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好當 第9章(1)
作者︰夏灩

房間里,霍克勤睡得很沉。

好似落入了寧靜的湖底,被柔柔地包圍,舍不得睜開眼楮。他作了一個夢,夢中盡是一些久遠的人,他的妹妹、他的父母、爺爺女乃女乃……各種畫面在他腦里交錯而過,而那些人都已經不在了。

「那麼,你的人生還剩下什麼?」好似听到有人這麼問,他沉默著。過去他總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但現在,他有了答案。

好像又開始下雨了。

霍克勤因寒冷而逐漸醒來,窗外雨聲淅瀝,身邊少了個人,他開始感覺不大對勁。

長年的訓練使他清醒得很快,他翻身下床,套上衣物,走出房間試探性地喊了一聲。「左琳?」但清冷的屋內沒有任何回答,唯獨電視依然開著,調成靜音狀態。

他睜大眼,打開音量開關,畫面停留在新聞頻道,記者富戲劇性的聲音流泄出來。「……‘唐朝集團’大家長唐沅慶于昨天凌晨驚傳病危,緊急入院,目前記者所在位置為」唐朝」族下投資的德安醫院,相關人員尚未對外發表說明……」

霍克勤換台,各大新聞節目都在述說這個消息,甚至還有政論節目拿來當議題談論,他右手指下意識曲了起來。唐左琳明顯不在屋內,所以……她看到這個了嗎?

他深知唐沅慶是為何入院,這也是他刻意沒跟她說明的一件事。他不是想一輩子瞞著,只是……再一會兒就好、再一天就好、再一陣子……就這麼有意無意地延宕,卻沒想到她竟然就此消失。

霍克勤腦里一片冰冷,一股麻顫在瞬間兜住他,他不顧外頭下著雨,就這麼沖了出去,連鞋都沒穿——

「左琳!」他盲目呼喊,腳底被石子磨痛,土地濕潤且寒,他卻全無所感,山間道路上幾無人煙,遠方的霧扭曲了一切。

這一次,不管發生什麼事,我死都要巴著你,哪里都不去。她親口說的,可現在她卻不見了,是懲罰他的蓄意隱瞞?不,她不會的。霍克勤在雨中停住,赤腳沾滿泥土。他不是不相信她,他只是害怕,害怕那份……屬于血緣的呼喚。

所以,他又要失去了嗎?

「好痛……」他右手心的傷,開始疼了。

一陣一陣,如同截肢一般的痛楚再度襲來。身體是冷的,手心卻是痛得發熱,霍克勤苦痛地笑了笑,想回到屋內,下一秒卻听見前方道路上傳來動靜,他不可置信地回眸,看見一把鵝黃色的傘,那鮮艷亮麗的顏色隨同她的身影,狠狠打入他的心,霸佔了他所有的知覺──

唐左琳也嚇到了。

「你醒了?干麼站在這里……你沒穿鞋?」她詫異著,手里提著便利商店的塑膠袋,可還來不及听見他的回應,便在下一秒被人拉扯,使勁將她擁攬入懷。

她感覺自己的鼻尖猛烈地撞上一堵堅硬的牆,忍不住呼痛。因為太熟悉了,懼怕的反應早已不再,只是那股力量將她肺腔里所有氧氣都擠出來。男人以狂風暴雨之姿席卷了她,讓兩人雙雙跌落在吸飽了雨水而濕潤的泥濘地里。

雨持續下著,她早握不住傘,提袋里的東西散落一地,沾滿泥土,他身上的冰冷伴隨雨水浸染上她,唐左琳打了個寒顫,隨即伸手回應他用力得近乎擰疼她的擁抱。不冷,一點都不冷。

「一下子就好……」他抱著她,濕漉的臉緊巾著她的脖頸呢喃,她想開口制止,可又隨即頓住。那股燙熱感在瞬間遏止了她的呼吸,熨得她再也無法吐出任何一個字。

她真不敢置信……

她又冷又痛,卻舍不得打擾他,破壞這一刻。她想起自己臨走時忘了關上電視,他是不是看到了?所以才會因她的短暫離開產生這般巨大反應。其實他沒錯,早上看到報導的時候她曾陷入驚詫,不論有無血緣,唐沅慶入院的消息還是出乎她預料之外,極其強烈地打擊她。

不。她還有很多問題要問那個人……她想回到那里,可她並沒有那麼做,因為她知道,有一個人遠比那人更加更加地需要她。

「我說過,我到死都會巴著你。」

「……嗯。」

「我只是去買個東西……這里離最近的便利商店好遠,我走了很久,早知道應該留個紙條給你的,對不起。」

「嗯。」霍克勤應著,沒多說,只是加緊了手中擁攬的力道。他的擁抱讓她很疼,雨又下著,可她舍不得叫他放手。

他已經放手過一次了。在薩拉古羅的時候,而且很不幸地,那天也是個雨天。

再保持這樣一會兒吧,等下一進屋就洗澡。唐左琳打定主意,手指轉而柔軟地撫上他的頭,一下一下地輕觸著。相較于言語,她這樣的舉動反而在霍克勤體內注入了溫暖,他閉眸感受著,好似听見了了某個人在他的腦中,以萬般柔和的聲音說道︰你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也許是神的聲音吧,盡避他從來不許願。

可這一次,他卻無比虔誠,以一種謙卑而平和的姿態,與他腦海里的神靈許下了願望。求求你,不要奪走她。

名聲、金錢、地位,他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與之交換,只要這顆唯一的星辰,留在自己的身邊,那麼此生,余願足矣……

兩個人都淋濕了。

不只淋濕,還沾了一身的泥,霍克勤沒穿鞋,赤果的足滿是泥沙。當兩人回到屋里,唐左琳看著原告光可鑒人的磁磚地印上烏黑的腳印,忍不住咂舌。「等會兒要好好擦干淨啊,不然就太對不起房子的主人了。」

這屋子是霍克勤過去一位同伴的,對方在退伍以後白手起家做生意,產業遍布大江南北,廣闊的人脈也是霍克勤背後不小的助力。

浴室內,他們相互洗去一身的污泥。浴白很大,足夠兩個人窩著,冰冷的身軀在熱水的浸泡下逐漸恢復了知覺,霍克勤粗獷的手細細洗去她臉上、發間沾染到的泥巴。他的右手依然不那麼靈活,卻很仔細,溫柔的動作教人完全無法與方才雨中的狂暴劃上等號。

她知道,那是他僅剩的最後一點膽怯。

「你的頭發好長。」印象中他總是梳剪整理得干淨,哪像現在,長得直搔她的臉。

「幫我剪。」霍克勤毫不猶豫,一把抽起洗手台上方櫃子里的利剪置放在她手心里,這是他第一次把堪稱是武器的東西,這麼毫不猶豫地交付給另一個人。

他的信任令她詫異,她沒有任何理發經驗啊!「不怕我給你剪成西瓜頭?」

他抬眉。「你看了愉快就行。」他是軍人,有時不得不因任務而強迫改頭換面,對于外貌這種東西,早已不那麼牽掛在心。

「好吧,我盡量。」唐左琳接過利剪,開始撫弄起他濕漉的發,雖然她是真的挺想剪個奇異的發型惡作劇一下,不過一想到天天看著的人是自己,還是算了。

喀嚓、喀嚓,她下刀剪起男人的發,每一剪都是那般地小心翼翼。她在腦中回憶著兩人第一次相遇時他的外貌打扮,竟有利恍如隔世的感受。她嘴角彎起,說︰「你都不曉得,以前我光是和你四目相對,就忍不住腿軟了。」

他握住她的手。「那現在呢?」

「現在啊……」唐左琳笑了。「現在,我會直接撲上去抱住你。」

以行動證明,她也確實這麼做了。

兩人相擁在一起,緊密得再無法分開,頭發只剪了一半,一邊長一邊短,造型前衛,分明奇怪得要命,可沒人再注意那些,他們看到的始終不是對方的外貌,而是更深層的東西。

雙唇很自然地貼合,沒有更進一步的舉動,唐左琳卻覺得兩人從沒有像現在這麼貼近過了,像是藉由唇的,彼此的感情也因而牽絆得更深,更深。

親情、友情、愛情,不論是哪一種情,都是在這樣的相互理解之下,進而誕生。

「……我看到新聞了。」良久,唐左琳開口。

「嗯。」霍克勤沒更多反應,她一邊剪著他的發,一邊透過染上薄霧的鏡子睇望著他,他沉靜的眸里已不再顯露慌亂,取而代之的是全權的依賴,好似在說,不管她最後做出什麼決定,他都會毫無怨尤,陪伴在她身邊。

而她需要的也是他這般毫無懷疑的支持。

「我……想回去唐家。」這是她剛才一路上深思熟慮後的決定。確實就這麼逃離是很簡單的,唐沅慶入院,唐家上下肯定一片忙亂,無瑕顧及到她,但難道這樣他們就可以幸福快樂一輩子?

不,她一定會有所遺憾,她也無法在獲知唐沅慶病危以後乘機遠走高飛,何況逃避……是無法解決任何事情的。

唐左琳終于領悟到這一點,她的回去,當然不是指回去做唐家人,而是把事情說清楚講明白。霍克勤知道,所以他僅是握了握她的手,表示同意,並催促她。「快剪吧,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什麼?」

他一笑。「在你回唐家前,我想,我們應該還有時間把剛換的床單再徹底弄髒一次──」

有生以來第一次,唐左琳依自己的意念,決心回到那個地方。

在這之前,他們,嗯……做了不少準備工作。

當她癱在床上,筋疲力盡得一根指頭都再也抬不起來時,不禁有些埋怨。「你其實根本就不打算讓我回去吧……」

「你想多了。」不愧是特勤出身的,體力就是好。

霍克勤親了親她的眉角,讓她睡,再把地板上的污泥跟替換下來的床單洗干淨,等她醒來,兩人穿戴好衣物,把房子做了適當的清理後離開。

來時和回去都是一樣的山路,感受卻是大不相同。她很平靜,內心踏實,清晨的道路並無太多車輛,霍克勤左手駕駛,右手則安放在她的手心里,兩人十指相貼,握得都已經發汗了,仍舍不得放開,而在紅綠燈的間隙,兩個時不時地交換親吻,徹底把握了情人間每分每秒能親昵相處的時光。

上一次她選擇回去,是為了分離;這一次,則是為了能心安理得地在一起。

唐沅慶重病入院,已經醒來,新聞並未詳細報導他的身體狀況,只知意識清醒,恢復進食。

唐左琳直接來到醫院,在那之前,她已先撥通老管家的手機,從特殊入口進入。

劉亦德一見到她,像是安心了,盡避早有預料,但看見她身後的霍克勤時,還是幾不可察地隱隱嘆了口氣。果然,是母女……

那樣能為愛不顧一切豁出去的性格,又有誰能否定她們之間的血緣關系?

「外公他……好一點了嗎?」不過短短兩天的時間,德叔又瘦了,他在唐家服務近乎半輩子,早就不年輕,讓這樣年過半百的老人家一再為自己擔憂掛心,唐左琳也是很不好過。

他嘆了口氣。「沒什麼好不好的,都是老毛病了……」講到這兒,劉亦德控制不住,眼角濕潤。「老爺他……得的是肝癌,而且發現的時候,已經開始轉移了……」

唐左琳睜大了眼,瞬間如遭雷殛。確實,人都有生老病死,可唐沅慶給自己的感覺卻是永遠不死的,那樣不由分說、操控著她的存在……

她呆愣愣地看向霍克勤,只見他表情嚴肅,並未出言反駁,間接肯定了這個消息。她只听德叔續道︰「為了集團股價及穩固,老爺始終沒有對外發布,前幾天參加一個晚宴,不小心喝多了,沒想到因此發病。他一直不肯听醫生的,說要讓自己看起來沒什麼不同,但怎麼可能沒事……」

像好不容易有了能安心傾訴的對象,德叔落下淚來,難得失態。「小姐,我知道你對老爺有怨,老爺也對不起你,你想離開,德叔不是不能理解,但你是唯一流著他血脈的親人了,算德叔求你,給他一次機會,老爺是想補償你的……」

唐左琳說不出話。

她抱著德叔,渾身發顫,動不了,耳邊中長久照顧她的老管家乞求的言語。不,她並不想要補償,相較于此,她寧可唐沅慶健健康康,活得好好的。

她惶亂著眸光轉頭瞅望著身後的霍克勤,他眼色沉重,未置一詞。是啊,他能說什麼?唐左琳想起自己在那山間小屋給予的保證,她……真的做得到嗎?

那些言語不是假的,問題是,她放不開此刻似用盡全身力量抓攫著她的虛弱老者。霍克勤像是明白了,走上前,輕撫她的肩。他墨眸沉靜,不含一絲雜質,她在這一瞬定下來,仿佛得到力量,然後看著他轉身,抬步離開。

越來越遠、越來越遠,遠得她再也抓不住。唐左琳視線模糊,卻沒開口挽留。他替她做了選擇,她該感激,但為什麼,心這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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