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少裝傻 第七章
作者︰季潔

當清晨陽光透過樹梢照入藏族土樓內,室內一下子通明了起來。

頰邊有著熟悉的騷動,詠兒還沒醒來卻揮舞著小手道︰「當歸不準舌忝我,知不知道……」

「噢嗚……」那是夾帶著無比失望的嗓音。

一狼一人的對話讓運功調息一晚的烈竹逡不禁莞爾。

「當歸你該回去了!」順了順衣襬,烈竹逡對著眼前的雪白大狼命令道。

「當歸不能和我們一起上路嗎?」自從那一夜後,詠兒便愛上當歸溫馴的性子,一想起要讓牠獨自留在羊峒,她就覺得心疼。

「當歸從小就沒離開過羊峒,失去野性的牠就像一頭溫馴的大狗,已經失去了自我保護的能力,這樣的當歸注定一生屬于羊峒。」

當歸、當歸!應當歸來,這是他為牠取這個名字的用意。

是幸或不幸,他已無從判斷。

何況這種情況並不是第一次,只要他離開羊峒出外辦事,當歸就會像只快樂的大狗,自在地在羊峒四處游蕩。

這也是為何牠和詠兒能在采藥木樓巧遇的原因了。

「噢嗚……」縱使百般不情願,當歸只能抬起那清澈純真的黑眸哀怨地瞅著主人。

「我們要上哪去?」圈著當歸的頸子,詠兒局促地開口。

「青城山。」取出竹笠,看著膩在一起的紅發詠兒與雪白當歸,他費了好大的勁才不讓自己笑出聲。

在這個時代,隨便到哪個城市都得花上十天半個月,一想到要走這麼久,她的頭就暈了。「青城山在哪?」

「成都附近。」

拍了拍額,詠兒做出暈倒狀,順勢就倒正當歸的身上。「羊峒到成都,听起來就很遠。」

「我會到市集買匹馬,咱們可以順著山勢采些草藥備用。」

「你要開始研藥嗎?」烈竹逡話一落,詠兒那慵懶樣登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興致勃勃的晶燦眸光。

扯了扯唇,烈竹逡終于有些了解詠兒的嗜好。「或許我會借助妳『台大醫學系』門派的幫助。」

他說得有些繞舌,發音卻出奇地標準。

他認真的模樣還真可愛!詠兒輕揚起笑,驕傲自負地道︰「當然,我可是秉持著阿公中西合並的理念,往醫界發展的新生代女醫生。」

烈竹逡那俊朗雙目隱著她未窺見的光芒,只是勾著唇拿了只竹簍讓她背上。「這一回先買些窩窩頭和青稞酒再上路,省得妳老喊肚子餓。」

不可否認,他喜歡看到詠兒的笑容,只要她揚揚唇,似乎整個臉蛋都會跟著發亮,那模樣總能給他一種舒服的感覺。

這一次他並不執意要她換上他所熟悉的衣裳,能保有性子里的開朗純真才是他的用意。

「我都快變酒鬼了。」詠兒實在沒辦法適應他們把酒當水喝的習慣,挑了挑眉,她霍然想起一件事。「水琉璃不會再纏著我們吧!」

想起那打擾自己用餐的狐媚身影,詠兒就有著說不出的氣憤。

再思及她陷烈竹逡于不義,那正義凜然的性子讓怒氣更是毫不猶豫地蔓延心頭,詠兒晶亮的雙眼正轉著盤算似的靈燦眸光。

聳著寬肩,烈竹逡挑著英挺的眉正色道︰「我不知道,不過既然咱們已取回血煉珠,遇上她能避就避,千萬別正面交手。」

「那就得看本姑娘的心情嘍!」俏皮地微側著臉,詠兒輕笑地說著。

「妳別給我惹麻煩就萬幸了。」莫可奈何地瞅了她一眼,他反身將土樓的門給關上。

「當歸要保重哦!」蹲,詠兒撫著牠柔軟富光澤的毛色,不舍地道。

「噢嗚!」回應她的是一抹感慨至極的低鳴。

風微微吹送,林森綠意隨風晃動著,彷佛上等的綠色綢緞映入他眼簾。

揉了揉眉心,烈竹逡隱約覺得汪詠兒的出現將永遠改變他原本寧靜的日子。

當詠兒以一身藏族姑娘的裝扮出現在烈竹逡面前時,映入他眼底的只有驚艷二字。

那樣式雖不及真正藏族姑娘的衣著華麗,卻為她那張凝玉般的臉蛋更添數分雅致。

還來不及收回目光,詠兒便朝著他揚手。「逡哥!」

詠兒手一抬,腕上鈴鐺逸出的聲調與她清脆的嗓音交織成屬于她的熱情。

懊惱地揉著眉心,壓低斗笠,烈竹逡在心底暗暗苦笑著該不該回應她熱情的呼喚。

說好了要低調行事,偏偏這愛笑的姑娘總出其不意地讓他陷入矛盾中。

由土樓至鎮上,她總會以揉合著銀鈴般笑聲的語調,開心地喚著他的名。

就算他不予理會,與她成了好朋友的當歸也會熱切地「噢嗚!」個兩聲代替他回答。

搖了搖頭,他感到啼笑皆非,也慶幸那頭狗腿狼已被他趕回山里,沒機會再參與詠兒那滿腦子古靈精怪的想法。

「好看嗎?」轉著身子,詠兒興高采烈地問。

烈竹逡才沉思一會,還來不及找出適當的形容詞,她便朝他扮著鬼臉,指著他罵︰「小氣鬼,喝涼水。」

而他,只能百口莫辯地忘了自己的舌頭藏到哪了。

面對詠兒,他向來只能無奈的搖頭嘆息。

「咱們先出藏區,沿途再找地方落腳。」語落,烈竹逡扯住馬兒長鬃,俐落地翻身上馬,長臂一使勁,詠兒已在瞬間落入他懷里。

雖然知道在他的懷里再安全不過,但第一次騎馬,她還真不能適應。

「怎麼?」微揚俊眉,烈竹逡瞧著她發白的臉色,不解地問。

「我沒騎過馬,怕會暈馬。」懊惱地咬著唇,詠兒轉過身抱住他的腰,索性來個眼不見為淨。

「暈馬?」這又是什麼形容詞?微微一笑,他的語氣里有著十足十的取笑意味。

「哼!」為保小命,詠兒捉住他腰際的布科,冷哼了一聲,在他的懷里尋找最舒適的位置。

這樣的舉動好似已成了習慣,他的懷抱成了她專屬的溫暖,如果能永遠偎在他懷里,應該會很幸福吧!

不自覺地漾著甜甜的笑意,她輕喃︰「如果我不小心摔下馬,你不可以丟下我哦!」

她的小手捉自己捉得這麼緊,想丟也丟不掉。略揚眉,他溫朗地道︰「放一百二十個心!我絕不會丟下妳的。」

韁繩一拉,烈竹逡雙腳夾著馬月復,馬兒登時撤蹄狂奔。

听到他的承諾,詠兒不自覺輕揚著唇,一雙小手抱得更緊。「不可以賴皮,你答應過我的。」

靶覺到風在耳畔掠過,他的長發隨風飛揚,在空中畫出一道自在的線條。

詠兒騰出手捉起其中一撮發絲,把他的發纏繞在指間把玩著,心頭竟霍然涌起了想留長頭發的念頭……

策馬走了將近半天,日落已盡,天空輝映出醉人的粉橘光彩。

微扯著韁繩,烈竹逡稍稍緩了馬兒的步伐,緩緩踽行在林間小徑。

「要不要歇一歇?」瞧著詠兒不肯松懈的身軀,他輕聲地問。

靶覺到馬兒趨緩,詠兒搖搖頭,反而一臉享受。「逡哥的懷里很舒服,讓人昏昏欲睡。」

詠兒的話里帶著濃濃的鼻音,烈竹逡猜她應該剛睡醒。

撇了撇嘴,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慶幸有這麼結實寬闊的胸膛供她使用。

「逡哥……」她喃喃輕喚著,想告訴他她心中的決定。

「什麼事?」驚覺她的低聲下氣,烈竹逡濃眉微蹙地等著她開口。

「我們一起洗清你被水琉璃弄髒的名聲好不好?」

洗清名聲?他想不透為何詠兒要這麼做,斂起眉,他粗聲道︰「是因為鬼面閻羅被歸為邪派?」

他不在乎,也從來沒在乎過。

他真正在乎的是詠兒對他的看法。

「不!是正是邪都無所謂,我在乎的只是,你是一個大夫,而救人是大夫的使命。」抬頭仰望那張漠然的俊顏,她晶燦的眸中有著難得的正經。

她不希望因為水琉璃,而讓烈竹逡喪失一顆純熱的赤子之心。

「我說過,我並不是大夫。」他不明白自己為何得與她在此點爭執。

「你是大夫!最好的解毒大師。」霸道執著地,詠兒沉聲地宣誓。

那堅定的清脆嗓音就如一道暖流,以極輕極緩的速度沁入他的心扉。

那一日,他並沒再開口說什麼,只把詠兒的話當逗他的玩笑。

卻沒想到,她真的以行動付諸了她的想法。

在到青城山的遙遙路程里,她分文不取地打著他的名聲救了不少人。

她最常說的話便是若不讓她救人,那她會先考慮毒死他。

包讓他頭痛的是,這丫頭還發給那些需要再看診的人一種叫做「名片」的玩意兒,總是細心地叮嚀受診治的人們「回診」。

只是天知道,有幾人能熬過那長長一段「羊峒」的再診之旅呢?

他沒阻止,卻相信絕對沒有人會笨到相信那丫頭的話。

這是他唯一可以肯定的一點。

采草藥是一門專門的學問,跟著烈竹逡這幾十天來,詠兒這個認真的學生自然有著滿滿的收獲。

阿公經營中醫藥堂一輩子,用的藥或許還不如這古代大夫來得專業純正!

「再過三日,咱們應該就可以進入青城山了。」

進入成都時,行人熙來攘往的熱鬧市集讓詠兒大開眼界。

望著街道兩旁的販子與熱鬧的人群,詠兒還真有種闖入拍片現場的錯覺。

兩相比較之下,現代的電影雖未能十足臨摹出古時的生活,卻也能抓到七八分相似。

詠兒立在高大駿馬邊,毫不掩飾心中的好奇,像個過動的娃兒般片刻也靜不下來。

「今晚就在此處落腳,如何?」杵在在名喚「苦丁樓」的客棧前,烈竹逡伸出手轉回詠兒那又要被街頭小販吸引過去的目光,連忙問道。

「為什麼叫苦丁樓?里頭盡是孤苦伶仃的人嗎?」

以為她想起了自己的狀況,烈竹逡有些後悔地將她推回自己身後,企圖轉移她的注意力。「妳還是看妳的風景算了。」

語落,他轉過頭沒忘記詠兒的囑咐,只向店家要了一間房。

雖然孤男寡女不應共處一室,但詠兒卻堅持沒有自己在她身邊,她根本沒辦法安心入睡。

听了這話,他也不知該高興還是該皺眉頭,不過最後他依然讓步了。

「真沒禮貌!你還沒告訴我答案呢?」扯扯他的衣袖,詠兒不滿地瞅著他問。

他步伐頓了頓,只得開口。「苦丁茶是青城山的保健名茶,听說這里的老板把苦丁茶當水喝,高齡八十的身體比年青人還壯……這便是『苦丁樓』的由來,懂了嗎?」

他發現認識詠兒以來,他的話比往年加起來的還要多。

听了他的解釋,詠兒俏皮地吐吐舌,為自己方才的說法也感到不好意思。「那和我的說法還真相差個十萬八千里呢!」

喉間滾出悶笑,烈竹逡踏入「苦丁樓」,欲將馬兒牽至馬廄,卻因赫然瞥見那嵌在大門外的水滴形銀鏢而杵在原地。

這是第二枚水鏢了,她已經盯上他們了?可為何遲遲沒有行動?

「想什麼?」拍拍他的肩頭,詠兒問道。

收回目光,他按下心中隱憂,朝詠兒緩緩道︰「我向店小二吩咐熱水,順便送晚膳進房。」

沒注意到他眼中的憂心,詠兒滿足而開心地嚷著︰「真好!我今天可以洗個暖暖的熱水澡嘍!」

這一路上倘若未趕得及進入城鎮,他們只能四處找地方落腳,幸運時能找到古廟、荒屋過夜,否則只能隨處一窩便過了一夜。一到半夜,那奇奇怪怪的聲響更是讓詠兒難以入睡地睜眼到天亮,所以能住到客棧真是太好了。

相偕進入廂房里,詠兒放下大背袋,便對著他開口︰「逡哥,今天該幫你換藥了。」

這些日來她都十分留意烈竹逡傷口的變化,而烈竹逡在沿途積極的采藥、試藥下,體內的余毒也已清得差不多了。

小心翼翼地拆開布巾,看著右臂那逐漸收口的口子,詠兒瞬時安心了不少。「逡哥,你的傷口已經快結痂了耶!」

她嚷著,烈竹逡卻猛然握住她的柔荑。「詠兒,有件事我想問妳!妳……得老實告訴我。」

離青城山愈近,他的心便愈難以平靜。

腦中總不斷想著,倘若阿風有辦法讓她回家,那他該如何自處?

「什麼事?等包扎後再說。」以為他有意鬧自己,詠兒推開他的手不疾不徐地替他上藥、包扎,直至完成,她才輕扯唇瓣、正襟危坐地看著他。「好了,你可以開始說了。」

「我……」話凝在唇邊,烈竹逡發覺面對詠兒,他竟有著難以啟齒的窘態。

不明就里地眨著眼,詠兒瞅著他,等他開口。

「如果我告訴妳,我帶妳來青城山的目的就是想辦法送妳回去,妳會不會回去?」一股腦吐出在腦中盤旋已久的話,他凜著眉,終是將話問出口。

「你從來沒告訴過我,究竟有誰可以送我回家?」有種討厭的感覺在心間發酵,她不知道為何他的話听來顯得格外刺耳。

對烈竹逡而言,她是他的負擔嗎?

眉心飄過一縷愁,詠兒突然非常難過。

「不一定有辦法,但我有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朋友,他就住在青城山,如果妳真的想回家,我想他應該可以幫妳。」

自在土樓那一晚,他從未听詠兒再提起想回家的事。

是她不想提還是早放棄了呢?

他不願深究,只是單純地想讓她快樂,更是執著地認為沒有人不想回家,縱使他根本舍不得放手……

再者水琉璃的出現讓他加深想盡快將她送到青城山暫住的念頭。

「這是你帶我來青城山的目的?」再開朗的個性,面對未知的未來,詠兒單純的思緒也變得百轉千回了。「擺明了你就是要把我丟掉!」

她愈想愈難過,原本俏白的臉龐因為心里不痛快而皺成了一團。

「我沒說要把妳丟掉!」耳畔落入她破碎的嗓音,一字一句均戳入心窩,他的心也跟著擰痛了起來。

然而詠兒卻兀自沉溺在自己的思緒當中。「在這里沒人幫得了我……現在……連你也不要我了……」

在她那個年代,人們對于時空轉移還處在一知半解的實驗階段,更遑論目前所在的年代是幾百年前。

烈竹逡是她在這里唯一的依靠,而現在……他不要她了。

詠兒感到眼眶熱熱的、心口有種被拉扯的澀然,頓時之間,她覺得自己好可憐。

我只是不希望妳受傷害!

等我解決完與水琉璃的恩怨,我就會帶妳回羊峒。

凝視著她,烈竹逡的眼神有些飄忽,語氣顯得十分沉重,該說的話卻始終沒說出口。

握緊雙拳緩緩轉過身,當詠兒那惹人垂憐的小臉滾下淚珠的瞬間,他的心如受重搥般地揪痛著。

「詠兒……別同我鬧脾氣!」他苦惱地伸出手想將詠兒攬入懷里,卻被她推開。

「烈竹逡我討厭你!最討厭你!」詠兒朝他吼著,毅然轉身推開門,委屈萬分的淚水隨著瘖啞的嗓子全數砸向烈竹逡。

滯在原地,烈竹逡有種力不從心的無奈。

難道她不明白,在初扯下她衣扣的那一刻,他已把她攬進心頭。

他如果無情又豈會與一個姑娘過著形影不離、朝夕相處的日子呢?

對他而言,姑娘家的心思,難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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