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咒美人的奢望 第10章(1)
作者︰綠光

站在門外的範姜老太君和姚望听著,神色各異。

「執秀,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好好地處理這件事,要是府里再有人膽敢對你無禮,我會馬上將人趕出府外,我絕對……」

「然後呢?」她淡淡打斷他。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沒有人能傷害我,只有我才能傷害自己。」她遠比外表看起來的堅強,又也許是因為從小敝病纏身,讓她的想法比他人豁達,她少怒少怨,沒有不必要的情緒。「我會過得很好,只要你休妻。」

她不容易放棄,唯有到了最後關頭,她喪失所有籌碼,才會不得不放棄。

範姜魁語帶哀求。「執秀,不要急著放棄,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真的可以改變,請你相信我。」

「相信你什麼?」她始終笑著,盡避是最後,她想留給他的回憶,還是她的笑,而不是她的眼淚。「何必勉強,就連姥姥都不肯接受我,你還想改變什麼?」

「她會。」他會換個方式,讓姥姥知道,她是個多貼心又識大體的好孫媳。

文執秀垂斂長睫,抹上苦澀的笑。「她如果肯接受我,就不會一再把我送去的姜渣給埋在溪岸。」

範姜老太君一听,才知曉原來她早就知道,卻還是不死心地一再送上。這丫頭很倔呀,一心一意地待她好,明知道心意被糟蹋,還是不放棄,這樣的性子直教她動容。

然而,範姜魁聞言,不禁愣住。

他根本不知道這事,姚望也沒提過……那麼,在她待在府里的這一段時間里,到底還發生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有多少苦,是她靜靜地往肚里吞?可是,當他看到她時,她總是揚著幸福的笑……原來在他奢侈享受她的笑容時,竟得要她先吞下這麼多苦……他還自以為是地沾沾自喜,完全不知道他的幸福,是用她的淚水堆積出來的……

突地,他笑了。

「呵……」他笑得淒愴,沒有任何字句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只覺得荒唐。

文執秀听不到,但是她的雙眼卻看得見他傷悲到極致的笑,看穿了他藏在心底的淚,教她萬分不舍。

眨了眨眼,她啞聲道︰「其實,我听不見很好,听不見外頭的蜚短流長……從今以後,我再也听不見外頭煩人的雜音。」

眸底噙著淚,範姜魁挾著濃重的鼻音問︰「……你連我的心都听不見了?」

「我本來就听不見。」她笑著,淒楚而悲憐。

「你可以看我。」

「我累了。」

他直瞅著她,抹了抹臉。「沒關系,你好好休息,等你身子好一點,我再來看你。」她的氣色不好,他確實不該太打擾她。

「不要,我不想再見到你。」她央求道。

範姜魁喉頭一緊,嗓音微顫著。「執秀,對不起。」她總是喜歡看著人說話,是因為不得不,無關喜歡不喜歡,但是此刻,她看著他,說得決絕而毫不猶豫,沒有一絲後路。

「沒有,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自己不好,是我沒把話說清楚。」她還是笑著,霧氣氤氳的眸底是不得不割舍的痛,她隱藏著不讓任何人發現。「魁爺……留下休書吧。」

她不能生育,已經沒有資格成為他的妻子。

他緊抿著唇,搖了搖頭。「我不休妻。」

「你得休。」她堅持。

「不!」

「不要想彌補我,不要抱著贖罪的想法看待我,我不要!」她突地激動起來,一口氣喘不過來,臉色瞬間翻成紫黑。

「執秀?」範姜魁驚懼萬分地吼著,「靜寧,快找大夫來,快!」

「休……妻……」她喃念著,一張口,便溢出鮮紅的血。

「別再說了,別再說了!」他不斷地抹去她唇角的血,然而血絲還是不斷地淌落,他無能為力,駭懼不已。「別再說了,執秀……」

「娶玉緹……她很好……」她緊閉著雙眼,依舊喃著。

範姜魁震愕得說不出話。原來,她都知道,她什麼都知道……

她是如此冰雪聰明,把一切看在眼里卻假裝不知道,那麼多不公平地對待,她笑笑承受,從沒對他訴苦,她……

「秀兒!」文世濤率先沖進房內,將他一把推開。

不一會,朔夜和伏旭都趕到,施咒先穩住她的心脈。

「你為什麼會在這里?!」文世濤吼著,瘋了似地推著他往外走。「你非要將秀兒給害死是不是!出去!傍我滾!」

被推出房外,門當著範姜魁的面硬生生關上。

姚望不禁替主子叫屈。「這文家的人怎麼這樣待人?」

「住口!傍我住口!」範姜魁低吼著,眯眼瞪去,卻見祖母就在眼前。「姥姥,你怎會在這里?」

「執秀丫頭要不要緊?」範姜老太君問著。

範姜魁啟口,卻說不出話,只能以手捂著臉,喉頭不斷地震顫著。

「唉,怎麼會這樣子?」範姜老太君瞧著他手上的血跡,向來精爍的眼也不禁泛著霧氣。

在鬼門關前徘徊的文執秀再次被拉了回來,卻時而陷入昏迷,只能靠靜寧照時辰灌她湯藥,讓她的狀況稍稍穩定了些。

文世濤再三對範姜魁下達逐客令,但看在範姜老太君的面子上,他讓了步,讓兩人在文府待下,卻不允許他倆進房探視妹妹。

範姜魁哪里也不肯去,就守在妻子的繡房外,不敢進去看她怕再影響她的病情。

幾天過去了,他痴痴站在外頭,就只為了听到她的聲音。

只要她能開口說話,就代表她是安好的。

因為沒有人願意告訴他,關于她的病情,所以他只能守在外頭,日日夜夜等候著。

直到,听見她的聲音,他欣喜若狂地靠近房門幾步,仔細聆听那細微的對話。

「小姐,喝藥了。」

「我不要喝。」

「小姐,你不喝藥的話,身子不會好。」

躺在床上的文執秀眼窩深陷,清麗面容青灰而無生氣。「……靜寧,我喝了幾年的藥了?」

「……」

「從六歲那年開始,我每天都必須喝藥,可我都二十歲了,身子還是沒好……喝藥做什麼呢?」她說著,笑著,萬分疲憊。

「小姐,你是怎麼了?」靜寧驚慌地看著她。

小姐向來是樂觀積極的,就算再苦、再澀的藥,她都能像喝甜湯般地喝完,從不喊苦,更不曾拒絕過;可是眼前的她,面露死氣,有種萬念俱灰的消極,仿佛再也沒有動力,支撐著她活下去。

「靜寧,其實……我每天睡醒時都很痛苦,總有著不知名的痛侵擾著……從沒有一天醒來時,是覺得渾身舒暢。」她氣若游絲地道。

靜寧聞言,不禁紅了眼眶。

多可悲,她跟在小姐身邊十幾年,卻從不知道小姐一直是隱藏著病痛。小姐的笑容太耀眼,太容易瞞騙人,讓人難以察覺她笑容底下隱忍著許多痛楚。

「可是,為了不讓大哥擔心,我必須每天都表現得很開心……」她不要大哥為她自責,不要大哥再為她流淚,所以再痛她都要忍,忍到不能忍,她也絕對不哭。

靜寧垂睫不語,淚水默默淌落。

「靜寧……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忍了?」文執秀伸出手,輕扯著她。「我真的好痛,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忍了……」

靜寧咬著唇,淚水掉得倉皇。

她難以置信小姐竟會說出這種話……說這話,是代表她放棄了,她有了厭世的念頭……

靜寧梗著一口氣,啞聲說︰「小姐,你總是說,痛忍一忍就過了,而且現在有伏旭先生和朔夜大師在,你一定會沒事的。」

「那都是騙人的,痛一直在,根本就不會過去……那是騙人的……」

靜寧反抓著她戰栗不休的手,鎖著她的眼,一字一句的道︰「小姐,你要忍,你要為爺兒而忍,要不然……你要看爺兒愧疚一輩子嗎?」她很狠,明知道小姐痛得難受,還要她忍,還要她拖著病體活下去。

「可是我的痛並不能解開大哥內心的桎梏,我再忍,也不能抹滅相公的自我譴責……更挽不回失去的孩子,我再也不能擁有自己的孩子……我的痛,不值得,我讓每個人都不快樂。」

听到這里,範姜魁的胸口像是梗著一口氣,教他咽不下也吐不出,眼眶發燙刺麻。

他深愛的女人,如此善良貼心,就算是躺在病榻上,她擔憂的依舊是她最掛念的人……她還是將他擺在心上,可是病痛是多麼可怕的折磨,竟讓她意志消沉,喪氣到想要丟下一切……

然而,究竟是病痛折磨她多,還是他傷害她多?他要怎麼做,才能夠改變這一切?

「你想改變?」

身後傳來陌生的嗓音,範姜魁抹了抹臉,側眼探去。「你是朔夜大師?」

「什麼大師?我不過就是個咒術師罷了。」朔夜哼笑著。「我只是聞到的味道,月兌口問你。」

範姜魁微瞪大眼,難以置信這個人竟能猜中自己的心思。盡避不信光怪陸離之事,但當太多事湊在一塊時,他選擇平靜以對。

「你能幫我嗎?」

「有何不可?」

「你又還不知道我想改變的是什麼。」範姜魁不禁苦笑。

他想改變的,難上加難,但只要能夠改變,他願意奉上任何東西換取。

「還不簡單?不就是……」

「魁兒。」

朔夜話未竟,後頭傳來範姜老太君的叫喚聲。

範姜魁回過頭,問︰「姥姥,用過晚膳了怎麼還沒去歇著?」

「我想踫踫運氣,看能不能見執秀丫頭一面。」她回答著他,再看向戴著面具的朔夜,覺得那雙眼像是在哪見過。

「可是……」他不知道執秀願不願意見她,又或者是身體狀況允不允許她見姥姥。

範姜老太君拉回心神,要身旁的總管前去敲門。「試試不就知道了。」

姚望敲了敲門,不一會,靜寧開了門,一見是姚望,正要關上門時,姚望趕忙道︰「我家老太君想探視少夫人。」

靜寧看向範姜老太君,猶豫了下,道︰「老太君,敢問想對我家小姐說什麼?」她這個說法有失規矩,可是為免小姐再受打擊,她必須先問清楚。

範姜老太君揚眉勾笑。「說些體己話。」

「請老太君進來吧。」她想,小姐如今心緒正亂,有老太君在場,也許能讓她的心緒穩定些。

一旁的範姜魁喜出望外,卻不敢入內,站在外頭,直到門當著他的面關上,感到些許失落。

「範姜家的主子,可有興趣再聊聊剛才的話題?」沉默多時的朔夜輕問著。

範姜魁看向他,不多細想地道︰「我們到一邊去吧。」

「走。」

守在門外的姚望看著主子離去,想了下,還是留在原地,把里頭的對話都听清楚了,再轉述給主子。

「靜寧是誰?」文執秀虛弱地問。

「小姐,是老太君。」靜寧搬了張椅子走進屏風後。

文執秀一愣,看著老人家拄著拐杖緩慢走來,忙道︰「靜寧,扶著老太君,她的膝蓋不好。」

「不用了,這點路不礙事的。」姜老太君走到她面前,心疼地攢起眉。「丫頭,怎麼瘦成這樣?你有沒有好好吃飯、喝藥?」

「……有。」文執秀心里五味雜陳。「姥姥別站著,趕緊坐。」

說著,她掙扎著要起身,靜寧趕忙向前,攙著她倚靠床頭而坐。

「丫頭,就沖著你這一聲姥姥,你要趕緊將身子養好,姥姥可是等著你熬姜渣膝蓋呢。」

文執秀聞言,怔愕地睜大水眸。

「唉,也對,我這老太婆根本就沒有善待人家,也難怪人家不願意再伺候我了……」她故作悲傷地嘆著氣。

「姥姥,不是的,我……」

「你是不是怪罪姥姥,所以不願意原諒魁兒呢?」她再問。

「不是的,跟姥姥沒關系。」

「不然呢?」

文執秀絞著手指,不知道怎麼回答。

「都怪我遇昧糊涂,才會一直惦記著當年的事,被仇恨遮蔽了雙眼,忘了世間本無常,為什麼非得要執著于兩家的仇恨。」範姜老太君嘆了口氣。

兩天前,文家的木造廠來報,告知因為木匠全去支援範姜家的船宮,導致生產落後,這意謂著文世濤明知道木造廠亦在趕工,卻寧可先調派人手支援範姜家,不管是他那份疼愛妹妹的心思,還是絲毫不記恨兩家世仇的大量,都讓她省思。

這些天,她想了許多,也總算想通了。放下仇恨的瞬間,她整個人都輕松起來,不再拿仇恨壓得自己喘不過氣,就連覺都睡不好。

「姥姥,不是的,無關兩家仇恨。」文執秀深吸口氣。「是我不好,是我沒將缺陷告訴相公,是我的錯。」

「哪來的錯呢?你很好,我完全沒發現你異于常人的地方。」她已經得知她入府之後所發生的事,更了解她種種處境,自身的障礙,對她心憐不已。「都怪我,放縱下人欺負了你這個主子。」

「姥姥別這麼說,我沒放在心上。」

「姥姥真喜歡你這性子,听不見又如何呢?有的人听得見,卻陷在那些捏造的謠言里,衍生出莫名的仇恨……有些時候,听不見反倒比較好。」她說得語重心長,像是深有體悟。

靶受到她的改變,文執秀不禁感嘆為時已晚。「其實,真正教我想要相公休妻的原因是……失去孩子的我,已經不能生育了。」她把話說白,免得再犯同樣的錯誤,他日又惹事端。

但範姜老太君似乎早有應對,不疾不徐地道︰「沒有孩子有什麼關系?我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但是現在卻沒有半個在我身邊,我嘗盡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說著,她唇角浮現苦澀的笑。「這也許是我當年報覆文家,最終卻報應在我的孩子身上吧。」

「姥姥,沒這回事!」

範姜老太君滿意地笑著。「執秀,听姥姥的話,命中無時莫強求,人生只求盡歡罷了,你又何必拘泥于世俗的看法?」

「可是相公是範姜家的獨脈……」

「領養個孩子也不失為好辦法。」

文執秀驚詫地看著她,沒想到她竟能豁達到這地步。

「喏,這幾張紙是府里的下人寫給你的道歉信,你瞧瞧吧。」見她有所動搖,範姜老太君從懷里取出幾張紙,靜寧趕緊接過,遞給她。

文執秀一張一張地翻,上頭不是寫著懺悔萬分的字句,就是畫著圖,或跪或雙手合十為她祈禱,教她瞬間熱淚盈眶。

「先說清楚,這可不是我逼的,全都是他們自動自發的。」範姜老太君說明著,「那是姚望回府把事情都跟他們說了,教他們慚愧極了,不過……就算他們懺悔了,該給的懲罰也不會少。」

文執秀說不出話來,緊抓著紙,忍著喜極的淚。「姥姥,別責罰他們,他們不是故意的……」

「如果,你真正在意的不過是孩子的事,那麼姥姥可以向你保證,姥姥不在乎,魁兒那小子更不會在乎……」花姜老太君一臉真誠地道︰「原諒他,再回來範釹府吧,姥姥保證一定會好好地疼愛你……姥姥錯過一次,你可要給姥姥有補救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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