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人生 第6章(1)
作者︰桔梗

儀汐,你給了我快樂的感覺。

真想問問你,我是不是能夠給你快樂?

遠山科技彌漫在一片戰火硝煙中。

事實上,用戰火硝煙來形容這間公司的氛圍還是有點言不及義,實際上用發生了第三次世界大戰來界定現時狀況一點都不為過。

余亦舞仗著自己是蘇亦文的親妹妹便封了自己一個代理總經理的官餃,為此在何平面前分外驕傲,處處顯示高其一等的神態和氣勢。何平也不是軟弱相讓之人,尤其是從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女人奉承、追逐和呵護中,余亦舞的不屑一顧早就激怒了他,何況她還在他面前擺出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這雙重憤恨讓他的心時刻處于煎熬中,每次吵架他都當作一場維系全天下男人自尊的正義之戰全力以赴,贏了大肆昭告,傾囊慶祝,輸了就回辦公室痛定思痛,再接再厲。這兩人仿佛是上世仇人一般見面便吵,一吵就翻臉,翻臉就不顧場合大鬧大罵,而且體力和精力十足,非要罵到公司人馬團團圍住紛紛開言甚至動手相勸才算罷休。

江英就是他們吵架的最直接的受害者。

今天公司開例行行政會議。余亦舞比何平更有心計,前一天臨下班之前就告訴江英她要坐最中間的座位。江英沒有在意,因為蘇亦文在的時候從來不按資排輩,他與何平的座位從來沒有分過孰高孰低。可誰知今天早上余亦舞一踏進辦公室看到何平坐在中間的位子就仿佛吃了炸藥一般大鬧起來,而且架勢十足,大有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氣勢。

余亦舞站在離何平兩步遠的地方,眼楮看著何平,說︰「江秘書,我昨天不是說過今天我要中間的位子嗎?」

江英忐忑不安,「是說過。」

「那現在是怎麼回事?我說的話沒有效用嗎?」

江英戰戰兢兢,「不是。只是,只是……」

「那麻煩你請何特助坐別的位子。公司里面特助的權力大于總經理,這傳出去讓我有何顏面見人?」

因為何平平日極好說話,為人親切,江英便鼓足勇氣對何平說︰「何特助,您就當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何平翹著二郎腿,閑閑道︰「江小姐,若是某人像你這般溫柔懂禮貌我也不至于這麼傷心啊。我的好朋友多麼命苦,只有這麼一個有血緣關系的親屬,可她卻是這般頑固不靈,不可教化,我身為朋友真真痛徹心扉啊。」

余亦舞聞言跳過江英不理,直奔何平,一點都不顧會議室里已經坐滿的各級負責人,「何平,你不要太過分,如此這般沒有風度和紳士禮儀,我也真真為我大哥傷心欲絕。」

江英插進去,「還是先開會吧。」

余亦舞生氣地說︰「弄清主次再開!」

何平不慌不忙,「今天的會議就由我這個坐在中間主位子的特助主持。請各位準備一下,首先我們請銷售部的負責人——美麗優雅的孫小姐為大家呈上一份精彩絕倫的報告。大家歡迎。」說罷帶頭鼓掌。

掌聲稀稀落落。眾人紛紛靜待局勢發展,被何平稱作美麗優雅的孫小姐也睜著兩只大眼楮左顧右盼。

其實公司的人對于何平與余亦舞兩人的態度都是欣賞加無奈。何平為人不拘小節,工作能力極佳;余亦舞漂亮卻沒有架子,工作認真,雖然是剛進公司對業務不熟卻也不氣不餒努力學習;兩人不踫面的時候對待周遭任何人都溫和有禮,熱心周到,可是只要一見面眾人統統成為炮灰,無論級別高低毫無眷顧之心。所以公司上下隱含著一條生存法則︰當余代總遇見何特助,退避三舍,走人。

余亦舞右手一神抓起何平的領帶,左手差幾厘米就要踫到何平的臉。何平為求自保將頭後仰,雙手同時去掰余亦舞揪住他領帶的手,預備來一個大反擊。

情況危急萬分,眾人紛紛起立圍攏,屏息靜待。

這時清脆的手機鈴聲響徹辦公室。

余亦舞皺一下眉,收回就要打在何平臉上的左手拿出手機接听。眾人見狀松了一大口氣,紛紛撫著胸口順氣回魂。

何平趁她接電話的時機松開領帶,思索報復之法。

余亦舞听到林儀汐的聲音笑了起來,「怎麼有空打給我啊?是不是想念我?我說吧,你離了我就是不能活。怎麼樣,是不是有什麼感情上的困擾啊。我這個身經百戰的愛情顧問一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給我一刻鐘的時間,我收拾完手上這個小人就打給你。」

那頭的林儀汐哭笑不得,「阿舞,不是的。你先別著急,要鎮定,我要和你說一件事。」

余亦舞滿不在乎地說︰「你說,你說,我相當鎮定。」

「你大哥住院了。」

「什麼!」余亦舞大叫。這叫聲穿透力十足,繞梁三日定不會消失。眾人紛紛覆耳。距離她最近的正忙著用領帶綁她手的何平似听到一聲晴天霹靂一般耳膜被劇烈震動。

「你別著急。他現在還在隔離室,人已經醒了,但我還沒有和他說話。你放心,沒有生命危險,只是高燒轉肺炎。」

余亦舞听到已經進了隔離室眼淚嘩嘩地流,聲音哽咽︰「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她眼淚一流眾人紛紛側目,想要報復的何平也住了手。畢竟這是他們認識余亦舞之後她第一次掉眼淚。平日對每個人都熱情有禮,笑容美麗;每每對何平張牙舞爪,將每一次斗嘴都當成戰爭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堅強強勢女子;究竟什麼事情可以讓她哭呢?

「你過來吧,我想他需要親人照顧。」

「好,我馬上過去。你答應我,要幫我看著他,除了你,我真的只有他一個了。」

「你放心,在你來之前我會好好照顧他的。來的路上要小心,不要急。他沒有生命危險,我保證。」

「好。」說完最後一個好字余亦舞已是泣不成聲,想飛奔出會議室才發現自己的手被領帶綁在桌子上。跑不掉的她蹲在地板上就大哭起來,眼淚如磅礡大雨。

何平見狀也蹲邊解領帶邊問︰「怎麼了?誰的電話?」

余亦舞抬起頭,淚眼模糊,「汐汐打電話說大哥生病住院了。你放開我,我要去看大哥。」

何平一听也急了,「她說什麼病?嚴重嗎?」

「汐汐說現在在隔離室。」

何平一把扶起已經站立不穩的余亦舞,「走,我們一起去。江小姐,會議暫時取消。你們正常工作,我會電話聯絡你們。」直至上車後余亦舞的眼淚還一直掉。何平左手開車,右手從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遞給她。

她接過,小聲說了聲謝謝。若是平時何平一定會打趣她,可是,現在兩人再無開玩笑和吵架的心情,一心只想快點見到蘇亦文,確定他的平安。

斑速公路上汽車飛馳向前。坐在車里曾經是一見面便無安靜的兩個人如今安然相處,默默無語。

第二日將近中午時分蘇亦文高燒就退了,醫生確定沒有大礙之後就將他轉到了普通病房。他仿佛好久未睡過覺一樣沉沉大睡,除了在隔離室模糊的醒過一次之外就再也沒有清醒過。林儀汐坐在病床一側,看著他沒有絲毫要醒跡象的臉,心底隱隱懷疑他的公司是不是出了什麼狀況。否則一個正常的人怎麼可能因為發燒就睡這麼長時間呢?

她伸手輕模他的臉。兩日未進食的他臉有一點點瘦削,稍稍長出了一點胡子,整張臉顯得很憔悴無神。

自己離開的這三年他究竟在過一種怎樣的日子呢?

他的嘴角動了動。她趕忙收回自己的手。他慢慢睜開了眼楮,像個受了無盡委屈的孩子一樣用那般充滿可憐的眼神看著她。

呵,他終于醒了啊。

他的手從棉被中伸出,有些顫抖地伸向她。她猶豫一下,最終還是沒有接他的手,只是用手將他的手臂放回棉被中。

「你剛醒來,別再凍著。」她湊近他的臉,「你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你想吃什麼,我回家做給你。」

他搖頭。

「還是不舒服嗎?要不要叫醫生?」

他還是搖頭。

她拿過茶幾上的杯子倒了一點水,確定溫度適宜後舉到他嘴邊,「是不是口太干沒辦法講話?先喝點水潤潤喉嚨。」

他點頭,可是水卻總是順著嘴角流出來。她坐到病床的一側,將他的頭扳起放在自己的胸前。他喝了幾口水,喉嚨漸漸放開來。

「你參加的那個會議主辦單位的電話我不知道,不打電話請假有沒有關系?」

他搖頭,努力張開嘴回答她︰「沒事的。謝謝你送我來醫院。」

她笑了一下,「你住在我那里,你生病了當然是我送你來醫院了。你想一下,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回家做給你吃。這麼久不吃東西只靠葡萄糖維持是不行的。」

他突然就閉上眼楮,臉轉向她的懷中,不肯看她。胸中是滿滿不可言狀的感動和快樂。

她見他久不說話,搖搖他,「怎麼了,不舒服啊?我叫醫生好不好?」

他躲在她懷里,甕聲甕氣地說︰「不用。」

病房的門被人輕輕地推開,阿斯在門口探頭探腦地向里面張望。

她有些尷尬,臉沒來由地紅了一下。她將蘇亦文重新放回床上,向阿斯招手。阿斯開心地走進來。

原本埋在林儀汐懷中的蘇亦文前一秒還沉浸在感動之中,下一秒就回到了病床上。他正待開口詢問阿斯寫滿笑容的臉就湊了過來。

「你醒啦。」阿斯笑著問。

他沒有回答,眼楮看著林儀汐。

林儀汐笑著拍拍阿斯的肩,「他沒事了。你怎麼來了,不上班嗎?」

阿斯左右兩只手同時舉起來,一紅一黃兩個顏色燦爛的保溫盒赫赫在目,「我來送東西給你們吃啊。醫院的東西超難吃的。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隨便選了一個咖喱牛肉飯。我也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麼,但是我听老板說他很久不吃東西立即吃飯對胃不好,所以我幫他選了綠豆粥。你們放心,很好吃的,我去我吃過的最好吃的店子里買的。」

蘇亦文定定地看著阿斯,在嫉妒他的時候也納悶這個陌生人為什麼會對他好。

林儀汐的心暖暖的,這個不曾深交的大男生如此關心自己,甚至連帶自己的認識的人他也有想到。她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阿斯笑,「是不是很感動?」

她大力地點頭。

「好了。你先吃飯,我來喂他。」阿斯指著蘇亦文說。

林儀汐笑了,「還是我來吧。他不會讓你喂的。」

蘇亦文心一驚,何以她會如此了解他?他看向林儀汐,她的笑臉仍然平和,仿佛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仿佛她說了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而他的心竟是洶涌澎湃。

阿斯不明所以地問︰「為什麼?」

林儀汐邊倒粥邊說︰「好了,小孩子不要問題太多。你找個地方坐一下。」說完重新將蘇亦文抱起,「喝點粥,好嗎?他特地送來的。」

蘇亦文嫉妒和她一來一往輕松交談的阿斯,不開心地問︰「他是誰?」

林儀汐「咦」了一聲,有些驚奇,因為他竟然主動詢問一個陌生人的姓名,「他啊?他叫阿斯。你不記得了嗎?他是咖啡廳的侍者啊。算起來他還救了你呢。昨天早上就是他幫忙將你送進的醫院。我一個人弄不動你。」

「啊,」阿斯大叫,「我知道他是誰了。他是上次你在咖啡廳見的人吧。」

蘇亦文探過頭,「謝謝你,阿斯。」

阿斯驚喜,猶如中了大獎一樣拉著林儀汐的胳膊喊︰「他和我說話了啊。你听到了沒有,他和我說話了啊。」

林儀汐又一次被他逗笑,蘇亦文的嘴角也隱隱有些笑意。

何平與余亦舞就是在這個時候進來的。余亦舞是跑著進入病房的,何平跟在身後,二人進來見到這幅開心的情景有些回不過神來。

余亦舞跑到蘇亦文身邊,「大哥,你怎樣啊。嚇死我了。」

何平跟上來,「怎麼回事啊,從來沒有生過病的人怎麼就進了醫院呢?」

蘇亦文看向林儀汐。

林儀汐說︰「是我打電話給阿舞的。你當時在隔離病房,我有些怕。」

蘇亦文緊追不舍,「你怕什麼?怕我死?」

「不是怕你死,只是我一個人當然怕啊。」

蘇亦文繼續問︰「可是你做過護士,對這類情況應該是司空見慣的。我記得媽媽發病的時候你從來不曾怕過。那現在你怕什麼?」

林儀汐被他追問的有點愣,「我當然怕啊。」

「你擔心我?」蘇亦文以一種非常肯定的語氣問。

林儀汐整個人呆住,因為沒有料到蘇亦文會這般直接,直接將她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就這樣赤果果地呈現在表層。她有些害怕看他的臉,他的眼楮犀利有神,仿佛可以直入她的靈魂深處將她看穿。她必須逃避,為了自己的安全,為了日後生活的寧靜。

她別開臉,看著余亦舞,「我當然擔心你,你是阿舞的大哥呀。而且你是在我的地方生病的,萬一有什麼事,我無法向阿舞交待。」

這次的盤問與探究以失敗告終。蘇亦文心有不甘。

何平和余亦舞就要跳到嗓子眼的心又落回了原地,心里都有一股濃濃的失望之情。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了啊。何平明了蘇亦文的失望和不甘,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余亦舞走到林儀汐身邊,將頭埋在她的肩膀上作感動狀,假裝掉眼淚,「汐汐,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大哥可能早就沒命了。我早就知道認識你最好了。」

林儀汐說︰「好了,不要哭了。」

阿斯插嘴,「她根本就沒哭。」

余亦舞猛地抬頭,速度之快讓人幾乎不能反應,「你怎麼那麼多事!和某人一樣。」

何平听到站不住腳了,「喂,做人要講良心的。來的路上你哭得那麼厲害,是誰一直安慰你來著?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哪能過河拆橋呢?」

「喂,我有說是你嗎?是你自己攬過去的,憑什麼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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