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情玫瑰 第五章
作者︰方情濃

清晨五點,天還沒亮。

暴風雨肆虐後的小島,到處一片狼藉。雖然已恢復供電,但殘破的鐵絲網仍需要修補,這又得等上一段時間。

在晨霧的環繞之中,一切都歸於寧靜,只有實驗室隱約傳來的聲響,破壞這個假象。

踩著輕盈的步伐,方藤蘿小心翼翼的打開實驗室的門,害怕自己粗手粗腳的,會吵醒主屋中正酣睡的葉希能,惹來難堪的責罵。

晨光從門縫里竄出溜進室內,隱約反映出她的目標。她深吸一口氣,走近牆角,把她連日來采集的花草,分批抱到實驗室外面的空地。蹲、翻出打火機,拿起其中的一撮,便開始燒起來。

她目視著她多日的心血,隨著火焰的起舞,被濃密的火舌吞噬。有些植物已放了好幾天,還滿好燒,有些上面仍然充滿了水分,燒起來還會發出吱吱的聲音。但無論是濃煙或是刺耳的燒裂聲,都影響不了她的決心。她一定要燒掉這些藥草,將她多出來的那份心思燒掉。

她好。

茫茫然地凝望在她眼前飛舞的火苗,方藤蘿的眼神是空洞的、是無助的,就好像她不知道為何對葉希能動心一樣。

她向來是個遲鈍的人,可昨天葉希能的狂吼喊醒了她,輕藐的眼神也看痛了她。

你智商多少?

一百零五。

我兩百一。

在我眼中,你就跟原核生物沒兩樣。

是的,在他眼中,她就跟原核生物沒兩樣,愚不可及。

原核生物不該妄想和真核生物站在同等位置,那是不可能的。

強忍即將奪眶的淚水,方藤蘿終於明白自己的行為有多可笑,難怪他看不起她。

他一定早就看出,她有多崇拜他。也一定老早發現,在她熱心的表象下,藏著什麼樣的意圖。

像他這麼聰明的人,不可能沒有注意到她超乎尋常的熱切。而她這個笨蛋,竟是要等他翻臉了以後,才知道自己喜歡他,甚至為他昨天說的話而哭了一夜。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悲,越想藉著焚燒藥草這個動作,逼自己把不該有的私心忘掉。

他是天才又怎麼樣?她是原核生物又如何?她的智商只有他的一半,還不是照樣活了下來,沒有理由因為這個小小的打擊而一蹶不振。

方藤蘿不斷鼓勵自己,想趁著葉希能還沒來實驗室之前,一鼓作氣把她摘的藥草都燒完。哪知道天不從人願,她才燒了三分之二,葉希能這只早起的鳥兒就來報到。

他們在實驗室前面的空地相遇,兩個人都說不出話,只得對看。

「你在干什麼?」這句話他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看她的眼光也很寒冷。

「燒廢物。」她低下頭,語氣冷淡的說。不想承認,剛剛他那道狠瞪,又一次傷害了她。

聞言,他又是一陣詛咒,臉色一樣難看。

「誰告訴你那是廢物的?」他像座山一樣地杵在她面前。

「你自己。」她面無表情,繼續燒她的藥草。

「你沒有權力燒我的東西。」他十分不爽地瞪她的頭頂,恨死她面無表情的模樣。

她聳肩。

「這些廢物都是我采的,跟你無關。」請讓路。

「誰說跟我無關?」他困窘的反駁。「植物圖監是我提供的,當然也算我一份。」

「這你不用擔心。」她轉身從背包拿出一樣東西還給他。「你的書我也帶來了,請點收。」

點收?點收個頭啦!

「拿來!」他一把奪過植物圖監。「變態的女人,愛燒你自己去燒,給我滾到一邊去,別妨礙我工作!」

葉希能氣呼呼的繞過方藤蘿,用腳踹開實驗室的大門,再反手將它用力甩上。

他把手上的書隨意丟在實驗平台,瞪著毫無內容物的實驗器材發呆。不明白為何僅僅過了一個晚上,她的態度就差這麼多,回想昨天以前,她還一直巴著他呢!今天就學會說不了。

苞你無關……

苞你無關!

這句話像孫猴子的金剛箍一樣,緊緊箍住他的腦子,教他不得安寧。

從她踏進小島的第一天開始,他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可現在,突然間豬羊變色,她看他的眼神比大西洋的水還冷,說話的口氣比寒冬的氣溫還低,冷冷的告訴他︰「與你無關。」

與他無關?無關個鬼!

這個忘恩負義的家伙,虧他昨晚還翻來覆去痛苦了一整夜,擔心他昨天說的話有沒有刺傷她,結果她倒好,一大清早起來燒藥草,擺明了要氣死他。

不行,他必須冷靜下來,他還有實驗要做。

不想再沈浸在發酸的情緒中,葉希能強迫自己專心工作,把方藤蘿拋到腦後。

今天做的實驗,要比平常復雜許多,是做基因轉移實驗。這項實驗,已被廣泛運用在各個領域,不過他研究的方向比較不一樣,也比較危險。他所做的,是反轉錄病毒移轉,而且是多次栘轉,相當復雜。

正因為復雜,所以才更需要專心。偏偏那該死的原核生物,老是佔據他的心緒,害他靜不下心。

他生氣的丟下手邊的試管,生平第一次明了到何謂心神不寧。

可惡,他也變笨了嗎?莫非愚笨是有傳染性的?

想起這種可能性他就全身發麻,突兀地拿起試管,機械性的加入實驗需要的各種材料,再機械性的將它們擺入各項精密設備內。

一整個早上,他都是在重復這些機械性的動作。直到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他發現什麼結果都沒有時,他才氣憤的拋下手中的一切,懊惱地痛捶桌子。

這簡直是在浪費時間!

葉希能受夠了這種毫無效率的浪費,決定出外走走。當他用力的打開實驗室的大門,卻發現還有另一件事更令他氣惱——他的保鑣不見了,只剩下一堆燒焦的灰燼。

他甩上門,走近觀看那堆灰燼。大部分的藥草都已燒光,但也有一些殘余的葉片不願化做塵土,飄散在地面上訴說它們的冤屈。

它們的作用是制成藥拯救世人,不該落到被燒的命運,萬萬不該……

不曉得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還是見鬼,總之,此刻的葉希能和這些灰燼可說是同仇敵愾,決定找下手的人報仇。

他像個復仇使者一樣大步走回主屋,又像陰間的陰司,不經通報就踹開方藤蘿的房門,準備把凶手銬回去地府好好問罪。

「起來!」陰間使者好不威風,一踹開門,就用最凶惡的口氣命令犯人。搞得犯人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一直眨眼。

「有事嗎?」方藤蘿迷迷糊糊地看著忽然闖進房間的葉希能,陰差沒見著,倒看見不講理的蠻子。

「當然有事。」蠻子高傲的睨著她。「我要你跟我去謝罪。」

「謝罪?」方藤蘿還沒清醒。「跟誰謝罪?」她好不容易才睡著……

「跟那些被你燒掉的藥草。」蠻子說。「我要你去跟那些灰燼懺悔,說你很對不起它們。」

蠻子的態度很驕傲,口氣也很驕傲。但方藤蘿懷疑自己听錯了,他不像是那種無聊的人。

「你是不是……沒睡飽?」她不怎麼確定的猜想他突然發瘋的原因。

「整夜都沒睡,怎樣?」該死的女人,那是什麼口氣。

「不怎麼樣,只是建議你快回房間補眠。」她打呵欠。「走的時候,記得把門帶上,晚安。」

說完,她倒頭就睡,並當著他的面拉上被子,把他隔離在視線之外。

「我叫你起來!」從沒有遭遇過她這種態度的葉希能火了,被子一掀,硬是把她扯下床。

莫名其妙遭受打擾的方藤蘿,這回終於不再客氣,用力把被子搶回來,對著他吼。「你到底想干什麼啦,神經病!」

這一吼,不得了,當場把葉希能吼成木頭人,半天回不了神。

「你罵我什麼?」他有沒有听錯,她有那個膽?

「神、神經病。」她回答得小小聲,似乎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的用詞不妥。

「你說什麼?我沒听清楚。」他的青筋已經開始從額頭上冒出來。

「神經病。」她只得講大聲一點。

「再說一次!」可惡,她真的這樣罵他。

「神經病!」她越罵越順暢,開始覺得她罵得不無道理。

「你敢罵我神經病,你憑什麼這麼罵我?」他惡狠狠的瞪她,大有把她渾身的骨頭拆了喂狗之勢。

「誰叫你要我去跟那些灰燼道歉。」她反駁,不覺得她有哪里不對。

「你本來就該跟它們道歉,是你先對不起它們。」把它們燒成灰。

「你才對不起它們咧!」她脹紅了一張小臉。「是你自己說它們是廢物的,我不過是將廢物處理掉,有什麼不對?」

好啊,說來說去都是他的錯,她什麼時候變得牙尖嘴利了?

「反正我就是要你去跟那些灰燼道歉,你去不去?」說不出道理,葉希能索性改為威脅。

「我又不是林黛玉,不去。」方藤蘿十分倔強。

「你敢說不去——這跟林黛玉扯上什麼關系?」他遲早會被她這種無厘頭式的回答搞昏。

「黛玉葬花,沒听過嗎?」虧他號稱天才,連紅樓夢都沒讀過,哼!

「我是要你去跟灰燼道歉,不是要你去埋葬它們。」該死,他在扯什麼,越扯越遠。

「先道歉,下一步就要我親手埋葬它們,還要磕頭說我錯了,我不干!」說什麼她都不會干這種蠢事。

「你不干?」他眯眼。「你的意思是說,你不去?」

「不去!」她堅定拒絕。

「真的不去?」

「不去!」

「你居然敢跟我說不去。」他氣得抓住她。「你從來不會……從來不會……」

接下來,不知道是她比較驚訝,還是葉希能。驕傲如他,居然緊緊抓住她的肩膀,不由分說地印上她的嘴唇吻她。

方藤蘿像個洋女圭女圭般的眨眨眼楮,不敢相信他居然這麼做。然而嘴唇上傳來的溫度,又說明了這不是自己的幻想,他真的在吻她!

「你從來不會……拒絕我的……」葉希能仿佛也被自己的舉動嚇到了,在離開她嘴唇時表情和她一樣困惑,卻還是抓住她的肩膀,再給她一吻。

她仍舊瞪大眼楮,懷疑此刻吻她的和昨日罵她的是同一個人。在瞧見她痴呆的反應後,葉希能照例詛咒了一聲,丟下她就跑,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他是幻影,或是瘋子。

這……

她也不能確定。

時光就在兩人尷尬的氣氛中悄悄流逝。

話說自從當日逼迫黛玉葬花不成,葉希能這個現代賈寶玉的情緒就沒好過,鎮日陰晴不定,害奉命隨時保護他的方藤蘿也吃足了排頭,一直到馬丁.丹斯格來訪,情況還無法改善。

「我先出去了,你們慢慢聊。」方藤蘿朝馬丁.丹斯格尷尬的一笑,隨即退出實驗室外。

馬丁.丹斯格朝她點點頭,精明的眼穿梭在她和葉希能之間,直到她關上門,馬丁.丹斯格還在看。

「你們吵架了?」待門完全闔上後,馬丁.丹斯格問他的義子。

葉希能繃緊一張臉下說話,陰霾的臉色說明了他完全猜中。

馬丁.丹斯格先是乾咳了兩聲,繼而無聲的微笑。

「有什麼事嗎,義父?」葉希能的表情很難看,覺得他義父的微笑很礙眼。

馬丁.丹斯格連忙止住微笑,正襟危坐起來。

「是的,希能。」馬丁.丹斯格盡量保持嚴肅。「我來關心你的進度。」然後又忍不住笑出聲,看得他的義子很火大。

「沒有進度。」

葉希能這句話,成功止住馬丁.丹斯格臉上的笑容。

「沒有進度?」馬丁,丹斯格愕然。「這句話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葉希能不耐煩的回答。

「我以為我這次來,是來拿你的研究報告的。」而不是那四個字。

「我知道你很急,義父,我也是。」葉希能的口氣煩躁。「但光著急沒有用,沒有成果就是沒有成果,你逼我也沒有用。」

「我不是在逼你,希能。」馬丁.丹斯格嘆氣。「只是你從事這項實驗,已有四年的時間。這期間你從紐約搬到小島,為的就是加快研究的腳步,你自己也說近半年來有重大的突破,不是嗎?」

「我知道我向你保證過這幾個月一定會有成果。」葉希能回應他義父的話。

「但研究卡住了,動彈不得。」

「哪個步驟卡住?」馬丁.丹斯格追問。

「最後的確認階段。」葉希能答。「你知道如果沒有度過這個階段,就無法發表論文,醫學界也不會承認。」

這倒是真的。

「好吧!」馬丁.丹斯格再一次嘆氣。「既然你如此堅持,我也就不勉強你。但記住,義父隨時等待你的好消息。這個研究,不止關系到我們的藥廠,同時關系到全人類的福祉,你要多加油,闖過最後一關,知道嗎?」

「知道了,義父。」葉希能允諾。「我會盡量加快腳步,不使你失望。」

「那就好。」馬丁.丹斯格拍拍葉希能的肩膀,為他打氣。

葉希能感激的看著他義父。身為全美數一數二大藥廠的老板,馬丁.丹斯格不但沒有大老板的驕氣,反而很寬容的對待每一個人,慈祥無比。

馬丁.丹斯格的這項優點,方藤蘿也感覺到了。他來訪的這幾天,可說是她和葉希能兩人之間的潤滑劑。等他一離開,氣氛又立刻僵住,回復到彼此不交談的狀況。

原本倒也相安無事,但某天晚上的突發事件,徹底改變眼前的狀況。

距離馬丁.丹斯格離開小島的第三天,氣溫很低,海風很強,海浪不停地拍打著沿岸的沙灘,絕不是一個適合出海的好日子。

當天晚上,葉希能早早入睡。方藤蘿檢查完了所有保全設施以後,也跟著上床睡覺。於是整座小島頓時陷入一片黑暗,沒有絲毫光亮。

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的走著,指著凌晨三點。三點鐘才過,驚見波濤洶涌的海岸線上,出現兩道人影,無聲的泅上小島。

他們很快地月兌上的潛水衣,以最快的速度潛入主屋。他們的目標是葉希能的書房,而非葉希能本人。而且怪異的是,他們似乎對小島上的保全設備很熟,知道怎麼躲避那些鐵絲網,以及避免觸踫那些警鈴。

潛入者輕而易舉就到達葉希能的書房,兩人翻箱倒櫃一番之後,沒有找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因而決定趁著天亮之前離開小島,回去覆命。

他們來匆匆、去匆匆,唯一留下的紀念品是亂成一團的文件和書籍,枉費方藤蘿苦心整理。

方藤蘿到底是受過訓練的人,對方雖然走得輕盈,卻也留下些許痕跡。才剛起床,她就發覺有些事情不對,走廊的地板上,印著些微腳印。

她蹲,用手測量那些腳步的大小及數量,因而判斷出對方應有兩人,而且都是男人。她又循著腳印追蹤對方潛入的目標,腳印在一扇門前消失,是書房。

他們闖進葉希能的書房做什麼?

方藤蘿先是愣了一下,後跟著打開書房的門,一探究竟。

真是一團糟。

方藤蘿松開門把,走進被搜得慘不忍睹的書房,發現這兩個夜賊十分沒品,把她好不容易才整理出的一小片天地,又打回原先的模樣,甚至更亂。

如此一來,又得從頭再整理一次了

她認命的彎腰,把散落一地的文件撿起來。她一面撿,一面計算這又得花多久的時間整理,未料才撿不到十分之一,葉希能就闖進來,不分青紅皂白對著她大吼。

「你他XX的又在搞什麼鬼?!」

方藤蘿嚇了一跳,手上的文件像溜滑梯似地滑到地面,於是狀況立即變糟。

「我……我在……」她一時間亂了手腳。「我在整理。」

「整理?」葉希能眼光銳利的掃了書房一圈。「你想騙誰,有人像你一樣越整理越亂的嗎?」

顯然她的說法,一點也沒說服他。

她急忙撇清。

「不是這樣的。」她越說越亂。「昨晚有人闖進你的書房,我一早發現後,就進來查看,順手整理了一下——」

「說謊。」葉希能冷冷打斷。「我看你根本是挾怨報復,故意把我的書房搞成一團亂,不幸被我逮到,乾脆把責任推給小偷。」

「才沒有!」她拚命否認。「我沒有存心報復,真的是小偷闖進來想偷東西——」

「偷什麼東西,你手上那堆紙嗎?」他又一次打斷她,口氣一樣殘忍。「只有最笨的人才會到書房來偷東西,這個島上只有你我二人。既然我不可能是那個笨蛋,唯一的嫌犯只剩下你,你別想否認。」

葉希能斬釘截鐵,一口咬定一定是她干的,方藤蘿無法爭辯,也不想爭辯,只想找個地方好好大哭一場。

「隨便你怎麼想,反正我在你心中永遠都是低等生物,只會給你帶來麻煩!」她受夠了他不斷誣蔑自己,也厭倦了必須一再澄清,那只會顯得自己更可悲而已。

方藤蘿丟下這句傷心話,當場拂袖而去,留下葉希能對著她的背影發呆。

……他嘆口氣。

懊死。

他責罵自己。

他原本的意思,是想問她氣嘔完了沒有,可不可以好好和他說話。怎知一看見她出現在書房,他卻立刻又變了個樣,變得既尖酸又刻薄,連他自己也很納悶。

葉希能無奈的搔搔頭,正想彎腰收拾這一團混亂時,無意間看見走廊上的腳印。

這下子,他更懊惱了。

原來她說的都是真的,昨天晚上真的有竊賊闖入,弄亂他的書房。

他立刻丟下手中的資料,追隨方藤蘿的腳步,試著在她還沒太生氣前,跟她道歉。他的動作非常快,可是方藤蘿的身手更矯健,才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就完全不見她的人。

她會去哪里呢?

茫然地站在島中央,葉希能想不透方藤蘿能上哪兒去。這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除去研究室和主屋,就只剩茂盛的樹林和遼闊的沙灘,實在沒什麼地方可去……難道,她會在那里?

葉希能腦中靈光一現,提起腳跟就往樹林中的小木屋跑。當他氣喘吁吁的打開小木屋的門,果然發現她在里面,坐在乾草堆上抱頭痛哭。

「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我不該罵你。」他十分尷尬的在她身邊坐下來,笨拙的安慰方藤蘿。

方藤蘿不答話,亦不抬頭,只是把頭埋在膝蓋中一直哭、一直哭,哭到葉希能心慌意亂。

「我都說了,對不起嘛!」她怎麼都不抬頭看他?「我已經看見那些腳印,知道是我不對,所以特別來跟你道歉。」

他葉大天才,這一生從來沒像此刻這麼狼狽過,拚命跟人道歉,對方還愛理不理。

「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原諒我?」見她毫無反應,他發火。「你他XX的說話啊,別老是一直哭。」

其實葉希能對她的眼淚最沒轍,也最怕她哭。但礙於天才的自尊和驕傲,他總是表現出一副很厭惡和很欠扁的模樣,連該放段、輕聲安慰的時刻,也照罵不誤。

方藤蘿哭得更大聲了。又沒人逼他听她哭,他鬼叫個什麼勁兒啊!她就是要哭,把連日來的委屈,一並發泄出來……

「媽的!」

她原本是想多哭一段時間的,怎麼知道他又故技重施,毫無預警地扣住她的下巴,把她的頭抬起來,重重的吻她。

方藤蘿再一次呆住。

原本以為他會像上一次那樣很快放開她,不料這次他卻死巴住她不放,好像他早已如此渴望似的激烈。

情況馬上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未能在第一時間推開葉希能的方藤蘿,幾乎在同一個時間掉入他的第二波攻勢,領教他有別於實驗室以外的熱情。

實驗室內,他說話就像他手上的刀刃一樣,銳利傷人。實驗室外,他的感情無從宣泄,熱情亦無從宣泄,只能從最親近他的人下手,而此刻與他最親近的人就是——她。

方藤蘿不介意成為他宣泄的對象,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她也需要宣泄。長久以來偽裝堅強的假象,在他無情的話語中一一破解,直至化成碎片。

因此,她追隨他的腳步,跟隨他在她的芳唇之間起舞。任憑他一會兒急、一會兒緩的舌浪,將她狂卷至海角天涯,再從浪花的最高點,疾速落下。如此反反覆覆的拍打許多次,待四片唇分開,兩人已是氣喘連連,幾乎無法呼吸。

但這還不夠。

好不容易才解放自己的葉希能,像發了瘋一樣,執意要更往前一步。方藤羅完全沒料到他不是只有吻吻就算,而是進一步把她壓在草堆上,換個更舒適的角度吻她,徹底蹂躪她的芳唇。

她的唇因過度的吮吻而艷紅,心髒因兩人親密的接觸而劇烈騰跳。身上的毛衣,在彼此的拉扯擁抱之中,不知不覺的撩起,直至胸脯之上。

方藤蘿緊張的吞咽口水,她從來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得如此快速。她伸出手,想把跑錯位置的毛衣拉下來,卻遭到葉希能的拒絕,將之反剪在頭部的上方。於是情況變得更令人無力,方藤蘿的心里倏然涌上一股恐懼。

「呃,葉……」她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這個時候叫葉先生似乎有點怪異,連名帶姓的叫他又有點不安,怎麼辦才好呢?

「閉嘴。」葉希能幫她解決掉這個問題,且扶正她的下巴,印上懲罰性的一吻,以懲罰她的多嘴。

方藤蘿果然閉嘴。一來是他的手勁太強,沒有掙月兌的空間,二來是他的吻太熱情,沒有廢話的必要。只得任由他將她帶領到他想去的地方,同他一起翱翔。

只不過,他似乎越飛越遠,大有停不下來之勢。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她就發現自己的毛衣掉落在草堆之下,牛仔褲也被月兌了一半。更離譜的是他們就這麼把草堆當床,搖搖晃晃的在上面縉縮起來。

這麼做太危險了——

砰!

她才剛這麼想,草床果然自動崩裂,把在它上面胡搞的兩人,重重摔落在地上。

他們愕然對看。

方藤蘿是早就回神,不過顯然他還沒有。等他回神以後,才驚覺自己干了什麼蠢事,又一次惱羞成怒。

「看什麼看,傻瓜!」

吼完,他照例又跑,但是臉上多了幾抹紅暈。

真神奇。

目送他遠去的背影,方藤蘿驚奇的想。

而且,他罵她是傻瓜,不是笨蛋,听起來就有程度上的差別。

當天,她快樂得不得了,和葉希能臉上不自在的表情,呈強烈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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