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灕吟 第1章(2)
作者︰游異

一瞬間,整個店堂里好像是三月飛霜,森冷到了極點。

莫非的意思已經很明顯,若是蘭清灕敢多言,恐怕唯有一死。

垂目斂眉,蘭清灕低聲道︰「是,王爺。」眼前的男子喜怒無常,實在不是他能預測的。

莫非淡淡點頭,身上寒意斂去,道︰「那就好。」

轉過身,莫非往門外走去,那模樣好像已經放過蘭清灕。但是剛剛走到門口,莫非卻又回過身,對著蘭清灕淡笑道︰「你既然已經得出了結果,那七日之後,本王會再宣你到大理寺當堂鑒證。」

說罷,大袖一揮,帶著一眾侍衛離開了。

蘭清灕皺眉瞧著他背影漸遠,一張清秀臉容上頓時現出憂色。

七日之後、當堂鑒證……

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莫非是要他到大理寺公堂上,當著眾人作鑒證嗎?

但是……以他的身份,怎麼可以?

他可是半點都不想和官家中人扯上關系呵!

七日後,春雨停歇。

日光灑下,透出一股濃濃暖意,幾個腰佩長劍的侍衛快步穿過小巷,走入水墨閣。

「蘭公子,在下是明夜王府侍衛李寒。王爺命我等前來,請公子至大理寺協助辦案。」帶頭的侍衛李寒踏上兩步,對著蘭清灕恭敬開口。

蘭清灕放下手里的紙卷,點點頭道︰「是,小生遵命。」

除了遵命,還能怎樣?總不能逃跑吧?

明夜王的勢力遍布整個上京,若他不願放棄水墨閣,那便只有听從命令的分。

大理寺是上京刑部所在,其功能是審理案件、關押嫌犯。而且其中審理的全是各處凶案大案;關押的,則全是各地獲罪官員!

這樣的一個地方,若無莫非這種身份尊貴、手段狠辣的人來掌管,也確實辦不了什麼案子。

試想,哪個獲罪官員背後不是千絲萬縷、瓜葛綿密?若身份不夠高、手段不夠狠,恐怕不是被收買,便是被彈劾!

明夜王莫非今年不過二十七歲,但掌管大理寺已有六年。這六年之中,大理寺的每一樁完結案件、每一名獲罪官員,無不是服服帖帖、毫無異議!

所以,每當莫非親臨,審的就必定是大案要案。

山西布政使王穆直,在公文中瞞報官銀數目、利用職務貪贓一事,因為涉案數值達三十萬兩白銀,就理所當然的成為了大案要案。

蘭清灕跟著李寒進入大理寺,只見平整的路徑兩邊,一幢幢屋宇全部由大塊堅石砌成,顯得高大而寬廣。那庭院里種的也並非尋常花草,而是一棵棵參天松柏。

蘭清灕攏在單薄衣袍里的身形與那松柏一比,越發顯得縴瘦,心底便忍不住有些緊張起來。他自小熟讀的是《四書五經》,修習的是琴棋書畫,何曾見過這等威嚴肅穆的所在?

一路上,蘭清灕只得努力收攝心神,不去瞧身邊景物。

幸好沒過多久,李寒便在一間大廳前停步,側身做了個手勢,讓蘭清灕自行進入。

定了定神,蘭清灕略低著頭,輕輕推門而入。

廳堂首座上,正是七日不見的明夜王莫非。

此刻莫非穿了身華麗威嚴的暗紫朝服,斜斜坐在長案後瞧著蘭清灕走入,更顯面目俊雅、姿態從容。

蘭清灕不及多看旁人,便在廳堂中俯身行禮,道︰「小生蘭清灕,拜見王爺。」

「嗯,起來吧,一旁賜座。」莫非微微點頭,低聲吩咐。

「是。」蘭清灕直起身,依言往旁邊遞來的一張硬木椅上坐了,才開始放眼打量堂中情形。

只見莫非下首,沿著左右兩側坐了數名官員,一個個面相威嚴、朝服齊整,看樣子都是朝中高官。

而堂下則跪了一名須發散亂、衣衫破舊的老者,臉上皺紋綿密,足已年過五十。雖然老者仍然在竭力地挺腰直背,但那樣情形只是更顯幾分淒涼而已。

為官一生,到老來仍不免獲罪于堂下,自然是格外淒涼。

蘭清灕把眼神定在老者身上,立時斷定他必是此次案件的疑犯,山西布政使王穆直。

莫非看蘭清灕坐定後,便將視線一一從堂中官員面上掠過,道︰「各位大人,雖然此案物證已經確鑿,但犯官王穆直一徑說那公文是有人假造,並非他書寫。而那三十萬兩官銀也並非他監守自盜,所以本王便著人將公文做了一回鑒證。」

听到莫非所言,堂上眾官都是微微驚訝,堂下跪著的王穆直卻是一臉期待。

頓了頓,莫非又道︰「經本王查探,有水墨閣的蘭清灕可以證實,公文上筆跡的確有異,應是他人偽造,不知各位大人有何看法?」他邊說邊把目光往右側的一名紅衣官員身上看去。

這紅衣官員是戶部尚書劉恆,在朝中向來以公正耿直出名,那紙證物公文正是由他交到大理寺,而王穆直一案也是由他提到大理寺審理。這時听到莫非所言,劉恆恭恭敬敬地道︰「稟王爺,世間人筆跡皆不相同,要臨摹到分毫不差,絕非易事。蘭清灕只是一介少年書生而已,所述之疑點,不足采信!」

「唔。」莫非點點頭,微笑道,「既然劉大人不信,那本王便讓這蘭清灕當堂為大人書寫一紙公文如何?若是與那王穆直字跡相同,還請劉大人采信些許,允許本王將此案另作審理。」

劉恆抬手一撫胡須,拿眼角瞥了一下蘭清灕,道︰「若是字跡相同,那此案自須另審!」

他神色間甚為輕蔑,顯然對年少的蘭清灕大大不以為然。

莫非一笑,轉頭對蘭清灕道︰「蘭公子,這便請你當堂揮毫吧!」

當堂揮毫?臨摹字跡?

蘭清灕瞧住莫非,眼中頓時露出驚訝神色。

他怎的就不怕自己書法太差,壞了大事?而且既然要自己當堂寫字,那天又為何不早說?也好讓自己多練習幾遍啊!

但是再驚也已無用,筆墨紙硯馬上呈到了蘭清灕面前。

蘭清灕面對那紙公文,吸了口氣,提起毛筆便照著公文內容向紙上抄去。幸好他自小書法基礎扎實,對于臨摹一道更是潛心專研已久。縱然是臨場發揮,也不懼不怕。

為求公正,蘭清灕書寫的也是官府專用紙張,與那紙證物一模一樣。蘭清灕凝神屏氣,一個一個字慢慢寫下,其間距字體、結構筆畫竟是與面前公文分毫不差!

這時莫非仍安然坐在堂上,面色平靜。堂下幾名官員卻個個伸長了脖子盯著蘭清灕揮筆,面露好奇。

難道這世間果真有人,能將他人字跡臨摹到分毫不差?

足足一炷香後,抄寫完畢。

蘭清灕放下手中毛筆,才緩緩舒了口氣。為求一絲不差,他這一炷香內可說是絕對專心致志,不敢放松半分。

現在松懈下來,才覺全身發軟,冷汗涔涔。

旁邊小吏走上前來,吹干墨跡,便拿去讓莫非過目。莫非凝神細看手中兩紙公文,良久後淡淡一笑,抬頭道︰「本王書法不佳、眼色拙劣,還是請眾位大人過目吧。」

小吏依命,先把公文捧到了劉恆面前。劉恆細看之下卻是臉色微變,直盯了蘭清灕數眼,才抬頭對莫非道︰「原來世間真有此種技藝,方才老臣失言,還請王爺恕罪。」

莫非微笑道︰「劉大人向來剛正清明,深知眼見為實、耳听為虛的道理,何罪之有?」

劉恆微微躬身,道︰「老臣汗顏,謝過王爺不罪之恩。」頓了一頓,又道,「只是這書生雖證明了臨摹之技存在,但也並不能說明那王穆直所呈公文是有人刻意假冒。所以,老臣認為這字跡疑點一說,不可全信。」

繞來繞去繞了半天,這位戶部尚書劉大人,還是不服。

莫非也不著惱,只是抬了抬眉,道︰「雖然不可盡信,但也不可不信。畢竟事關重大呵!劉大人,你說是嗎?」

劉恆皺眉,低頭道︰「是,王爺。」

莫非點點頭,又道︰「既然這公文確有偽造嫌疑,那山西省缺失的三十萬兩官銀,便不能斷定是王穆直故意隱瞞、中飽私囊。依本王看,還需另尋證據才行!」

劉恆沉默半晌,終于點頭道︰「王爺所說極是,臣贊同。」

莫非畢竟是王爺之尊,如今既然對證物起疑,那他也不能緊逼太甚。提出另尋證物及證人,也屬合情合理。

于是,王穆直一案暫告停止。

看著差吏將行動遲緩的王穆直押下堂去,蘭清灕不由微微發怔。心想這樣一個垂垂老者,真不知在大理寺大牢里能熬多久?

若總是不能月兌罪,那他不是一直得在牢里關到老死?

沒有多久,堂內官員紛紛走了出去。莫非走下數步,瞧著蘭清灕怔愣神色,低笑道︰「怎麼,很同情他?」

蘭清灕一驚,低下頭,道︰「小生不敢。」王穆直尚未月兌罪,他若同情嫌犯,也屬罪過。

莫非注視著他,笑道︰「不必害怕,今日本王不會怪你。」頓了一頓,又道,「不但不怪,本王還要好好謝你一番!」

他笑語溫和,在那「謝」字上更特意加重了語氣,可是听到蘭清灕耳里,卻似乎另有深意。

抬起頭,蘭清灕遲疑道︰「王爺太客氣了,小生不敢領受王爺謝意……」

莫非打斷他話語,挑眉道︰「本王說謝便謝,你不必多言。」說完便轉過身向外行去,一邊道,「跟著來吧。」

華麗袍袖卷起,不經意地往蘭清灕手背上劃過,傳來一陣綿密觸感。

蘭清灕下意識地把手往袖里一縮,臉上露出些許怔忡。

這位尊貴非凡的明夜王,怎麼老是和他牽扯不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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