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今天不看書 第十章
作者︰季潔

由騰鐸率領的清兵在山東鎮守幾個月下來,豹風寨踫上騰鐸這顆硬釘子,幾被剿淨,未死的余匪約莫有百余人,監候待押。

賑災、平暴民任務已完成,竇穎立在軍帳內,正同騰鐸報告進度與最後的善後工作。

騰鐸雙手負在身後,一條粗細勻稱的辮子直垂腰間,若有所思的身形看來孤獨又清峻。

察覺騰鐸心不在焉的模樣,竇穎出聲問。「將軍,已經按您的吩咐每戶撥一兩銀,再配給冬糧、種糧及冬衣,至于這些窩余匪如何處置?」

「分散遣至各地方府衙處置。」騰鐸回過神,不假思索地答道。

竇穎聞言狀似輕松地松了一口氣。「那兩日後便可啟程回京。」

騰鐸揚了揚唇,極力壓下對善若水蠢蠢欲動的思念。

「對了,屬下終于找到這四本書了,不過稍嫌破爛了些。」

竇穎把《司馬法》、《尉繚子》、《三略》、《唐太宗李衛公問對》四本書冊遞給他,但他至今還是不明白騰鐸突如其來要他找這四本書的用意。

「找著了,還是你有辦法。」微乎其微地揚起唇角,騰鐸已經可以想象,他把書交給善若水時,她臉上的笑容會何等燦爛。

苞隨騰鐸多年,竇穎知道,騰鐸臉上的表情除了犀利嚴肅外就是不苟言笑的冷淡。再加上高大威武自成的懾人氣魄,不了解他的士兵都怕他。

因此當他瞧見騰鐸眼底幾乎要滿溢而出的笑意的那一瞬間,他詫異地顯些沒掉出眼珠子。沒料到會听到這樣的答案,竇穎錯愕地怔了怔,還來不及反應,守在帳外士兵突地入內稟報,山東府衙周大人求見!

騰鐸結束話題,迅速恢復他在眾人心底,剛正不阿的冷厲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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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後

原以為山東賑災之事已圓滿落幕,騰鐸歸心似箭,于是帶了一隊精兵先行回京復命,沒想到由山東回京城途中,他們竟遇埋伏狙擊。

對方約十來人,武功極為高強,手持長弓,不過眨眼瞬間已發出漫天箭雨。

敵眾我寡,騰鐸見許多士兵中箭跌下馬,倏地為這不尋常的狀況下令。「自找庇護!」

騰鐸話一落,眸光驀地落在地上的斷箭之上,心里警鐘大響,眼前的狀況實在太詭異了!為何對方會知道他帶一隊精兵先離開呢?

他面色凝重地回過神,幾道銀光倏地劃過眼角余光,未多時他的手臂、胸口及肩膀傳來一陣劇痛。「該死!」騰鐸額前驀地冒出一層薄汗,傷口瞬間泛出一片濡濕,緊接著思緒模糊。

「將軍,小心!」

士兵的厲聲提醒由身側傳來,騰鐸側過身有種虛浮的錯覺,閃不過迎面而來的暗箭。

連三發,正中騰鐸胸口。

下一瞬,一陣強烈的痛從胸口傳來,他隱約可听見冷箭嵌進胸口的聲音。

在一片荒涼冬意之中,騰鐸的身子不受控的往下墜。

迷迷蒙蒙之中,騰鐸似乎瞧見善若水噙著淚帶著柔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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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若水怔怔地杵在窗前,看著一場似永遠停不了的大雪連下了幾個時辰,心里竟涌上莫名不安。眸光落在這冷寂的白雪天地,她試著把心思放在書上,一樣讀書、寫字、畫畫,希望能稍緩心中的不安。

在此刻,四合院被覆著層厚厚的積雪,院中原本開得盎然的菊,在寒風霜露之下凋萎了,花蒂卻依然緊緊抱系著枝梗。

此情此景,多麼符合鄭思肖「畫菊」的題詩︰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小姐,恭親王的貝勒爺在廳里候著。」

善若水蹙起眉,再一次為這陌生的訪客感到忐忑。

待她一瞧見來者,不由得柔柔一笑。「貝勒爺怎麼想到要來看若水呢?」她與翔韞有過片面之緣,對他雖不熟悉,但總免不得在騰鐸的言談之中,知曉他有這麼一個好友。會再見到翔韞,她有些訝異,差人泡了壺熱茶,備了茶點後,她與他迎面而坐。

自騰鐸買下善若水後,翔韞與善若水便沒再見過面。

沒想到這一回再見,竟是要同她傳遞騰鐸遇襲之事……翔韁連打量了善若水好幾回,話卻哽在喉間,怎麼也說不出口。

靶覺到他的不安,善若水忐忑地問。「是將軍發生了什麼事嗎?」

翔韞迎向她關切的眸光,滯了好半晌才道︰「騰鐸由山東欲回京的途中,遇到突襲……」

原本由騰鐸率領至山東賑災、平定暴民的清兵,在事發後改由竇穎領兵回京。

由于遇襲狀況十分混亂,當竇穎收到消息趕至時,騰鐸已不見蹤影。

因此騰鐸是生是死,竟無人知曉,至于因何遇襲,則成了整個懸案的疑點。

「遇襲……他……死了嗎?」窗外微微呼嘯的冷風聲清清楚楚落入耳底,善若水在瞬間跌入無情的煉獄當中。

翔謐沉重地搖了搖頭,將竇穎的話全部轉述給善若水明白。

所有的情緒,被麻木所取代,好半晌善若水才異常冷靜地開口。「騰鐸不會死。」

她沒落淚、沒哭鬧,更沒大受打擊的模樣,讓翔韁詫異不已。「善姑娘……」

走近窗邊,善若水望著窗外,依稀能想象,騰鐸頎長挺拔的身形在四合院走動的模樣。

當他在庭院中舞劍、練武時,騰鐸會將他粗細勻稱的辮子圈于頸上,耍著一招招讓她眼花撩亂的武功招式,讓她為他崇拜、喝采。練完武之後,她會怦然心動地為他拭去臉上的汗水,而他會深情款款地看著她,再賞她一個啄吻……

或許只是這樣平平淡淡的生活,但她甘之如飴!

也不管翔韞听不听得懂,她叨叨絮絮喃著。「臨行前,我在他的戎裝上縫墜上大師傅給我的吉祥厭勝錢、護身符是大佛寺眾神的庇佑……他不會死的。」

翔韞握緊雙拳,眼底落入她縴柔的背影,費力壓抑著心頭的波濤洶涌。

大冷的天兒,他竟覺得熱血沸騰。

「我相信他不會死,你信嗎?」氤氳的水霧彌漫在她的眸底,善若水回過身,對著翔謐扯出淡淡的笑。

翔韞原以為氣質文雅荏弱,需要人保護的善若水會禁不住打擊,沒想到……她竟會帶給他如此堅強樂觀的反應。他錯愕、震驚地擠出一絲笑意,或許就是因為善若水的溫柔堅強,她與騰鐸才會打破藩籬成為一對。

好半晌,翔韞才輕斂眸回過神道︰「我也不信,那家伙沒那麼脆弱。」

善若水深吸了口氣,唇邊揚起一抹感激的淡笑。「謝謝。」

喉頭一緊,翔韞一時無語,這當下,誰都無法若無其事,當沒發生過事一樣。

一股難忍的沖動揚起,他站起身來道︰「好了,我該走了,只要有進一步的消息,我會差人通知你。」

見善若水跟著起身,翔韞再開口。「別送我了。」

「那……貝勒爺慢走。」

一陣寒風吹來,善若水站在門扇邊,看著翔韞走進雪里的背影,驀地覺得好冷。

「騰鐸……」當一股霧氣氤氳了善若水的雙眸,視線跟著蒙浮動時,她慌忙閉上眼楮,安撫自己。「沒事的……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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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下了幾日雪,持續了好幾日的陰霾天色,在一早露臉的冬陽下,幽冷的空氣登時趨緩了許多。

一早小春菊便和胖大嬸上市集去,說是入了冬,要多買些食材幫她補補身,福伯則到煤行添購生煤,冬天到了,為了暖炕,煤的用量跟著增加。

而這原本就幽靜的四合院,更呈現著一片死寂。

善若水輕嘆了口氣,瞧著暖呼呼的陽光映在雪上,隨意取了件外褂,恍恍惚惚走到院子里,坐在以往看著騰鐸練武的青石階外,曬著陽光。

善若水出神了一會兒,一陣寒風過來,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本來想折回屋子里再披件暖襖,但一起身,眼底映入布穆綺充滿敵意的怒然神情。

「你又來這里做什麼?」善若水懊惱地輕蹙起眉,聲調冰冷似雪,連禮教都省略了。這幾日來為了騰鐸,她的心痛得麻木,沉重的思緒此刻再也無心力去應付任何人。

布穆綺擰起眉,向前吼道︰「都是你、都是你這妖媚的狐狸精帶煞,騰鐸才會死!」她處心積慮,好不容易讓阿瑪和皇上感覺到她願意委身嫁給騰鐸的心事,沒想到阿瑪竟同她說,騰鐸殉職了!

最讓她嘔氣的是,皇上竟要將她指給惡名昭彰的敦至貝勒!

相較于她的激動,善若水波瀾不興地淡揚起眉,堅定地開口。「他沒死!」

「騰鐸死了、死了、死了!」鳳眸微眯,布穆綺氣得猛跺腳地扯喉嚷著。「你想自欺欺人霸著騰鐸多久,我阿瑪已經同我說了,騰鐸殉職了!」

善若水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意,對她的無理取鬧不為所動。「如果格格生完氣就可以走了,我累了。」

見她神情仍舊茫然沉定,布穆綺再也克制不住,發出一聲尖叫,迭聲嚷著。「我要你給我離開這里,滾出京城,永遠別再讓我看到你!」

天底下還有比這個更可笑的嗎?善若水忍不住彎唇訕笑了聲。「憑什麼?我是這四合院的主人,該離開的人是你,不是我。」

「憑我是格格,是親王的女兒!」她答得驕橫,答得理所當然。

她身分嬌貴,要風是風、要雨是雨,看誰不順眼就能除掉誰,從小便是如此,沒人敢違逆她。

「我不走,這是我的家!」善若水態度溫和卻堅決,低啞的軟嗓里有著一股動人的堅定。

騰鐸說過,要她等他,就算今日騰鐸的安危難測,就算沒正式明媒正娶的儀式,這一輩子,她認了死扣,她只屬于他一人,只等他一人!

她不要錦衣玉食的生活,就算一直留在四合院也無妨,只要在這平平淡淡的日子里,偶有他做伴,她就心滿意足了。

「家?別笑掉人大牙了,窯子出來的就該回窯子。」悲怒交集,布穆綺愈瞧她愈火大。

善若水瞥了她一眼,鎮定情緒,武裝起自己地淡道︰「那又如何,得到騰鐸的心的人是我,不是你!」

「給我走!走啊!我不想再見到你!」布穆綺聞言,臉色為之大變,見她文風不動地杵在原地,布穆綺將她猛推出門。

善若水原本就不舒服,教她這一使蠻,竟虛弱地任她將自己推出宅門外。

寒風更冷,冷冷的雪落在肩上,善若水茫然地移動著腳步,麻木地走進落雪里。獨自踽行在雪地中,善若水的心愈來愈不安。

這幾日來翔韞沒再給她任何消息,是不是……騰鐸就像布穆綺說的一樣……死了……或許有些傻氣,有些自私,但她不由得想起與騰鐸初遇時,被風吹翻開的書冊上那一首柳永的「定風波」——

早知恁麼,悔當初、不把雕鞍鎖。向雞窗、只與蠻箋象管,拘束教吟課。

鎮相隨,莫拋躲,針線閑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陰虛過。

是啊!早知道如此,她後悔當初沒有把騰鐸的馬鎖住,不讓他走。把他關在書房里,只給他紙和筆,將他管束起來,讓他把做詩、填詞當作功課去完成……

打住了思緒,她不敢再想,走走也好!布穆綺氣消了就會回去,而天氣冷得徹骨,走一走,也許她的思緒會因此更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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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悠悠恍恍、神魂迷離之中,有張溫雅的柔美臉龐,牽扯著他幾要隨風飛走的思緒。

仿佛有個柔柔的軟嗓在耳畔回蕩著——

將軍,我說三國的故事給你听……

虛弱地扯出一個笑,他的唇動了動。「我……不看書……」

將車,我會等你,像以前在四合院等你的每一天一樣……真心真意、無怨無悔的等,你要平平安安回來……

「傻姑娘……若……若水……」

思及腦中那柔美的形影,騰鐸再度睜開雙眼,瞬間腦中有片刻混沌。

「唉呀……老頭子,他醒了、醒了!」杵在騰鐸床邊的老婦揚聲喚著。

穿著灰色開衩羊氈長袍的老者撫了撫胡,贊著。「呵!不錯、不錯,這年輕人命真大。」

騰鐸躺床榻上,努力拼湊著耳里的話,疲倦地問。「這……是哪……」

老者聞言,走向他道︰「年青人,咱兒姓古,是大夫。」

「大夫……」騰鐸努力回想著,想起那三支冷箭嵌射進胸的感覺,不由得蹙起眉。「我沒死……」

老婦聞言,眉開眼笑地接著開口。「軍爺兒好福氣吶!要不是這吉祥厭勝錢,說不準軍爺兒真要一命嗚呼見閻王老爺去了呢!」

听到這陌生的詞,他心頭一震,瞬間有些錯愕。「吉祥厭勝錢……」

老婦莞爾一笑,把由破損的冑袍里取出的吉祥厭勝錢遞給他。

「喏!軍爺兒有個好妻子呀!要不是她替軍爺兒的冑袍里縫了個吉祥厭勝錢,為你擋了鐵制的鏃頭,後果不堪設想。」

騰鐸接過那墜著吉祥厭勝錢的護身符,心窩泛著詭異的痛,是一種感動揉著心酸的五味雜陳。他真的沒發現,善若水的用心……

「說實話,軍爺兒的媳婦真是費心,這吉祥厭勝錢比一般銅錢大,中間無孔,還真是沒見過呢!」

老婦叨叨絮絮贊著,騰鐸的思潮跟著起伏,滿腦子都是善若水的一顰一笑。

連在生死徘徊之際,腦中盤旋的影像也是她,她是那麼的美好,為何他遲鈍得到現在才發現呢?

見騰鐸繃緊著臉,老大夫連忙出聲提醒。「老太婆話太多了!你也得讓軍爺好好休息,一個勁的碎嘴,煩人吶!」

「不打緊,多謝兩位的救命之恩!」騰鐸回過神,迫不及待地想早日動身回京城。

老婦聞言笑得合不攏嘴。「甭客氣,說來說去都是緣分,你就安心留下來休養吧!」

「多謝婆婆的好意,但我想早日回京見我的……」

「也不急于一時,養好傷再走,離過年還有幾個月,總是趕得回家過年,一家團聚的。」老大夫說道。

「啐!你懂個什麼?瞧軍爺還年輕,鐵定是與妻子成親不久,歸心似箭,你身為大夫,該讓病人盡快痊愈才是……」

「唉呀!你這個老太婆,咱兒是大夫還你是大夫,意見總比我多……」

听著老夫妻狀若無人地斗嘴,騰鐸的心不由得一暖。

腦中不由得勾勒出他與善若水白發蒼蒼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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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夏日的湛色蒼穹,朦朧的灰色天際,幽幽飄著輕盈的雪片,頃刻之間,京城內外的大街小巷皆披在銀裝素裹當中。

在這幽茫的天氣里,書肆、布行大多提早歇息。

魏嵐心撐著傘,小心翼翼避開攪著雪水的地面,陣陣迎面襲來的寒氣令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突地一抹矗在書肆前的身影讓魏嵐心的腳步頓了頓。

「善姑娘……」

善若水身上只披罩著件狐皮裘,發上、肩上及兩只小腳被不斷紛落的雪給打濕,嘴唇也凍得有點發紫,縴弱的身子搖搖欲墜地打著顫。

「姊姊……」善若水抬起眼,沖著她揚唇一笑。

「你是怎麼一回事?不知道這天有多冷嗎?」瞧著她的模樣,魏嵐心又急又氣地驚呼出聲。

「我……」話還沒說完,一陣暈眩襲來,她直接就軟倒在她面前。

說不出的暖意將她緊緊包圍,當她悠悠轉醒時,映入眼簾的,是魏嵐心擔憂的神情。

看著魏嵐心將一顆軟女敕雪白的饅頭及一碗雞湯放在桌子上,她氣若游絲地道︰「姊姊……」

「甭叫!我都快被你嚇死了,這麼久沒見,咚的一聲就倒在我面前,三魂七魄都要給你嚇跑了!」

在四季樓時,她沒知心貼己的姊妹,就與魏嵐心最有話聊,所以當她茫然地走到街上,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魏嵐心。

「對不起!」

見她瘦得見皮包骨的柔弱模樣,魏嵐心沒好氣地嗔了她一眼。「你這個當娘的實在不合格,都有了身孕,也不顧著自己一些……」

「孩子……我有了身孕。」她不自覺的低語著,強抑許久的淚水已管不住地紛然滑落。

魏嵐心翻了翻眸,差一點沒尖叫出聲。「別告訴我,你連自己有了身孕都不曉得!」

真氣死人了,大夫才剛離開,還把她誤以為是孕婦的家人,硬是被狠狠訓了一頓。沒想到善若水這當娘的更離譜,壓根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我不知道……」難怪她前陣子的胃口不好,吐到幾乎無法進食,而這陣子總是感到疲倦又貪睡,睡得多且沉……原來她懷了騰鐸的孩子。

輕撫著依然平坦小骯,善若水五味雜陳地不知該喜或該憂。

「原本听到大將軍的事,我就想到四合院去看看你,現下正好,你就暫時留在這,調養身體。」

想起騰鐸,善若水直到今天她才明白,思念有多麼磨人。「姊姊,我想回四合院,雖然……」雖然布穆綺把她趕出門,但那還是她的家呀!

她眼里的狼狽來不及遮掩,全落在魏嵐心的眼底。魏嵐心嘆了口氣,如果不是與善若水莫名地投緣,她還真不想接下這燙手山芋呢!

整了整思緒,魏嵐心握著她冷冷的小手。「我知道你想回四合院,但待身子調養好再走,還是……你根本不想要肚子里的小孩?」

「我要、我要!」一想到一個小生命正在她的身體里孕育,她心里便有說不出的喜悅與感動。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懷上騰鐸的孩子……

「要就听我的話,可別辜負了我這一番心意。」魏嵐心扶著她坐起身。「要姊姊喂你嗎?」

「我可以自己喝。」即便沒什麼食欲,一提起騰鐸和肚子里的孩兒,善若水還是木然地揭開盅蓋,乖乖地將湯一口口往嘴里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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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告別了好心的老大夫夫婦後,騰鐸快馬由山東奔回京城。

一進城,他不假思索地直接驅馬回到四合院。

進了宅門,他一顆因為期待而渴望的心,被四合院里淒冷的死寂給揪得死緊。

為什麼半個人都沒有?

絳紫色的溟蒙暮色,落在覆著皚皚白雪的檐瓦上,殘菊盡凋,交織著一股淒愴的悲涼。瑟瑟冷風中雪花飄飄搖搖地墜地,在不自覺中,院落內的老樹已被雪壓得低頭。

天冷,青石台階上結著層厚厚的冰霜,石徑小路被片片旋落的白雪給掩沒,種在院里已枯的菊花離枝,凋落的錠金菊辦鋪滿在雪地上。

眼前的狀況,讓他覺得四合院已久無人居。

為什麼?他緊握著拳,暈眩地說不出話來。

善若水呢?福伯、小春菊和胖大嬸全到哪去了?

杵在小徑上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氣,騰鐸瞬間明白,他該找誰要人!

突地一抹小心翼翼地聲音由背後響起。「將軍爺兒,‘汲心閣’的老板娘請您至書肆走一趟。」

「汲心閣?」鷹展濃眉陡揚,騰鐸的思緒有些紊亂。

「老板娘說您有一樣很重要的東西落在她那兒,要您趕快取回。」

騰鐸愈听愈是模糊,腦子里的郁悶愈積悶深,教他幾要無法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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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你的命真大得很。」魏嵐心一掃平日的溫和,眸光銳利地吟笑道。

如果不是看在善若水與騰玥格格的面子,騰鐸這一個被反清義士當成頭號狙殺對象的人物,怎麼能輕易由這縝密的計畫中逃月兌。

所以當騰鐸養好傷一離開山東後,她的手下就同她報告了,這也是為何她能算準騰鐸幾時回京的原因。

騰鐸打量著眼前的女子,直覺她不是簡單的人物。「你是誰?有什麼目的?」

「你不用管我是誰,也不用管我有什麼目的,這次,只是要把這可憐的小孕婦還給你罷了。」迎向他厲然地像要宰人的模樣,魏嵐心嘴角淡揚地開口。

騰鐸陡然間變了臉色……善若水懷了身孕……他握緊雙拳,表情森冷駭人。

「甭緊張,若水是個好姑娘,我是打從心底疼惜她,你可別辜負了我這一番心意。」

「就當我騰鐸欠你一個恩情。」

魏嵐心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誰欠誰……還不知道呢!」

他思緒尚未來得及厘清,魏嵐心又道︰「先去見她吧!還不還這恩情,容後再談。」

她的深沉,讓騰鐸不寒而栗,詭異的是,他在她身上感覺不到敵意。

「別磨磨蹭蹭的,去吧!」指示著他方向與位置後,她逕自酌飲著熱茶。

騰鐸遲疑了片刻才回神,邁開腳步。

寢房的窗紙因為連日來的雪水,變得有些發潮,在燈燭的映照下,反而呈現股靜謐安寧的溫馨氣息。

杵在床榻邊,騰鐸飽受風霜之苦的臉龐,因為善若水粉黛未施的柔美神情,蕩出了溫暖的笑容。

看來魏嵐心真的把她照顧得很好。雖然她的身形仍偏瘦,但在柔和的燭光下,臉龐圓潤了些,氣色比她在四合院時好很多。

眸光緊緊落在她的臉上,騰鐸心里五味雜陳。她是他這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往後的日子,他會用很多、很多愛來好好彌補她。

像是感受到鼻息充斥著熟悉的氣息,善若水墨長的睫扇了扇,半晌,她睜開眼直覺地喃著。「你來了……」

這是每一回她見到他時,總會說的話。

簡單三個字,卻余韻無窮地讓他百般回味……此刻,他感動地直想流淚。

「嗯!」他低下頭,抵著她的額,輕輕地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我的乖寶貝兒、好親親,我回來了!」

耳底落入他沉厚的嗓音,善若水好想睜開眼看看久違的他。

她使喚不了自己的眼皮,只有雙唇輕聲嚅著。「將軍……我一定是在做夢……又或者,你只是我的幻想……」

「傻姑娘。」他愛憐地低笑出聲。「你感覺不到我抱著你的溫度嗎?死去的人身體不會有溫度的。」

他咽了嗓,想起她在不安時,總愛偎進他懷里的舉動,心里又苦又甜。

「我有好多話想同你說話……但我好累……」

「沒關系……你好好睡……待你醒了,我听你說故事。」

她扯了扯柔唇,努力地半睜眼,眼底落入騰鐸清峻而剛毅的臉龐才安心地笑了笑。幸好,這不是夢!

靶覺到騰鐸抱起她及他不停歇的腳步,她模糊地呢喃著。「將軍,我們要去哪里……」

「回我們的家。」騰鐸小心翼翼的抱住她,儼然把她當成今生最愛的珍寶。

在蒼茫的暮色中,騰鐸抱著心愛的姑娘走進大雪紛飛的夜里。

雪上留下的腳步很快便被落雪給掩沒覆蓋。

在夜色中,魏嵐心撐著傘,看著騰鐸的背影,愈走愈遠,最後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她揚起唇,一顆心終是落了地。

「好妹子,姊姊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些了,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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