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面財神 第2章(2)
作者︰凌逍

「遲總早!」她身旁同部門行政助理起身打招呼,她也趕緊起身。

他溫溫一聲,湛藍的異樣神采。從一開始簡潔的「茶」,濃縮成更精簡的無字。

她「啊」的一聲看到螢幕內容,腦子差點爆炸,眼前的電子表單何時被自己打滿「國之將亡必有妖孽」……

佛法無邊、功德無量。她默默按下清除鍵,滿滿一整頁、二頁、三頁……呃,多得讓眼楮瞪圓。

「不錯喔,遲總經理很喜歡你泡的茶哦。」行政組長找她聊話的次數變多了,就算見著她將表單打滿夸張翻天的字句也不理會。

「可是……」「遲暮春是妖怪」這句話差點飆到嘴邊,又硬生生吞回肚里,擠出另一句︰「遲先生……遲總經理從來不喝那些茶。」或許常听別的同事遲總遲總的叫,她還是習慣叫遲先生。

「那自然是因為遲總很喜歡你啦,你這麼年輕又可愛,誰不喜歡呢?哦呵呵呵。」小聲逢迎加重「遲總」兩字,組長拿起她桌上一疊文件,頭也不回地擱至後方的桌上。「那個小妮,衰衰手上資料太多了,以後你要幫忙多分擔喔。」眼神諂媚地看著李衰衰,意思是︰以後多幫忙美言幾句吧。

就算辦公室里朝氣十足,仍是社會縮影,不免勾心斗角。

派遣行政助理的位置沒變,但改變還是有的,是好是壞?

「她哪里可愛了?」

听見旁邊同事咕噥,李衰衰低下頭,她也不願意呀。主管一離開便主動拿回文件,充耳不聞同事間酸人的閑言閑語,繼續輸入輸入,然後再度清除、輸入、清除……最後「啊」一聲才想起某事,倏地起身至茶水間,腳步連同一陣陶瓷鏗鏗鏘鏘。

茶葉飄香,聞在鼻腔里卻是另一番滋味。

有一就有N,有N就有N+1。主管狗腿,同事疏離,人人傳她是總經理包養的大紅人,還有更難听的內容紛紛出籠。

是啊……確實是寄妖籬下。能在地段好的都市免費住包水電的豪華套房,不愁吃穿,還有人打掃,就算她沒接納大部分——也算是變相的包養。

社會現實,講「利」,她早早就體會到了,打從十歲多就體會明白。

當小時候睡覺睡到一半,被壞人自床上揪起,父母被逼跪地上無助問錢在哪時,一次兩次,她就慢慢明白了……

鏗!她放下托盤,避開他桌前最近每日多出來的熱騰騰早餐,大概是秘書蘇晶特意幫他買的。這只妖怪還真會指使人啊。

「遲總,抱歉打擾。」快來他也不喝,燙也不喝,涼也不喝,整壺滿滿,一如斐悅說的挑嘴。他大概是尋她開心吧,想著想著,她一腳步轉身。

「沒什麼忙活吧?」他懶洋洋地窩在沙發上叫住她,瞄眼她粉色衣服線頭松月兌的袖口。

「坐,嘗嘗。」

她不吭一聲地端起茶杯,知道欠他欠得更多了。外頭地下錢莊的債,幾天前通通結清,听說對方收到一張白名片,上頭只有三個字,跟春天有關。

她受得心虛︰有些惠,在情勢下不得不接納。接了,大概命她走東就走東,或許哪天要她滾蛋就滾蛋。

李衰衰連日來因他而再次感受到人情冷暖,落差太大。和受「妖」好處,卻猜到他是想要圖謀利益,再好的茶入口也苦澀,她問︰「我泡的茶是不是很難喝?」

他視線落在擱著的早餐上,指頭微微一動。「是不好。」

她皺起眉,決定把上次未出口的話說完,目光避也不避,直直瞅著他。「人也是要尊嚴的。就算有恩于我,也不可以把我的尊嚴踩到底。若你只是想利用我或尋開心,以後煩高抬貴手,該還的我會還,再多我怕以後還不起。」

「你是這麼直接對我,還是說話一向都這麼直接呢?我是真覺得茶葉不太好。」遲暮春笑出聲,眸底如盛夏夜空。他現在的身份,哪個人不急著對他逢迎巴結,何況是受過他恩惠的人。但李衰衰就像最底層的一根硬刺荊棘,堅持說出自己的想法,不跟人勾搭逢迎。

不過,刺歸刺,卻粗鈍得不需提防。

「我早明白你跟其他魚不同。」說這句話的同時,他人已在漂亮玻璃缸前,里頭五顏六色的燈,將兩潭寶藍映得更撲朔迷離。

「魚?」又是魚這字眼!上次他便是如此對她說的。

他拿出一罐飼料,倒了倒,缸內一群金黃色的滑亮簇擁過來,潑啦潑啦。「魚沒飽和神經,能吃就吃,不知節制。瞧……貪嘴。」

他瞧字往上揚聲。「尤其是缸子里的更明顯,有其他搶食者更刺激食欲。給得多,它們就要得多,給的沒了……」

合上的飼料罐在水面上空晃,底下魚群仍潑啦潑啦,爭奪根本不存在的飼料。

幾個機敏員工見他站在辦公室隔窗旁的身影,更賣力地忙碌起來,不一轉眼,整間辦公室全忙碌了起來。公司最新流傳的秘密謠言——哪個部門最先達到他要求的目標成績,便有機會晉階,獲取包多利益。

她看著魚群爭奪。遲暮春自當上總經理,公司同事常私下傳著他許多不為人知的背景,像在說政黨黑道。

「貪嘴,你不會。」遲暮春悠悠開口。「甚至面對誘惑,你禁得起考驗,沒有因誘惑勾引的貪婪,而泯災內心那塊樸質。」

斑人說話都是這樣?

他供她食宿,遣人幫她買衣服,都是在測試她?

李衰衰只想到被董事會辭退的曾總,當他之前失魂落魄丟下一筆一筆金額賭馬時,貪念是否深似海?明明瀕臨邊緣,卻難以填滿……

「我不是魚,本來就不會貪嘴。不是所有人都是你養的黃金魚,也有例外的。」她皺起眉,目光落在一條其貌不揚、安安靜靜的魚身上。幾天前听秘書問過他,這條魚是遠洋島嶼特產的咸水河豚。

它孤伶伶地在缸子一角游呀游。

「你不是魚,可我把你當魚喂了。就可惜這種河豚,警戒心太重,灑了飼料也不理。瞪人瞪得眼珠渾圓,有刺,沒伴,又被排擠。」指端輕敲玻璃,黃金魚靠近,河豚卻是蹬圓眼了。

「我的工作……原來是你搞的?」把她當魚喂!敝不得這幾天工作量驟減,原來主管對她獻媚的態度其來有自!

玻璃桌面倒影映出她渾圓的眼珠。

他又綻出笑靨,一臉慵懶。「既然這茶太難喝,你就替我換成好喝的吧。以後每天早上來我這晾一晾。去吧。」

桌上袋內的早餐——蛋餅努力飄香和一杯冰涼的豆漿都極盡所能地在勾引她空月復的食欲。李衰衰咽口口水,皺眉轉身出門,踫巧與敲門而入的蘇秘書擦身,她瞥見對方的表情微微僵硬後,打聲招呼,沒作多想,便將門緩緩關上。

門內,蘇秘書看著那一袋早餐,牽動嘴角,遲疑地問︰「遲總經理,早點不合您胃口嗎?」

遲暮春瞥了眼來人,凝看著桌面那尊小小木雕,淡淡開口︰「以後別特地替我買了。」

角落的垃圾桶里,另一袋蛋餅與豆漿靜靜躺在里頭︰仔細一看,里頭似乎摻了些不自然的白色粉末。

李衰衰連著一個禮拜瞪著遲暮春桌面的早餐發怔——三明治、蘿卜糕、漢堡……最後是豆漿,全部完好如初。這麼豐盛的早餐遲暮春卻是動也沒動——她心底想,這擺明的是糟蹋啊。

白內的河豚停在邊緣,嘴巴一開一闔,沒見過它吃東西。偶爾其他魚啄了它一下兩下,它卻像只呆子,不知鼓起刺來抵抗。

她與他的對話——包含打招呼,幾乎不到十句。有幾句提過她無關痛癢的過去,誠如她對別人敘述的一模一樣,也跟身份證上的一模一樣。

記得他問話的時候,偶爾會看向落在桌角的小小木雕上。她幾次偷瞄後發現,那像是一名小女孩,臉頰圓潤,神色澄澈。

說到底,會這麼有空閑觀察他桌上的東西,全要歸功于他前幾天隨口提提的「晾一晾」。她的工作量歸零,待在外頭辦公室座位上也只能盯著發亮的假金元寶——貧窮的生活中多添了一筆虛無,這完全是變相包養了。

唉……她好想跳月兌這般窘境,不想行尸走肉似地度過每一日,但以她現在的身份又能到哪?

她躲到公共洗手間,偷偷掏出水印不自然的身份證,過期、過期、過期兩個字如彌漫鼻尖的消毒水味般鬼魅。就算基本生活不虞匱乏,她每個月仍有一筆固定支出,是欠另間當鋪的,這也是為什麼她老存不足錢的原因。

或許是基于不可理喻的面子跟骨氣吧,她只想快快付完那筆支出費用,再還完欠遲暮春的錢。

喀啦!沖水聲伴隨一連串似憤怒的摔門,「扣扣扣!」高跟鞋腳步聲……李衰衰與來人對望,忙收起手中身份證。

蘇秘書乍收原本不悅的鮮艷唇角,冷冷一聲︰「早。」黑胸套裝領結將美好展露無遺。

李衰衰趕緊點頭。「早安。」空氣中無形的凝重在兩人間緊繃,一股敵意、憤慨的劍拔弩張,早在曾總經理離開公司後,她就常常感到蘇秘書針對她的尖銳不平。

「遲總經理又忙得沒吃早餐?」

他其實每天早上都很閑,李衰衰很想這麼說,但為免惹禍上身,便順著她的話說下去。「他也不喝我泡的茶,嫌難喝。」

她瞄到蘇秘書的口袋露出一小截像裝白色粉末的夾鏈袋快要掉出,本想提醒……

「是嗎?我們究竟算不算同病相憐呢?我可以行好告訴你,他說過向來討厭喝茶。」蘇秘書語氣偏酸,卻有點得意。「所以你若每天只知道用茶來討好,嘴巴不甜,身材不好,腦袋又不靈活,很快就會被淘汰。」

「我沒要討好他。」李衰衰不解地皺起眉,解釋。

這句話似頂撞到對方了。蘇秘書突擱下手中口紅,映在鏡中的眼角一斜的輕鄙,與平日判若兩人。「你知道嗎?我最討厭你們這種連表皮都不撐的草包了。」

「啊?」李衰衰不明白。

「有被捧上天的機會,有哪個女人會不開心?你不過是個約聘行政,又呆又傻又沒實力,一張臉也不好,一顆腦也笨,憑什麼跟我爭?我是在這家企業拼了多少年的機靈、拼了多少年的努力,才有機會跟曾總……憑什麼遲總經理一來就特別指名你每天早上賴在他辦公室!你別巴著他听懂沒?」蘇晶顫著嘴唇,隨著一群女同事聊天走入,她停下話恢復和善面容,綻開笑容。

「早啊,蘇姐。」、「蘇姐早!」公司同事朝蘇秘書打招呼。

笑聲宛若張無形的結界,將錯愕的李衰衰隔離。

她神思虛無縹緲地回到座位,感覺心底有些無名火卻不知根源,向面有難色的主管硬討兩大疊資料喀啦喀啦輸入……

直到下午斐悅突然冒出,搭在辦公室隔間板對她說——

「嗯,你真不吃呀,你真的這麼「雷龍」不懂遲先生的意思?啊,我都看不下去了,非洲有多少難民等著吃啊!」

「什麼雷龍?吃什麼?」她滿頭霧水。相較于遲狐狸,她與斐悅還較能扯得上話題,或許大半都是他開口,他對每個人都友好。

「嘖嘖嘖,雷龍就是……反應特慢!你再不吃,我叫燒臘快餐的老板晚餐煮豆腐補補你的腦。遲先生桌上的早餐是給你的!」

他一拍隔間,話匣子開開開,不大不小劈哩啪啦,她感覺附近數十道目光偷瞄著。

轟隆——

她腦袋一陣轟隆,原來是隔壁桌的同事從椅子上跌摔。「哎喲……摔得太大聲,嚇到大家對不起!」

「你沒事吧?」李衰衰趕緊問,同事慌慌張張搖手搖頭,像驅避瘟疫。

李衰衰這才想起,以前自己想假裝什麼都沒听見的逃避態度,也是如此——

她默默垂下肩。曾幾何時,她的位置有高到換他人想法子替她圓場了?而當她剛才跟主管討工作資料時,是否也為難了主管?是否一舉一動都被擴放為好大的脾氣?

她不過是個約聘行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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