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雲見桑青 第8章(1)
作者︰秋飛花

擔心雲桑氣頭上跑出去會出事,張軫顧不得此行的任務,匆匆向鄭袖告辭追了出去。一直追到湖心島外,看見雲桑招來那只叫大青的巨龜,跳上龜背向對岸漂去。不多會兒已經快到岸邊了。

「桑桑,等等我。」張軫四下看了看,順手摘了幾段桃樹枝,然後把它們彈入湖面,憑借樹枝的薄弱的浮力縱身飛渡湖面,追了上去。

雲桑聞聲回頭,見他足尖輕點浮枝,正像一支滑翔水面的魚鷹一樣,馭風輕松地趕上來。眼見離她不足五丈的距離,雲桑忽然摘下右耳上的耳珠,抬手朝他足下浮枝擊去,正好將浮枝從他足底打斜飄走。而她的耳珠卻被躍起半空的張軫抄在手中。

為了接住那枚耳珠,張軫顧不得足下浮枝,現在無處落足,只好以內以擊打水面,再度借力一躍,躍到了雲桑容身的巨龜背上。雖然那龜背有桌面大小,足夠他們兩人立足,但是雲桑卻嫌他靠得太近了。

「喂,你別拉著我,快滾下去!」雲桑用力踹他一腳,想讓他松開緊緊鉗住自己的雙臂的手,卻又怕太過用力與他一同落水。

「我不會水,不拉著你我就會淹死。」張軫看看被湖水浸濕的鞋面,笑道。不但不松手,反而用力一帶,索性將她摟進懷中。

「我數三聲,你再不松手我就推了!」雲桑掙扎著發怒道。

「什麼?你真的要……」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只听「撲通」一聲,後半句就已經被湖水吞沒了。

不過她自己也並不好受,因為她忘記了,不會水的人一旦落水的後果是很可怕的,因為他們會拼命抓住一切能夠抓到的東西。而張軫現在要抓的救命稻草不是別的,就是她。

「喂,救……」

救命救命。嘩嘩地拍打著水花,嗆水的滋味兒實在難受,難受得她眼淚直流。河里會淹死人,這一切難道就是這可惡的張軫想要的嗎?

每當她剛從水里冒頭的時候,他總是不失時機扯住她,死命摟住她的腰向下拽。她甚至覺得他就是故意把她往水里按的。

「我……咳咳……嘩啦……」我要死了,我要被你整死了,嗚嗚嗚……

雙腿還在用力地游動,但是身體已經開始下沉,漸漸地,听不到任何聲音。

嗆水,再嗆。

突然,有一張嘴吻上了她,把一口暖暖的氣流輸送進來。她下意識地推了他一下,但是隨後便向求生的本能妥協了,因為瀕臨死亡的感覺,實在是太可怕,它足以輕易摧毀任何一個常人的意志。

與此同時,渚宮。

「你是說,鐵礦洞被水淹,淹死了五百人?」

「不錯。可惜下官得到消息再趕去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這這……他們怎麼強這麼猖狂。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鄭袖驚叫,不住地念叨著,「他們會不會打到這里來?」她充滿恐懼的尖叫與念叨,令屈雲青不住皺眉。這位身份尊崇的女人,平時如何盛氣凌人,儀態端方,可大難臨頭,又立時變回了最普通的庸脂俗粉。

「鄭夫人不必驚慌,渚宮守衛嚴密,憑他們那幾個人不敢過來。」屈雲青安慰她道,「不過,這件事下官雖可以肯定是‘天策府’那幫妖人所為,但是在沒有拿到真憑實據之前,咱們只能把它當作一場意外。」

「意外?」鄭袖听了她的話終于消停下來,想了想道,「靈子的意思是,就當作不知道,然後暗中調查嗎?」

「當然。鐵礦對竹國來說非常重要,但是張翼現作為使節正出使我國,沒有人會相信‘天策府’的人會不顧主子的安危行事。」

「張翼這個老東西,害我黎民,現在又想誆騙大王,真是可惡!」鄭袖聞言柳眉倒豎,大罵道。

「所以夫人一定不能讓琴竹兩國結盟的事成為事實。」屈雲青道。

「結盟……」鄭袖听到「結盟」二字,忽然就靜了下來,似乎察覺到這才是雲青此行的真正目的。

「你為什麼不去稟告大王,卻來告訴我這些?」鄭袖疑惑道。

「因為我有一件很重要的東西,要托付給夫人您。」說著,雲青從衣袖中取出一個布包,上前兩步遞與鄭袖道,「我與張翼的義子有些過節,他這次來到郢都,除了協助張翼完成結盟的使命以外,恐怕最主要的還是找這個東西。這件東西如今再放在我處,只怕不太安全。我想來想去,必須要找一個守衛森嚴,絕對安全,又讓他絕對想不到的地方收藏。若非如此,瞞不過他。」

鄭袖明白她的意思︰她倆不和,在竹國是件人盡皆知的事。如果這東西藏在她的渚宮,別人絕對想不到。

「究竟是什麼東西,張翼父子必欲得之而後快?」鄭袖奇怪至極。

「它是……」屈雲青上前幾步,湊近她低語了幾句。

鄭袖听得連連點頭,面上突現釋然的神色。

「這件事必定是和竹國安危相關,否則依靈子的個性,斷不會來相求。請靈子放心,我一定會將這件寶貝藏得好好的。」說完,鄭袖便命人收下了那東西。

「那麼,下官就替竹國的黎民及先賢,多謝夫人!」雲青說完就要告退,卻被鄭袖叫住。

「靈子,你跟我一樣久駐宮中,你是怎麼知道礦洞出事的?」如果是辰宮的消息,那這件事必定早就報到竹王跟前,用不著等到出事,再由她來神神秘秘地告訴自己了。

「其實說來簡單,我之所以會知道是因為之前與張軫見過面。」

她好像在玩命兒。把自己的命運全都交到了一個不知是好是壞的人的手上。

不過,這一切在旁人看來,他是被動的,唯一可以主宰一切的卻是她。

就像現在,他除了吻了她,並沒有做任何過分的舉動,他只是在運用本能求生,拼命地抱緊她,只是為了獲得生存的機會而已。而她是會水的,明明可以將他救起來,現在卻被他一步步地逼向死亡。

已經沒有力氣再掙扎,他選擇在這個時候吻上她,不知道是想救她的命還是想要剝奪她求生的希望,想要兩人一起死嗎?如果是的話,就讓他們一起去死吧!

可是就在她終于支持不住,準備放棄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足底被一個硬硬的東西托了起來。好不容易,她的半個頭又露出了水面。

「唔,桑桑……」張軫拍著她的臉,輕喚她的名字,「沒事了,快到岸上了。」

原來是剛才受驚跑掉巨龜老青及時趕回墊到了他們的腳下,把他們托出了水面。

「沒……沒死……」

還沒有死。她大大地吸了一口氣。才發現因為剛才太緊張,十指的指甲深深地挖進了張軫的臂肉中,痛得他面部不住抽搐。

「你當然沒死,你忘了,有我在就不會讓你輕易地死掉。」

張軫說這些話的時候是笑著說的,他在她耳邊吐氣,語調是那麼溫柔,笑意暖得可以融化了春風。可是不知為何听在現在的她耳中,卻森冷恐怖得像夢魘。

唉,也許是她剛才驚恐過度了吧。所以現在開始疑神疑鬼,胡思亂想起來。

當巨龜浮到岸邊,張軫輕松地抱起她的身子,跳上岸的時候,她甚至開始懷疑他分明是會水的,而剛才只是為了整治她才會那樣。

將她扶到岸邊的一株樹下,張軫伸手捋了一下她鬢邊雜亂的發絲,輕聲安撫一直咳嗽不斷的她。

「滾開!」她忽然「啪」地打掉他伸過來的手,冷冷地道。

張軫疑惑地看著她,不明所以。但隨著空氣中傳來的絲絲寒意,他臉上的笑意終于也凝固了。

「你難道就不想為剛才的事向我道歉?」她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為什麼?我做了什麼?」他皺起了眉。

「你剛才做了什麼,自己心里清楚。」她忿然答道。

「我剛才……」

他努力回憶剛才發生過的事,跟著,臉上陡然浮現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緊接著忽然俯來,在她的唇上輕輕吻了一下,「是不是這樣?」

「呀?!」雲桑看到他臉上泛起的笑意,憤怒至極,正想喝斥他幾句,卻忽然發現他再度覆上了她的唇,直把她的罵聲吞進了自己的喉頭里。

原來,他遠不如她之前所想的那樣安分,盡避他的動作並不十分粗魯。可是這一次,雲桑明顯地感覺到他和上次在葉庭親吻她的時候不一樣。如果說那個時候的他是無心所為,而這時卻是蓄意的。

因為他綿密不斷的吻,讓原本就虛弱無力的她,漸漸感到呼吸越來越困難。她開始拼命地踢打他,想讓他明白她心中的不情願。誰知他似乎完全沒有感覺。更讓她感到昏眩的是,他居然將手探到了她的腰間,動手解下她的腰帶,將手探進了她的衣襟。粗糙的手指順著她的肩頭,擦過她幼女敕的肌膚,引來一陣戰栗,竟然讓她有種迷幻的感覺。

不……不能這樣……

這一切都不是真的。當時他在葉庭扮出的那副謙謙君子樣,果然也只是個偽裝。

她不禁想張大了眼,想看清楚他究竟是誰,而散亂于額頭濕發卻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想叫,卻發不出聲音。他光憑一只手的力量就能輕易地制服她,而她只有任他予取欲求,正當雲桑快絕望的時候,他卻停了下來。望著她的驚懼與羞憤,他有點後悔。

「你為什麼這樣害怕?」他輕輕用手指替她捋了下亂發。

「啪!」她用盡氣力賞了他一記耳光,側身翻滾,離開他的掌控,罵道︰「混蛋!」

「你罵我?」他錯愕而苦惱地問道,「我究竟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對我這樣?」

或者他以為竹國女子都膽大放浪,上次他親吻她時,她並沒有責怪,所以這次她的拒絕倒有點反常。

「你難道不該被罵嗎?」雲桑從地上爬起來,嘶吼道,「你愛的既然是我姐姐,為什麼還要對我這樣!既然你心里還有姐姐,你為什麼要來騙我?你剛才當著鄭夫人的面拒絕和我……其實一直以來,你是不是都當我是姐姐的替代,你當我屈雲桑真是傻瓜嗎?」

她本來也不想太快拆穿他的把戲。因為那樣的話,他們之間的關系就無法繼續維系下去了。可惜,現在不得不說。

「你為什麼要這麼想?」他驚愕莫名,跟著她起身,然後委屈地看著她。想伸手去拉她,卻又不敢。

「原來你為這個生氣?我剛才的話還沒有說完你就跑掉了,其實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努力分辯道。

「那是怎麼樣,你敢說心里沒有她?」她瞪著他的雙眼,聲嘶力竭地道。撒謊撒謊,你還想要撒謊嗎?

「如果我是這麼容易忘情棄愛的人,你還會喜歡嗎?」張軫無奈地嘆氣道。

盡避他最終也沒有人否認心里還有屈雲青的事實,雲桑卻根本對他無可奈何。因為他說得沒錯,如果他是個那麼容易忘情棄愛的人,那她又喜歡他什麼呢?

但是他的回答還是令她傷心。

只不知這樣的回答,是因為他太懂得女人的心,還是太不懂得女人的心了!

挽著手中那一縷青絲,把它們編入蘭草結中,再慢慢地扎成一個環佩。這是張軫這些日子以來最想做的一件事。

他本來想在一個出乎她意料的情況下,按照竹國的習俗,將這個結發佩環贈予她,可是沒想到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送給你。」他拿起她的手,慢慢地將手心打開,把那只編得十分糟糕的環佩放在她的手心。好在她並沒有拒絕,只是眼中寫滿了嘲笑。

「這是你的頭發嗎?」她不冷不熱地問道。

「不是,是你的。在葉庭,我被血鳳襲擊的時候,你為了救我被它的翅膀削落的。」他指著那帶發的草,老實回答道。

「哦?」她想了想,似乎回憶起了什麼,嘴上卻說,「我還以為,你什麼時候趁我不注意割掉了我的頭發。」

「割掉?」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她為什麼要用這樣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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