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住酒店嗎？」李采凡小心地問。

「不去。」

「那，你要住在這里嗎？」

「廢話。」凌旭回頭瞪她一眼，徑直走向房間。

李采凡扁扁嘴。她是毫無選擇余地的。自己現在這種狀況，有人收留就該感激了。她想起華婷對凌旭說的「你得讓她待在這里給我把圖畫完」，心中又是一陣悲傷。即使是這般寄人籬下、委曲求全地與人共處，也是僅僅只有幾天的保障呀。

可是現在要她再另找住處，她寧願去跳樓。而且現實問題是，自己也根本沒錢了。

她正難過著，突然听到啪啪的抽屜櫥櫃開合的響聲，一抬眼，就看見凌旭抱著她的衣物從房間出來，嘩啦啦全部堆到了沙發上。

「你干嗎？」她問，「為什麼亂動我的東西？」

「因為你的東西全部放在了我的房間里。」凌旭沒好氣地回答。又一趟進出，將她的畫具紙張全部掃蕩了出來。

「啊……」李采凡看著亂七八糟堆放在一起的物品，欲哭無淚。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收拾好的呀。早知道小房間是那家伙的，她才不會把東西搬進去。現在她只好抱起東西，向另一個房間走去。

「那是我爸媽的房間，你敢進去？」

李采凡的腳步生生止在門口。她苦著臉轉向對方，「那你讓我住哪里？書房嗎？可是那里又沒有床……」

「誰說讓你去書房的。那邊我也要用，可不是給你一個人獨佔的。你要睡覺，就睡在客廳里好了。」

真是心腸惡毒的家伙呀。

凌旭關上房門不再理她。李采凡嘆了口氣，振作精神開始重新整理。她將畫具紙張整整齊齊地收拾進兩個紙箱子里，衣服也重新折好放在一邊。最後將奈奈的食物準備好，看著小黑狗滿意地吃起來，終于松了口氣，走進廚房。

凌旭從房間出來的時候正好瞧見她在廚房里忙活。

「你在干什麼？」他問。

「煮晚餐。」她答。

「你煮的是什麼？」

「快餐面……」

對方的臉上露出明顯的嫌惡的表情，李采凡臉一紅，趕緊說︰「其實我平時經常都有好好煮飯和菜的。只不過這兩天太累了，沒時間煮了……你，這是要出門嗎？」

「我晚上約了人。」凌旭沒多說什麼，匆匆出去了。

這可好，又是她一個人的地盤了。李采凡心里一樂，翻出一本漫畫書邊吃邊看。

收拾好後洗完澡，時鐘已經爬到了九點。她揉著眼楮咬咬牙，打開電腦，開始畫圖。

基本上，她的畫在線稿以前的步驟都是手繪的，之後要上色或是貼網點，她會將原稿掃描進電腦，使用繪圖軟件完成剩下的工作。她平時主要用到的軟件是Painter和photoshop。這次的工作是兩張彩稿和五張黑白稿。彩稿她已經畫完，黑白的線稿也都掃描好了。現在只須完成剩下的修稿以及貼網的部分就行了

修稿是需要耐心和細心的步驟。剛剛掃描進電腦的黑白稿常常會帶有瑕疵，有時會沾上極細小的污點，不小心的話還會有指印。在灰度模式下經過明暗曲線的調整後，會發現有的地方線條的濃度不均，這時她就會用加深工具逐個調整。在成倍地放大之後，手繪時看不出毛病的線條會出現一些僵硬、接點過重的情況，她也必須一一修飾過去。另外大面積地涂黑、修白等工作也在這個步驟一並完成。

罷剛處理好的完美的線稿是十分讓人賞心悅目的。之後就是貼網的工作了。李采凡謝天謝地這個步驟現在可以完全用電腦處理了，要是像以前那樣的手工貼網，就看一張進口膠網25元的價格，沒把她累死之前就把她窮死了。

現在有一種日本的專業漫畫軟件，叫ComicStudio，她試過，最驚喜的是其中附帶的網點庫非常豐富，市面上見過的所有網點幾乎全都包羅在其中。不過她還是喜歡用photoshop，之前她已經自制了不少必備的網點紙存在其中，用了那麼長時間，已經十分順手了。

顯示器就放在地板上，機箱、音箱樹立在一旁。掃描儀、打印機此時還沒接上。各種線路凌亂地纏繞在接線板周圍。

李采凡坐在地上，手持著壓感筆雙眼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屏幕。WINAMP的圖標在任務欄里閃爍，房間里充斥著FIR的歌聲。每當開電腦畫畫的時候，她都會播放著一連串自己喜歡的音樂，曲目隨時更新，從流行歌曲到動畫插曲到原聲音樂還有游戲的背景音樂，只要好听的，她都會拖進播放器里，一遍又一遍地听。聲音開得並不高，她喜歡的是這樣有著美妙旋律的環境，這能讓她的思緒在集中時還獲得一份輕松。她還因此學會了很多歌曲，在KTV里也不會丟臉了。

凌旭回來的時候，隔著門就隱約听到房里的聲音。他在門前停頓了一會。相當熟悉的歌聲。她的聲音居然還和以前一樣，幾乎沒變，小孩子似的柔女敕。他不由輕笑一下，掏出鑰匙打開房門。

人一進去，歌聲果然戛然而止。音樂依然流淌著，坐在電腦面前的女孩子帶著小動物般的緊張眼神看向他。沒錯，雖然已24歲，她卻依然是一副小女孩的樣子，就同她的聲音一樣，似乎從未被時間改變過。

「你回來了？」她開始沖他笑。

凌旭深吸一口氣，淡淡地「嗯」了一聲，拎著一包東西進了飯廳。

李采凡伸著脖子望過去，眼楮一亮。她看見凌旭把塑料包里的三大盒牛女乃放進了冰箱里。

「牛女乃呀……你買了牛女乃？」她突然間就覺得肚子有點不安分起來了了。果然晚餐只吃一包方便面是不夠的。

「嗯。回來的時候路過便利店順便帶的，當作明天的早餐。」凌旭關上冰箱的門看她一眼，「想喝的話就喝吧。」

「咦，真的可以嗎？」

「我還沒那麼小氣。」

「謝謝你！」這回是真心甜甜地笑了。

連這點也和以前一樣。他在心里也是一笑。嗜好牛女乃的女孩子。

凌旭前腳剛進房間，李采凡就從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女乃，打開後先是倒了一些給奈奈。很快小黑狗就愉快地舌忝得一干二淨。接著她又找出最大的一個杯子，倒了滿滿一杯，放進微波爐里熱了兩分鐘。

溫熱的牛女乃一端出來就散發出淳淳的香味。

好喝！這是她最喜歡的一個牌子的牛女乃了，香醇又新鮮。以前在家里的時候，她一直喝這個牌子的鮮女乃。自己一個人出來住後，發覺它真的不算便宜，已經好久沒喝了。就算是每月訂的瓶裝女乃，也斷了不知多久了。

再次滿足地咽下一大口，李采凡將剩下的半杯放在身邊，畫幾筆，再端起來喝一小口。她的心情愉快極了，肚子也不餓了。

屏幕里的稿子已經完成了大半，她集中起精神。

加油，還剩一點了，今天一定能把這張完成的。

第二天早上凌旭走出房間的時候，看到李采凡正縮在寬大的沙發里，睡得格外香甜。女孩子玲瓏的身子緊緊地裹著一條毯子，只露出白白的一片小臉，烏黑的長發被松松散散地從沙發邊沿拖了下來，幾乎落在地上。

昨晚十二點臨睡前，他還能從門縫看到外面透進來的光線。很微弱的光，她大概已經關了所有的電燈，只剩下電腦顯示器上的亮度了。

凌旭繞過沙發，梳洗之後來到飯廳。他打開冰箱的門，看到那盒已經開口的牛女乃。稍微注視了一會，他便取出拿在手中。手指輕輕摩挲著紙盒開口的邊沿，他微微一笑，又放了回去，重新取出一盒。

臨走的時候，他打開了客廳的窗戶，關上空調，輕輕地鎖上了大門。

一年多的獨立生活過下來，李采凡覺得自己真的是積累不少經驗，能獨自應付很多事情了。她可以自己買菜、煮飯；她還會盡量抽時間帶奈奈出門去散步，記好每次打針的日期；她也學會了換燈泡、換保險絲，對打掃衛生間之類的事也不再皺著眉頭；至于電腦系統的重裝、硬件的拆換，對她來說已是家常便飯，更別說接接一些普通的設備了。

所以她很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在接MODEM的時候，凌旭會一臉驚慌失措地沖自己大吼大叫。

「你給我下來！」凌旭咬著牙沖她吼，臉色是鐵青的。

李采凡踩在一個小圓凳上，圓凳下面是一個方凳，方凳下面是一把椅子。她的腦袋到天花板還有不到二十公分的距離。她手里拽著電線，回過頭往下看，「呃……對不起，電話線不夠長，所以我想接一根分線過來。」

凳子上的人抱歉地笑了笑，寶塔似的疊起的高台微微一晃，下面仰望的那個人心都飛到了嗓子口，趕忙用力扶住椅子，繼續怒吼︰「李采凡！你快給我下來！誰允許你在我家亂搞的？」

「對不起……可是我急著要上網。還有一點就好了，等我把線接上……你再等一下好不好？」女孩子嘴里叼著膠帶，手中的剪刀飛快地將電線的外皮剝開，再把兩端的金屬絲擰在一起。

凌旭在下面看著她腳下的小圓凳一動一抖，心驚膽戰。這個樣子再等下去，難道要他欣賞泰山崩倒、滿地狼藉的情形嗎？他發出最後通牒，狠狠地說︰「再不下來，你就別想再住在這里！」

「啊！」小小的一聲驚呼被起子、剪刀、膠帶重重掉落到地上的「砰咚」聲蓋過。她驚慌地望下去，眉宇間寫著不快，「怎、怎麼能這樣……」

「你、快、下、來！」充滿怒意的聲音毫無商量的余地。

房客只好屈服。腳下一抬，從小凳跳到方凳上，只一頓，又直接從架在椅子上的方凳上跳下來。凌旭未來得及伸手去接她，就發現她已經輕輕落在地面，連過重的足音都沒有，此時正垂著頭不滿地瞥自己一眼。

雖說這種高度和小說中飛檐走壁的絕學相比是不足掛齒的，但在現代，生活中，好歹是能讓人跌斷脖子的高度。凌旭心下暗暗抹一把冷汗，記憶中卻晃過十年前的一些場景。

那是一次體育課上，男生們在操場的一邊看到另一邊的女生們正第一次對面跳箱。五層的箱子架起來幾乎快到一個初一小女生的高度。接連幾個人都被阻住，好一點的被掛在箱子上再爬下來。男生們哈哈地笑成一片，這時就看到一個小身影跑到箱子邊，一躍而起，兩腿漂亮地分成180度跳了過去，像只蝴蝶般輕輕地落地。那是李采凡，他的同桌。凌旭只記得自己當時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傻傻地看著，回過神來才發現視線被吸引過去的不止自己一人。

在記憶中，這家伙並不是很擅長體育的，每次測驗800米的時候都會哭喪著一張臉。再想一想，那時她就會在體育課自由活動的時間偷偷溜回教室，和兩個死黨嘻嘻哈哈地湊在一起看漫畫了。

「我想上網……你家找不到ADSL。」

那是當然，這邊已經多年無人居住，能打電話也還是因為華婷一直在管著，「我明天找人來接寬帶。你不許自己弄。」耐下心，他又好心講了句道理︰「你不是專業的電工。我怕你把我們家電線弄亂。」

「哦……」她只好接受，畢竟這是別人家，「那，我去網吧。」

「不許。」現在的時間是PM8︰40，凌旭陰沉沉地說︰「你要是敢晚上出去上網，就不許再進門！」

「你……為什麼呀？」李采凡皺著臉。他又不是她爸爸！

「這是我家。」

「我……」這真是欠揍的理由，她還是只有接受的分，于是表情明顯地委屈起來，「可是……我跟人家約好了今晚踫面的。」她快速地抬頭看了下對方的臉色，「……要是我不上的話，會被、被她殺了的……」

「什麼人？是華婷嗎？」沒記錯的話她的交稿日是下周一，今天不過才周六。

「不是。是我的一個朋友。她今天從S市回來，急著找我呢。」李采凡咬咬嘴唇，誠懇地望著房東，「我就出去一會行不行？一個小時就回來！」當年在家的時候也沒見她為了晚歸這般地乞求過呀。

「不行。」冷冷地拒絕後，凌旭走回房間。

李采凡哀嘆一聲，又驚訝地看他提著一個筆記本走了出來，「你先用我的機子上。」

「可、可以嗎？」從埋怨到感激的表情變化在她臉上不到一秒。笑容立刻就綻開了，「謝謝，你真是好人！」

「不許動其他東西！」他嚴厲地叮囑，看到她拼命地點頭後關上了房門。在屋里他撥著手機兀自一笑，剛才忘了告訴她了，她的樣子同她的那只小狽抓到玩具後的表情真是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