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歸 第五章
作者︰璐璐

「姑娘們,在這兒歇下腳,咱們去租個馬車,再趕路回京里!」郝睿叫了兩壺茶,幾碟點心,笑著說道。

妮雅點點頭,達娃則早就高興得東張西望了,根本沒有听到他說了什麼。

「別擔心,有五子陪著你們,咱和瓦倫少爺去碼頭聯絡送貨的事宜!」看出妮雅的拘謹,到底是到了陌生的地方,難免心里會沒了主意。

妮雅明白他的意思,對他笑了一下,讓他放心。

郝睿這才和達娃的大哥瓦倫相偕離去。

她們歇腳的茶樓里,人聲鼎沸,因為她和達娃與眾不同的穿著和樣貌,吸引了不見好奇的目光,走到哪里都被人盯著看,這讓妮雅覺得十分的別扭。

「別在意,別在意,這兒的人少見多怪,等到京城便好了,那里的人可是來自四面八方,就連金色頭發藍眼楮的鬼佬子都有,沒關系的,來來來,咱們喝茶、喝茶!」五子舉著茶壺對她們傻笑。

達娃似乎對他很是討厭,斜著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然後「哼」的一聲,把頭撇開。用手抓起一塊點心,一邊津津有味地嚼著,一邊繼續好奇地四處觀望。

她不屑的樣子把五子氣得半死,但礙于她的身份,又不能將她怎麼樣,只能恨恨地低聲嘟嚷幾句︰「小瘋子!」反正她也听不懂,自己解解氣也好。

妮雅對這兩個孩子的相處方式感到有些好笑,達娃的大小姐脾氣和五子的憨直,這兩個人總是瞧不上對方。

她環視四周,紅漆雕花的柱子,木稜的門窗,戴著套袖大聲吆喝的店小二,還有她們身上陌生的夾襖,陌生的景色、陌生的衣物、陌生的人,她已經離開了她從小生長的小島——婆羅洲。現下,她腳下踩著的,是她娘家鄉的土地。

一個時辰以前,她和達娃還有達娃的大哥,和郝家的人一起,剛剛下了船,她們在船上航行了好久,雖然郝家的船非常大,又堅固又穩定,但一開始的暈船可害苦了她。她從早吐到晚,吃不下也睡不著,最後連膽汁都吐了出來,人也瘦了一大圈,把郝睿嚇得要死,真是怕她熬不過這幾個月的航程了,後來一個水手說了個俗方子,用生雞蛋加蜂蜜熬著吃,說是可以止吐,那個郝家的大管家倒也真是照顧她,每大早晚都熬給她吃,這才讓她慢慢緩了過來。

他對她的好,她都一點點地記在心里,在島上的時候,他幫她保住了她家的燕兒洞,雖然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但她仍心存感激。

她爹最終沒有熬到擂台結束,沒有親眼再見到那個「極品」的牌匾由那些長老們,親自送進他們家,為他們掛起來。他們贏了,但是她爹再也看不見了,盡避她費了很大的力氣,帶他去內陸的村子里看病,但,那巫醫說她爹的內傷太重,又是積郁成淤,身子里的血都結成了塊,治不了了。

她帶他回去養著,才三天,便撒手人寰,直到咽氣,他的眼楮也沒能合上,遠遠地望向燕兒洞的方向,那是他一輩子的驕傲,也是害他一生的根,又愛又恨,到死也斷不了對它的依戀。

然後,是郝睿幫她把她爹的喪事辦妥了,他們把他埋在了他們家屋外的山坡上,和她娘一起,那里可以看到這島上所有的燕兒洞,她想她爹會很開心的。

那一天,她采下了聖品血燕,其實,她是早就曉得那里有這好東西的,但一直都沒舍得去采,因為這血燕有個傳說,據說是母燕因為自己築的巢被人采走,急著為兒女築家,所以啼血而成,這燕窩才會通體血紅,那真的是燕兒的心血啊!她心里不舍,那是母親對子女的心,她下不了手,所以一直都沒有去采,直到那天,她必須要讓那些長老心服口服,為了她爹,她自己,還有她的郝爺。

她爹去世,那島上就剩她孤零零一個人了,他說要帶她回郝家,這采到血燕是一等的榮耀,她、甚至就連郝家也會受到宮里的賞賜的,她雖然不知道什麼是宮里的人,為什麼要賞賜,但她沒多想便答應了下來。她想去瞧瞧她娘的家鄉是個什麼樣子,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信得過他。

「妮雅,你發啥愣,快嘗嘗這個,好吃,好好吃!」達娃開開心心地抓住她的手搖晃,這里的吃食比島上精致漂亮得多,甜甜的糕點對達娃這個半大的孩子有著無窮的吸引力。她吃得滿臉渣子,小手油膩膩的。

妮雅拿出塊帕子替她抹了把臉。

這丫頭倒是大戶人家的掌上明珠,到哪里都需要有個人照顧。

達娃會跟著來,多半也是因為她,達娃的大哥是按他爹的意思跟船到這里,瞧瞧他們做些水果買賣的可行性,結果達娃听到她也去,便吵著鬧著也要跟去,她爹拗不過她,便也答應了。反正有她和大哥跟著,也出不了啥大事,在達娃出嫁之前,這是她最後一次任性的機會。

達娃才不懂妮雅的那些心事,她只對那些綿軟軟、甜滋滋的白糖糕感興趣,入口即溶的滋味,在島上,她從來沒嘗到過,滿足地使勁咬兩口,一臉開心的模樣。

「哼!」五子看她貪吃的樣子,覺得真是少見多怪,不屑地哼了一聲,也算終于報了剛剛的一哼之仇。

達娃雖然听不懂,但看他的樣子也能猜出自己是受了輕視,立刻雙眼一瞪,揚起臉質問道︰「好大的膽子,你是啥意思?」

五子反正是听不懂,根本不理她,洋洋得意地對妮雅說︰「這的吃食太簡陋了,等咱回了京城,郝家廚子做的點心不知比這強多少倍,更別提白魁老號的豌豆黃,要是運氣好,趕上郝家大爺請宮里的御廚來做客,那好吃的東西可就多了,讓你連舌頭都吞得下去。」

妮雅對他笑了笑,對于這個活潑的男孩,她感到了親切和友善,但天生害羞的性子,讓她也很難跟人熱絡起來。

「那個跟班說什麼?快告訴我,妮雅!」達娃見他不理她更不高興了。

「別這麼說!」妮雅為她語氣里的輕蔑皺了眉,「人家只是說,等到了京城,還有更好吃的東西,沒有別的意思!」

「哼!」達娃臉一沉,「啪」的一下,手上的白糖糕就扔到了桌子上,驕蠻的性子一下子就顯露出來,「明明是他不對,你干嗎說我!」

五子沒見過這陣勢,一下子愣住了,以往跟主子見過的大家閨秀,哪個不是溫婉賢良,說話的聲音像只羊羔似的,哪敢這樣當眾摔東西。

「人家什麼也沒說你啊!你自己生什麼氣!」妮雅聲音不大,但嚴厲的語氣已經顯露出了她的怒意。

「我不管,我不管……」達娃當然明白妮雅不高興了,雖然平時妮雅總是柔柔和和的,但一生起氣來就倔得不得了,她心里還是有點怕,可是被慣壞了的脾氣又讓她放不段,「讓他跟我道歉,要不就不行……」

「你怎麼這麼……」

「我不管,我不管啦……」達娃才不讓妮雅把話說完,任性地大叫起來。

「達娃!」正當妮雅感到頭疼的時候,一聲喝斤,立刻讓達娃乘巧地安靜了下來。

「大哥!」達娃扁扁嘴,態度放得低低的,怎麼也不敢任性了。

「你在這鬧什麼,咱們在茶樓門口就听到了。」達娃的大哥雖然又黑又瘦小,但到底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從小便跟著大人學管事,態度十分的威嚴,讓人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尤其是達娃,怕他怕得不得了,「在家里丟臉就夠了,到外面還敢胡鬧,你再這樣,就把你扔回船上去!」

「好啦!我知道了還不行?!」達娃扁扁嘴,恨恨地瞪了五子一眼,這才罷了休。

妮雅倒是不太擔心,達娃是小孩子性子,有什麼事不高興了,過了一會也就忘記了。

「別那麼不甘不願的,好像受欺負了似的,」瓦倫對妹妹不以為然道,「別以為咱不知道你這個丫頭,你不去欺負別人,咱們就感謝佛陀了!」

「別老這麼說,你真是討厭死了!謗本不是達娃的錯,不信你問妮雅……」她手一指,矛頭便轉向妮雅。

妮雅笑了笑,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算了,瓦倫兄,達娃小姐還小,咱們家五子也不懂事,您就別放在心上了!」郝睿適時地出來打個圓場,既解了妮雅的圍,又顯出自己的大度。

「郝兄,您不知道,這丫頭啊……」

郝睿笑著對他擺擺手,轉身吩咐五子︰「去,去到外面找個好把事,車也要寬敞些,咱們也該上路了!」

五子听罷起身,這動作又引得達娃一陣好奇,拉住妮雅的衣袖低聲問道︰「他干啥去?」

「郝爺讓他租車,咱們該動身上京城了!」

「不知道這的車跟咱島上一不一樣,」達娃自言自語似的說道.然後「霍」地站起身,「咱要跟去看看……」說完一溜煙地個見了。

「達娃!」瓦倫皺起眉叫妹妹,但她一晃身就鑽入人群中,氣得他想道︰「別讓咱抓到你,非歹給你點厲害看看!」說罷,對妮雅道︰「妮雅跟郝爺說一句,咱去追達娃,這丫頭讓人寵得沒大了,人生地不熟的地點也敢隨便亂闖,真是想氣死人!」

妮雅點了點頭,他便氣呼呼地追了出去,臉上又是怒氣,又是擔心。

「去追達娃小姐了?」郝睿見人都走光了,了然地笑對妮雅。

「是啊!達娃是小孩子心性,到這來免不了好奇,瓦倫是擔心她闖禍,他讓咱跟您說,說您費心了!」

「哪兒的話!」郝睿向外望了望,這地方都是跑船的漢子,都是老實人,不會出什麼事情,「咱們先在這等會吧!」

說完,他撩起長衫落了座。

☆☆☆

就剩他們這兩個人了,妮雅又覺得不自在了起來,這看他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想說話,又口拙不知該說些什麼。

「身子不礙事了吧?」他了然地一笑,她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他看得真切。

「啊!沒啥事了,還要多謝您照顧呢!」妮雅抬起頭,對他露齒一笑。

「以後別跟咱們客氣了,把你帶來,好好照顧著,這是應該的!」

郝睿說這話只是理所當然的自然,但話一出口,又似乎帶了些別樣的心思,不可避免地在妮雅心里掀起一陣漣漪。

「謝謝您!」妮雅細聲細氣地小聲說道,不可遏制地紅了臉龐。

他只是笑了笑,這姑娘的性子這是可人疼,羞澀,安靜,兩只眼楮像是小兔子,干干淨淨的,透亮得好似上等琥珀,什麼心思都寫在里面,可就是這麼個單純的姑娘,做的事情可是連像他這樣的漢子也會嚇軟腿的啊!可她就那麼不聲不響的,為了爹,為了族人,為了榮譽,默默地做了許多,如果不是今年,他到島上辦了擂台,也許終其一生,也不會有人發現這秘密吧!

他有時候想著這些,心里忍不住就又想再多關照她一些,沒爹沒娘,又初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想得再遠些,一個姑娘家的沒個人依靠,可怎麼過活,在這還有他顧著,若是日後再回去島上,她一個人可怎生是好,他光想著,這心里就揪得緊,他嘆了口氣,自己也是奇怪,這非親非故,又不知是啥時候的事了,他這是在這瞎操的什麼心啊!

「郝爺?」她見他神色不安,便睜著大眼關心地問。

他對她搖搖頭,把桌上的點心推過去,「喜歡吃嗎?」

她點點頭,在他目光的鼓勵下,拿起一塊核桃酥,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女孩子似乎都喜愛這甜滋滋的小零嘴,郝府里的太太、小姐們離都離不開,看來她也不例外。

郝睿保持淡淡的笑意,「這里的東西是粗糙了些,等到了京城,那里的吃食可會讓人看花了眼,到時候再帶你去嘗鮮!」

妮雅一听,不由自主地便眯起眼楮,揚起嘴角,露出一個怎麼也掩飾不住的笑容,那樣子,就算是拿了什麼稀世的主貝給了她似的。

到底是個單純的丫頭,郝睿心中這樣想著,他只是這麼說,她便高興成這樣,讓人忍不住想再多疼愛她一些。

「剛剛五子哥也說了,叫什麼來著……」妮雅皺起眉頭,努力回想剛剛都听到了什麼。

「哈哈……他那個臭小子啊……半大的小伙子了,還這麼饞嘴……」他見妮雅露齒而笑,便接著說道,「那他有沒有跟你說那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蘆,熱乎乎地烤地瓜,還有早市上吃起來軟綿綿的豆腐腦……」

他看她睜大眼楮,一副口水要流下來的向往神色,他忍不住用手拍了拍她的小腦瓜,「乖啊,等到了京城,再帶你去吃啊!」

妮雅一愣,然後又羞紅了臉頰。

☆☆☆

這一行人用了四天的時間,快馬加鞭地趕到城里,天氣讓妮雅他們一下子便不適應起來,天氣冷得呵口氣都可以結塊冰。

但這些都不能阻擋她們對異域的好奇,一路上,妮雅和達娃輪番將腦袋伸出車窗外,打量著這有別于島上的熱鬧景色。

好不容易快到郝家宅子了,這車又出了毛病,也難怪,快馬加鞭地跑了好幾天,這個車子先不說,就是拉車的馬兒也吃不消了。

她們就又歇到了一個鋪子里,達娃牽著妮雅在鋪子里閑晃。

男人們去幫著修理馬車,她們則坐在一家讓旅人歇腳的茶店里,一人面前一杯冒著熱氣的茶。達娃對那些澀澀的茶水並不感興趣,在四周好奇地打探。

這時候,一陣洪亮的吆喝聲從遠處傳來︰「冰糖葫蘆,好吃的冰糖葫蘆,冰糖葫蘆的賣呦……」

那吆喝聲帶著獨特的韻味,厚實的聲音,悠遠又引人注目。

妮雅禁不住轉頭去看,遠遠的,走過來一個戴著瓜皮帽的老頭,花白的胡須,手上舉著一個木柄的,上面有稻草扎成的,像是島上的菠蘿形狀的東西。那上面還橫著插了許多紅紅的、亮晶晶的東西。他這麼一吆喝,不少在周圍玩耍的小孩子都圍了上去。一時之間,茶店周圍也熱鬧了不少。

妮雅很是好奇,咬著唇,猶豫著要不要跑過去看。

達娃可是不管這許多,跳下凳子就跑。

妮雅忙不迭地站起身追過去,附近都是些這里的小孩子,達娃听不懂漢語,她怕她受欺負了。

跑近了,她才發現,那老頭的稻草墩子上,插的是一串一串的,由紅色的果子穿成的東西,上面還裹著一層晶晶亮亮的東西,妮雅根本就不知道是什麼,不過看起來,似乎很誘人。

「妮雅,那個是什麼?」達娃低聲問她,眼巴巴地盯著那成串的東西看。

「我也個知道!」

「你去問問嘛……是不是吃的啊?亮晶晶的,那麼紅,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妮雅猶豫了一下,那個老頭笑呵呵的,看起來很和善,她這才鼓起勇氣問道︰「請問,您這賣的是什麼啊?」

「呵呵……」老人未語先笑,「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點了點頭,許是听出她跟達娃不是用漢語說話吧,妮雅暗自想道。

「呵呵……這就難怪了!老頭子咱賣的這可是咱京城的特產,冰糖葫蘆。看到沒有,這大粒的,湛紅湛紅的山楂,甜中帶酸,去籽,竹簽穿成串,把上好的冰糖熬成漿,熱著火,用這山楂串在鍋里滾上一圈,趁熱在案板上「啪」地那麼一甩,就成了!酸甜可口,開胃健脾。好吃著呢!」

是應該好吃吧!扁听著,妮雅就想要流口水了。

「他說什麼?說什麼?是不是好吃的?」達娃見老頭說了一堆,著急地拽妮雅的衣角。

「是吃的!叫冰糖葫蘆!」

「真的呀?看上去,好像很好吃?是什麼味道的,你問了沒有?」達娃的眼珠子都快掉進那幾顆紅艷艷的果子里去了!

「酸甜可口的!」

「我想吃!」

說著,竟然就要上手去抓。

「別胡鬧了!」妮雅趕緊抓住她,「人家這是要賣錢的,咱身上沒錢!」

「我不管,我就要吃!」達娃在島上是大戶人家的孩子,在他們族里,幾乎沒有人不知道她家的果園子,她的父親是族里極有威望的人,達娃在族里,幾乎是看上什麼就拿,想吃什麼就要來吃,所以,在她的腦子里,根本沒什麼買賣的概念,只要是她想要的,她就要拿到了。

「姑娘啊,不是老頭子瞎吹,」老人看出她們眼里的垂涎,笑呵呵地夸起自己來,「咱這冰糖葫蘆可是家傳的手藝,你到這附近去問問,咱白老頭這手手藝可是人人都夸好的!您再瞧瞧咱這東西,這大粒的山楂,可是正宗的山東冒山來的,您只要嘗上這一口,咱保證您吃了還想吃!」

「這……」妮雅笑了笑,有些尷尬地說道,「真對不起,咱知道您這是好東西,可……咱身上沒錢!」

老人听了,也不惱,還是笑呵呵地說︰「姑娘,沒關系!其實說來,您這遠道而來的,咱這做主人的,送您一串嘗嘗鮮也不為過,只是,咱這是小本買賣,現在這年是不好,咱這實在也是難啊……」

「不、不、不……您千萬別這麼說……」這樣說的,讓她都不好意思起來。

「你跟他說什麼,快跟他說咱要一串,一會兒,讓他們送銀子過來不就完了!」

「不行!這里不是島上,人家都不認識咱們,怎麼信得過!」

「有什麼信得過,信個過的!」達娃噘起嘴,臉上的表情不以為然,「要不,我把我這個鐲子給了他,這還不行?」

說著,就動于從自己胳膊上,把那黃金鑄的鐲子往下擼。

妮雅趕緊抓住她,不讓她把身上那些亮晃晃的貴重首飾露出來。島上女孩子的習慣,但凡有重大的集會,都要穿金戴銀,把自己家里最美的首飾都戴出來,這不但是表示重視,也是一種家族地位的顯示,父兄們有能力把自己的寶貝打扮得漂亮。但像達娃這樣有錢人家的小姐,一年四季,身上的首飾,永遠都是惹人注目的。但在這,她們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妮雅怕,怕這些金子招來什麼窺視的目光。

「干什麼!」達娃不依地叫道

「你又發什麼脾氣?」一掌拍上達娃的頭。

正當妮雅為難的時候,剛巧瓦倫過來,解了她的圍。

達娃開始跟自己的哥哥抱怨撒嬌,妮雅笑了笑,對賣東西的老人點了點頭,便走回來了茶店,瓦倫自然有一套辦法制得付達娃,她也不用擔心了。

她一個人坐回位子,捧著茶杯,看著達娃和瓦倫兄妹,笑笑鬧鬧地爭吵著,達娃苦著小臉說著什麼、瓦倫則一臉的嚴厲。

吵吵鬧鬧,最終,瓦倫抵不過達娃的纏人,掏出銀子給她買下一串那冰糖葫蘆。

達娃拿著那串戰利品,笑得裂開了嘴。

妮雅看著她笑,她也笑了出來。那笑里,還有著淡淡的羨慕和落寞。

有個人把你放在手心里寵著,真是幸福!

妮雅的落寞,有個人看在眼里,看懂了,心疼了,但他自己仍懵懂不知。

☆☆☆

餅了晚膳的時間,車子修得似乎還不見起色,她們就找了附近的住店安頓了下來。

妮雅和達娃在床上坐著閑聊,準備要熄燈安寢了,一陣沉穩的敲門聲,又把妮雅從床上敲了下來。

她打開木格子門,就著橘黃色的燈火,看到來人俊朗的面容。

「郝爺,有事?」她低聲問道。

「睡下了嗎?」郝睿笑著,看她伸到門外的小腦袋,門只開了一條縫.把腦袋露出來,樣子很是可愛。

「還沒呢,您……」

「那就出來一下,進去加件衣服,我就在這等著!」說著,退了一步,把門讓出來,靠在走廊的木稜上。

燭火有些昏暗,照在他身上,整個人,看不真切。

妮雅沒多想,慌忙進去,胡亂抓了件衣服套上。

「誰啊?」達娃躺在床上,已經是半睡半醒了。

「沒事,你睡你的,我走不遠,馬上就回來!」

妮雅安撫了一句,便又推開門,怕是出了什麼事情,張口就問︰「郝爺,出事了?」

郝睿笑了笑,興許是家星的事總要她擔著心,他總覺得這孩子心太重,什麼事都放進心里,又倔強得很,一般人看來,似乎是老氣橫秋了,但在他,卻能體會她的心境。吃過苦的孩子,就算是過上了優越的生活,也還是會擔心,總覺得這好、會隨時消失掉似的,做什麼都要小心翼翼的。如同他這般,就算今天成了郝府的大總管,但只要他在郝府一天,這日子,就永遠要小心謹慎地過。

「別擔心,沒事的!就算是有事,還有我們這麼多大個給你擔著呢!」郝睿開著玩笑,要她放心,「剛剛把車子的事情安頓好了,明天就可以繼續上路了,看天還不太晚,順便把這個拿過來給你!」

他像變戲法似的,從背後拿出串亮晶晶、紅艷艷的冰糖葫蘆。

「剛剛找到賣這玩藝的老伯,人家今天的東西都賣完了,看咱心誠,又開鍋子熬糖,給咱做了一支。剛剛還有些熱乎呢,一等著涼下來,就給你拿過來了!」

說實話,吃了不少次冰糖葫蘆,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東西是怎麼做出來的,實在也是有意思得很,那老伯的手藝嫻熟,只那麼幾下子,就好了。但他明白看著容易,做起來難,就光說那熬糖的火候,火小了,藏著小粒不化,牙磣。火大了,糖焦了,就出不來這漂亮的琥珀色了。別看這小小的零嘴,學問也大了去了。

這真是套了句老話︰「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狀元啊!」

「這是……」妮雅看著,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這是要給咱?」

「傻丫頭,」郝睿一听就樂了,「這不是給你的,咱舉著來干什麼?」

「你怎麼知道……」妮雅的話說不下去了,心里暖烘烘的,沖得眼眶直發紅,眼看著,這淚珠子就要往下掉。

「干啥這是?咱這是想討你開心的,怎麼反而惹得淚珠子要掉下來?」郝睿半開玩笑地說道。

下午那會兒,遠遠地看著她一個人坐在茶店里,捧著杯子,眼巴巴地盯著瓦倫、達娃兄妹看,那對兄妹說說笑笑地圍著賣冰糖葫蘆的老人。他遠遠地看著,竟然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那絕不是一串冰糖葫蘆的事兒,他懂她的落寞,懂她心里的羨慕。雙親都過世了,不論是在那小島上,還是在這里,都變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一個姑娘家,日後的生活怎麼過,誰心里有個底?

那種一個人的無助,那種渴強關懷的心情,他理解得深切。沒進郝府之前,日日夜夜他都獨自忍受著這種煎熬。就算是如今,忙忙叨叨地過日子,入了夜,還是有寂寞襲上心頭。他懂,他都懂,所以,才會心疼得難受。

那時他月兌不開身,等安頓好車子,那賣東西的老伯又不見了蹤影,好個容易打探到家里,他貿貿然地闖進去,人家一家人正在吃飯。本是十分失禮的事兒,好在純樸的手藝人沒那麼多講究,看他找上了門,覺得是對他手藝的認同,還覺得自己是受了抬舉,樂呵呵地扔下碗筷,開鍋特意給他做了一根。

「哪……快拿著吃吧!老伯伯特意做來給你吃的,別辜負了人家的心意!」他把東西塞進她手里。

「這……這……」妮雅看著手里那誘人的冰糖葫蘆,眼淚一陣一陣的,忍不住想往下掉。

她並不是非想吃這東西的,達娃下午也給她嘗了一粒。她只是,只是……羨慕達娃有親人,有人疼著,有人撒嬌。而她,現如今,沒有了。

她不曾想到過,除了她死去的爹娘,還會有人這麼想著她,惦著她,懂她心里想的。竟然為了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吃食,特意買來給她。

這哪里是老伯的心意,分明就是他的,他的心意……

「快吃,快吃!」他輕聲催促,眉眼上,都是笑。

她都記在心里,從這一刻起,她把他的一切,都牢牢記在心里。

「郝爺!」她低低地喚了聲,「謝謝!」

郝睿只是笑,什麼也沒說,他懂這姑娘的性子,柔弱中帶著倔強,有些話,她說不出扣,他懂,他也是一樣,有些話,不好意思點破,但只要心意相通,那便足夠了。

她把冰糖葫蘆咬在嘴里,冰涼涼的甜意,和淡淡的酸澀,在嘴里慢慢化開,似乎比下午吃到的要美味上千萬倍。她自己偷偷地想,不自覺地露出笑容。

他見她笑了,也笑了出來。似乎,嘴巴里也嘗到了那冰糖葫蘆的滋味,甜滋滋的。

情意,就由這冰糖葫蘆的滋味,在心里扎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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