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球里的梅杜莎 第6章(2)
作者︰瑪德琳

梅杜莎震懾于他幽眸中的堅持,黑羽般的長睫輕輕顫動,她選擇垂掩雙眼,盡可能以最雲淡風情的口吻說︰「答應我,別告訴任何人。」

他緘默不語,繼續等著她即將出口的秘密。

她別無選擇,抿著唇,嗓音破碎,支吾著道︰「你……你和洛伊……」從她口中來宣布,這簡直是一種酷刑。

席凡托住她左右顧盼不肯正視他的臉,逼她與他四目相接。

「我要你看著我的眼楮說。」

這麼殘酷的事情,為何要交給她來做……

梅杜莎的水眸逐漸起霧,和倔強忍淚的神情不同的軟弱嗓音飄蕩在昏暗的房內。「你們不是保羅的孩子……我……我才是保羅的孩子。」

她仿佛能听見掩埋在心底深藏著秘密的水晶球從高處跌落,破成千萬晶燦的碎片,一片一片刮傷了他,傷痕卻是烙在她身上。

豈料,席凡仿佛毫無所覺,只是靜靜地凝睇看她,和她預料之中的反應完全不同,他平靜的神態近乎冷酷,比窗外的寒雪還要凍人。

「原來,這就是你所謂的秘密。」冷峻的面容揚起若有似無的笑痕,撫在她臉頰的指尖驟然離開。

梅杜莎錯愕地伸手抓住他欲縮回的掌,這下,被嚇著的人反而是她。

「你的表情……你早就知道這件事?」

「洛伊也知情?」

他的反問幾乎是間接證實了她的疑惑。梅杜莎愣愣地松開他的手,寂靜的房內,只聞她因震撼而過于驚悸的輕喘。

他居然早就知道了?

「有必要這麼震驚嗎?」席凡嘲弄地穩住她逐漸往下滑的馨軀,攬起她單薄的肩,汲取她頸間淡淡的香氣。

當時知悉後,他才開始懷疑起她的遠走是否與此事有關。她與保羅死前的密談內容一直是個謎,無人知曉,後來她面對他時總是防備心極重,這種種的狀況,令他不得不將一切兜在一起,而現在,事實總算大白。

「你是怎麼知道的?」她愣愣地問。

席凡沉恩片刻後才道︰「洛伊某次在對政府的示威行動中受了嚴重的傷,醫院通知我過去,我看了驗傷報告……血型告訴了我一切。」

一個血型是AB型的父親應該不可能會有O型陰性血型的小孩,而他和洛伊皆是O型陰性。

「……那洛伊應該也是從那時就知道了。」她靠在席凡溫暖的胸膛上,渾身發冷,因為她知道,很多事情即將不一樣了。

「或許吧。」席凡擁緊她,兩人契合的身軀相貼,在她耳邊放柔嗓音低語,「從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我才發覺,原來我曾經以為本就屬于我的、我所擁有的,竟然都是種覬覦……」

「王八蛋,你竟敢說這種話!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保羅不會讓你成為繼承者。」

微斂笑容,他目光幽邃地望著她,「司各特家族的掌權者應該是你,不是我。」

淚水狂奔,模糊了視線,梅杜莎雙眼一片迷蒙,卻拚命想看清楚那張俊臉。「我說過了,我對司各特家族沒興趣,對那些藝術品沒興趣,對錢也沒興趣——我只對你有興趣!」

一定要逼她把話說白就對了,這個邪惡的男人!

「事實證明,保羅仍是希望能將權力回歸給有正統血緣的繼承者,不是嗎?」

席凡的口吻一瞬間轉變得疏離冷漠,教梅杜莎心顫。

失控的情緒不斷蔓延,她索性發狠拉下他英挺的臉龐,將被淚水淹沒的臉湊上前,撒潑似地吻住他的薄唇。

席凡並未拒絕或加以阻止,任憑她拙劣的亂吻一通,直到听見她哽咽的聲音,他雙眉倏攢,連忙輕輕將她推開。

「別鬧了,莎莎。」

「要是怕我鬧,那你就別說出去,這件事只要我們不說,沒有人會……」

「我拒絕。」他淡漠地拒絕,氣煞了她。

「難道你真想失去一切?」

「原來……你逃了十年,是為了怕掀我的底?」幽邃的眸子掠過一絲痛楚,他終于明白,為何她害怕回來巴黎。「你想保護我擁有的一切,所以你堅決不踫家族事務,只想斬斷與我相關的任何事物。」

梅杜莎神色窘然,手背胡亂抹去臉上的殘淚,雙頰略紅,悄聲囁嚅著,「事情說白了對你有任何好處嗎?還是你只是單純想看我出糗?」

原來,她看似強勢反骨的倔容之下,是一心想維護他、鞏固他地位的溫柔心思,她小心翼翼地守著秘密飛到千里之外,努力與司各特家撇清關系,並非只是為了逃離他身邊,而是不願見他失去權勢地位,她獨自吞下寂寞,壓抑對他的情意,全是為了默默守護他……

她選擇以自虐的方式來愛他,而他卻是萬般刁難、欺侮她……他直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席凡的俊眸不再那般鋒銳,白嘲的笑紋卻充滿苦澀,濃厚的自責與自厭吞噬了他的心,他多想將她捧在掌心中悉心呵護,可是他早已失去了資格,而且,是他自己親手扼殺了可能性。

「莎莎,你真傻。」席凡晦暗的臉龐更顯陰郁,攢握過她沾滿淚痕的手背,用溫暖的掌心幫她拭干,拉至唇邊烙下輕吻。

梅杜莎緊咬下唇,心慌意亂。要命,她還寧願他繼續像以前那樣使出一些混蛋招數,這會兒他發動這種溫柔攻勢,誰招架得住那俊皮相下的甜言蜜語……

席凡微微露出淡笑,展臂圈住她,溫暖的身軀環住她微微顫抖的身子。

「莎莎,你……打算怎麼看待我這個冒牌貨?」他的嗓音沙啞地回蕩在她耳畔。

將臉平貼在他胸膛上,聆听他難得失序的心跳聲,梅杜莎作夢也想不到,他們之間居然會進展到這一天。她這個魔女根本是當假的,要是水晶球能顯現出當下這一幕,那她早就飛回巴黎了。

她深吸口氣,鼻息里全是屬于他的獨特氣味。「無論如何,你比我更適合這里。」血統算什麼?都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誰還管血統。

「還記得我們的賭注嗎?」

梅杜莎愣住,不解他為何老提起那個戲諺的賭注,難道……

當司各特這個姓不再羈絆你我時,我們能否拋開所有在一起。

再見面,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席凡!你不可以!」

他半挑俊眉,顯得有些狂傲。「可以,我可以的,你不能阻止我,誰都不能阻止我,也沒有那個資格阻止。」

她急躁的一把揪起他的衣襟,「不!只要你一離開,那些把你視為眼中釘的人一定會找機會除掉你,你一走,很可能……」

大掌立時捂住她的唇,席凡淡笑道︰「相信我,我沒那麼好對付。現在,該是談正事的時候,保羅一定把血緣鑒定書交給你了,把它給我。」

梅杜莎氣炸地張嘴欲咬他的手,可惜讓他先一步躲開,順帶奉送一個安撫的深吻,讓她滿腔的怒火只能往肚子里吞。

「把它給我。」他態度強硬地重述。

梅杜莎忍著無處可發的怒氣與委屈,氣呼呼地蹬著長靴踹開床架。床底下,有個長條狀的木板特別突出,她彎身伸手扳開木板,從里頭取出一只黑色繪有蛇紋的鐵盒。她握住盒沿的手壓得又緊又牢,始終不肯松放。

席凡一根根扳開她按得泛白的縴指,搶過鐵盒。打開來後,陳舊泛黃的幾份文件靜躺在盒中,他拿出文件,飛快的瀏覽過一遍。

梅杜莎抿緊唇不發一語,凝在眶中的眼淚幾乎落下,不過,不是因為難過,而是氣憤所致。

他盯著她傲挺縴細的側影,凝視了好一會兒,驀地開口。

「莎莎,聖誕快樂。」這一聲,像是臨走之前的道別。

剎那,她來不及把這句他遲來的親口祝福消化,整個人便完全僵住,當她霍然旋身欲阻止他時,卻只捕捉到他離去的背影。

爾後,她听見不遠處的會議廳傳來陣陣騷動,鼓噪的聲浪徹底掩沒了縈繞在她耳邊的余音,再隔了半晌,隱約能听見有人驅車離開,就在下著大雪的夜里,她失去了席凡的蹤影……

懊死的混蛋,她甚至還沒有傾訴對他的情愫,他就這麼狂傲自大又灑月兌的選擇一走了之,置她的感情于何處?她又該拿該死的他怎麼辦?

心,像失根的蘭花逐漸枯萎,她能听到傳自心底的撕裂聲,比窗外的飛雪更刺骨,想像著他離去時寒透的心,她的心情更是糟透了。

梅杜莎頹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喃喃咒罵著,「去他的聖誕節……我恨死聖誕節了……而且你少說了一句生日快樂……該死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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