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留人醉 第8章(2)
作者︰桑果

「今天是本王的大婚。你若現在走,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可保你不死。」雖佔盡天時、地利、人和,可當自己真正與趙光義站在敵對位置時,耶律童才深刻意識到,要與趙光義為敵,實在是生平最可怕、也最不願再經歷的一件事。這世上原來真有這樣一種人,有著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概。即使由自己率領的隊伍如此聲勢浩蕩、弓弩手的巨弓齊齊朝他拉開,他卻仍睥睨眾人、霸氣難擋。這男人難道不懼死嗎?

「你不了解趙光義,莫昔童該了解趙光義。」他紋絲不動,似笑非笑地看著對面那個正襟危坐的契丹王爺。

耶律童的虎軀震了震。趙光義不準備退開了。那也就是表示,即使不願意,他們將無可避免地對上了。趙光義對李從穎的感情到底深厚到了怎樣一個地步?難道是豁出性命都在所不惜的嗎?他不相信。

「她是我的新娘。你絕無可能堂而皇之地將她帶離我大遼。」撇開國家、身份不說,單單作為一個男人,他也不能眼看著自己的妻子被別人搶走。即使她的心早就屬于他,即使他願為她賠上一條命,即使自己對她已無甚留戀。

「今天若帶不走她,就讓我這沒用的軀殼陪著被她偷走的心,被這方黃土埋葬吧。」趙光義說著,揚唇一笑。

"陽光下,美得仿佛一尊天神般。在場所有的人都為那番感人肺俯的話而動容,幾個立在馬車旁候伺的丫環甚至紅了眼眶。"

「就算能眼睜睜看著你帶走我的女人,也不可能眼睜睜讓你帶走南唐八公主。你該知道,她等于整個南唐。」擴張疆土,讓大遼子民從此不必再飽受天災與地瘠之苦,是他身為一國之王、臥薪嘗膽多載的最終目的。

「宋能滅南唐,不是因為南唐為李煜所領導,而是因為那是大勢所趨。你想復闢,就必須穿過大片宋土,奪回南唐重整金陵。」趙光義對天下局勢了如指掌,「耶律王爺,以你對宋國兵力的了解,你真的確信,僅憑一個天下人皆不知的聖女傳說,南唐是這麼輕易可以奪回的嗎?」

「王爺,跟他廢話什麼。先擒住這家伙再說。」耶律童身邊的黑甲武士突然開口,並高舉右手示意弓弩手將趙光義包圍。「不要!」李從穎听到黑甲武士的話,立刻想出聲制止。可卻只覺得頭越來越沉重,眼楮酸痛到幾乎睜不開。迷迷糊糊間,想到那盅雪蛤玉露來。難道……眼一黑,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震天的鼓樂聲和歌舞聲由四面八方涌入耳中。她這是在哪里?李從穎虛弱地睜開雙眼。觸目所及,白茫茫一片。白虎皮、白石桌椅、身上蓋著的也是一席白狐裘被。自己怎麼會在帳篷中?

扁義!趙光義呢?倒吸了一口涼氣,難道他……難道他已經……

「公主醒了?」遠遠地,在帳篷那頭,傳來一個陌生而略顯蒼老的聲音。

「光義?趙光義怎麼了?」李從穎勉強撐起上身,顧不得仍有些昏沉的頭痛,月兌口便問。

「公主大喜的日子,惦記王爺以外的人似乎不妥吧。」那聲音平靜無波,听不出是埋怨還是試探。

「他到底有沒有事?」她沖著黑暗中那個模糊的身影急急地問。見對方並不回答,她微生惱意,「為什麼耶律童不自己來見我?你出去,我要見你們王爺。」

「同他洞房嗎?」

聲音來自先前的方向,但那語音、語調和低沉中帶著些微嘲諷的習慣……

李從穎微微一顫,那個令她不敢相信的名字自口中輕吟而出,「光義?」

黑暗中的人緩緩向她走近,那熟悉的氣息讓李從穎心內的忐忑徹底化作失而復得般的驚喜,「光義,真的是你?你沒事?」

「我沒事。我說過,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嫁給別人的。」黑暗中,只看到他閃爍的雙眸。

「除了你,我誰也不嫁。」經過這一次,她已深刻了解了自己內心對他的感情,根本沒有辦法,在愛著他的同時,卻接納另一個男人,「可是耶律童……」

「耶律童我不了解,可是莫昔童我卻太了解了。」在她昏迷之時,兩個男人已經達成了他們的默契。一個讓出自己的新娘,一個將從皇兄那里偷出皇妃來。同時的,他們為了愛情,暫時放下了王爺的身份,「我們必須趕快離開。幸好你穿的是中原新娘的鳳冠霞帔。」

「你們……竟然用蓋著喜帕的丫環李代桃僵。」李從穎立刻明白了外面喧鬧的由來。那些沉浸在喜悅中的人們必定還不知道,新郎早已將真正的新娘給換走了。

「從穎,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聰明。」趙光義笑嘆著,將她緊緊抱住。

「可是光義,我們將來……怎麼辦?」她無法拒絕自己內心地接受了他,可是她卻不能這樣心安理得地去做宋國王妃,更不可能為他趙氏皇朝生育子嗣。

「我與莫昔童約定,一月之後,帶滋麗回來換你。待我回去救出滋麗,我們找個清幽之地,結伴隱居。從此,你只是李從穎,我趙光義的妻子。我只是我,你的夫君。我們的孩子將是個平凡孩童。沒有爵位頭餃,沒有任何顯赫身份。」為了她,性命都可以不要,又何況是這些虛枉的名利。他們從此會永永遠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總算,一切的苦難都過去了。

她仰頭,不再雲淡風輕,笑得那麼甜美而動人,「謝謝你,光義。」他送給了她一個好美好美的夢,她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從穎,這里原該是你完婚的洞房夜。」他說著,俯身上前吻上了她的唇。這思念的味道,真是折磨人的甜美。

「今晚,你將成為我的新娘。」喘息的間歇,他一吻一誓。雙手,纏綿地重溫著那令他神魂顛倒的每寸柔軟。

她微笑著,順從地迎接著他的霸道。仿佛在尋覓許久之後,終于嵌上了自己命運的那個輪。

夜,是那般短暫。轉眼,已到了天明分離之時。

「等我。」他在她耳邊輕喃。上次一別,他們隔了那麼漫長的時間才得以相逢。這一次,又會是多久。一個月,整整三十天,她祈禱,時間能過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下雪了。」李從穎倚門而立,靜望著滿天飄雪。自光義離開已是整整兩個月了。自秋到冬,這段時間她幾乎是用了一生在等待。

「屋里燃了火爐,為什麼不進屋坐?」不知何時,耶律童已立在她面前。

「哦。」她淡淡地應著,卻沒有移動。

耶律童皺起眉來。自趙光義走後,她似乎也跟著他一起回了宋國。人還好好地在這兒,魂卻早就飛到了遠處。她不再從容、不再淡定。只是這樣失神地南望著。

「王爺,有沒有光義的消息?」還未待耶律童坐定,她便問出那句每次必問的話來。

懊不該告訴她?耶律童遲疑著。

「有消息了是不是?」她是何等心思細膩的人,自他的躊躇間立刻察覺出不妥來。

「從穎……」這讓他如何開口,如何將這驚天的噩耗告訴她。

「到底怎麼了?難道宋皇扣留了他?還是他沒帶回滋麗來?王爺,你快告訴我。」宋皇。一想到那個可怕的男人,她便不寒而栗。那絕對會是個不擇手段的人。難道光義已遭遇不測?

「從穎,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滋麗……滋麗已經回來了。」他的滋麗回來了;但是,並不是由趙光義親手交還給自己的。

她那焦碌的小臉上頓時洋溢起期盼的光芒來,「那光義是不是也回來了?我要去看他。我該先梳妝一下才是。」

「趙光義沒有回來。他……」決定要告訴她事實,哪怕殘忍而難以接受,「我想他永遠也不會再踏入遼土了。他,如今已經是宋皇了!」

「什麼?」她不怒反笑,「你在開玩笑吧。怎麼可能?」

「從穎。這是真的。趙匡胤染上怪疾突然暴斃。遺詔上明明白白地寫著由趙光義繼位。而事實上,他在朝廷中的威望一直不輸皇上,再加上他戰功彪炳……」

耶律童的話語已越來越模糊。她沒有辦法再平心靜氣地听下去。怎麼可能?事情怎麼可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他答應過自己的。他答應過自己會拋棄名利,帶著她去清幽之地隱居的。他怎麼可以言而無信?他怎麼可以當上了宋國的國君?那她該怎麼辦?難道,她要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終老一生嗎?

心,好難受。那難受蔓延至五髒六腑,整個胃仿佛都被緊揪一般。

「嘔。」她想吐,卻因為已經好幾日未進點滴只是空將滿月復的酸澀一吐為盡。若是就這樣死了,自己會不會瞑目?她胡思亂想著,心神漸漸恍惚。

汴京。我又回來了。

一襲儒衫的儒雅少年駐足街頭,凝望著滿街熙熙攘攘,卻不知該何去何從。他下意識地低頭望了眼自己仍是扁平的小骯。微微嘆了口氣。

「還是先去六皇兄那里吧。」無路可走,舉目無親的他只能投靠那個唯一的親人。

她知道自己很不應該,竟然瞞著滋麗和耶律童偷偷溜回了汴京。可是她實在是別無選擇。她的懷孕,讓耶律童一籌莫展。掛著他妻子的頭餃,卻有了別人的孩子。那些下人詫異的眼神仿佛時時在提醒著自己的失貞敗德。更重要的是,她真的是沒有辦法去面對滋麗與耶律童的如膠似漆。隱隱地,她渴望著與孩子父親的重逢。所以這次,她決定不再被動。

「喂!你是什麼人!」違命侯府外,兩個高壯的宋兵粗聲喝住了李從穎。

「我……我是侯爺的門徒。特來探望于他。」李從穎連忙抱拳作揖。

「看你是個讀書人,怎麼會和這窩囊的侯爺有牽扯?」其中一個宋兵好奇道。

「窩囊?此話怎講?」

「你還不知道嗎?新皇看上了鄭國夫人,將她軟禁在皇宮中了。這違命侯倒好,還整天在家做著他的縮頭烏龜。」

「再縮也沒用了。沒看見剛才張公公是帶著酒進去的嗎?八成是賜死的毒酒。」

扁義軟禁了六皇嫂?六皇兄被賜死?天吶!趙光義,你究竟要干什麼?

「小扮,小扮,你怎麼了?」兩個士兵見李從穎臉上突然沒了血色,也是一驚。

「侯……侯爺對學生有救命之恩。兩位官爺,求你們,求你們放我進去吧。就算是為他送終。」拼命咬住唇,眼淚卻還是如斷線的珍珠般撒落。

「你小子還挺義氣的。進去吧,進去吧。看一眼馬上給我出來。」兩人見這斯文秀氣的讀書人竟然為了個沒用沒勢的王爺熱淚滿面,只道他為人忠義,因此心一軟,放了行。

「你也知道,鄭國夫人下藥毒殺了先皇。所以賜這酒,已是聖上隆恩了。還不快……」

六皇嫂下藥毒殺了趙匡胤?難道她和趙匡胤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系?將腦中那些如何也想不通、解釋不清的殘缺線索拼湊著,李從穎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原來這一切,都是六皇嫂!

可是,可是六皇兄是無辜的。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六皇兄枉死。

「住手!」顧不得自己的安危,李從穎出聲喝止。

「八妹!你……你尚在人間?」手中已捧著酒杯的李煜,一見李從穎,驚喜地跌落了杯盅。

「六皇兄。」哽咽著,千言萬語只化成一聲呼喊。

「你是何人?」張公公老眼一眯,冷冷望著眼前這個突然冒出的俊秀男子。

「你快走吧。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李煜慌忙推開李從穎想撇清關系,卻發現為時已晚。

「違命侯此言差矣。令妹來的正是時候。」張公公嘻嘻一笑,招手喚人,「來呀,也給這位斟酒一杯。」

「不,不,不可以。趙光義要賜死的是我。為什麼要牽扯我的妹妹?不!不!」李煜絕望地叫著,無奈被兩個身形高大的壯兵反縛雙手。眼睜睜地看著兩個小太監將那杯中的酒盡數灌入李從穎的口中。

「六皇兄,我們黃泉路上再見了。」

李從穎沖皇兄淺淺一笑。至少路上,她不會孤單了。有皇兄,還有月復中那個未及成形的孩兒。

扁義,若你知道,我喝下了由你賜下的毒酒,你可會為我傷心流淚?你可會在若干年後,記得這世上有過一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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