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靈劍(九)孤山 第四十一章 流言
作者︰小林子

坐在小船上,準備著橫渡黃河。小紅包下了一艘寬敞的大船,讓三人能夠舒舒服服地渡江。

雖然船家一直地推薦著張家渡,然而,冷雁智卻只是冷冷地搖著頭。

小船上,船家搖著槳,冷雁智雙手橫抱在胸前,靠著船棚假寐。小紅的雙手則是放在膝上的包袱,規規矩矩地坐著,略有些緊張地看著河上其他的行船。

而那小男孩則是靠著冷雁智,昏昏沉沉地睡了去。

午後的慵懶時光,船家一邊眯著眼楮劃船,一邊找著小紅說話。

「我說,夫人啊。」

「……啊?……啊!是的是的……」對于這一路上常遇到的誤解,既然冷雁智已經懶得辯解,小紅為免多生波折,常常也是承認著的。

「如果要去江南城,張家渡真的比其他路快。」

「啊……是的,我曉得,可冷公子……可少爺嫌張家渡人多雜亂,喜歡一些清靜。」

「……真要清靜,還去江南城?……」船家嘆了口氣,「這幾天來,我每天忙不迭地載人過河,看著的可多了。這些人總想著去江南,可不曉得這頭去容易,回頭可難了。」

「為什麼呢?」

「……這北方的親王管得嚴。回頭時夫人可要瞧瞧了,包管這幾千人困在了黃河邊,動彈不得。要載他們回這兒來,沒有守將的允許,誰敢犯這個禁忌。」

悄悄地瞄了冷雁智一眼,小紅什麼話也沒有說。

「……可明曉得這樣,過河的人可還是多得是……」看小紅沒有說話,船家也只得繼續默默地劃船了。

在夕陽的余輝下,三人登上了另一岸。依傍著山丘的小鎮,外來客比鎮民還多。

幾個農家打扮的鎮民,看著蜂涌而至的外人,甚至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可不是?這些人不是臉上帶著獨眼刀疤,就是肩上扛著金槍銀棍。想必沒辦法走張家渡這條路的,除了冷雁智三人以外,還多得是。

當冷雁智走上岸的瞬間,因為著斗蓬的揚起,腰間那把寶刀在夕陽下閃著妖艷的紅光。幾個武林人看得呆了,竊竊私語著,可當冷雁智走過身旁時,卻又默不作聲。

也許是因為那凜凜然的氣度,以及堅定的腳步,幾個人甚至自動讓了開,讓他們三人通過。

走在前頭的,是小紅。她抱著小小的包袱,一邊走著,一邊打量著這個小鎮。天色已經晚了,她得為三人找到棲身的地方才是。

苞冷雁智走在一起的,就是玄英。他只是帶著好奇的心情,看著四周的人。只見有背上背著三把長刀的,臉上刺著蜈蚣的,還有的人耳垂上掛著十幾個大銅鐶。

冷不防,看到了一張沒有五官的面孔,玄英嚇得緊緊抓住了冷雁智的衣服。冷雁智略略側過臉看去,那是張被烈火燒傷的臉。

可難得的是,盡避是這麼丑陋的面貌,那人卻還是挺起了胸膛走路。而且,還是一身干淨的錦繡衣裳,配著一把看似普通、卻比平常劍身長上兩寸、細上兩分的長劍。

看見了小男孩的好奇眼神,那人只是挑了挑沒有眉毛的眉頭,咧開了嘴一笑。

這一笑,更加駭人。玄英全身都在發抖著,只差沒有掛在了冷雁智身上。

冷雁智只有淡淡看了他一眼,沒有表示恐懼、也沒有表示掛心。就只有看了過,接著就回到了自己的道路。

等到走了遠去,玄英才帶著顫抖的語調跟冷雁智說著。「那個人好恐怖……」

「這個地方恐怖的人多的是,可偏偏就只有他不會。」冷雁智說著。

「為什麼?」玄英問著。

「他身上沒有暴戾之氣。」冷雁智說著。

可就算如此,夜深人靜之時,猛然一見,也是會讓人駭然尖叫的吧。

「啊,冷公子,客棧在那兒!」突然的,回過頭,小紅興奮地說著。「我去瞧瞧,冷公子你們在這兒先歇歇。」

當小紅興高采烈地離開之時,玄英還忘不掉那張恐怖的臉。畢竟,是印象深刻的。

冷雁智背上靠著高牆,眼神微闔地等著小紅的消息。玄英還是緊緊抓著冷雁智的衣服。仿佛只要不放開,就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傷害得了他似的。

「這消息是真的嗎?我才不信……」幾個人走過,竊竊私語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到了玄英耳里。「是真的,我過河前听人講的。皇上讓胡人押過黃河的時候,跳河自盡了。」

身體輕輕一顫,玄英抬起了頭,望向了那幾人的方向。

「可憐啊,給漢賊開了關口,死了還保不住全尸。」

他們說的人是誰……該不會是……

玄英睜大了眼楮。

「可憐哪……」

「怎麼了?吃不下?」

找著了客棧,豐盛的飯菜送到了房里,可玄英心里蹦蹦跳著,飯菜也是有一口沒一口的。

他曉得流言不可盡信,尤其是這種的道听途說。可父皇南征之後是真的再也沒有了音訊,難道真的……真的跳了黃河?

其實,以前跟父皇也並不親近,就算是真的,也實在也勾不起什麼傷心的感覺。可是……可是父皇的死,是不是就代表著過去的日子永遠都不會回來了?過去那段,三個人在皇宮里相依為命的日子。

母後現在還好嗎,還有……皇兄……皇兄後來怎麼樣了……

如果當初自己沒有負氣跑掉,現在想必就可以跟母後皇兄在一起了。

「不喜歡菜色嗎?」小紅也是擔心地問著。

如果……如果他們曉得自己的身份,還會對自己這麼好嗎……

看著玄英泫然欲泣的小臉,冷雁智只是低聲問著。「想回去了?」

是想著回去,回去皇城,可就算是回去了,母親跟哥哥也不在了。

夜深的時候,從鎮外傳來了悠遠的笛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不曉得是誰在吹笛,可玄英還是趴在了窗邊,靜靜听著。

他吹得一手的好笛,溫柔的笛聲,撫慰了思鄉的情懷。

「很好听是吧。」把手輕輕放在了玄英的背上,冷雁智低聲說著。

因為著纏身的淺咳,他總是睡得很少,也睡得很淺。玄英半夜爬下床的時候,他也就醒了。

「冷哥哥……」撒嬌似地抱著冷雁智,玄英低聲說著。

冷雁智模著小男孩的頭發,只是低聲說著。「怎麼了?哪里受委屈了?是不是路上太累了?」

玄英沒有說話。他很想很想告訴他,他想著自己的母親以及兄長,然而,他卻又不能告訴他。他是新王朝的獠面親王,如果曉得他就是前朝的皇子,再怎麼對他好,心里一定會不些不快的。依附在他的羽翼下這麼久了,既舍不得放開,也不敢放開。只要冷雁智一放手,自己就會像鴻海里的孤船一樣,飄飄蕩蕩,淒淒惶惶,不知歸路。

自己好壞,好自私。玄英抓著冷雁智的衣服,享受著他的保護,心里卻是在嚷著。母親教你禮義廉恥,兄長教你溫良謙恭,可現在卻做著欺人的勾當。

他實在不敢想象,當冷雁智曉得真相的一天,會是怎麼看著他。

震驚嗎?憎恨嗎?厭惡嗎?會有著很深很深的傷心嗎?

「如果你想回去,我讓小紅送你回北方,好不好?」冷雁智低聲說著。

「不要。」玄英立刻就是這麼說著。

「那你想要什麼?」冷雁智低聲說著。

「……娘。」玄英低聲說著。

「當初你又不讓我幫你找?」

「……」因為我有口難言啊。我總不能說,請幫我找我娘。我娘就是前朝的皇後,叫做鐵慧娘。

看著越來越沮喪的玄英,冷雁智反而笑了起來。

「笑什麼?」

「沒什麼。」冷雁智只是彎下了腰,輕輕地抱著他。「我只是有些舍不得罷了。」

「小玄英現在還在難過嗎?」早膳的時候,小紅忍不住就是逗著他。因為那一雙大大的眼楮,正下掛著兩道陰影。看起來很可憐,但是不可否認的,也很可愛。「變成四條眉毛!」

玄英只是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也沒有辦法辯解。

「馬車找到了嗎?」冷雁智低聲問著,同時也把玄英從小紅的「關切」解救了出來。

丙不期然,小紅的注意力離開了玄英的臉上。

「啊,是的,已經找著了。是輛寬敞的車子,等會兒我去買些點心食糧,就可以出發了。」小紅連忙說著。「我還找著了一個熟知路況的車夫,正午時分就會把車駕來。」

「很好。」冷雁智淡淡說著。

小紅只是微微低下了頭,淺淺笑著。

對于這個姑娘的能力,即使是冷雁智,也是無從挑剔起的。雖說他們從不曉得她是怎麼樣、怎麼能、什麼時候去做到的,可結果總是完美的。

「你想要什麼樣的賞賜?」冷雁智以前曾經也問過。

然而,小紅卻沒有回答他。也許是因為,她真正想要的東西,冷雁智根本不會給。

此時,從樓下的街道,又再傳來了昨夜的笛聲。玄英雙手一震,就是猛然轉向了聲音的方向。

冷雁智卻只是微微皺眉,走到了窗邊推開紙窗。樓下的街道上,一個流浪漢正在吹笛。身前圍繞著好多好多的百姓跟外來客。

也許是因為,他們昨夜也听到了這笛聲,引起了思鄉之情。

在他身旁,一個同樣也是衣衫襤褸的小女孩,輕聲唱著。

「滄瀾黃江東逝水,載不動千古哀愁。金袍紫冠誰道了,河底冤魂幾縷。雪夜武威關,西狐暗飛渡。血親手足情,怎比那龍袍金椅……」

想必已經傳唱江南江北的民謠,惹動了外來客的思鄉之情。憶起過往那慘苦的一年,多少人淚濕衣襟。

玄英現在也正趴在窗邊,痴痴望著那對父女也似的賣藝人。

「胡說!」此時,卻有人跳了出來,義憤填膺地說著。「不要再誣玄華帝了!要不是北方陷落,聖上崩殂,皇儲陷落敵陣,華親王會出來登基嗎!當初要不是幾個武林大老苦苦相求,現在皇室何在?難道要我們漢族就此斷了香煙!」

小女孩被嚇了一跳,怯生生地退到了父親身後。而那咆哮的人,則是繼續咆哮著。

「什麼賣國賊,不要搞錯了人!你們為什麼不想想,當初是誰開武威關的!要不是武威關被破,聖上回得去的?就算兩面受敵,也可以撤回京城的?也不會落個……落個沒河自盡的下場……」說著說著,那個大漢卻是痛哭了起來。

可雖然他說得是如此的壯烈悲憤,冷雁智卻只是冷冷地笑了一下。

「我當時就在武定關內。」吹笛的男子放下長笛,只是平靜地說著。「我親眼見到的,玄武帝迎華親王入關,華親王卻把刀架在自己的兄長頸上。」

「妖言惑眾!」

眼見大漢已經掄起了拳頭,幾個路人連忙拉了住。

「好了好了……」

「我想那應該是誤傳吧,因為我听說,華親王已經找到了玄慈太子了。」另外一個劍客此時卻是突然說著。

玄英的手猛然抓緊了窗櫞,雙眼登時瞪得老大。皇兄……皇兄他……

「據說要趁著江南大會的時候,擁太子登基,趁時商討收復中原大計。如果當初真是華親王造反,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幾個路人驚愕地面面相覷,而在那群人高聲談論的時候,涌來的人群也就越來越多了。

也許是因為人天性就喜熱鬧跟市井流言,沒一會兒,這鎮上幾乎一半的人都到齊了。

「我親眼所見不會有假。」吹笛男子依舊平靜地說著。

「可沒人曉得,你那時候是不是真的在武定關!」一個人指著男子的臉罵著,登時幾個跟他一陣線的人就是一起叫囂了起來。

「咳咳……我說句公道話吧。這句實在有理。各位想想,皇後跟太子在這個時候能去哪里?還不是投奔華親王?華親王可是皇後的姐夫,投親一定是找他的。」另外一人插著嘴。

「如果玄慈太子真要在江南即位,我一定擁他。」一個俠客打扮的外來客,平靜地說著。「我一听到那什麼獠面親王的就想吐,引胡人入關,自己坐上帝位,不就是一個漢賊了得,叫得這麼好听。」

本是跟著看熱鬧的小紅,緊張地看了冷雁智一眼,可冷雁智卻像是沒有什麼反應似的。

眼見下頭越辯越是激烈,有擁護華親王派的,也有仇視華親王派的,到了後來,這一大群人甚至分成了幾個小群,繼續爭辯著。冷雁智關上了窗,而玄英還在發著呆。

「听得懂嗎?」冷雁智只是輕輕笑著。「他們在吵著當初這天下是怎麼分成四塊的。」

「哪四塊?」玄英的語調有些生硬。

「我這兒一塊,華親王一塊。魯兒列一塊,察唯爾一塊。四分天下,各取所需。」

「我早曉得華親王是壞人。」看著冷雁智,玄英只是問著。「可你呢,為什麼你也會在這場混亂里?」

「我剛剛已經說過,這是各取所需。」冷雁智只是淡淡說著。

坐上馬車後,冷雁智靠著車棚,只是靜靜地從小窗看著車外的風景。

窗外風景輪轉,可不管如何,都是一片的蒼蒼翠翠。

玄英絞著雙手,偶爾迷惘地看著冷雁智。

他想去找自己的兄長,去皇叔的宮殿里找玄慈。可要他怎麼說呢?

雖說目的都是江南,可大會的地方想必離宮城很遠很遠。

當初他是很想著問問那些人,是怎樣能知道皇兄的去向。可冷哥哥看來卻是對

于這些流言不屑一顧,當馬車一駕來,就拉著他頭也不回地上車了,讓他連說,都沒有機會說。

「想問我什麼?」

如何沒有察覺到玄英的目光?冷雁智回過了頭問著。

「……剛剛啊,他們不是在說,這玄慈太子就在江南城里嗎?」玄英立刻裝出了天真而無辜的語氣,假裝好奇地問著。「我好想要去看看,將來皇上會是長什麼樣子的!」

「就跟你想看莫言神醫是一樣的嗎?」冷雁智忍不住苦笑著。「沒什麼好看的,他甚至沒有比你大上幾歲。」

「咦咦咦,可是這麼小的年紀真的可以當皇帝嗎?」

「當然不行了。」冷雁智無奈地搖了搖頭。「光听就曉提,這是收攬人心的伎倆。你年紀小,所以不曉得人心險惡。玄華帝這人老奸巨猾,這事情沒這麼簡單的。」

所以,玄慈的處境一定會很糟。玄英更加擔心了。

「……你是怎麼了?自從過了黃河,就一直心神不寧的。」冷雁智低聲問著。「發生了什麼事?」

玄英只是咬著牙。

「……你再不說話,我真的生氣了。」冷雁智低聲說著。

「……」玄英只是苦惱地看著自己絞在一起的雙手。

一旁的小紅眼見冷雁智神情不豫,也只能緊張地看著。

「……既然不肯說,你就自己一個人苦惱吧。」冷雁智只是淡淡地轉開了頭,不再說話了。

他生氣了……抬頭看著冷雁智的背影,玄英的心里打著鼓。可要是他真說了出來,他可能不只是生氣而已。

真的生氣了……

到了另外一個小鎮的客棧,獨自走上樓的冷雁智,不再牽著玄英走了。

玄英泫然欲泣地看著小紅,而小紅卻也只能擔心地看著他了。她自己是沒有膽量去勸冷雁智的,而且,她也覺得這是玄英的錯。

「好了,我們走吧。」到了最後,小紅也只能這麼說著。「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然而,玄英只是繼續痴痴看著冷雁智離去的背影。

「……好了,玄英,我們上樓吧,不然冷公子要生氣了……」

這麼說著的小紅,還來不及伸出手去拉玄英,玄英的小嘴一癟,就是委屈地哭了起來。

這一頭,越哭就越是驚天動地,另外的一頭,則是抱著包袱,這難地站在了一旁。

「別哭了,玄英……別哭啊,你再哭,我也……」既擔心著冷雁智要不高興,自己卻又無計可施,左右彷徨的小紅,何嘗不是急得紅了眼眶。

可是,就算小紅要他別哭,可種種的委屈跟擔心涌上了心頭,玄英又是要怎麼停。想起當初母後不為自己說話,自己負氣出宮也沒人要理,現在父皇死了,母後跟皇兄也不來找自己,冷哥哥也不要他了。所有人都不管他了,也沒有人要他……

哭到了後來,玄英索性就是蹲在了地上哀哀切切地哭著了。

一直哭到了冷雁智走到了他面前,也還在哭著。

「哭什麼?」冷雁智的語氣還是很冷淡。

「……你不要我了……」玄英抬起了淚濕的小臉,就是哽咽地說著。「你頭也不回地走了,不要我了……」

也許是因為那心情、那眼淚觸及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回憶,冷雁智閉起了眼楮,轉過身就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上樓。

「冷哥哥……冷哥哥!冷哥哥!」

玄英連忙就是追上去可,等到抓及了他的衣袍,卻是讓冷雁智揮開了。

那力道甚至讓玄英的手發紅了,然而,玄英只是呆愣著站在了樓梯上,無法動彈。

冷雁智則是頭也不回地上了樓,走回了房間,關上了門。

「……好了好了,我們回我房間去睡吧。」小紅連忙也走上了樓梯,輕輕攬著玄英小小的肩頭。「等到時天就沒事了,冷公子這麼疼你,不會有事的。」

「我……我也想要告訴他啊!可是要我怎麼說啊!我只要說了出來,你們又怎麼可能不生氣,一定會討厭我的!」

「我們怎麼會討厭你呢?我們就是因為關心你,所以才問的啊。」小紅低聲說著。「沒關系的,等明天我們去找冷公子說,他的氣一定就會消了。」

「……不要,他一定會恨我的。」玄英低聲說著。「一定一定會的。」

如果當初父皇不要南下的話……

雖說現在想這些,也只是徒然傷心罷了,可是躺在床鋪的玄英,卻是不得不想起。

如果父皇不要離開,也許現在,大家都在一起,他也不會一個人孤零零的了……

悲從中來,玄英擦了擦眼淚,翻過了身繼續睡著。他已經很久沒有一個人睡了。以前賴著皇兄睡,之後冷哥哥也會陪他。可現在只剩下小紅姐姐理他了,可他也不能要小紅姐姐陪他啊。這麼大的房間,一個人睡好可怕,就算是現在,桌上那盞燈玄英都不敢吹熄。

他不曉得,為什麼冷哥哥會生這麼大的氣。是他的錯沒有錯,可是……可是……他已經是大人啦!他應該要原諒他的!

正在氣憤中,窗外突然的又出現了那陣悠揚的笛聲。現在。玄英心里已經沒有什麼思鄉的愁緒了,他只是心里一跳,接著就是莫名地害怕了起來。

那是一種直覺,難得的、天生的直覺,因為那笛聲不是從鎮外傳來的,而是就在他的窗外。

當玄英小心翼翼地往紙窗看去之時,一個人正坐在窗櫞,手里拿著長笛,一雙眼楮則是在夜里發著光,直直盯著自己!

「啊!……冷哥哥!」

在那個瞬間,玄英第一個瞬間做的動作就是尖叫以及蓋上棉被,而等到似乎有人要掀開自己棉被的時候,則是死命地抓緊了並且淒厲地喊著。

「不要過來!救命啊!」

踫!門被撞開的力道大到整個房間都被震了動。

「誰!」

冷雁智低喝的聲音才到,那人就跳出了窗!

「哪里走!」冷雁智怒極,隨後就是追了出去。

而縮在棉被里抖個不停的玄英,直到小紅趕到,听到了她的聲音,才敢小心翼翼地伸出了頭。

嘴唇都嚇得白了,一張小臉上滿滿的都是驚惶的淚水。小紅不忍心地把他抱在了懷里哄著,可玄英卻還是嚇得說不出話。

冷雁智一路追了去,那人的輕功不差,可還是讓冷雁智追上了。

冷雁智拔出了刀斬去,那人就是連忙回頭用他的長笛擋了下來。

鏘!

那可能也是精鐵鑄成的長笛卻是開了一個缺口。那人一個驚楞下,第二刀已經迅雷不及掩耳地斬下了。冷雁智沒打算留他活口,一下手就是殺招!

「拜托!等等!」

那人慌張地擋下了第二刀後,就是連忙遠遠避了開去。

听及了來人求饒,冷雁智收起了刀,站在原地冷冷地看著他。

「我沒有惡意。」那人連忙就是說著。而就著月光,冷雁智也可以認得出來,他就是當日在先前的鎮上吹笛的男子。

「深夜造訪,不曉得有何指教。」冷雁智淡淡說著。

「我……我只是來確定一下……」那人連忙說著。「那小孩兒很像……很像是我以前的舊識。那日你們上馬車時,我本要叫你們,可你們頭也不回。」

「……你認識他?」心里一跳,冷雁智低聲問著。

「……是啊,而且我剛剛也確定了。」那人高興地說著。「我很確定就是他。」

「……那你說,他是誰。」冷雁智走近了一步,危險地問著。

「他……」似乎察覺到冷雁智的不善,那人也是警戒地退了一步。「是我故人的孩子,在戰亂中走散了。」

「然後呢?你打算怎麼做?」冷雁智停下了腳步,繼續問著。可那危險的氣息卻是消失大半了。

那人心里疑雲重重,可也只是小心地繼續說著。「當然就是帶他回……是了,我也不曉得他親人現在在哪……」那人只是無奈地嘆著氣。「可既然曉得他還活著,就該好好把他安頓下來,等待……等待以後找著了他的親人,再來做打算。」

「怎麼安頓?」冷雁智繼續問著,先前那危險的氣息似乎只是那人的一時錯覺。

「……我認得幾個朋友,也是附近有頭有臉的人家,也許讓他……」

「哼……」有些神秘地笑了一下,冷雁智就轉身走了回去。「不用了,找著了他的親人再來找我就行了。」

「可是……可是我又怎麼曉得要怎麼找到你們?」那人有些慌張地說著。

……回過了頭,冷雁智只是淡淡說著。

「見著了我的刀,還不曉得我是誰?我就是北方的冷親王,報上我的名號,渡過黃河,就能直接到我的府第。」

「……什麼!」那人立即就是失聲嚷著。

什麼?他……他有沒有听錯,他就是北方的獠面親王!

可是……可是為什麼他現在會在這里!

而且……而且為什麼三皇子現在會落在了他的手里!

「記住了?別再跟著我們,否則我就殺了你。」冷雁智只是淡淡說著,接著就走了遠去。

留下一個男子,全身都是冷汗。

「好了,沒事了……」

當冷雁智回到玄英房間時,小紅還在哄著玄英。只是玄英被嚇得青白的臉,還沒有回復血色。

這孩子怕黑,現在又遇到了這種事情,想必有很長的日子,都不敢一個人睡了吧。

冷雁智輕輕嘆了口氣,走到了兩人身邊,模著小孩兒柔軟的頭發。

而見到了冷雁智,玄英就是一聲嗚咽,撲到了冷雁智的懷里,抱著他不住發著抖。

「好了,現在不是已經沒事了嗎?」冷雁智輕輕拍著他的背,低聲說著。

「不要丟下我……」玄英只是淒淒慘慘地哭著。

「……不會的,我不會的……」冷雁智低聲說著。

「我好怕……好怕……好怕……」

「我已經趕跑他了,他不會再回來了。」冷雁智低聲說著。

「嗚……」

棒日天亮,當小紅來敲門的時候,冷雁智走出了門,示意她禁聲。

昨晚玄英一直到很晚才睡著。現在雖然天色已經大亮了,可還是睡得很沉。

「明日再走,給他多睡一會兒。」冷雁智低聲說著。

「是……」小紅回答著。

「我擔心那人會再回來,等會兒早膳你幫我拿到房間來。」

「是。」小紅連忙答應著。

等到冷雁智再度關上了門,小紅則是欣慰地笑了一笑。她現在再度體會到,為什麼一直都有流言傳著弦英是親王的私生子了。

冷公子是真的疼他,雖說他不會說出口,可做得多。

……這孩子不曉得是幾世修來的福分,既聰明又伶俐,生得俊秀漂亮不說,又讓他疼到了心坎里。也許……也許這就是命,他是天生龍鳳命,而自己,只是一個就算沒了,也沒有人會發現的平凡女子。

有些無奈地笑著,小紅轉身走了下樓。

之前的冷漠消失了蹤影,冷雁智回復到了以前的冷雁智,而玄英在高興之餘,甚至也忘記了之前幾天的煩惱。

一直到那人再度出現為止。

就在馬車駛進孤山鎮的時候,玄英就在街道上看到了那人。

就當玄英要指著那人給冷雁智看的時候,那人卻是露出了興奮以及欣慰的神情看著玄英。

那不是帶有惡意的眼神,所以玄英有些遲疑了,而就在他遲疑的時候,那人指著一間客棧,就是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因為距離太遠,所以玄英不會听得清楚他想要說的話。可他的意思,玄英還是懂的。

可是,他怎麼可能會去那間客棧找他呢?他當天差點被他嚇死了!

……可是……可是他當天不是說過,他那時在武定關內,所以,他一定會曉得很多很多的事情?

想當初,天與地仿佛在那一個剎那間就整個翻轉了過來。當初發生的事情,造成這一切的原因,他一直一直都是听說來的。冷哥哥不太講這些事情,宮里的人也是沒有一個敢提,可他明明就有很多很多的疑問。

他不敢對自己怎麼樣的吧?

玄英在心里嘀咕著。客棧這地方,如果是白天去,他想做什麼,頂多自己就是逃走罷了。

而且……而且他現在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壞人。

「又在發呆了。」冷雁智揉了揉他的頭發,無奈地說著。「我還以為你的毛病已經好了。」

「啊……才不是呢!我……我是在想事情……」玄英越說越小聲。是了,他得想個辦法才是,不然他是要怎麼去客棧。他想知道的事情,是不能在冷雁智面前問的。

「才這麼小就會想事情?」冷雁智輕輕笑著。「這麼小的腦袋里面,是沒有裝東西的。」

「少看不起人了!」玄英捶打著冷雁智,可冷雁智只是笑得更開心了。

……其實,冷哥哥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在那一個剎那間,玄英只是呆呆看著冷雁智。好漂亮啊……

就這麼的隨意坐著、靠著車上的軟墊、穿著舒服的軟棉衣裳,冷哥哥還是他看過最俊的人了。

像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麼會被卷入這場漩渦中呢?在這期間,他到底又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這一切的一切,到底要怎麼樣,自己才會曉得真相呢?

「我想跟小紅姐姐去街上逛逛。」

才剛跟冷雁智回房,玄英就是拉著冷雁智的衣服撒著嬌。

「喔?逛什麼東西?」冷雁智不置可否,只是月兌著身上的軟裘。

「就走一走、看一看啊。」玄英說著。「好不容易到了南方,好多好多的小玩意我都想要玩玩。」

「可我累了。」冷雁智只是輕輕嘆著。「這幾天在車上,我睡不好。」

可不是?舟車勞頓的,冷雁智本也不是好眠的人。

正好!玄英卻是在心里暗自歡呼著。

「所以我跟小紅姐姐去就成啦。」玄英不屈不撓地繼續說著。「有小紅姐姐陪我,你在房間里休息就可以啦。」

「喔?」看了玄英一眼,冷雁智還是不置可否。

「……讓我去啦,我就快要悶死啦!」玄英跳著腳。

「……不讓你去也不行吧,不然我就別睡了。」冷雁智無奈地說著。雖然天色還是大亮著,可他咳得頭疼,實在想先好好在床鋪上睡上一覺。

「你就去吧,記得回來就行了。」

「嗯!我帶點心回來給你!」

「不用了,我想先歇歇。如果晚膳的時候我還沒醒,也不用叫我了。」冷雁智只是輕輕嘆著氣。

偷到了一個空檔,玄英就是迫不及待地拉著小紅上街。

其實,小紅也有些累了,可說什麼,她也不答應讓玄英一個人上街的提議。

但是還走不到一個時辰,玄英就說他腿酸了,想歇歇。

「不如,我們去客棧坐坐?」小紅指著附近的客棧說著。

「……好啊!可我……」

「怎麼?」

「……小紅姐姐,我想吃剛剛的蔥油餅。」玄英軟著聲音說著。

「……我剛剛就說要買給你吃的,怎麼,後悔了?」小紅無奈地說著。

「是啊……」

「……真拿你沒辦法……我走回去買就行了,你在這里等我。」小紅說著。

「不如我去客棧等你?」玄英連忙說著。

「……好啊,你去客棧坐坐,我一會兒就回來了。」小紅說著。

「……啊,小紅姐姐,既然你要走回去,能不能順便幫我買一個捏面人?」

「……還說還說,剛剛什麼東西都說不要,現在心癢了,對不對?」輕輕捏著玄英的鼻子,小紅低聲說著。

「對啊……」玄英小小吐著舌。

「拿你沒有辦法……好吧!我這就去了,乖乖等我,曉得嗎?」

「是!」玄英連忙應著。

好不容易熬到了小紅走開,玄英就是連忙跑向了客棧。

那人還坐在門邊的大桌上痴痴等著,一等到玄英來,就是既驚又喜地站了起來,差點還打翻了桌上的茶水。

「三皇子!」

在玄英的錯愕之下,那人竟然就是哽咽地低聲喊著,當場就在玄英的面前跪了下來。

不只是玄英錯愕,客棧里登時也是議論紛紛、吵雜了起來。

「你……你做什麼!快點起來啊!」玄英連忙就是去拉他。「大家都在看我們了!」

「多謝三皇子……多謝……」

一邊擦著眼淚,那人就是緩緩站了起來。一個大男人哭得聲嘶力竭的,玄英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好了,你要找我,我來了,有事快講。」玄英連忙說著。

「我是來帶三皇子走的。」那人低聲說著,帶著一種熱烈的語氣。「想當初天下大亂,皇上皇後相繼失蹤,皇儲不知去向,卻是那華親王自己稱起了皇帝。從古至今,沒有這種事情!如今僥幸尋著了三皇子,在下這就帶三皇子走,待我們號召天下有志之士,一匡大統之業,報那血洗故園之仇!」

那人越說越是激動,可好險總記得隔牆有耳的問題,不敢太過大聲談話。可看他一張臉已經泛紅,顯然是心情非常激動。然而,雖說是對他不好意思,但是玄英想知道的,其實不是這些事情。

「嗯……咳咳……他們不是說皇兄在江南嗎?你曉得這是真的嗎?」玄英低聲問著。

「啊?……喔,是的是的,最近這兒不斷有人放出風聲,說是玄華帝迎到了皇後太子,預計在江南大會的時候,迎太子登基。」

「是嗎!」玄英興奮地說著。「所以這些事情都是真的羅!母後跟皇兄真的都在皇叔那兒!」

「……三皇子,您先別高興,我想,以華親王的性子,這消息多半是假的。」

「你們都這麼說……」玄英沮喪地說著。

「我們?」

「……是啊,你知道冷哥哥……」

「……三皇子,在下有一言,不曉得該不該說?」

「……說就說吧。」

苞著那人,玄英走到了客棧中最偏僻的角落,一起坐了下來。

「三皇子可曉得,當日那男子是誰?」

「嗯……」玄英低聲應著。

「既然曉得,為何皇子還與那人同行!」那人激動地說著。「皇子可曉得,那人正是北方的獠面親王,正是他連同著當年的叛將,引胡人開了西方的關口!要不是他,咱們如今的大好江山,又怎麼會毀于一旦!」

「……啊……可是……可是他是個好人,他不會做壞事的,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皇子!若真有什麼誤會,為何他如今坐鎮黃河以北,為何他與魯兒列、察維爾、以及華親王過從甚密?當年只怕就是這四方聯合起來,才吞並了我們的大好江山!」

「……可是,可是他收留了我,在我無家可歸的時候,他……」有些著急的,玄英似乎想要為他辯解些什麼。

「皇子!那是因為他不曉得您的身分!您想想,若他曉得,今日您還有命在嗎!而且,當初若不是他,皇子今日為何落魄江湖?皇子,不可心軟啊……」

有些動搖的玄英,迷惘地看著他。

「皇子,趁著他還不曉得您的身分,其實這是個大好機會……」那人壓低了聲音,帶著些危險的語氣,低聲說著。

抱著一籠跟小紅在街上買的點心,回到客棧的玄英,全身都在微微發著抖。

就在剛剛,趁著小紅沒注意的時候,那人在點心下了藥。

趁著冷哥哥對自己沒有防心,把點心拿了給他吃下,只要沾到了一點唇,就是無救。

當他死後,北方群龍無首,他們自會分崩離析,而天下的英雄就能揭竿而起,擁他為帝。

他……不想要當皇帝,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當皇帝的人是玄慈,這是從他出生就曉得的,理所當然的事。

可是……那人一直狂熱地說著報仇、復國的事,說到了後頭,仿佛自己不幫他,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

而且……而且他也答應著,要幫他找母後跟皇兄。他還會帶自己去江南看看,還會跟很多很多人講,自己還活著的事情,那麼,以前認識的那些人,也都會回來他的身邊了。

可是……可是……

「那就由你拿給冷公子羅?」小紅帶著淺笑,在冷雁智的門口低聲說著。「冷公子看你這麼有心,一定會很高興的。」

抬起頭,玄英看著小紅的眼神有些悲傷。

「……怎麼啦?」小紅有些驚訝地問著。

「……小紅姐姐……」玄英紅了眼楮。「冷哥哥是好人,對不對?」

「……當然羅!」雖說其實曉得,冷雁智做的事並不是每件事都非常光明正大而且正當,可小紅還是覺得,就算不能稱上是個好人、是個君子,他也是個英雄。

「……小紅姐姐,你曉得為什麼冷哥哥要開關口引胡人進來嗎?」玄英帶著哽咽的聲音問著。

「……你問這些做什麼,這些事情你是不用管的。」小紅有些為難地說著。

「我一直听到他的壞話,他們說冷哥哥是為了當皇帝,才這麼做的。」

「亂講!他們都是亂講的!」小紅氣急敗壞地說著。

「既然小紅姐姐知道原因,為什麼不告訴我?」玄英哀求著。「告訴我,不要讓我恨冷哥哥!我跟我的家人,就是因為這場戰爭才失散的,我不想恨他!」

「……他為的,是一個人。」小紅低聲說著,「我听說的,听認識的人說的,他為的就只是一個人。」

「……誰?為什麼!」玄英激動地說著。

「……自古英雄難過情關,我……只能講這麼多了。」小紅說完後,就只是有些悵然地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不再理會玄英殷殷期盼的眼神。她怕自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要哭了。

玄英拿進了點心,放在了冷雁智桌上,冷雁智還在睡著,可玄英的手,卻是怎麼都離不開那籃點心。

他的手在劇烈地發著抖,他的心,在國仇家恨以及對于冷雁智的感情之間,徘徊不定。

把手放開,玄英!如果他吃了,就是他的命,他活該的!他害死了這麼多人,又害得你家破人亡,你今天如果不這麼做,就是不孝!

可是,他如果真吃了,也是因為信任我……終于還是把手放了開,玄英的眼楮紅了。他不想要這麼做,今天就算冷哥哥真做了天般的錯事,他還是疼他。

他還曾經說過,如果自己真找不到親人,他就當自己的爹爹。教我武功,讓我念書,扶我成家立業。

他……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為什麼……

不敢看接下來的情景,玄英掩面跑出了冷雁智的房間。

而在床上理應睡得極熟的冷雁智,卻是靜靜流著眼淚。

「奇怪,都要正午了,冷公子怎麼還沒醒?」一早起床,小紅就是站在了冷雁智的房門前,有些擔心地跟身旁的玄英說著。

昨晚為了讓冷雁智好好睡上一覺,玄英自己是另外睡一間房的。

可就算再累,也不該睡得這麼……非常擔心地,小紅低聲跟玄英說著。

「你幫我去叫冷公子好不好?」

「……」玄英只是一直一直搖著頭,而且還紅著眼楮。

「……怎麼啦?你怎麼……」

其實,從他回到自己房間之後,他就好想好想回去把那籃下了毒的點心丟掉。可是,想起了過去的日子,想起那人痛哭失聲的樣子,一種很重很重的壓力就落在了自己的肩頭。

一種他本來以為,只有皇兄才需要承受的壓力。

「……沒辦法,我們一起去叫好了。」拉著玄英的手,小紅敲了門。

叩叩。

「進來。」

一個很疲憊的聲音響起,在那個剎那,玄英的眼楮整個都亮了起來,而小紅則是推開了門。

「早安,冷公子,我們……」

興奮的話語在冷漠的應對下消失在嘴邊,小紅禁了聲,甚至還有些害怕。

因為,冷雁智迎著剛起的陽光站在了窗邊,卻是背對著他們。冷漠的背影,讓小紅噤若寒蟬。

「小紅,你出去。」冷雁智的聲音有著深深的疲憊。

「……是……」小紅低下了頭,放開了玄英的手,正要出門時,沒料到卻讓玄英緊緊抓住了手。

玄英的眼楮是直直盯著冷雁智背影的,而手,卻是下意識地不肯放開小紅。

「來,我們走吧。」小紅低聲說著。本是普通的反應,卻是引來了冷雁智的怒火。

「他留下來,你一個人出去!」

「是!」被嚇了好大的一跳,小紅連忙答應著,就退了出去。臨走前,玄英發著抖的背影,讓她即使是出了門,也不敢走遠。

怎麼了?到底是怎麼了?好端端的,為什麼冷公子發這麼大的脾氣?

小紅靠在門上,擔心地听著。

「你曉得,我等了你一個晚上。」冷雁智的聲音,不但疲憊,還有些沙啞。

「……你等我做什麼?」听慧如玄英又怎麼不知事跡已然敗露。然而,事到如今,也只能這麼回答了。

「等你……回來」冷雁智低聲說著。「我一直說服自己相信,這一切都是假的,你真的叫做陳弦英,是一個平民百姓的孩子。這毒餌不是你拿來給我吃得!」

冷雁智轉過了頭,一雙布滿血絲的眼楮看起來既可怖又令人傷心,玄英忍不住別過來頭,也是紅了雙眼。

「可是,我整個晚上都在想著。你的武功是誰教的,你讀的書,平民的孩子怎麼讀得起?你真的不像是平民的孩子!弦英,你到底是何人!苞你在一起的人又是誰!」

眼見再也瞞不住,玄英就轉回了頭,直盯著冷雁智的眼楮,一字一句地說著。

「我叫做玄英,玄武帝的玄,英雄的英。」

冷雁智有些呆了。他看著玄英,幾乎說不出話了。

「沒錯,我就是玄武帝的孩子,前朝的三皇子。當日我離宮出走,看你潛入趙翰林府,一時好奇,所以……」

「就因為一時好奇,所以你騙我騙到了現在!」冷雁智怒聲喝著。

有些瑟縮的,玄英退後了一步,冷雁智卻是前進了一步。

「……因為我害怕啊!你曉得了我是誰,一定會殺了我!」玄英帶著哭聲喊著。

「……沒想到,慧娘的孩子都這麼大了。」冷雁智反而平靜地說著。「當初,也許我真的不該救她,不該收留她,也不該讓師兄送她去峨嵋派習武。想想,這一卻都有了解釋。當初想要救你的人,就是慧娘吧?她還帶著你習武,教你讀書不是?她口里說愛著師兄,卻還是去當了她的皇後。享盡了榮華富貴的當頭,卻還把你的名字取了個英字!」冷雁智越說越怒,最後已經走了上前,緊緊掐住了他的肩膀。「她真膽敢背叛玄武帝,她的丈夫?不過,教得出這樣的孩子,想必她也不是省油的燈才是!」

「放開我!好疼啊!放開我!」玄英死命掙扎著。

「放開你?我要殺了你!」

「住手!」從窗外躍進的男子,就是當初嚇壞了玄英,也是拿著毒餌給他的男子。

眼見玄英有難,就杖著鐵笛躍了進來。

「有話好商量……」

鏗!

回應他的是一把紅艷艷的寶刀。劃開了晨曦,亮眼地叫人都要睜不開眼楮。

那人連忙擋了一下,而舊在要講上第二句話時,冷雁智已經走離開了玄英,朝著那人就是唰唰唰地三刀砍了下。

好快的三刀,那人只擋開了第一刀,卻讓第二刀砍上了胸膛。

「住手!」玄英大聲尖叫著,然而,也只能看著第二刀砍斷了那人的頸子。

一氣呵成的三刀,融合了各個門派的精華,刀刀致命,干淨而利落。

然而,那人的鮮血噴灑得整個房間都是。包括這冷雁智的身上,以及他的臉上。

此時的他,臉上沾著鮮血,看起來真好像是暗夜的羅煞。

「凶手!殺人凶手!」玄英既氣又怒,就是朝他哭叫著。然而,冷雁智只是冷冷看著他一眼,就朝他走了過去。

玄英退了一步,哽咽著,然而,最後還是抬起了頭,勇敢地看著冷雁智。

「要殺,就殺吧。」

冷雁智手上的刀,輕輕劃過了他的胸前,劃開了衣服,卻沒有割破一絲血痕。最後,那刀卻是停留在那只價值連城的血玉上,就連眼神,也停留了。

只見那本是野獸般的眼楮,漸漸地,有些軟化了。就連刀,都下意識地拿了開。

「我說過,如果你喜歡,這玉就送給你。」雖說是勇敢地說著,語氣也有些顫抖的意味。「反正我到黃泉去找我爹娘的時候,也不需要它了。」

「……看在他的份上,我就饒了你這回。」冷雁智只是平靜地說著,收起了刀,繼續背對著他站著。

「你走吧,我以後不想再見到你。」

沒想到冷雁智竟然會放過他,一時腳軟,玄英本來想要立刻就逃走,卻一地跌坐在地。

「……還不走嗎?你只有一個時辰逃走,一個時辰後如果我還看到你,我就殺了你。」冷雁智走到了床邊坐下,閉起了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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