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這個冬天 第五章
作者︰莞爾

齊亞真不知道眼前這個女人一直糾纏自己到現在!或許當時就應該跟她當面明說,只是沒想到她非但天真,還自信得令人匪夷所思!

「方小姐……」

「你為什麼都不來找我,也不打電話給我?我幾次打電話給你卻都被剛才的那個女人推搪!」方于琳萬分委屈地指控。

齊亞皺起眉頭,「方小姐,請你注意自己的言詞。還有,我想你是誤會了,我與你僅有數面之緣,曾吃過一次飯,可以算是認識,但我實在看不出我們之間還有牽扯下去的必要。」

有時候,毫不留情是最有效最徹底的解決方式,既然注定要由他來當這個劊子手,那麼他的出手必然是快而狠!

方子琳驚住了!她完全沒有料想到他竟然會對自己說出這般冷漠的話——「你……說什麼?你……我知道你對我是認真的,從你第一次送禮物給我就可以證明你的用心……」

「那份禮物是我的秘書準備的,她習慣于將事情做到盡可能好,而我是完全不知道怎麼一回事,我的用意只是要換女伴了,而你剛好出現,並且恰好是美女,如此而已。」齊亞毫不留情地斷絕她所有的幻想空間。

方子琳不敢相信地倒退著,眼里滿滿是痛,這……怎麼可能是真的?

自小到大她都是受盡呵護的嬌嬌女,要什麼有什麼,成名後更有數不清的人圍在身邊團團轉,都是奉承她,討好她,都是有企圖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的——但他不一樣!從某個酒會的初次邂逅,他就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相信一見鐘情!然後,他的禮物,他的約會令她相信他亦是有心于自己的。她以為,自己一直祈求的浪漫愛情終于是得到了。但是,滿心的歡喜與期待都在接下來的了無音訊中落空,終于忍不下去地放下矜持和驕傲主動打電話給他,卻是一次次受阻,一次次沒有回復!她不明白,不甘心!好不容易被激出勇氣親自來找他——

「你怎麼可以對我說出這樣的話?!我有什麼不好?你說,你說啊!」

齊亞很冷漠地看著激動的她,「你有什麼好,有什麼不好,我都不知道,也沒興趣。」

「你!」方子琳被重重傷害了!

「方小姐,我只玩逢場作戲的游戲,不會有你想要的,請你明白。」

方子琳被逼得踉蹌了下,狼狽地閉上受傷的眼神並同時急急轉過身去背向他,極力深呼吸穩住自己,將眼淚努力逼回。她也是見慣場面的,也懂得控制、裝飾自己,既然他已經把話說得那麼明白、那麼決絕,她也不要再讓自己出丑,在他面前出丑!她要記住自己是方子琳!

齊亞看著那微顫的背影,縱使愧疚,但既然無法給予她想要的,那麼,空泛的安慰,只會是另一個傷害。

只有沉默。

方子琳終于昂起了頭——「不打擾你工作,不用送!」

話音未落人已步向門口用力拉開門大步離去,再沒回頭。

齊亞暗嘆口氣,心中不是不歉疚的,盡避知道那無法改變什麼。慢慢轉回座位,繼續工作。

不到十秒,他終于放棄地丟開手上的文件,整個人仰靠在椅背上,眼楮直直看著雕刻上抽象幾何圖案的天花板,腦海里揮不去的是剛才關門前安然那反常的反應——總覺得透著不對勁。

猛然直起腰伸手拎起話筒,一接通就喊話︰「程小姐,你過來一下。」

「胃痛?」他蹙緊眉頭,「很嚴重嗎?什麼時候離開的?」

「不用,沒事了。」

話筒依然拿在手里,他盯住發呆。她有胃痛的毛病嗎?

自然地想起公司每半年度的體檢,記得她每次的健康報告寫的都是︰過敏性哮喘,輕度貧血。其余的正常又正常。兩年來她不曾有過遲到或早退的紀錄,沒有請過一小時假。那麼現在——

終于放下電話。她應該需要好好休息,不宜被打擾。

安然回到家中立即把紅藥水涂滿傷處,盡避也不知是否管用,然後便快快躺好在床上,一動不動。

半昏半睡間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整個身體如同在煉爐里烘熱得異常難受,腦袋漲痛混亂,輾轉反側,越加難受。

艱難地半撐起身打開床頭小燈,刺痛的眼楮只能半眯著看那似被火燒著的右手——深深的紫紅淤血把食指、中指、無名指灌脹得跟香腸一個樣。連氣也嘆不出,知道是要有大麻煩來了。一站起,像踏在大浪尖的幾乎就要倒下,好不容易模到客廳,拿出些消炎藥退燒片感冒靈什麼的全數吞下,趕緊又回到床上躺好。

齊亞一打開辦公室的門,感覺便不對勁了。

坐落在辦公椅里,桌面上的電話適時響起來,他忽然就有了直覺,馬上抓起話筒︰「我是齊亞。」

「哪里不舒服?嚴重嗎?」

「公司的事我會處理,你現在只需要關心自己的病,你馬上去醫院,知道不知道?」

「有事馬上給我電話,記住。」

齊亞還想再說什麼,但那頭已經掛斷線。

要打開記事本電腦的動作在不知覺間頓住了,看著那一片黑的屏幕——她究竟怎麼了?真的只是發燒嗎?聲音怎麼那麼的虛弱?她會去醫院嗎?會有誰陪同——齊亞的心緒總不能安寧!

抓過日程表迅速瀏覽——

「Eunis,今天上午的會議挪後;與王董的約會改期;我現在有要緊事出去,有事電話聯絡。」

放下電話,一刻也不耽誤地離開辦公椅,走向門口。

「叮咚叮咚……」

齊亞一手按住門鈴不放,另一只手拿著電話放在耳邊,但都只聞機械聲,等不到回應。

門口那位熱情的管理員——她上次喊何伯的說今天整個早上沒有看見過她,她是在家里嗎?為什麼不應門?為什麼會關手機?為什麼不接電話?越等不安的感覺越沉重,心躁動了起來,他皺緊眉頭尋思其他的方法……忽然听到輕微的聲響——門終于在他面前打開——

安然虛弱地扶靠在門邊,「別……響了,吵……」

迷迷糊糊地听到門鈴響著,但現在即使是地震她也理會不了,可那久久不肯停歇的鈴聲弄得心更煩頭更痛了,它還是大有「不開門我就吵」的架勢,無奈她只得終于爬起來。

齊亞一步跨進屋,反手便將門關上阻止冷風侵入,旋即除下自己身上的大衣緊緊包裹住竟然僅著單薄睡衣的她,才終于吼出聲︰「你搞什麼把自己弄成這模樣?!」心中又驚又怒又——痛!她的樣子糟糕透了,臉上的通紅簡直嚇得死人,一模額頭,燙得炙著他的手!

這忽然的打擾令安然頭更痛,她覺得自己就要死去似的難受透了,還好凍、好凍——「我要……回去……」她糊混的意識只想著要躺回去那個還不會太冷的被窩里,但全身軟得沒一絲氣力。

「你要去醫院!」齊亞真生氣了,「快去換衣服,我和你去醫院。」說著就放開手。不料安然的神志已然半昏睡,無力的身子在頓失依靠的情況下一軟就要倒下,他眼疾手快地及時抱住她,身體踫壓到她的右手,「你……」卻驚見她倒抽一口氣昏死過去。

「安然!安然——」不敢再遲疑絲毫地一把抱起她沖出去。

安然慢慢睜開眼楮,但覺眼眶好熱好痛,難以張大。首先映入眼內的是頭上那大瓶的吊液,滿滿的,正一點一滴不緊不慢地進入她的體內。閉上眼楮,昏昏沉沉的腦袋努力開始組織思維——她躺在家里的床上,門鈴在響,去開門,是他……然後,應該是他將她送來了這里。

再度張開眼楮,她想要知道時間,側過頭看往應該是窗口的位置——

齊亞面對記事本電腦工作著,過一會兒,又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床上的人,這次卻對上了一雙眼楮。他于是起身走過去,俯手掌輕柔地撫上她的額頭,「現在感覺怎麼樣?哪里不舒服嗎?」邊問著,另一只手按下床頭那個紅色按鈕。

安然沒有回答,眼楮看著黝黑黝黑的窗外,「現在是什麼時候?」

齊亞看手腕上的表,「差不多十點半了。」

安然不自覺地皺眉,她怎麼一睡就睡過去一天了?

「你現在有覺得哪里不舒服嗎?」齊亞再次問,語氣是憂心的。

「我——」安然又看自己頭上那大瓶的吊液,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感覺到全身都在痛,都在難受。

「你右手的手指被嚴重夾傷,致使關節內出血,幾乎要骨折,並引發起近四十度的高燒,而且你本身患有過敏性哮喘,所以現在的情況有些糟糕。」齊亞啞著聲音向她說明。

這時護土進來。她為安然量體溫,一邊問著問題。安然都只是隨便地點一下頭。

「你現在應該要進食了。」護士說。

安然這次搖頭。

齊亞開口︰「護士小姐,暫時就由我來照顧好了,有事我會請你幫忙。「

這位護士倒也是識趣之人,依言離開,將這個空間留給兩人。

齊亞從微波爐里取出個飯盒,來到安然身邊。他小心翼翼地扶她半坐起身,安然在行動上反抗不得,惟有開口︰「不用了,我沒有胃口吃東西。」

齊亞卻不理會,徑自替她攏緊棉被,然後坐在她的身邊拿著飯盒舀起一匙熱氣騰騰的粥,遞送到她的唇邊。

安然抿住唇,眼簾垂得很低。他以為自己在做著什麼?

堂堂一間上市大公司的總經理平日的事務是多麼繁重,身為秘書的她再清楚不過。縱使她是因「公」受傷令他內疚,但有這樣的獨立病房、配套看護已經可當彌補,他不應該有什麼理由讓自己的寶貴時間浪費在她身上……還是他想在公司里樹立自己愛護員工的好形象?

「謝謝總經理的關心,但……」

「你清楚,我向來做事有自己的原則和堅持,你以為你可以改變?」齊亞的話語令人听不出情緒。

安然慢慢閉上口。當他這樣說話的時候,就表示事情已經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你將自己的病養好以後。」

言下之意是︰如果真希望早日出院,就必須好好跟他配合。

安然再沒有選擇的余地,她真的沒有胃口吃下食物,可他不許;她不想讓他來喂,但自己的一只手成了「熊掌」,另一只手打著點滴。抿緊的唇終于慢慢張開——

他……吃過飯了嗎?安然咽下口里的粥,張開口,再被喂下一口粥……

「需要我通知你的家人嗎?」。

記得她的人事資料里填寫有父母親,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齊亞也不知道,為何自己對有關于她的細節會記得那樣清楚。

「……他們……外出旅行了。」安然的眼楮看住那白白的床單。

齊亞看著她,也不再開口,動作溫柔地繼續一口一口喂著她吃粥。

待吃完了粥,護士進來為安然配出大堆紅紅白白的藥,還有藥水。安然皺緊眉頭,將手上的藥全數倒入口中,接過齊亞遞來的溫開水連連灌上好幾口,而至于她討厭極了的怪味藥水——「我待會兒再喝。

齊亞不吭聲地將藥水按量倒在藥匙子里,遞到她的唇邊,安然心里有些惱了,可也無可奈何,眼楮一閉,張口一下子將之咽下,那股直沖喉間的怪味令她反胃想吐。這次齊亞給她的溫開水只有小半杯,接著,他從衣袋里掏出小盒精美的糖果放到她手上。

安然意外,也有片刻遲疑,然後接過,「謝謝。」她是真的好怕苦,不……或許他是習慣了對女人細心。

她知道自己在為他種種不合理的舉動套上自認為合理的解釋。她也知道自己不得不這樣做。

含著香甜的糖安然蜷縮回被窩里,閉著眼楮。她不要看到他在這里……沒吃沒喝的。

開始時她是假寐的,但慢慢地,意識便模糊了開來……

在第三天的傍晚時分,安然終于如願被獲準出院了,在齊亞的陪同下回到自己的家。」

「叮咚……叮咚……叮咚……」

安然迷迷糊糊地看床頭的鬧鐘,大概知道是誰了。套上件長大衣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才敢去開門,但無論穿多少衣服始終是不及被窩里暖和。

打開門,齊亞走進來,手里提著一個又一個的食物袋子,「感覺好些了嗎?」他邊問邊自然不過地伸手撫上她的額頭——溫度正常。

「嗯。」安然含糊地應著,半個意識還逗留在睡夢中。

齊亞讓她坐在餐桌旁邊,然後把自己手中的食物放上桌面。

「你先吃過早餐,再吃藥,然後才可以繼續睡覺,知道嗎?」

安然還是半眯著眼楮乖乖點著頭,現在即使他說太陽從西邊出來她也會毫不猶豫地附和,只求他快快離開好讓她再躺回去那個溫暖的被窩。

他溫柔地看著她貪睡的模樣,心中憐惜,「但你的樣子不能讓我信任,你現在就去梳洗,我等你一起吃早餐。」

安然習慣性地又點頭,點到一半的時候才終于意識過來,微蹩起眉,「我……」

「沒有商量的余地,如果你想早點可以回去睡覺就乖乖听話。」

安然知道如果自己不「听話」,他就會一直跟她耗下去,只得噘起唇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向浴室。

梳洗過後精神好多了,只是頭痛還是不停。拿起梳子理順著頭發的時候,忽然想起剛才自己是以蓬頭垢面的模樣面對他——那又怎樣,難道還非得盛裝出迎不可嗎?他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不過是……咬住唇,看著鏡中那懊惱而又賭氣的神情——很陌生,陌生得令她自己害怕。

坐落在離他較遠的位置,發現他已將食物擺放滿桌,有飯團、粥、蒸餃、包子、腸粉。

齊亞把粥放在她的面前︰「現在你必須要注意飲食,清淡些好。」說著又將筷子遞給她。

「謝謝。」安然接過筷子,擱下,拿起匙子,沉默地一口一口吃著粥。

「光是吃粥不能飽肚子。」

安然拿著匙子的左手頓住了,然後,改為拿起一根筷子插入包子中送到嘴邊慢慢咬吃起來。

「對不起。」

安然的動作停住,終于抬眼看向他,但又匆匆垂下。他是一個驕傲的男人,絕不輕易道歉。在他身邊兩年,第一次听他對自己說這句話,但反而要令她心虛。

「這事其實……跟誰也沒有關系,是我自己不小心造成的。」

如果她不是居心不良地放方子琳上來企圖教訓他、也就不會為自己招來此劫。這個教訓讓她更加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與己無關的事還是不沾為妙,她不是做好人更不是當壞人的料。

齊亞凝視她,「這次的傷害是我間接造成的,而你當時沒有說出來,看來我在你心目中是個不能負責任的……上司。」

當看到她慘不忍睹的手傷,當醒悟過來造成的原因,他真恨不得將自己狠揍一頓!

「不是這樣的,您誤會了二……」安然不知道他竟會這樣想,但又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解釋明白。當時那情況她連開口也不會了,況且,她要怎樣說出來——「不好意思,您把我的手指夾傷了」還是「啊!我的手指要斷了」?

頭更加痛。她放棄了解釋,免得越描約黑,也不想將話題再繼續下去,瞄了眼他手上的表,「總經理,您是一位好上司。請容我提醒一下,上班時間已經近了。」

他是一個以身作則的好上司,上班從不遲到。而她則被批了個隨心所欲的假,隨她認為什麼時候可以上班,現在她是悠閑得可以去學烏龜爬。

齊亞看著她,「明天我來接你去復診。」

「不用了。」安然很堅決地搖頭,「只是換個藥,我自己可以的,真的不需要再麻煩您。」

他的工作有多繁重她知道,她不願意自己成為他的負擔,而且她也害怕自己一旦習慣依賴他——

齊亞注視她,安然也不回避,半晌後他終于說︰「回來後給我電話。」

「知道。」見他站起身,「您……帶走一些早點吧,我一個人實在吃不了這麼多,會浪費的。」他都是看著她吃,自己一口也沒動過。

齊亞也就依言隨手提起一袋飯團。臨出門前又是放心不下地回頭叮囑︰「要記住按時吃飯,吃藥,多喝水,注意休息,一切都要小心,有事馬上給電話我。」

「我、知、道。」以前怎麼從來沒有發覺他懂得羅嗦,現在這樣子倒好像他成了她的秘書。

他走了。看著面前大堆的食物,胃口不知怎地就好不起來,但安然還是拈起只蒸餃放進口里慢慢細嚼著。

那句「對不起」回蕩在耳邊。這幾天他一定都是懷著歉疚陪伴在她身邊的,所以這些天來他對她的溫柔與耐心都是他想要補償的方式——包括眼前的食物也是。

說句心里話,她不怪他。至于那位方小姐——那天她在等計程車要回家時,眼睜睜看著她沖回自己的車里趴到方向盤上,始終不見抬頭。為此她滿心的愧疚與同情,畢竟,心傷要比上的傷害來得更加疼痛,更加難以痊愈。

那只蒸餃哽在喉間竟難以吞咽。她感到自己連一丁點兒食欲也消失了,看著眼前那碗粥,拿過蓋子蓋上。

吃過藥後回到臥室準備再次蒙頭大睡。掀起被子,卻看見手機竟然躺在被窩里,拿在手中才發現手機是關著的,重新開機——提示的十幾個未接來電讓她吃驚,連忙查看——

總經理……歐陽……方揚之?他找自己會有什麼事?

先給歐陽回了個電話報平安,當然是免不了惹來好一頓責罵。本想著也回復電話給方揚之,但考慮到現在是上班時間也就作罷。

正睡得迷迷糊糊間,隱約听到了鈴聲,模索著拿起手機貼上耳邊,片刻後又丟開手機模上鬧鐘胡亂按著,但那鈴聲還是響不絕耳,才終于意識過來應該是門鈴。

莫名地心煩起來,高燒遺留下的劇烈頭痛令她難受得很,只想要安靜不省人事以逃避折磨卻總是被打擾,他就不能停止帶給她煩惱嗎?!

打開門,卻意外地看見門外站著的竟是個陌生少年,再望望他身上的工作服和掛著的胸牌,摹然記起他曾說過替她訂下了每天的飯餐。

少年一臉微笑地看著她,「您好,小姐,我是‘XX’酒店的送外餐員工,請問您是在我們酒店訂下了餐飯嗎?」

安然點下頭,並將防盜門也打開。少年從手上挽著的籃子里取出三個很大的食品袋子交給她,「這是您的午餐,請簽收。」

安然在單上簽上名;然後左手自覺地掏上衣袋口卻才想起錢包當然是沒帶在身上。少年看見她的動作連忙就搖手,「小姐,我們是不收小費的,感謝您在我們酒店訂下半個月的午、晚餐,如果您對我們的服務還算滿意,請以後多多惠顧,多謝。」

安然听他這一說知道飯餐是已付款了,也回以微笑,「你的服務我很滿意,謝謝你。」

少年笑容滿面地離開了。

必上門,將那沉重的袋子放到餐桌上,把里面的一個個飯盒拿出來,打開︰白飯,雪蓮百合木瓜湯,菜心肉片,清蒸排骨,香菇肉九——安然看著這麼一大堆的,發了呆,她到底是病後初愈的人,哪能有如此好的胃口,他那個聰明理智的腦袋究竟是怎麼想的?

這時真的是手機響了,鈴聲已告訴她這個來電是非接不可的。

「您好,總經理。」

「剛送來,謝謝。」

「您放心,我會的。」

「嗯,我知道。再見。」

幣上電話又望向那堆佳肴,安然終于還是坐了下來。早上的那份早餐還在胃里撐著,但是——他說不能不吃。

而晚餐又是準時送到。

安然實在無法再消受,再這樣吃下去她很快就會再次入院,原因是胃病和嚴重的消化不良外加痴肥癥。

不過好在終于給她想到了解決方法︰送給樓上的舒大媽。

拿上件外套技住包扎著紗布的右手掌,拎起食物出門去了。

在舒大媽家里出來的時候,手機響起,一看,竟是方揚之的來電,接通電話的同時停住了準備跨入電梯的腳步,免得在電梯里面訊號接收不良。

「不好意思啊,這幾天出門沒有把手機帶在身上,所以不能及時知道你找我,有事嗎?」

「原來這麼回事。還以為是哪里得罪了你所以故意不理我,害我這幾天都在自我反省、檢討呢!」

電話那頭戲謔的聲音令安然亦不由得跟著活潑了幾分。

「你還真應該好好檢討,跟你吃頓飯還讓我惹上了緋聞,耳根不得清淨好幾天。」

「有這回事?」方揚之叫了起來,「那我我豈不是虧大了?無端當上你的排聞男主角讓你白白撿了個大便宜!」

安然忍不住「嗤」一聲被惹笑出來。

「敢不敢再接再厲?」方揚之的口氣是慫恿的,「前陣子忙得天昏地暗,現在終于可以喘口氣了,我跟幾個驢友約好這個周六、日到山上露營。怎樣,你?」

「露營啊——」安然不由得心動了,她還從未嘗試過冬天到山上露營是何等的滋味,但是一看自己需要蓋上衣服的右手,不由得要沖他抱怨了,「你真會挑時間,偏這兩天我有些不舒服,無法奉陪了。

「怎麼了,要不要緊?」

听得出他簡單話語里的關心,「就一些小毛病,卻挺讓人煩心的。」

「我對你的不幸表示同情,在玩得開心的時候會偶爾想想你的,需要我帶紀念品回來嗎?」

安然對他明顯的幸災樂禍恨得牙癢癢的,「荒山禿嶺會有什麼紀念品?但既然你非堅持不可,那就為我帶星星回來吧!」

「猩猩?你喜歡公的還是母的?」他可也不含糊。

安然又被他逗笑了,「算了吧,非法捕捉野生動物是違法的,我可不想下次再見你是在牢里頭。」

接著听見自己被罵作「壞心腸的惡女人」,然後又是一番互不相讓的爭論。

安然邊走出電梯邊低頭掏著鑰匙,忽然感到一股寒風沖著自己撲來,旋即眼前一暗,兩邊手臂同時緊了起來,嚇得她渾身一震手中的鑰匙「啪」地摔落地面,驚叫沖上舌尖卻被另一聲怒吼震散——

「你到底跑哪里去了?存心要把人嚇壞是不是?!」

忽如其來的驚嚇令安然一時間無法反應,愣愣看著逼在眼前咫尺的怒容,眼楮眨也不會眨。

「程小姐,你不知道剛才齊先生有多為你擔心著急,好在只是虛驚一場。」跟在齊亞身後的管理員何伯也是松了口氣。他旁邊還有另外兩名穿著制服的小區管理員。

齊亞這才放開安然,轉向身後的人,「真是麻煩你們了,謝謝。」

何伯瀟灑地大手一揮,「住戶的安全我們是有責任的,現在知道沒事就好,我們走了。」說完,便與那兩名管理員一同識趣地走人。

齊亞撿起地上的鑰匙開門。剛剛他就要破門而入,要是她遲出現幾秒,那將成為事實。

進屋後,將鑰匙和手里提著的袋子放上桌面,他來到低著頭坐在椅里不動的安然身邊,自然而然地伸手撫上她的額頭——「今天有沒有感覺不舒服?」

安然依然垂下眼簾,沒有做聲——她一直沒有做聲。

看著她還是蒼白著的臉龐,齊亞頓了一下,「按門鈴不見你來應門,打電話沒人接,手機一直沒法接通……我無意嚇著你。」

初時以為她是出了門,但隨後想到她還是虛弱著的身體能撐到哪里去,況且現在已經這麼晚了——酒店的回復是晚餐已由她本人簽收;到門口的管理室詢問,恰巧遇著算是認識的何伯,他卻一口咬定自他中午當值以後一直沒見她出入。

他不得不慌了神,如果她不在家那為什麼沒有見著她進出?如果她在家……為什麼不應問?為什麼不接電話?手機一直佔線可以有很多原因例如——他當真害怕極了她自己一個人在家發生什麼意外而沒人知道!

安然那長而翹的眼睫毛顫動著,但眼瞼還是低垂,兩片沒有多少血色的唇瓣始終緊緊合在一起。

「你吃過晚飯了嗎?」齊亞想起了這個問題。等了好一會兒,才見她輕輕點了下頭。他接著又問︰「今晚的餐點是什麼?」

無奈地輕嘆口氣,「我不要求你必須都吃完,但你至少也得每樣吃一些,你現在一定要注意補充營養,不然很容易又會再次生病——還是你想再次住進醫院?

看著她將自己的唇咬得緊,臉蛋兒沒一絲血色,齊亞又是心痛,又是好氣,不知道她是受了驚嚇未能恢復過來,還是在生氣著什麼。

「你……」響起的手機止住他要說的話,瞄一眼手機屏幕,皺起了眉。他本是有要緊事在身,但不親眼看看她總是心有不安,硬是鑽個空前來的。

「我要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記住要按時吃飯,吃藥,把手機隨時帶在身上,有事一定要馬上給我電話,知道嗎?」

見她還是只點頭,齊亞無可奈何地轉過了身。

「Eunis我現在正趕回公司,合同準備好了嗎?」

一切都寂靜下來。

久久,安然終于緩緩抬起了頭,竟是清淚滿面!泛著淚光的眼神看著那扇關上的門,好一會兒,她的手慢慢移向桌上的那個袋子。

無法控制顫抖的左手好困難地解著總也無法解開的結,她急得竟用受傷的右手幫忙去撕——大包的膠手套,保鮮袋,影碟,零食……

任由洶涌的眼淚濕上衣襟,她是被他驚到、被他嚇到,不過是電話沒接上……

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等的關心,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人會為她如此的著急。

緊緊捂住自己的唇,那里藏著說不出的一句話——

你……這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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