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拐嬌妻 楔子
作者︰香奈兒

炎夏傍晚的天空一片灰蒙蒙,宛如蛛絲般的綿密小雨不停落下,黏膩沈悶的氛圍讓人覺得透不過氣,路人行色匆匆,誰也不想在街頭多待一秒。

孫奕迦也不想逗留,可惜身不由己。

他坐倚窄巷磚牆,任由雨水沖刷掉嘴角血漬,手打到麻腫、腳踢到腿軟,看來想恢復力氣起身回家,恐怕還得等上一等。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仰望天空漸漸暗下的夜色,他突然想起這句話,想笑,卻牽動受傷唇角,痛得他皺眉。

今年國一的他剛轉學過來,不僅非常「幸運」地和大角頭的獨子同班,還被拱上負責班級財務的總務爛缺,簡直衰到爆。

他忍了,跟黑道繼承人保持安全距離,微笑應付所有因為迷戀他長得還算俊秀可愛的臉,不斷找機會靠過來的小女生,小考偶爾露個試卷,幫幫幾個在班上成績差、人緣卻奇好的男生,和他們混為一國,兩個月下來還算相安無事,原以為可以保持低調順利讀到畢業,結果又被老媽給毀了。

曾經紅極一時的明星老媽,即使當年因為懷了他這個私生子退出影壇,隱居數年,改行成了幾家餐廳的女老板,媒體照樣每隔一陣就會來一回「懷舊」報導,加上電視台不斷回放舊片,即使遠離影視圈十多年,走在路上照樣有人認出她,上前索取簽名,問美艷依舊的她何時要復出?

所以,當她心血來潮出現在校慶,自以為體貼地讓女佣和司機發送為全班準備的甜點,好意想為兒子做公關,反而害他低調平靜的校園生活從此變調。

愛慕母親的男老師給他特別待遇,讓他莫名其妙成了某些人眼紅、厭惡的對象,平時高高在上的名流派突然積極拉攏他,原本和他打打鬧鬧的朋友反而有了距離,人際關系一團亂。

最糟的是,冒出眼紅他的一群小混混學長,跑來勒索零花錢。

如果對方只找他麻煩也就算了,但他發現他們霸凌的對象不止一人,只是大家都敢怒不敢言,于是他挺身而出向老師報告,結果那群混混在訓導主任面前裝孬,哀求不要找父母來學校,一個個向他低頭認錯,認命吞下大過。他一時善心,答應不找來父母,也不鬧到警局,換來的是下課後被人強拉到暗巷痛揍一頓,到現在都還沒力氣爬起來。

不過,他也不是好惹的。

對方全數結結實實吃了他幾記拳腳,其中一人額頭還被他用隨手拾得的石頭砸傷,也正因為如此,那伙惡霸才暫時放他一馬,急著先帶同伴就醫。

很好,他這個人向來奉行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既然要鬧就鬧大,待會兒去驗傷、報警,「影後孫韻雯獨子慘遭霸凌」的標題必定會出現在明日各大報,他不只要讓那群小混混的父母來學校報到,還要讓他們一個個被記過退學,從此消失在他視線中--

「咪咪?咪咪?」

一個刻意壓低嗓音的輕喚忽然從巷口傳來,孫奕迦不由得擰眉、豎耳傾听,因為聲音實在有點熟,只是如此溫柔的語調,實在不太像是他以為的那個人……

「咪咪,我帶吃的來嘍,快出來!」

任奇雄完全承襲了黑道老爸的凶狠外貌和魁梧身材,明明是彎身朝暗角叫喚喂養好幾天的流浪貓,但是由旁人看來,絕對比較像是他在逗哪個已經被逼進絕境的敵手,等著補上致命一擊。

「雄哥,你別喊了,萬一被別人听見多丟臉!」體重逼近七十公斤的楊盡忠一邊喊,一邊朝巷外看。

因為父親是任奇雄老爸的結拜兄弟,即使自己大任奇雄一歲,還是從小被教導要喊「雄哥」。雄哥的面子就是他的面子,說什麼也不能讓人發現「擎天幫」太子這麼「娘」的一面!

「嘿咩,雄哥,咪咪大概被人抱去養了,我們回家啦!」吳齊賢扯扯任奇雄衣袖,也跟楊盡忠一樣緊張兮兮。

唉,他和雄哥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老爸是幫主左右手,他更是從小就「隨侍」在少幫主左右,自然比誰都清楚雄哥就只有外表能唬人,其實心腸比豆花還軟。

幸好有他和盡忠兩個人跟著瞻前顧後,每回都趕在被發現前圍事,才能將這件「不能說的秘密」隱瞞至今,維持雄哥「惡霸」假相,保住擎天幫的顏面,所以他們可是責任重大。

「對啦、對啦,一定是被別人抱回家啦!」

楊盡忠立刻搭腔。他有種不好的預感,那只小貓干巴髒丑又不起眼,除了雄哥還有誰會多瞧一眼?天生不良加上後天不濟,萬一被雄哥發現牠死在哪個角落--

他打了個冷顫,巴不得越快離開越好。

「雄哥,我們還是回家--」

「少羅嗦!」任奇雄不耐煩地回頭瞪了兩人一眼。「你們都不擔心咪咪會餓死嗎?誰教你們不听我的話,抱牠回去養?還不幫忙找!」

「喔。」

兩人模模鼻子,乖乖順著陰暗的防火巷翻紙箱、搬開廢棄家具找貓,心里同時咕噥著雄哥自己還不是一樣不敢抱咪咪回家養?誰教他們三人的老爸一個樣,敢開口提要養寵物這種「善良」行徑,不被打個半死才怪!

「咪--」

「喵……」

任奇雄才再度啟口,前方突然傳來幾乎快被雨聲遮蓋的微弱貓叫,循聲過去一看,找了半天的流浪貓居然躺在牆角奄奄一息,不知道拚了多少力氣才向他發出求救聲。

「咪咪!」任奇雄立刻沖過去,一把抱起牠,心疼到鼻子開始發酸。

「怎麼會這樣?」楊盡忠也瞧見了。「看樣子好像是被人踢還是摔--喂,雄哥,拜托你千萬不要哭!我知道你看見咪咪受傷非常難過,可是萬一不小心被外人瞧見你這麼心軟,我和阿賢日子就難過了。」

「對啦!雄哥,你還是把小咪交給我比較好,我「娘」沒關系,你一定要「硬」起來,不能丟幫主的臉。」吳齊賢伸手接貓,一副鐵了心要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悲壯。

任奇雄吸吸鼻子、忍住淚,不太放心地把小貓交到吳齊賢手中。

「你抱好,千萬別摔到。阿忠,你幫他撐傘,免得咪咪淋到雨。我們叫出租車去最近的醫院--」

「可以順便送我一程嗎?」

突然冒出來的聲音讓在場三人愣住。

「誰?!」楊盡忠率先惡聲大喊。

「孫奕迦。」

他賭了!

原本一听到「雄哥」兩字,孫奕迦頭皮發麻,直覺要是被這個赫赫有名的校園角頭老大發現自己落單又受傷,說不定會順便補上兩腳,所以一直悶不吭聲,但是听見他們三人的對話後,他決定賭一把。

他賭任奇雄的善心不只針對小動物,賭對方和自己一樣身不由己,一直以假面欺騙眾人,賭--

「孫奕迦是什麼東西?」楊盡忠惡狠狠地朝壓根兒看不到人影的長巷深處撂話。「有種就不要躲起來說話,給我站出來!」

「能夠站起來,我就不會出聲喊你們。」孫奕迦苦笑回應。

「孫奕迦?會不會是和我、雄哥同班的那個大明星的兒子?」吳齊賢腦中立刻閃現一個臉孔,低聲朝楊盡忠說︰「糟糕,他不知道听見我們多少對話?要是他對外說雄哥在喂流浪貓--」

「管他听見多少?待會兒過去先打到他怕!」

楊盡忠氣勢十足地插話,接著轉向任奇雄,義氣十足地拍拍胸脯說︰「雄哥,你放心,無論他听見什麼,只要敢吐出一個字來,我阿忠就殺人滅--」

「滅你的頭啦!」

任奇雄一掌往他頭殼巴下。不過他明白,阿忠這個人只會撂狠話,才沒那個膽。

「你和阿賢先抱咪咪去找獸醫,我去看看那家伙出了什麼事。」

「不好吧?萬一是陷阱怎麼辦?我一直覺得那個孫奕迦沒外表那麼簡單。」吳齊賢擔心地提醒,他看人的直覺向來超準。「巷子底烏漆抹黑,什麼也看不到,萬一有其他人串通他在那兒等--」

「我過去探底!」

不待其他兩人阻止,楊盡忠拿著有手電筒功能的鑰匙圈,一馬當先沖了過去。

「你先抱咪咪去攔出租車,五分鐘內沒看見我們出現就直接去找獸醫,再打電話撂人支持。」

任奇雄伸臂阻止要跟上的吳齊賢,確信他絕對會听從自己指示,吩咐完立刻追了上去。

「雄哥,沒事,只有這家伙一個人被打趴--喔!」

楊盡忠吃痛哀號一聲,因為任奇雄不偏不倚又在他剛剛挨打的腦殼再補一掌。

「沒事?!」任奇雄大聲吼他。「跟你講了八百遍,先用腦袋想想再行動,這里要是有地雷,你已經升天了!」

「地雷?」楊盡忠苦笑呵呵。「雄哥,你真是愛說笑,這里又不是戰場,怎麼會有地雷?」

「我是舉例!舉例你不懂嗎?意思就是萬一真的有敵人埋伏,你一個人沖進去是急著想赴死,還是巴不得變成人質拖累我?」

「厚,對喔!」楊盡忠一副恍然大悟的崇拜神情。「還是雄哥你厲害!不愧是我們擎天幫--」

「你說不能站,是腳被打斷了?」任奇雄不理會好友的諂媚,問著很明顯正咬牙忍痛的孫奕迦。

「應該沒有,只是扭傷。」孫奕迦迎視他打量的眼神。「不過反抗的時候用盡力氣,加上全身酸痛,現在勉強站起來也走不了幾步。」

任奇雄點點頭。「你出聲之前知不知道是我?」

「知道。」

「我和阿忠他們的對話也全听見了?」

「嗯。」他不否認。

楊盡忠在旁一听還得了,立刻瞪大眼警告他。「你要是敢把我們家雄哥喂流浪貓的事說出去,我就殺--」

「殺什麼殺?」任奇雄掃他一眼。「還嫌被我打不夠是不是?」

「不,夠了,不殺了。」楊盡忠立刻閉嘴,雙手小心護住後腦勺。

「只要你們答應幫忙送我去醫院,我答應保守秘密。」

孫奕迦知道自己賭很大。

任奇雄不一定善良,他的心軟或許只針對可愛的小貓咪,那自己肯定少不了又是挨一頓揍。

但是任奇雄急著救小貓,揍他的時間不會太長,反倒是剛剛將他往死里打的那群人要是去而復返,下場包慘。

所以他賭,不只賭自己絕處逢生的機會,還賭自己能不能握住一張人生「王牌」的可能。

「你敢威脅--」

「成交。」楊盡忠還沒撂完話又被任奇雄擋掉。「阿忠,你背他。」

「雄哥!」楊盡忠臭張臉,擺明有一萬個不樂意。

「不想背?那我背--」

「我背!」

楊盡忠馬上快一步把人扛上背,粗魯動作讓孫奕迦只覺全身骨架彷佛下一秒就要支解,痛到想飆淚,但他硬是咬牙忍住,一聲不吭。

這一切,任奇雄全看在眼里。

「不錯嘛,很能忍痛。」任奇雄不客氣,一掌往他背上用力拍下去,隨著背他的楊盡忠邊走邊說︰「敢和我條件交換,算你有種。不過話說在前頭,這個把柄只有一次機會,過了今天,你說出去沒人信,後果恐怕還比現在更慘。」

「我知道。」孫奕迦雙眸無懼地凝視他。「你放心,我不會笨到受不了被針扎的痛,就找木棍打昏自己。你或許心軟,但是你身邊不乏肯為你狠下心做任何事的人,什麼事能說、什麼事不該說,我很清楚,不會自討苦吃。」

「嗯,腦袋夠聰明。」

「嗯,夠聰明到你不交我這個朋友,會是你最大的損失。」

「喂!」楊盡忠實在听不下去,火大地吼他。「你是什麼東西?!耙用這種口氣跟我們雄哥--」

「阿忠!」

任奇雄輕喊一聲,壓住楊盡忠火氣,眼光饒富興味地打量孫奕迦。

「這才是你故意喊我的原因吧?做我兄弟,你等于拿了張護身符,有我罩,學校里再也沒人敢動你,最近因為你媽而纏上你的那些煩人精,也會自動離你有多遠就多遠。」

任奇雄不是只有四肢發達,腦袋也不簡單,已經看穿對方的想法。

「不過,「由白變黑」可不是好玩的事,到時候你會和我一樣,全校師生見到你都避之唯恐不及,除了自己人,很難和一般人交朋友,這樣也無所謂?」

「朋友?我被圍堵的時候,一個最近不斷向我示好、表現得像是我好朋友的人經過,結果呢?他裝作沒看見,低頭走得比跑得還快……呵,無所謂,反正我也沒當他是朋友。」

孫奕迦勾唇冷笑,牽動了傷口,痛,眉頭卻連皺也不皺一下。

「我已經厭倦敷衍那些因為我長得好看、因為我媽是大明星、因為有利可圖才靠過來的朋友,不是真心交往的朋友,再多也沒有用。再說--」孫奕迦稍頓,挑眉望向他。「因為這樣就沒有膽子主動走向我的人,錯過也不可惜,我的人生不需要那些沒膽又沒用處的

廢物。」

「看來阿賢的直覺沒錯,你不簡單,以前根本是在裝「普通」,和善可親是假的。」

「彼此、彼此。」

「呵,我跟你還真是半斤八兩,彼此、彼此。」任奇雄明白他指的是雙方都用假面唬人。「不過有一點我和你不同--即使是沒膽又沒用處的廢物,只要拿真心來交朋友也可以,有膽又有用處的,不是真心,擺在身邊跟地雷沒兩樣,比廢物更糟。」

兩人交談間已經來到巷口,時間剛好五分鐘。

原本要遵從命令離開原處的吳齊賢,看見兩位好友沒事,松了口大氣,發現楊盡忠扛著孫奕迦也不覺得奇怪,立刻打開車門讓他們三人進來。

「你抱貓坐前面。」任奇雄將原本要讓出副駕駛座位子的吳齊賢推回原位。

吳齊賢回頭看了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孫奕迦一眼。「雄哥,啊現在是要去醫人還醫貓的醫院?」

「當然是醫貓的,人還死不了,可以等。」

楊盡忠搶著回答,看任奇雄沒反對,由著吳齊賢告訴司機去最近的獸醫院,得意地嘴角翹翹。猜想老大應該是不打算和孫奕迦這口氣狂妄的家伙交朋友,這下可是大挫銳氣了吧!

孫奕迦也這麼想。

看來自己太聰明外露,反倒讓任奇雄起了戒心。那家伙心思縝密,和外表給人的大老粗印象完全不同,果然人不可貌相,難得自己開始對他有些欣賞,覺得交他這個朋友或許是個不錯的主意--

「孫奕迦,你這家伙雖然思想偏激,不過應該還有真心吧?」

「雄哥?!」楊盡忠大驚失色,這問法是--

「我不要你的腦袋,要你的真心。」

任奇雄說話時十指交迭,關節喀喀有聲,再配上他天生霸王氣勢,看起來實在不像商量,比較像威脅。

「做我換帖兄弟不需要聰明,不需要拳頭硬,更不需要為我賣命,唯一條件就是要把心交出來,讓我信得過。你什麼時候能帶真心來找我,我就什麼時候承認你是我兄弟,一輩子交心、互挺到底的好兄弟,懂嗎?」

「真心是嗎?」孫奕迦唇角微揚。「我回家找找。」

任奇雄咧嘴笑。「好,找仔細一點,交不到我這個朋友,絕對會是你人生最大的損失。」

孫奕迦輕笑一聲,不再接話,安心地閉眼休息。

嗯,安心。

因為孤獨許久的他,終于找到自己願意嘗試相信的「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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