藍曜是何等精明，又怎麼會相信她這番話。

「你吃過晚餐了嗎？」

「蛤？」駱曉花錯愕。

藍副總不僅沒有繼續追問，反而還問她吃過晚餐了沒，這也太跳tone了吧。

「吃了嗎？」藍曜再追問。

「還沒。」

「那走吧，我們去吃飯。」

「啊？」駱曉花實在不想當笨笨的應聲蟲，可是她現在看起來真的很像。

吃飯？她跟藍副總單獨兩個人吃飯？！不好吧，她可不想消化不良。

可是藍副總看起來很堅持……駱曉花拒絕的話硬生生卡在喉嚨口，說不出來。

藍曜看著她張嘴傻掉的模樣，頓時覺得這個卷發總機小姐表情還真豐富，挺滑稽好笑的。

「把嘴巴閉上，蒼蠅要飛進去了。」

駱曉花趕緊閉上嘴。

「上回你請我吃三明治，今天換我請你。」

「不用了、不用了，那個……不算請客。」她趕緊搖手拒絕。

「我說是就是，還是你想以此為人情債，讓我欠你一輩子？」藍曜擺出他機車的一面。

「不，我沒這個意思。」嗚嗚，好像怎麼樣都講不過他。

「那很好。」下一秒，藍曜展露微笑，「你就乖乖跟我一起去吃飯吧。」

駱曉花苦著臉。既然辯不過藍副總，她也只能乖乖跟他吃飯去。

***

藍曜帶著駱曉花來到離公司不到三分鐘路程的巷弄內。

駱曉花抬頭一看，俗到無力的「黃家牛肉面」特大招牌就掛在店門口，她的下巴險些掉了下來。

「怎麼？不喜歡吃牛肉面？」藍曜發現她的遲疑。

「不，不是的。」她再往店里瞧一眼。

這家「黃家牛肉面」雖然名字普通又帶著俗氣，可光線明亮，用餐環境干淨整齊，煮食的地方以透明玻璃隔出，讓客人得以看見廚師料理的過程，整體而言，算是一家不錯的面店，可是……

苞藍副總的形象好不搭喔。

實在很難想象，時尚、前衛，全身上下充滿設計品味的藍副總會在這種地方吃飯。

「我也是人，我當然會在這種地方吃飯，要不，你認為我該在哪種地方吃飯？」他調侃道。

駱曉花捂住自己的嘴。原來她不小心將心里的疑惑給說出口了，而藍副總居然回答了。

真是的，她的腦袋就不能清醒一點嗎。

駱曉花尷尬的敲敲自己的腦袋，解釋道︰「總覺得以你的形象跟地位，身後的背景應該是頂級法國餐廳，或是五星級飯店才對。」而且他行經之處還必須打上Spotlight。

駱曉花不客氣地細細打量著藍曜，誠實的將自己心中所想給說了出來。坦白說，這是頭一回她得以「正眼」將藍副總看個仔細。

撇開他要求絕對完美的機車性格，就如同公司里的員工贊嘆的，他的外型如明星般耀眼。

斑瘦精干的身材，穿著窄版合身西裝，設計感十足的發型配上無可挑剔的五官，還有那怎麼看怎麼性格的胡碴……

藍副總就像是時尚界里的王子，外型佳又有才華，氣質高貴，舉手投足間滿是優雅，卻又隱含著驕傲與霸氣。

這不是普通人能擁有的氣勢，她不得不承認，藍副總跟她這種小員工的等級差距應該有一座山那麼高吧。

駱曉花略帶幻想的形容，讓藍曜差點笑出來，還好他及時忍住，要不然威嚴的形象肯定毀在駱曉花這個有點兩光的總機小姐上。

「我很忙，恐怕沒有辦法每一頓都到法國餐廳或五星級飯店用餐。」法國菜可是出了名講究用餐順序跟品味的，一頓飯吃完至少也要兩個小時，他可沒那時間浪費。

也對。駱曉花略有同感的點點頭。

發現充滿時尚感且極具品味的藍副總，原來也會像普通人一樣到小面店用餐，駱曉花不自覺的感到欣慰。

雖然她不清楚自己在欣慰個什麼勁。

駱曉花隨藍曜進入牛肉面店後，坐下沒多久，服務生就迎了上來。

「歡迎光臨，請問要點些什麼？」服務生是個陽光男孩，態度跟笑容都非常親切。

藍曜跟駱曉花分別點了一大一小的清炖牛肉面，藍曜還男外點了皮蛋豆腐、鹵花生、燙青菜跟一大盤的鹵味。

駱曉花瞠目。「副總……我、我吃不了這麼多。」

「沒關系，你吃不完的我會負責吃完。」

駱曉花原以為這只是他的借口，怕是覺得請她在這吃飯太過寒酸，才叫了一堆小菜，結果事實證明是她想多了。在她努力吃完一小碗牛肉面，並勉強吃了幾口小菜後，她小鳥般的胃早已飽足，卻見藍曜筷子未歇地將剩余的小菜通通吃進肚子里。

而且他吃東西速度很快，但並不是狼吞虎咽的那種，他吃東西的樣子還算優雅，只是速度卻快到嚇人。

沒一會兒，桌上的小菜跟牛肉面已被一掃而空，此時他正拿著面紙斯文的擦著嘴。

駱曉花完全傻眼。

「你……你吃東西吃這麼快，難怪你會胃痛。」意識到這不太好，她帶著指責的口吻說他。

「已經習慣了，有時候事情都快做不完了，怎麼可能有時間慢慢吃。」藍曜說得理所當然。

「你沒听過吃飯皇帝大嗎？就算你事情再多，工作再忙，吃飯時也得放下所有雜事，像皇帝一樣，慢慢的享受、慢慢的吃飯。」

見她突然說起教來，藍曜不禁莞爾。

「你已經不怕我了？說話居然不再斷斷續續或結巴。」瞧她念起人來還挺流利的。

「啊、啊……我沒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系，你沒有錯，不需要道歉。」

機車的藍副總突然間不機車，害駱曉花一時間還真是不大適應。

「你現在心里一定在想，為何我突然不機車了對吧？」她的心思全寫在臉上，教人很難不看出來。

「啊……」駱曉花趕緊低下頭去，生怕臉上的表情一再出賣自己。

暗忖，莫非他的別號是蛔蟲，不然怎知道她心里所想的？

「不、不，我沒有說你是蛔蟲喔，你千萬別誤會。」怕他又讀出她心里所想的，她趕緊解釋。

「蛔蟲？」藍曜的眉像山一般蹙起。

「哎唷，不是啦。」越解釋越復雜，越抹越黑，駱曉花只覺得臉上一陣熱燙，好想把自己埋起來，不用再面對他。

她臉紅的模樣全教藍曜看在眼里，再這樣發紅下去，他生怕駱曉花那頭囂張的警發會因溫度升高冒出火來。

頭一回，他發現笨笨無心機的女人，其實也有很可愛的一面。

撲通！

心髒好像漏跳了一拍，藍曜不解的鎖起眉。怎麼會這樣？他的心髒向來挺好的，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情況。

他趕緊藉由向駱曉花曉以大義來轉移心頭突生的怪異感受。

「你該把剛剛教訓我的勇氣拿來拒絕他人，別再傻乎乎的幫別人做事。」

駱曉花低下頭去。看來還是瞞不了精明的藍副總。

「我覺得同事間偶爾互相幫忙沒關系，無須太過計較。」這是她一向秉持的人生原則。

「話是沒錯，但其中的分寸必須拿捏好，要不然就會淪為被人利用的笨蛋。」

「笨蛋」兩個字直接擊中駱曉花的心。

「我不是笨蛋……」說得有點心虛。

其實她也覺得小妹太超過，她總是說大家丟給她的雜事太多，導致她常常沒辦法做完而耽誤到學校的課業，但她不只一次發現，小妹在上班時間偷上MSN跟Facebook跟朋友聊天聊得很開心。

只是她始終狠不下心拒絕小妹的請求……

「不是笨蛋就是爛好人。」

爛好人，還真是貼切的形容啊，可她是不會當著他的面承認的。

駱曉花反而鼓起勇氣反駁。「你是不會懂的。」

「我的確不懂。因為我很愛計較，今天別人給我個恩惠，改日我一定還他，相對的，若要我施予人情，將來就必須回報。」

「我不是你，再說如果每個人都跟你一樣，那社會將會無比冷漠、市儈。」

「但我得坦白說，大部分的人都跟我一樣，像你這樣熱心腸的，是少數中的少數。」尤其在大都會中，更是如此人人都充滿算計。

小妹就是看準她「人人都是朋友、大家要互相幫忙、不好意思拒絕人」的爛好人心態，才算計到她頭上。

「就算是少數也無所謂，我是不會同流合污的。」

「說我們是‘污’會不會太嚴重，我們只是比較有原則而已。」

駱曉花決定不再跟他辯駁。心態不同，想的就會不同，很難對彼此的想法產生共鳴。

藍曜干脆直接點出問題的癥結點。「小妹拜托你幫忙的理由是什麼？學校正在期中考？教授很嚴格，常常在課堂上小考，不去上課的話肯定被當？」

事實上，以上的借口小妹都用過。駱曉花頓時只能沉默以對。

藍曜光是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都說中了。

「據我所知，小妹所讀的私立大學夜間部是出了名很好打混的學校，教授應該不會三天兩頭就小考，而且學期才剛開始，上課還不到一個月，怎麼可能馬上進行期中考……」這些一常識，不需要動腦筋就能知道。

「我知道，我又不是笨蛋。」駱曉花截斷他的話。

「既然知道，那又為何……」

「若她真的每次都能編出理由，被騙就算了。」

既然當事人都這麼說了，那他又何必介懷，搞得自己像心眼只有小指頭般的小氣鬼。

藍曜決定住口，對此不再發表任何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