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人之福苦了誰 第5章(1)
作者︰單煒晴

「紫陽姑娘身體微恙,不方便見客,王爺還是請回吧。」

沉默。

無端地漫天蓋地。

側躺在床榻上,花雁行靜靜聆听門外常春替她婉拒齊壬符的探望。

凝滯的氛圍大範圍地影響到她四周,沉默不語的時間過長,長得不像是他會做的事。

常春大概也被嚇住了。

她料想得到,卻沒有打算起身面對他。

良久,終于竄入他的聲音——

「請花雁保重,我會再來。」沒有打破沉默反而更加悶窒。

好冷。

頭一次,他的聲音冷得令她忍不住發顫。

他一定知道她是裝病。

同樣的借口能騙他幾次?或許打從一開始,他便知曉這是她敷衍的話,而且還要別人幫她說。

她甚至記不得這是第幾次將他拒于門外。

「紫陽姑娘,王爺走了。」沒有踏進房內打擾她,常春在門外低聲稟報。

她知道,漸遠的腳步聲泄露了一切。

他失望、不解、低落和隱藏心底深處的一絲慍怒,隨著越來越消逝的足音,只是更加地叩印在她心上。

「你也下去吧。」

「是。」常春退下。

花雁行凝神側耳細听。

徒勞無功,她在常春的腳步中,什麼也听不見。

她,似乎越來越了解他,僅是足音便能探知他的心情,可跟在她身旁更久的常春,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太靠近了。

他太靠近她的心。

比任何人都還要靠近的距離,逼得她只能後退。

他是否對她的回避不能諒解?

也好,就這樣吧。

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她早已舍棄,就是怕被糾纏才遠離家鄉來到這沒有熟人的長安京,是她想得太美好,自以為離開了就神不知鬼不覺。

原來不管天空再遼闊無邊,只要活在這片土地上,她便是只飛不高、走不遠的鳥兒。

一輩子被困著。

被可恨的過去,永遠囚禁。

齊壬符拖著步伐走在鏡花樓曲折的回廊間。

經過的每一座庭院,一草一木,每一朵嬌艷欲滴的花兒,每一個轉彎後,好像都隱藏著她的身影,仿佛下一瞬會出現在他眼前。

這是第幾次被她拒于門外?

自從那日由市集回來之後,她身體不適的借口像張偽裝的面具從未摘掉。

為何躲著他?

無法克制自己往花海中前進,他干脆放縱自己流連其中。

這是現在最接近她的地方。

佇立在花海正中央,他緩緩合上眼,那日的她立即躍上眼前。

他還記得,她的神情就像只斗敗的野獸,連自信心也狠狠被打到谷底,失去了光彩。

她哭了嗎?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

是什麼傷她如此之深?

他想不起那女人說過的傷人話語,卻深深地記得她每一個近乎絕望的神情。

就連她傷心難過了,也情願避著他,不要他的陪伴。

他原以為兩人的距離逐漸拉近,如今看了不過是他自以為是,還沾沾自喜。

他揚首,回望來時路,輕易地捕捉到西廂的紅瓦屋頂。

還以為已經走了老遠,卻仍在離她很近的距離舍不得離開。

遇見她之後,每天都有不同的新感受等著他去挖掘,無論是好是壞,那是認識她後的體驗,他全部都接受。

好友水銅鏡說他最近偶爾會出現沉思的表情,性子也比以前沉穩些,說不上是好還是不好,但也算有所成長。

成長能不能說是好事?

記得當時他曾這麼問過水銅鏡。

成長不全然是好事,也有苦悶呀!

水銅鏡給了一個當時他不很了解的答案。

而今,苦澀的事實擺在眼前,他有點了解好友的意思︰成長不一定是快樂的,有時候一個人的笑容背後總是隱藏了苦處。

如同那雙他愛上的眼,有著了解與內斂,神秘似海,還有那一絲絲以前的他難以理解的愁。

他不是沒有察覺,只是……從不當一回事。

在過往的日子里他是快樂的,不必擔心風吹雨打,不用擔心餓肚子,他根本不識得「煩惱」這兩個字。

可現在他終于懂了,或許似懂非懂尚在模索,只希望她願意告訴他。

他可以捧著一顆心一直等下去。

西廂今日仍是死氣沉沉的。

「紫陽姑娘,今晚……」

站在床邊的常春手里捧著華麗漂亮的衣裳等著替花雁行換上,卻只換來她的一句拒絕。

「我要休息。」芙蓉帳內,她面朝內,聲音有氣無力的。

「不行。」第三者的聲音插進。

是綠映。

「小姐。」常春福了身,然後瞥了躺在床上的花雁行一眼,對綠映搖搖頭。

綠映朝常春使了個眼色,摒退左右丫鬟,獨留下自己和花雁行。

「今晚有人會來找你。」

聞言,花雁行一震。

「我要休息。」

「不是十一王爺,所以你非接客不可。」

「我會寫假條。」花雁行還是堅持,松口氣之余,心頭又有股悵然若失。

不是齊壬符……

打從那日留下深叩她心頭的步伐聲後,並沒有如他所言的再來見她,他一消失便是七日。

是不是被他知道了關于她的過去,所以他決定不再見她?

種種的揣測在腦海里打轉,她不敢去尋找答案。

怕他冷然的眼色,更怕自己無法再承受遭人唾棄。

「我已經接到手酸了,短時間內不想看到以你的名字為開頭的假條。」綠映走到床邊,一把掀開羽被,「快起來工作了。」

多說也無用,背對著綠映,她蜷縮著身子,怎樣也不肯從床上起來。

強硬的背部線條說明了花雁行的決心,綠映朝頂上嘆了口氣,也懶得同她鬧。

之前見花雁行開開心心同齊壬符出游,她還以為這兩個人的感情因為那一夜突飛猛進,沒想到她回來後便把自己關在西廂,對任何人皆避不見面,甚至不工作,整日窩著。

難道是齊壬符做了什麼讓花雁行生氣的事?

「三日後是夜游湖的活動,至多讓你休息到那時。」沒想到向來最不需要她操心的花雁行鬧起脾氣來,可比任何人都還要難哄。

橫豎不管如何,鏡花樓不是難民收容所,每個人都在工作,不能獨厚她一人。

包何況鏡花樓里的花都是花雁行在照顧的,連續數日她一反常態,使得綠映只得向水銅鏡求救,從艷城里調些懂得花草的人來幫忙,否則向來以百花爭妍聞名的鏡花樓,可要暫時歇業整頓了。

緊抿著唇,花雁行知道自己是在為難綠映。

大伙忙著工作,她卻因為過去的陰影糾纏而躲在西廂……怪只怪自己學不會放下,倘若能放下的話,她又怎麼會逃離家鄉?

在那民風淳樸的小城鎮,恥于再提起的丑事。

說她是逃出家鄉的,倒不如說是因為敗壞家風被趕出來的。

畢竟為地方上有頭有臉的家族,父母如何能忍受自己家未出嫁的黃花大閨女和有婦之夫相往來?

當事情爆發開來,縱使她表示自己仍冰清玉潔,又有誰會相信?因為連她的父母都不相信了,更別提她抱著一片痴心狂戀的男人,居然欺騙了她的感情,為了自己月兌身,將一切罪過全推在她頭上,在外頭敗壞她的名節。

他的妻子更是恨她入骨,到處向人說她是個狐狸精,專門勾引別人的丈夫。

事情越鬧越大,終至家族蒙羞無法忍受。

被趕出去的那日,她還記得在他們的眼里只看到了對她的譴責和四個清楚的大字︰家門不幸。

是啊,到最後沒有人來憐憫她的不幸,在他們的眼里,她只是造成家族不幸的罪魁禍首。

又有誰知道她的心酸苦楚?

她只是以為自己愛上了一個對的人啊!

三日,轉眼一瞬。

不到夜晚綠映便率領眾姑娘直闖西廂,連哄帶逼地把花雁行從床榻上拖下來,發揮女人天生擅長的工作——梳妝打扮,將她弄得漂漂亮亮,然後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人已經在畫舫上。

簫笙清揚,鶯鶯燕燕的嬌笑聲混雜著。

也許是一陣子未曾接客,她竟覺得有些刺耳。

華美的畫舫布置得極其奢華,有股庸俗感,卻又異常適合他們這些人——尋芳客和色妓們。

「紫陽,你不是該到主廳去?小姐正在找你呢。」迎面而來的是東廂的月季,是鏡花樓里最紅牌的姑娘。

靠在船尾甲板上憑欄的花雁行看了月季一眼,沒有答腔。

「好姐妹,還在氣我沒阻止小姐硬把你帶上船?」月季斥退左右簇擁的丫鬟,靠向她,露出討好的笑容,「你也知道小姐是主事者,我總不能違抗她呀!」

花雁行悶不吭聲,一如往常冷淡的臉上也看不出喜怒。

置身于長安京里最大的卯巳湖之上,花雁行清徹如湖水的眸心和水面互相倒映,分不出究竟是哪邊的溫度冷了些。

「你是奉小姐之命帶我過去的。」

話說得好听,以為這樣她便會忽略她來的真正目的嗎?

「唉,要是可以,我也很想代替你去主廳,偏偏今日這艘畫舫上的主角是你,不是我。」月季一席話,又是偏袒她,又無奈自己幫不上忙。

「這種場面話留著應付客人吧。」跟她的冷淡不同,月季向來是嘴甜出名的。

月季眨眨眼,嬌媚一笑,「不過我可沒說錯,今日這艘畫舫的提供者就是沖著你來的,于情于理你都該陪伴在對方身邊……」

月季越說越慢,眼神也飄離她身上。

「那是什麼?」

花雁行順著她指的方向望了出去,是一艘跟畫舫比起來差上許多的小船正逐漸往這兒靠來。

一葉孤舟,在黑夜中顯眼得像是一片紅葉。

「那艘扁舟好似……失火了!」月季驚叫,吸引了鄰近賓客與色妓們的注意力。

沒錯,一片火紅的扁舟,遠遠瞧起來就像失火了一般。

「對呀!失火了!」

「怎麼辦?靠過來了!」

「約莫是想求救,快去請示小姐!」

頃刻間,船尾聚滿了人,眾人對著那片燒著火的扁舟評論,而扁舟也越靠越近,未曾失去方向,仿佛一開始就是以畫舫為目標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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