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拿鶴 第6章(1)
作者︰針葉

元,大都,十月。

夜,悄悄沉沉,伸手不見五指。

靜悄悄的色彩,是個適合生夢的夜晚……

暗夜中,一道銀白流光閃逝——那是一柄冰涼的刀。

一刀!

只有一刀!

被狠,夠絕,也夠……傷人心。

利刀穿透胸月復是什麼感覺?害怕嗎?或是顫抖?

不,只是有點涼,有點涼而已啊。

慢慢地,會越來越涼,讓你感到涼如寒冰的冷意,然後……你會顫抖。

胸口有刀,不會痛,只是涼,只是癢,只是……冷。

「木默姑娘天姿聰慧,王爺有此一寶,真令人眼饞啊。」

「施兄過獎了,哈哈。」

他們在稱贊她,不是嗎?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木默,傷在你身,痛在我心。是我太寵你了嗎,竟讓你目無尊上,驕縱得連皇上也不放在眼里?我只盼……你睜開眼時,能明白……我,無意傷你。只是……希望你明理、懂事。你明白嗎……」

王爺的聲音仿若飄在頭頂,听得真真切切。

明理?懂事?

她不要,就是不要。

她喜歡任意妄為,不行嗎,她就是要恃寵而驕,不行嗎?

為什麼,為什麼在寵她縱她之後,就因為突然發現她的性子過于尖利,不適合成為王爺的身邊人,所以用如此極端的手段要她改,為什麼?

她不服,不甘,不願。不改不改,她就是不要改。

王爺以為重創之後,她會性情大變,或明理成熟?

炳,做夢。

搬出王府,是不想見到讓自己心涼的那張臉;發呆發怔,是怎麼也想不通,她……還愛王爺嗎?如若愛,心頭纏繞不去的怨恨是什麼?那不是因愛生恨,而是一種不甘心。如若不愛,她卻放不開心頭的恨意,甚至,氣呀!

不改,不要改,她就是不改。簡言之,就是——死不悔改。

她沒錯,也不會為那天所做的一切後悔。

月烈故意挑釁她不是听不出來,一言不合而動手在意料之中,她也的確發了狠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刁蠻無理的公主。而王爺不辨是非,為了月烈竟對她肅顏厲色,更是激得她心火怒漲。躲在皇上身後又怎樣,她照教訓不誤。

那一刀……她只感到從背部傳來一絲涼意……

只是有點涼而已,不痛,一點也不痛……再來,有點癢……

背部受刀,對任何人而言都是極大的侮辱,那是背叛,之于她,更甚。那是她敬佩愛著的王爺,是她想陪伴一生的男人,一直以來的啊。而最心寒的背叛,竟也是這個男人給他的。他竟然在她最不設防的時候,背後……送她一刀。

涼又如何,癢又如何,不要改,不會改,她死也不改——

啊——微驚輕喘,秀目緩緩張開……好黑!

五指張開抬放眼前,看不到,什麼也看不到……也對,現在有二更天了吧,沒點燈,眼前當然一片漆黑。

披衣坐起,十月的夜里已是涼徹入骨,也許再過一個月就會下雪。恍恍然下床,推窗吸一口涼氣,覺得鼻尖癢癢的,眸中被涼氣刺出一些酸意。

適應了黑暗,眼角左瞟。

她知道,那兒有一幅畫,是她從王府唯一帶出來的東西,是姓施的官兒送給她的,也是她故意掛在床頭。

筆意?對,為的就是天天看。

她強迫自己隨時隨刻抬眼就能看到它。

「紫塵拂玉肌,風透繡羅衣。」

當年王爺隨皇上臨上都,她單騎射鷹,姓施的官兒隨口贊她,王爺欣喜,索性讓姓施的在水墨畫上題了此句。姓施的順水推舟,將此畫贈予她。

但,人心難測,測得她心涼又心痛。贊她的是他們,給她背叛的,也是他們。在王爺面前諂言她恃寵而驕的是姓施的,在她最不防備時背叛她的,是王爺。

將畫掛在房中,她只想測測自己的底限——每看一回,她就心涼一回;若是哪天看到這幅畫不心涼,甚至心如平湖了,她心中的怨結才會解開吧。

會有那麼一天嗎?唉……

深吸夜色,冰涼徹骨漲滿胸懷,她調回視線,神思清醒了些……咦?夜半時分,她的院中怎會有交談聲?

四下細看,她看到拐角處長秀的臥房中竟有燭光,細听下能分辨出有兩人。本想關窗休息,突听一人似抱怨了幾句,在分辨出長秀房中的人是曲拿鶴後,關窗的手微頓,心中升起好奇。

她知道長秀多多少少有點瞧不起拿鶴,就連安排的客房也在最角落處。

夜半時分,獨處一室,他們……難道……

不受控制地,她拉緊厚袍,輕巧翻出窗,遁聲移去。

拿鶴與長秀……

難道什麼?她到底在難道什麼呢?

非禮勿視——偷窺他人的壞習慣,她其實沒有的,特別在沁心夜涼的時分。如今,她這麼屏息凝氣站在一個男人房外,更是有點……唔,詭異。

走到梯邊的人正想返身,突听曲拿鶴道——

「長兄,不如我默口訣,再演練一遍,你自己畫圖好不好?不然這麼一張張畫,你不煩我都煩了……喂喂,你這是什麼眼神,我會是說話不算數的人嗎?好好……你不要拿墨汁丟我,我畫就是了。」聲音斷了片刻,變成小聲的抱怨,「都說了我要睡得飽飽的,第二天才有精神去逗我的默默兒嘛,天天要我畫到半夜,你居心不良。」

默默兒?是……說她嗎?

繼續屏息,人影慢慢移到半敞的窗邊。

長秀的臥房她未曾入過,瞧了瞧,與尋常擺設無異,一張床兩個衣櫃,彎刀放在床沿;衣櫃邊是一張書桌,上面……書不多,如今堆滿了新印的宣紙,熟悉的背影正伏上書桌上揮毫。

曲拿鶴在寫,長秀則提著一張新寫成的紙張細看。地上,揉成堆的紙團上墨跡斑斑。

看長秀濃眉緊皺,卻掩不去眼中的一抹狂喜,及些許的疑惑。

他們在寫什麼?軍國機密?

曲拿鶴停了一下筆,左手側伸不知抓了把什麼塞進嘴,隨後是一陣咀嚼聲。

人影輕輕抿唇,眼角努力向桌邊看去,如願看到一盤……胡桃仁?無聲淡笑,她的視線繞在伏案的背影上,有些好奇他在寫什麼給長秀。

他來大都十多天了吧,她倒沒去細算,管他吃住,她也不介意,只不過這些天有點麻煩。

自受傷後,她不愛動,也疏于騎馬練武,每天吃得不多,有時一天只喝一碗粥;自從他來後,每天總端來滿桌菜食與她一同吃飯,拉著她問東問西。她煩了趕他出去,他倒也順從,只是,每每過不了多久,婢女總會端些諸如攤頭小賣之類的點心讓她嘗,有冷有熱,說是「曲公子去了城里,專門請那些小販主送來的」。

她趕他,他竟給她跑到城里玩去了,真是快活得不知……天寒地凍呢。

她不信,去大門外瞧了一回,素來僻靜的城郊小道上如今佔滿了小攤小販。拉來一問,才知婢女說的全是真。

呵,這人,真是稀奇,到底付了多少銀鈔,才讓小販從城里自願跑到城郊來?

疑問盤在心里,直到有一天無意瞧見長秀付了一盒雪酥的銀鈔,才明白——去城里請人的是曲拿鶴,而付人銀兩的,是長秀。

看來,男人相處時間長了也會變成好朋友。

瞧他現在玩得樂不思蜀,根本沒想過為了什麼被他娘趕出家門。想來想去,如果真有姑娘嫁給他,也是件麻煩的事。

那可憐姑娘首先要應付的,就是他時不時惹來的桃花劫。唉!

心中暗暗替未來可能成為拿鶴妻子的姑娘嘆了嘆,她斂回心神,見長秀開始在書桌邊踱來踱去。踱了四五回,他謹慎問︰「曲拿鶴,你練的真是《九色秋千經》?」

「是啦,你每天問十多遍,煩不煩啊!」拿筆的手揮了揮,濺出幾滴墨汁,惹來他的跳腳,「完了完了,又濺到脖子里了……啊,畫歪了一筆。」趕快轉頭——「長兄,畫歪一筆不要……」

緊字沒出口,見長秀瞪他,只得轉身正坐,抽過一張雪白干淨的紙,邊寫邊抱怨︰「畫歪一筆算什麼,你又不是什麼都不懂的笨蛋,看個大意就明白了嘛,何必吹毛求疵。」

「我不懂……」長秀盯著已整理好的一疊紙稿,喃喃自語。

「不懂什麼。」伸個大懶腰,曲拿鶴丟開筆,翹起腿抵上桌沿,開始推搖著長椅晃來晃去,「吶,秋千經的秘訣就是——攻攻攻攻攻攻攻攻……」他一口氣連說八個攻,再深深吸氣補充缺失的空氣,繼續,「……吸。」

他的話沒頭沒腦,長秀一時發怔。

見「某秀」孺子不可教狀,他重重嘆氣,放下蹺在桌上的腿,拿起筆邊寫邊道︰「秋千經是一種遇強則強,遇弱則弱的武功,口訣練內息,招式主外攻。練武嘛,強強身,不讓別人欺負到你就行了。就像蕩秋千一樣,你越是用力推,秋千受力越重,蕩得就越高,武功也是如此。」他吐口氣,語中帶上促狹,「秋千九式,前八式只攻不守,最後一勢借對方攻勢反吸為己用,他再厲害也沒得玩啦。長兄,除非你遇到非常厲害的人,他攻你,你的秋千功夫才能發揮出天地變色的效果,如果遇到老弱婦孺,你其實一點殺傷力也沒有。」

說起來,他本身並不喜歡這門武功,無奈老爹以養他十年供他吃喝為挾,說不練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罪大惡極,下到十八層地獄後還要被人往下踢……

等等,十八層已經到底了,再把他踢到哪兒去?

他當時非常認真地反駁老爹,結果——「踢到你姥姥家去。」

可憐他年紀小,在爹的壓迫威逼下,含淚熬夜通讀,開始練又酒又色的……經。當時只明白一件事——原來,爹的娘,他的女乃女乃,比十八殿的閻王還位「深」權重。

唉,往事不堪回首……

念念有詞,最後一筆勾落,他丟開筆,雙臂大張地跳離書桌,「好啦,實相無相拳畫完了,達摩開山腿明天開始畫。」既然答應長秀要默秋千經,他只得在晚上木默睡下才有空畫。

辦膊伸成一字形跳了又跳,直到發麻的腿行動自如後,他走到長秀身邊,「喂,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姓魯的家伙今天會來?他是存心來惹默默兒難過的。」

「……他姓弘吉烈,封魯王,不是姓魯。」

魯王每隔五六天會來此探望木默,奇珍補藥成堆地送。可惜,有些東西是補不回來的。

乍听這小子要橫刀奪愛,他初時冷嗤,而他伴在木默身邊後,木默的笑容越來越多,他竟也不排斥了。

木默的身子看似恢復,實則較以前虛弱不少,如今肯吃東西,肯笑了,虛弱之氣慢慢退去,隱隱又有了一年前矯健爽朗的樣子。

他現在居然不排斥這小子……

「管他。」曲拿鶴揮手,突然皺起眉頭,「我要怎麼辦才能讓默默兒做我的媳婦呢。」

低聲念了數回,聲音雖小,仍讓窗外的人听個分明。全身冷僵,瞪著窗板,她心頭一時恍惚不解。

這家伙說什麼?搞什麼鬼?

「長兄,你說我要怎麼去拐彎抹角,才能讓默默兒明白,我要橫刀奪愛。」

「……」整理手稿,長秀充耳不聞。

「你那個王爺啊,我遲早也插一刀在他胸口上,為默默兒報仇。」

背對著窗,不知他說話時的神色,窗邊人卻遽然捂住嘴,發……怔。

他搞什麼鬼?說得好像他也感同身受一般。

「你要插一刀,我不會攔你。」長秀沒看他,以自己听得見的聲音回道。

「長兄,我到現在還是想不明白,你說姓魯的傷害默默兒,是為了她好?怎麼個好法?」不打擾長秀整理手稿,曲拿鶴抱過盛滿胡桃仁的碟盤,塞一把入口,還能清晰說話,「女兒家如水如江,曲曲折折玲瓏心,是用來疼的啊。就算讓她明事理識輕重,也不能說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方法就最好,慢慢教也好啊!什麼來不及,誰說來不及?我說來得及,看那姓魯的敢反對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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