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說的,秘密 第4章(2)
作者︰貓朵

細想起來,他才發現這幾年下來他忙得有些夸張了,慶幸的是昨天的全國性鋼琴大賽他拿下好成績,篤定能保送國立大學,所以從現在開始直到畢業前,甚至是到大學開學前,他會有很多的時間可以好好待在家里了。

「喔——」劉可秀語氣微揚,「你說那個阿姨啊,我把她辭了,有余沛以在,就讓她做就好,這樣我每個月也能少付一筆給管家的薪水。」

聞言,余青凡神情諱莫如深,淡淡勾唇道︰「她念夜校?」

「她有夜校可念就算很不錯了。」

「怎麼不讀日間部?」他突然覺得這個家好陌生,怎麼有好多事是他不曉得的?是他真的忙到太疏忽了,還是因為他一直沒去注意那個女孩?

「她如果念日問部,那學費從哪來?」

「所以她的學費是自己賺的?」

「不然呢?難道還要我出去賺給她用啊?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分,不過就是外頭狐狸精跟別的男人生的種罷了,你那個爸卻把人家和人家的媽當成寶,還為了她們不要我們。」喘口怨氣,劉可秀繼續說︰「我願意讓她留在這里,讓她有個地方住她就該感激了,還想要我幫她付學費?」

「但我記得爸爸要我們好好照顧她。」爸爸臨終前,確實開口要他和媽媽,青恩、青菱好好善待那個女孩,只是等爸爸喪事辦好後,他又回到忙于課業和琴藝的生活,根本無法分心去注意其他事,時間久了,他對那個女孩的記憶慢慢變遙遠,若不是昨夜她闖入他房里,或許再不多久,他會忘了家里還有她的存在。

「他以為他是誰?拋棄咱們母子四人時,怎麼沒開口求我好好照顧你們三個孩子?隨便帶一個別人的小孩回來,就要我照顧她?那我求他不要離開我時,他怎麼不答應我?我又不是保母,干什麼要照顧別人的孩子?答應他不過是為了他的遺產,你們兄妹三人都還在念書,為了你們的生活費、學費,為了我們一家四口往後可以無憂的生活,我才勉強答應收留余沛以。她現在沒有流落街頭,就算是我們對她最好的照顧了,還想要怎樣?」說起舊事,難掩氣憤,劉可秀手指著廚房,彷佛里頭的人與她有深仇大恨似的。

看著母親扭曲的面容,余青凡心在底嘆口氣。「媽,爸都已經走了,你又何必念著那些事?只是讓自己心煩而已。」

「你以為我喜歡嗎?要不是每天見到余沛以的臉,我也不會老想著自己是被外頭的狐狸精給搶去丈夫的!」

眉峰聚攏,他看著母親問︰「所以,媽,你在報復嗎?大人的事情,為什麼要牽連到我們這些孩子身上?」

劉可秀回視兒子,思量片刻後,才問︰「青凡,你今天是怎麼了?感覺你似乎很不滿意我這個媽媽……」

「不是不滿意。算起來她也是爸爸的孩子,為什麼不待她好一點?就算她有能力負擔自己的學費,也沒必要把家里的事情都賴給她做。」不知怎地,方才余沛以那布滿委屈神色的臉容,讓他心發軟,總覺得他該為她爭取些什麼。

劉可秀微挑眉,諷笑幾聲,「她也算你爸的孩子?明明就是個父不詳的孩子,還要巴著‘余’這個姓,非要把自己變成‘余’家人不可,想來就覺得好笑。」語音尖銳高揚,擺明了要說給廚房里的人听。

余青凡不是不懂母親突然加大音量的用意,畢竟當了她十多年的兒子。

那雙深邃的瞳眸靜靜移往廚房門口,見到里頭走動的秀影後,又將目光調回來,他將劉可秀手里的樂譜全抱了過來。「媽,這個話題聊了不開心,不談它吧。晚飯前,我想再去練一下琴。」

靜了幾秒後,他突然張臂攬住劉可秀,「媽,你很偉大,真的。但請你凡事往好的方面去想,這樣日子才會過得快樂。甚至如果你有遇到不錯的對象,我可是很樂意見你尋到第二春。」他在那張有些風霜的面頰上印上一吻。「我先去廚房倒杯水喝,再去琴房練琴。」說完,他走入廚房。

兵里的水滾開,余沛以將一整只處理好的雞放入鍋中。要炖湯的肉類,都要先有這麼一道燙去血水的程序。

洗淨雙手,關上水龍頭的同時,她听見了廚房外頭的談話。

大媽不喜歡她,這是她早就知曉的,只是那樣傷人的話竄入耳膜,還是把她震得疼痛難當。當然,她心底比誰都清楚,大媽那些話是刻意讓她听見的。

而他呢?那個不過長她幾個月的哥哥呢?他向大媽探問她的事情有何用意?

昨夜誤闖他房間,一開始以為他會趕她出去,卻意外于他留下她的舉動,甚至後來他們竟然躺在同一張床上。更不可思議的是,她居然在他床上睡著了,這是相當難得的事,除了她有認床的毛病之外,她也相當怕黑。

她真的怕黑,尤其足下雨的時候。通常遇上這種情況,她會不安、會沒辦法睡覺,但在他房里、在他床上,她卻睡著了,還一覺到天明。

早晨醒來時,雙眼一張就發現自己被擁在懷里,抬眼一看才發現是他,但她真正訝異的是自己的雙手竟是一只擱在他赤果的胸前,另一只環在他腰上。

愕然中,她想到的是快速逃離,卻在移動被他勾住的小腿時,將他擾醒了。

那雙好看的黑目從迷蒙轉為深幽,她在他瞳底找到與她一般相似的愕然,然後在他出聲前,她慌亂地從他懷中掙開來,迅速跳下床,離開他房間。

早上的情況有些尷尬,所以方才在廚房外頭見到他時,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只好回避他的目光……輕嘆了一聲,他畢竟是這個家的一分子,她能回避多久?

啵啵啵啵啵——鍋里的熱水再度滾開,她熄掉火,撈起雞擺入裝有中藥材的湯鍋里。拿了塊抹布捏住那只川燙用的鍋子的鍋耳,兩手勉力一提,把鍋子里的血水倒進流理台旁的水槽。

許是鍋子太重,又或許是鍋子的溫度太高,她其實也不頂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時,鍋子突然滑落,鍋內的熱水翻濺,有些落在她來不及反應的左手上頭。

盯著浮著一層油亮水光的左手,余沛以怔怔然,直到一只大掌探了過來,抓著她的左手到水龍頭底下時,她才眨了下眼睫。

「你發什麼呆?不痛嗎?怎麼不趕緊沖冷水?」余青凡打開水龍頭,讓水流沖著她已泛紅的左手。

原本他是進來倒杯水喝再去練琴,怎麼知道被他撞見她看著鍋子發呆的模樣。那模樣其實很有趣,他就這麼靜靜地一直看著,然後見她熄火、撈出被熱水燙成米白色的雞……瞬間,鍋子落下,他看見熱水往上甩出,落在她的手背上。

他想也不多想,把手中的樂譜往旁一放後,迅速走到她身側,抓住她的手腕就往水龍頭底不放。

「……不痛。」頓了一會兒,余沛以才訥訥開口。

「剛燙到是不覺得痛,如果不沖水,接下來你就知道會有多痛。」將水龍頭扭到最大,強大的水流直沖而下,他盯著那一大片紅,低嗓輕起,「怎麼不小心一點?」

「大概是……是一時手滑沒抓穩鍋子吧。」他煦暖的氣息在她身側蕩漾著,若有似無地圍繞著她,她有些不適應。但也不能否認,他身上的氣味很好聞,還有……他說話的語調好溫柔好溫柔,就像他的琴聲一樣。

「你確定是手滑嗎?」余青凡輕笑了聲,「不是因為發呆?」

「啊?」她揚起長睫,偏臉看著他,對上了他含笑的雙眼。

「我剛剛在你身後站了一會兒,不小心看到你神游的模樣。」他眼瞳邃亮,閃爍著別有深意的輝芒,顯得很神俊。

早上醒來在自己的床上見到她,初時是很意外的,但記憶回籠後,他想她該是不小心睡著。

她那一臉心虛忙著跳下他的床的模樣,現在想來還是很有趣。很難想像她這樣看來柔柔弱弱的女孩,會有那種鮮活生動的表情,雖和她的氣質不搭,卻也是可愛得讓他印象深刻。

最讓他在意的,是向來怕人吵的他,居然可以讓一個他完全不了解的人與他同床共枕還一覺到天亮,這是未曾有過的事。他是那種對方翻個身,都能擾醒他的人,但她睡在他身邊卻有辦法不驚擾到他。

很新鮮,這個女孩從昨夜到現在給他的感覺就是很新鮮。

「……我、我只是在想一些事。」被熱水燙傷前,她想到的是他,而他那時已在她身後……這樣的巧合讓余沛以雙頰莫名浮染上霞紅。

「下次小心一點。來,手就放在水龍頭底下不要移動。」放開她的手,他走到冰箱前。

拉開門,他找出一盒冰塊,倒出後,隨意從架上拉了條干淨的抹布包裹住所有的冰塊,然後走回她身側,將那包冰塊覆在她燙到的手背。

「家里的醫藥箱放在哪?」一掌輕抬她的手,另一掌翻動著那包冰塊,就怕那片紅膚最後沒燙傷,反倒成了凍傷。

「客廳,不過沒有擦燙傷用的藥。」睇著他細心的動作,她左胸突地猛跳了下,莫名的情緒在胸口翻騰著。

心口那份不明就里的波動將她的呼吸和心緒微微擾亂,垂下眼,她刻意不去看他溫柔中帶著關心的舉止,淡聲說︰「不要緊了,沒什麼痛的感覺,應該可以不用上藥。」

「不痛不代表沒事。」看著她輕垂的長睫,他交代著,「冰塊拿好,在這里等我一下。」他走出廚房。

余青凡再度走回廚房時,手中多了瓶藥膏,才走到她身側,拿下她手背上的冰塊,欲將藥膏涂抹在那片紅膚上頭時,劉可秀尖銳的嗓音在他們身後響起「看到青凡翻醫藥箱,我還以為他是哪里受了傷,沒想到是來幫你上藥,啊?」她雙臂交抱在胸前,語氣刻薄,「叫你提早回家做個飯而已,怎麼,不甘願呀?不想做就講嘛,犯得著演這出受傷戲碼嗎?」

「媽,她是真的受傷,不是演的。」余青凡突然發現自己的母親竟是這樣尖酸刻薄的人,他微皺眉頭地打開藥蓋,挖了坨清涼的藥膏,抹上余沛以燙到泛紅的手背。「青凡,你太單純了,人家有心欺瞞,你怎麼看得出來是不是演的?不要忘了,當年你爸爸是讓誰的媽給搶走的。我就是不懂得扮可憐,所以你那個沒良心的爸爸才會認定我沒有他也能很堅強。」

擦藥的長指驀然感到指尖下的縴手顫了下,他抬眼,睇著那張依然輕垂,不置一詞的粉臉。

這些年來,她都在媽媽這樣的對待下生活的嗎?

他不過是自昨夜開始才領教到媽媽的尖酸,就已經有些受不了了,那麼她究竟領受了多少委屈?

嘆口氣,他轉頭看著劉可秀,「媽,我只是幫她擦個藥,你不必這樣大驚小敝。就算沛以真的是演戲好了,她的手確實也燙著,幫她上個藥這並不過分。」語氣無奈,卻也是輕柔,他明白媽媽心里的苦和不甘。

那年爸爸決定離開這個家時,他又何嘗甘願?只是爸爸執意要走,就算再不願,又能如何?他不認為一逕的哭鬧和埋怨,就能解決事情,心就能不苦。

「我大驚小敝?你說這是什麼話!」劉可秀雙眸大睜,「栽培你就是讓你來指責我的嗎?你告訴我,你是哪時和這個狐狸精的女兒熟稔的?是不是她教你這樣對我說話的,啊?」

余青凡閉了閉長眸,再張開時,他捺著性子開口︰「媽,我也是直到剛才才知道沛以白天打工、晚上念書的事,我能和她有多熟?大家同住一屋檐下,不能和和氣氣地生活嗎?」

「和氣生活?你以為我不想啊?我問你,有哪個女人願意幫丈夫照顧外遇對象生的孩子的,我這樣還做得不夠嗎?和氣?你也看看她願不願意跟我們和氣,成天擺個小媳婦的臉色是給誰看呀!」

「如果爸爸不把遺產留給我們,你會讓沛以留在這里嗎?」余青凡睇著臉色大變的劉可秀,他還想再說些什麼時,身後的褲腰被輕扯住。他愣了下,隨即明白扯他褲腰的人想對他表達什麼。

內心一嘆,他換了語氣,「媽,今天不是要慶祝我拿到全國鋼琴大賽冠軍,我們不要為了這種事鬧得不愉快好嗎?青恩和青菱什麼時候到家?」

兒子已先低頭,劉可秀就算有多大的怒氣,也被消弭。「她們本來都要補習的,已經跟補習班請了假,我等等要去學校接她們。」她看了看腕表,又說︰「我差不多要出門了,你幫她擦完藥就出去,男孩子不要待在廚房踫油煙。」說完,她睨了眼兒子身後的女孩後,沉著臉離開廚房。

余青凡隨即轉過身子,欲抬起那上了一半藥膏的手,余沛以卻在下一瞬縮回手。

「我的手真的不痛。沒什麼事了,你快出去吧,別讓油煙沾染到你。」

聞言,他面龐冷了幾分,「你能踫油煙,我也能踫,沒什麼差別。」

「我習慣一個人待在廚房做事,多個人會覺得很別扭。」她眉目低垂的臉容好幽靜,還勾著淡淡的笑。

他看著她好一會兒,才把藥膏塞進她手心。「擦上藥膏,皮膚應該會涼涼的,若涼意散了些,再抹上一層,反覆幾次,一直到你觸踫這片燙傷的部位時,不感到疼痛為止。」

他向來很保護雙手,有無醫學根據他並不清楚,但以往要是不小心燙著了,他都是用這樣的方法,效果也真的不錯,起碼這個方法還沒讓他超過水泡。

「我知道了。」余沛以把藥膏收進口袋,轉身繼續方才未完成的工作。

注視著她的側顏,難以厘清的滋味在胸臆間漫開,心湖有些騷亂,余青凡無法辨識她臉上的神色究竟為何,明明唇角勾著彎弧,垂斂的眉眼間卻又透著某種心思。

須臾,他收回采究的目光,淡淡開口︰「你忙吧,我出去了。」在走出廚房之際,他听見了身後傳來淡淡的、柔柔的軟音——

「哥,謝謝你。」余沛以看著他俊挺的背影。

腳步一頓,余青凡靜了幾秒,然後,他才明白她在喊他。

扮……

莫名的煩躁侵襲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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