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流年 第七章
作者︰麗子

起點與終點

一個擁抱、一個吻……

我以為這會是我們的起點,

卻沒想到,它似乎要變成了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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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絕關系」的第一天,著實不太好受,在廖若姿的「幫助」之下,我一整天都忐忑不安,深深擔憂著那個下巴被打腫的男孩,心里會是多麼的難過……

如果他真的喜歡我,甚至為我打了人,那麼我早上的態度便已經傷了他的心。我只要一回想起我逃避他的目光、廖若姿冷漠待他的眼神,我就感到萬分心疼。

鄭明宏並沒有做錯什麼,他只是單純地想要替我修理阿吉,我們……只是很單純的想要互相喜歡、有所交集……他錯在哪里?真要說錯,有錯的是我,有錯的是我的身分、我的年紀、我的長相……都是因為我,才會讓我身邊的人,不管是阿吉還是廖若姿,連帶地把箭頭指向了他。而那些「情敵」的不屑與憤恨,又給他帶來了多少的困惑呢?

事到如今,反而是我以一種受害者的姿態要遠離他,「斷絕關系」……我憑什麼?他是這麼地無辜,我卻還要這樣對他嗎?

我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惶惶不安。

中午時間一到,我想要偷偷溜去找鄭明宏,我記得他希望中午可以跟我談話,可是眼尖的廖若姿卻逮住了我,找盡鎊種理由要我留在她的視線內,而我因為已經承諾出要斷絕關系這樣的話來,也不好拒絕廖若姿的心意。

我是個膽小的人,懼怕朋友因此討厭我、對我生氣,卻又擔心喜歡的男孩……我的膽小造就了我的怯懦,進而使我的行動力、思考力減弱不少。

在廖若姿的「關愛」下,我渾渾噩噩地結束了晚自習,回到家中。

大概是算準了時間吧,我在公寓的門-口看到鄭明宏守著,想必他也擔心了我一整天吧,但是礙于廖若姿,他沒敢再來找我,只能在我回家前堵到我。

「今天好嗎?」他穿著短袖上衣、運動長褲,靠在腳踏車上,試圖輕松地與我話家常。

「還好。」

沒錯,我完全把我的承諾拋到腦後,在這時候,可以看到鄭明宏、與他談話,我產生了洪水猛獸也打不退的喜悅。

「我不好。」他直接了當地這麼說,然後抬起頭來看著我。他的下巴更腫了。

「是因為這里……很痛嗎?」我模模自己的下巴。

「這不算什麼,我又不是沒打過架。」鄭明宏的臉在路燈照耀下,展現出一種我難以解讀的情緒,「我是因為你不理我,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我不知道……」我說了謊。

「別當我是三歲小孩!你好朋友是什麼語氣,你又是什麼態度我不是沒感覺,好嗎?」

「那是因為……」因為我必須跟你「斷絕關系」!

但是這種話我怎麼都說不出口,要我做到都很困難了,更別說要我當他的面說出來。

「是因為我現在是個被記過的壞學生嗎?是這樣嗎?」我喜歡的男孩忽然用自暴自棄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他兩手一攤,苦笑,「坦白說,我很後悔在合作社打了阿吉學長,不然我也不用被記過,然後讓我的家人,或是讓我自己蒙羞,甚至……讓你蒙羞。」

「你……」听他那樣說話,我真的好難過,我並不覺得他有什麼好丟臉的,我也不覺得丟臉,因為他是為了我,為了我……

「我後悔極了,我應該沉住氣,到學校外面再揍他,而不是在合作社修理他!」說著這些話的鄭明宏又出現了惡狠狠的眼神,像是他在打阿吉時,那樣地憤怒。「是啊,你是一個要準備上第一志願的好女生,自然不能跟我這樣的壞學生車扯在一起。」他繼續滔滔不絕地說著︰「我……我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並不像你們所想的那麼會死纏爛打……」

什麼?他……他在說什麼?死纏爛打?

「我沒有那樣想過……」我想要辯解,卻被他打斷。

「曉湘……學姐,我不是一個笨蛋,在你今天那樣對我以前,我就已經想好了該怎麼做才不會讓你為難。我……想過了,這也是我今天本來要找你談話的原因。」

想過了?他想過了什麼?

我有了不好的預感,這迫使我的鼻子開始發酸。

他跨上了腳踏車,不再看我,只是抬頭看著夏初的星空。

「自從我們……在……說是‘在一起’好了,我們在一起之後,我給你帶來許多的麻煩,我都知道……那些女生,包括秀明在內,都會找你的麻煩,我……感到相當抱歉,而我也一直以為我可以解決這些事情……」

「不……不關你的事情,是我的問題!」我叫著,眼淚也奪眶而出。

都是我的錯,鄭明宏是最無辜的人啊,為什麼他要把錯往自己身上攬?

「怎麼會是你的問題?不是這樣的。」鄭明宏收回了望著星空的目光,看著我,眼眸里有著悲傷,「如果我不要去招惹你,就不會有這些事情了。不是嗎?」

「招惹?你沒有招惹我!是我先喜歡你的!你為什麼要把自己說得這麼沒價值?」我越說越激動,也不想理會什麼面子問題了,「是我先喜歡你的,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了!如果我不要喜歡你,你今天也不會……也不會跟阿吉打架,也不會有這麼多的困擾!」

鄭明宏顯然被我的激動嚇到,但是隨即就是一陣苦笑。「不管是誰先喜歡誰,曉湘……現在的我的確不能再打擾你了,這是事實,也是我今天中午想要跟你談的事情。」

「什……什麼意思?」我抽抽噎噎地抬起頭來看他。

「你是一個應考生,如果再讓我這麼沖動的人犯出一些事情打擾了你,就是我不該……所以,等你考完後,我們再聯絡好嗎?」真是造化弄人!本來應該由我說出口的話,竟然讓鄭明宏早我一步說了,雖然我做了決定在先,但是我不斷地反悔,直到他說了,我竟然像是被雷打中般的喪失神智。

這是怎麼回事?這就是所謂的報應嗎?這是在懲罰我的優柔寡斷嗎?我……我竟然讓我喜歡的男生對我說出這種話……

「我……我真的沒有想過什麼丟臉不丟臉的問題。沒有……我沒有!你為什麼要這麼想呢?」我哭得不能自己。

什麼「斷絕關系」的,我再也不要管了,我只希望他不要對我說出「再聯絡」這樣的話。

「不管是不是很丟臉,我的存在的確已經讓你無心念書,也讓你承受一些以前沒有過的困擾,不是嗎?」鄭明宏看到我哭,跨下了腳踏車,卻不敢接近我,只是在原地繼續對我解釋。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我掩住耳朵,任性地哭鬧,已經有路人往我們這里看來。

「過來!」他發現了路人的議論,一把拉住我的手,往附近的小鮑園而去。

窩在溜滑梯的階梯下,我們面對面坐著,但是卻不能看著對方。而我,依然不斷地哭泣。

真好笑,這樣的我,早上竟然還敢信誓旦且地對廖若姿說我不會反悔,我一定會斷了跟鄭明宏之間的關系,到頭來,卻是我肝腸寸斷地企圖用眼淚打動他。

在這當頭,我根本也不想管什麼聯考、第一志願,或是什麼顏秀明、情敵、或是阿吉、記過這一類的事情,我只要他在我身邊,只要這樣就好了。

「你不要哭了好嗎……」鄭明宏與我相對沉默了幾分鐘後,模著我的頭,「曉湘,我並不是說永遠都不要聯絡了,而是希望你好好念書、考試,以後可以再聯絡啊。」

「你會忘了我!」我想都沒想就叫出這句話,「等我考上高中後,就換你變成考生了,那麼我還要等一年……一年當中會發生什麼事情誰也不知道不是嗎?」

「那麼,該擔心的應該是我,不會是你,不是嗎?」他笑了,一臉無奈。「我還是窩在鄉下的小學校里,而你呢?可能會跟別的高中男生聯誼、出去玩……你說,是誰要擔心?」

「我不會的。」

「你說不會,我就相信你不會,那麼還有什麼好擔心的?你考上後可以偶爾回來看看我,我相信不會有人說優秀學姐的閑話。」

我無語,並且開始認真地考慮起他的提議,但是……

「我們還是可以聯絡啊,不要公開就好了,不是嗎?」我試圖要他收回「再聯絡」的決定。

「不行,我已經確定我會影響你念書了,所以……很抱歉我不能答應你。」鄭明宏嚴肅地看著我,說出了他的決定,「如果我們偷偷聯絡,紙還是包不住火,這種冒險的事情不是現在的你可以承受的。」

這時候我非常地恨,為什麼他這麼懂事?如果他幼稚點,死皮賴臉地要求我偷偷聯絡就好,那該有多好?可是,我自己也明白,若非他是這麼地成熟懂事,我是不會這麼迷戀他的。

我站了起來,走到溜滑梯上,坐在上面,而鄭明宏站在下面看著我。

「這是我的起點,那里,」我指著他,「是我的終點。」

他愣了愣,然後溫柔地對我笑著。

我淚眼朦朧,順著滑梯下去,撲到他的懷里。

「我會考上的,我一定會考上,你……你一定要等我!」我緊緊地抱住他,又開始哭。

「我等,我一定等。」

當他把我拖到溜滑梯底下吻我時,我有一種充實的宿命感。

溜滑梯的起點是我的國中年華,也是我在桌球室與鄭明宏偶遇的那一個午後,而我希望終點不只是我考上高中的那時候,而是很久很久以後……跟他牽著手公開的那個未來。

只是我們沒想到,滑梯路上坎坷顛簸,在到達終點前,總是要先頭破血流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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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書桌上撕去的一張張日歷,斗大的倒數數字讓我深呼吸一口氣。坐在房間里,我專心地攻讀之余,還是不忘下意識地模了模那紅色的書架。

雖然不知道明確的原因,但是爸爸還是在我的苦苦哀求下粘好了書架,當爸爸把書架拿到我面前來時,雖然它已經沒有當初鄭明宏交給我時的光彩跟鮮艷,但是我還是可以感受到那暖暖的心意。

這是我喜歡的男孩祝福我考試順利的禮物,這是……他的心意。

當我因為見不到鄭明宏而沮喪時,模模書架,我就會想起那一晚的親吻、他的擁抱。

我們都還只是小孩子,我知道,那樣的親密舉動所會引發的生理效應,已經超過我們這個年紀可以承受的了。即使動作生疏、笨拙,還是勾起了我陣陣的情生意動。

但是我們只能壓抑,這是該要有的自知之明。唯一的一次親昵,還有他的承話,是支撐我向前走去的寶物。

「這是我的……第一次喔。」抱著我坐在溜滑梯底下的鄭明宏,第一次在我面前展現了國中男生的羞怯。

「……」反而是我感到汗顏,因為我的第一次,已經讓阿吉

「你不要誤會,我不是故意要表示什麼。」鄭明宏機警地發現我的不安,馬上解釋︰「那次是意外,我不會怪你,我也不會當真,你這一次,才是真的。」他緊緊地抱了我一下,親了我的臉頰,「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曉湘,我……是很認真的。」

那一個晚上我不知道掉了幾次眼淚,也不知道讓他親了我幾次,只記得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半多了。

惹來父母的詢問與責怪是可以想見的,但是當我散發著自信的眼神說「我一定要考上第一志願」的話,他們就忘了訪問我晚歸的原因了。

是的,我一定要考上,那麼,就再也不會有什麼阻礙了。

剩下不到八十天時間了,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再分心。

廖若姿發現了我的轉變,當然,我還是無法對她隱瞞那天回去後遇到鄭明宏的事情,當我對廖若姿說出鄭明宏的自責話語後,連我這個反對到底的好友都動容了。

「這個孩子這麼懂事?」

「你也不過大人家一歲,什麼‘孩子’啊?」

「我是說真的,我以為這種年紀的男生都幼稚到不行,只會想到自己。」廖若姿搖搖頭,「這樣真的是比我們之前想像的要好太多了,我只能說你喜歡上的人真的很替你著想……」說著這些話的她,帶著些許幽怨,我知道她想起了阿吉。

阿吉自打架事件過後請了幾天的假,名義是奔喪,但是沒有人知道他家里是誰過世了,明白內幕的人都說阿吉是因為面子掛不住,所以不想來學校。

廖若姿打過電話給阿吉,阿吉不像我,一旦心情不好就不接電話,但是他跟廖若姿談話的語氣……根據廖若姿的說法是,一副「關你屁事」的態度。

「他知道你喜歡他吧?」我問。

「怎麼會不知道呢?我都明白地告訴他了。」

「啊?你……告訴他了?」我訝異非常。

「是呀,他跟鄭明宏打架的那一天晚上,我就打電話告訴他了。」

真的是超乎我的想像之外!「我記得你說過戀愛是……」

「是的,但是‘告白’跟‘戀愛’可是兩回事,」她對我擠擠眼,「就算阿吉說‘好,那麼我們交往吧。’我也不會答應的唷。」

「不會吧?你這麼理智?」

「不管我是不是真的這麼理智,重點在于,阿吉只對我說了聲‘喔,這樣啊。我知道了。’我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呃……」我啞口無言,這的確蠻像阿吉的作風。

廖若姿像是在說著別人的事情那樣輕松自然,但我卻不自覺地想像她哭泣的模樣。

有時候,我希望廖若姿能夠像我一樣,什麼心事都不會隱藏。的確,她並不會對我隱瞞她的點滴,但是那背後的心理變化她卻不會讓我看見。

一直到最後,她都是這樣,連告別都不曾給過我。該說是她窩心還是健忘呢?我想……我真的永遠都找不出答案,只能看到她展現給我的結果。

而我跟阿吉之間,自從他銷假回來上課後,就一直處在冰點的狀態。他像是不曾看到我,我也假裝沒有他這個人,這種事情做起來並不困難,一直到畢業我都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妥。

偶爾在學校里我還是會遇到鄭明宏,但是都只是點點頭就錯身而過,一開始我會痛苦非常,並且偷偷地酸了鼻子,但是我知道,這是約定,我不能打破。

也因為這樣的「澹然」,直到我畢業為止,都沒有什麼風言風語打擾了我。

而不管是老師還是親友,都對我有著深深的信心及期望,他們認為唯有考上好的學校才是真正的佼佼者。

乍看之下我是佼佼者,但事實上,我跟廖若姿是最沒有選擇權的人。

如果我有得選,我根本不必在乎什麼第一志願,只要我喜歡的男孩可以留在我的身邊,我什麼都可以不要。

這是我跟廖若姿,還有許多其他相同命運的人,包括鄭明宏和顏秀明,都會有的路子。

在青春的路途上,有大部分的時間我們都沒有選擇權,在成千上萬的同年人群中,我們是孤獨寂寞的一群人。

生命在悄悄地流逝當中,我們這群所謂的「資優生」,緩緩地品嘗著孤獨的青春。

直到我拿到畢業證書,踏上考場的那一刻為止,我都感覺孤單。但是又有個意念在支撐著我,那意念,就是鄭明宏給我的。

一直到放榜,我都不敢聯絡鄭明宏,因為我怕榜單上的結果會讓我的希望落空。

在我的頭發終于蓄留到襯衫肩線上的那一個夏天,我跟廖若姿站在教務處的榜單前,把頭痛哭。

「恭喜你了,廖若姿。」我抖著聲音恭賀她,全國前兩百名,這是一種榮譽。

「那我該替你感到悲哀嗎?潘曉湘?你跟我又要當三年同學了。」她忍不住興奮地親了我的額頭,服角泛著淚光,緊緊地擁抱我。

我跟廖若姿一起考上了第一志願,九月時,我們就要一起穿上綠色的制服,黑色的百摺裙,攜手度過三年的春夏秋冬。

廖若姿在欣喜之余還是有著淡淡的憂傷,因為阿吉落榜了,哪里也沒考上;這其實在我們的意料之中,因為在最後的幾次模擬考里,他根本就無心經營。

這對我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見鄭明宏了。

我的新人生已經確定開始了,我只希望他可以參與其中,讓我的新人生有個完美的起點。

卻沒想到,他給我的,卻是接踵而來的意外。而這些意外,有一半是我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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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想來的。

進了高中後,所謂的「聯誼」場合我真的是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是廖若姿卻說如果不聯誼就等于是沒有經歷過高中生活。高中生活是什麼?難道只是男女學生一起出來游玩、認識,以「聯絡友誼」這麼簡單嗎?

其實在我考上的那當頭,直到我穿上了綠色制服,與廖若姿昂首闊步地走在重慶南路上時,我依然對「高中生活」該有的實質表現沒有太多的概念。

我只知道三年後又是一場煎熬,我還是要用功念書,偶爾玩玩社團,而除此之外,就是我對鄭明宏的期待。

我期待我們能夠偷閑出來見個面、期待他也能夠考上好高中、期待在我高中畢業前能夠有完美的面貌呈現給對方,甚至延續到大學、將來。

聯誼?這不在我的計劃之內。因為在我的觀念中,聯誼這回事就是要認識其他學校的男生,那麼對執著于鄭明宏的我來說,是不恰當的事情。

「別這樣啊,風光明媚的高中女生,怎麼可以這麼悶呢?」廖若姿不以為然地說著。

很幸運地,考上高中後,我又跟廖若姿同班了,這的確是令我高興的事情。

考上純女校對廖若姿來說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事情吧?學校里再也不會有臭男生讓她看不順眼,重點是,多的是跟她「志同道合」的女同學。

我知道國中時的廖若姿喜歡女孩子,但是我並不確定她是喜歡我「潘曉湘」這個女孩子,還是只要有不錯的女生她就會去追求。總之,我依然只是獨斷地以為,除了阿吉,廖若姿不會對其他的男生有興趣了。

然而,開學到現在一個多月了,廖若姿竟然非常熱衷于與外校男生聯誼這回事,身為康樂股長的她,已經舉辦過三次聯誼了。

拗不過廖若姿的懇求,加上她用好友攻勢說服我,要我支持她的活動,我參加了一次陽明山之旅的聯誼,對象是號稱「藍天之子」的男校高二學生。

其實,管他什麼懇求或是好友情誼,如果不是我心情低落,說什麼我也小想參加聯誼。

而我心情低落的原因,就是因為鄭明宏。

說來詭異,照理說當我放榜後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與鄭明宏見面,但是,命運好像在玩弄我,並且樂此不疲。

放榜當天我就以同班同學的名義打電話給鄭明宏,卻是他母親接的電話,說他到南部探視長輩了;之後爸爸媽媽為了獎勵我,帶我出國玩了一個多禮拜,回國後我發現電話答錄機上有許多不出聲的留言,我的直覺告訴我,就是鄭明宏吧。

之後每次都非常不湊巧,不是我不在家跟朋友玩瘋了,就是他出門念書或是找同學去了。

通話不是沒有,但是卻都是短短的幾句話,什麼「恭喜你考上羅」、「我也要加油」、「上了高中也要努力喔」,諸如此類的話語。

總之淡得可以,仿佛是聯考一結束,我真正地月兌離國中生活後,鄭明宏也變成了另一個時空的人,就要自我的生活中消失。

這不是我要的。

如果要恭喜我,我想要鄭明宏與我見面,不一定要去什麼花錢的地方,就算逛逛夜市也好,或是坐在小鮑園里也罷,我只希望可以好好地跟他獨處。

這是我們在大考前的約定哪,他全忘了嗎?我乖乖听話忍耐了這些個日子,不只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鄭明宏,他應該也很清楚才是的。

但是我不知道怎麼開口,即使我早就對他把心里的戀慕說得明白清楚,卻還是沒有辦法要求、強迫他與我見面。

要求?強迫?我們兩個之間的關系如果要用這兩種字眼去形容,那也未免太悲哀了。

但更悲哀的是︰我連這兩種字眼都沒機會用上。

進入高中已經一個多月了,我卻沒有任何機會見到鄭明宏,這讓我好生傷心。

我知道現在換他要忍受聯考的折磨,我走過的路他現在正在辛苦地經歷,在我已經回到家中、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或是跟新同學在課後社團里學習新的玩意兒時,他能面對的依然只有書本。在跟阿吉的打架事件過後,他更不能讓自己有差錯。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怎麼會讓事情漸漸地演變成連見面都這麼困難呢?這讓我慌亂、低落,因此在廖若姿勸我出去認識其他人後,我答應了。

我不想連假日也窩在家里等著鄭明宏已經很久沒打來的電話,也不想看著書架睹物恩人,我更沒有勇氣沖到國中校園里找他,打擾大考在即的應考生。

沒有鄭明宏的允諾、主動,我便什麼動力也失去了,只剩下顧影自憐的憂傷。

陽明山的確是個好地方,仰德大道沿路的風景清爽秀麗。可是我的心情依然無法艷陽高照。

「你怎麼回事啊?好不容易把你拖出來聯誼,就不要苦著一張臉了好嗎?」廖若姿在往陽明山的公車上,壓低聲音提醒我︰「要你參加聯誼又不是要你放棄鄭明宏,而是散散心,你可不可以放開心胸啊?不要辜負我的心意嘛。」

「對不起,也許……我不該來的,打壞大家的興致。」

廖若姿看著我,無奈地嘆口氣︰「你不是不該來,我很清楚你是‘不想來’。但是你都來了,卻悶悶不樂的,我會很擔心,不然……這樣好嗎?」廖若姿跟我做了的定,「拜托你今天就先忘記鄭明宏好嗎?好好地玩,以後我不會強迫你參加聯誼了,OK?」

看著廖若姿為我擔心的臉,我感到愧疚,便強撐起笑臉點點頭。

我怎麼可能忘記鄭明宏?尤其在被這麼多男孩子「圍繞」時。事實上我並沒有被「圍繞」,但是無論如何我就是沒辦法忘記鄭明宏,連暫時都做不到。

我只能夠勉強自己當作這是一場「郊游」,不會有任何意外跟結果的郊游。

強打起精神後,我放眼望去,公車上這麼多男孩子。加上我們班上參加聯誼的七八個女孩,將近有二十個人,除了我以外。大家都開開心心地互相自我介紹,連廖若姿都已經熟練地插入人群中,成為耀眼的主角。

每個男孩子都在注意她。

廖若姿的爽朗與美麗在大考過後更是放肆地綻開,仿佛是壓抑已久的金色皮球,正在奮力往上彈跳,奪取每個人的注意力。而我,依然還是在地上悄悄地滾動,只希望我在意的人能夠溫柔地撿起我,為我擦去平凡的灰塵,只為他展現光芒。

只是那個人一直沒有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在這里……做什麼呢?我根本就不想來,像我這樣黯淡無光的女高中生,是無法滿足這些年輕氣盛、注重第一眼印象的高中男生的眼光。

「換你啦,曉湘。」廖若姿推推我。

「啊?我?什麼?」

「自我介紹啊,同學。」有個男孩子用他宏亮的聲音吸引我的注意。

一見到那個出聲的男孩,我有種熟悉感。說不上來為什麼,我對這個穿著紅色運動上衣跟黑色長褲的男孩有著似曾相識的感覺。

「啊……我……我叫做潘……潘曉湘……」我結巴地說出自己的名字後,低下頭來,我一定是滿臉通紅吧?因為我的耳朵好熱呀。

「破曉的曉,湘江的湘。」廖若姿快速地為我補充,「她是我國中的同班同學兼死黨喔!」

「哇!你們這麼有緣啊?現在也同班?」其他男生訝異地驚呼。

我抬起頭來,微笑點頭。然後我看見剛剛要我自我介紹的男生正在看著我,像是在想些什麼。

「你們是北陽國中畢業的嗎?」他問。

「呃……是呀!你怎麼會知道?」廖若姿跟我都非常吃驚,班上的女生都不見得知道我們是什麼學校畢業的了,這個初次見面的男生會知道?

「嗯,我听過你的名字。」男孩指指我,「你。潘曉湘同學。听說你的國三生活好像過得很精采。」

柄三生活?精采?一听到這些話,我不免腳底發涼。

對我來說,那段日子是風雨最多,心理壓力最龐大的日子。我不但不願意再回想起不愉快的片段,更不會料到會有一個陌生人站在我的眼前告訴我,那段日子很「精采」。

這個人為什麼會知道?他在諷刺我嗎?我抓緊了廖若姿的手,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看。

「唉,溫凱,你為什麼會知道?」旁邊的男生推推他。

「世界是很小的,更別說在小地方、小學校里,好的或是壞的消息總是流傳得特別快啊。」這個叫「溫凱」的男生笑了笑。「我也是北陽的人。」

學……學長?我跟廖若姿吃驚地張大嘴巴,不由得不相信這個世界真的很小。

但是……這些事情發生的時候他早就畢業了吧?他大了我一屆,怎麼會知道的呢?也許有好事的人把我的事情當成笑話或是八卦來討好他這個學長吧!

「一定是有像顏秀明那種女生,為了拉近跟這個帥哥的距離,故意說出八卦來增加話題吧!」下車後,廖若姿拉著我咬耳朵,她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

只是又讓我想起了顏秀明,這個讓我非常不愉快的學妹,那些過往被提起就已經讓我夠厭煩了,因此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不說這個了,都過去了不是嗎?今天是來玩的,就不要提起這些事情了。」我牽著廖若姿的手,走在陽明山公園的小徑上,望著溫凱那高大的背影。

他的確是一個帥哥,但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因為他在公車上說的話,大打折把。

「我不認識這個溫凱,他要怎麼想、怎麼說,對我來說都不重要,因為今天之後,我再也不會見到這個人了,不是嗎?」

到了公園里最高的涼亭後,玩了一陣團康游戲,我百無聊賴地下了樓梯,坐在杜鵑花叢過,發呆。

樓上涼亭的風景宜人,大家似乎玩得很開心,但是我沒有那個好心情參與。就團體精神來說,我是一個表現很差的團員。這樣也好,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找我聯誼了。

「怎麼不上去跟大家一起玩?」

我連頭都不想回,因為這個聲音在公車上勾起了我不愉快的回憶。而我不想熱絡地回應他,免得我更不開心。

是溫凱。

「我確定你不是啞巴。」他一坐在我身邊,淡淡的香味向我撲來。

應該是洗發精?或是洗衣精的味道?我無法確定,但是……那味道很有陽光的感覺。

我想起鄭明宏身上那道我接觸不多的體味。那是什麼味道呢?我……已經忘記了。上次擁抱他是多久以前的事?我們好久沒見面了,時間已經長到我無法憶起他的體溫跟氣味了嗎?

難受……我很難受……

「我不是啞巴,但這不表示我一定要跟你說話。」我是不友善,你知難而退吧,溫凱。

「不是啞巴就好啦,哈哈……而且你剛剛已經跟我說話了,不是嗎?」他竟然笑了,而且好像還笑得很開心的樣子,我僵著臉回過頭去看他,真的看到一張笑容燦爛的臉。

我愣了愣,我知道我為什麼對他有熟悉感了。

他……跟鄭明宏有相似的味道。莫非長得好看的男生都很相像嗎?

我別過頭去,基于一個我自己也不清楚的理由,我想避開溫凱的臉跟目光。

「我的臉上長了什麼讓你看不下去嗎?還是我太丑了?」他的聲音里依然帶著笑意。

「不……你長得很好看,不必擔心。但這也不表示我就一定要看著你。」

「為什麼你說話要這麼刻薄呢?因為我提起你不愉快的‘精采’往事?」他還刻意加重了「精采」二字。

這家伙!

「溫學長!如果你來找我說話,是為了要刺探我過去的‘精采細節’,那我勸你還是省省吧!」我轉過頭去,盯著溫凱漂亮但是帶著嘲笑的眼楮,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你高興的話可以回北陽去打听,或是找跟你說這八卦的人詢問,我想這樣你比較不會受到刻薄的待遇!」

我真的生氣了,是誰刻薄啊?簡直是莫名其妙。

溫凱一開始愣了愣,但是隨即又恢復了他好看得要命的陽光笑臉。

「唉,你脾氣這麼大,這我倒是沒听說過。」

「那麼你現在親自見識到了,該算你倒楣還是幸運?」我依然不想好聲好氣地說話。

「什麼都不算。」他伸了個懶腰,斜眼看我,「但總歸是緣分,如果不是我被拖來參加這場聯誼,我還真不知道讓我堂弟去找人打架拼命,還因此被記過的女生是你這個樣子。」

嗯?他也是被強迫參加聯誼的?那不就跟我一樣……咦咦咦?等一下……堂弟?還有,什麼叫做「你這個樣子」?我是怎樣了?

發現我訝異又痴傻的表情,溫凱盯著我,一臉詭譎的笑。

「潘學妹,你叫錯了,‘溫凱’是我的名字,但是我姓‘鄭’喔,所以你該稱呼我為‘鄭學長’。」

我的痴傻模樣一定更嚴重了。

「我叫鄭溫凱,你可以叫我‘溫凱’就好,我是鄭明宏的堂哥。你好呀,北陽中學的話題女王,潘曉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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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誼過後我是怎麼回到家的,我忘了。直到廖若姿打了電話給我,詢問我的臉色是怎麼回事,我依然沒有告訴她溫凱是誰。

不,我該叫他「鄭溫凱」才是。

世界小到這種地步嗎?就連參加一個小小的聯誼都會遇到有牽連的人,我簡直無法置信。

鄭溫凱說,鄭明宏被記過的事情在家族中引起不小的風波,也因為鄭溫凱的說明,我才知道鄭明宏的家族在南部可以說是望族,而家族中的男孩子因為女人而打架被記過、蒙上污點,是近年來的頭一遭。

我想起暑假時鄭明宏回南部探視長輩的事,大概是被叫回去接受祖父母的責難吧!

苞鄭溫凱談話的時候……不,與其說是「談話」,倒不如說是我在傾听,因為我就像是被抽干了血液,渾身都沒有力氣,連回應都沒力。

即使我沒力、我癱軟,我還是有腦子可以判斷鄭溫凱的口氣與表情所對我展現的評價。

「還以為是多麼驚人的美女呢,沒想到這麼普通啊。鄭明宏到底在想什麼?簡直是在耍白痴。」鄭溫凱一定是這麼想的吧?

那麼……鄭明宏對我如此淡然的原因就再也清楚不過了。感覺上像是電視劇或是小說里的劇情,互相喜歡的一對男女,因為家族的反對而無法見面……

但是鄭溫凱卻沒有跟我說更多了,至少,關于鄭明宏的想法是什麼,他只字未提。是因為他不知道所以沒得說?還是知道了卻不想告訴我?或是……鄭明宏根本什麼想法也沒有?

不管這個周末會不會美好,但是本來應該不會太糟糕的,卻因為我錯誤的決定,竟然就讓我的周末活生生地砸在一場我原本不想去、也不該去的聯誼里了。

星期天晚上,我該因為第二天要通勤上課而早點睡的,但是鄭溫凱的出現及他的話語卻讓我輾轉難眠。偷偷趁著爸媽看電視時,我到他們的房間抓起分機打電話,打給鄭明宏。

抓著電話,數列第三聲鈴響,我掛下了電話。我的心髒啊……拜托安靜點吧,不然我怕我一開口就要將你吐出來了。

深呼吸一口氣後,我又撥出鄭明宏家里的號碼。很快地,電話被接起了。

「您好。」是鄭明宏那久違的聲音。

「我……」我虛弱地回應,然後又快速掛下了電話,兀自坐在爸媽的床上發愣。

不行……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好好地與鄭明宏談話。

如果今天沒有去參加聯誼,也沒有認識鄭溫凱,我打這通電話也許還是會緊張,但是絕對不會出現這種不禮貌的狀況。

天啊!我實在是太糟糕了,為什麼會把事情搞成這樣呢?如果我完全不知道鄭明宏在家族里受到什麼責難的話,我會繼續用若無其事的態度「騷擾」他吧?

我偷偷模模地跑回房間,把自己包在棉被里,眼淚止不住地滑落,沾濕了枕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有十分鐘吧,媽媽來敲了我的門。

「湘湘,睡了嗎?」

「嗯。快了。」在黑暗中,我心虛地回答。

「有你的電話,要接嗎?」

我的電話?我馬上想到剛剛那通鄭明宏已經听到我的聲音的電話。是……是他嗎?但是如果是男生打來的,媽媽的語氣為什麼會這麼平靜呢?

「我要接。」

我爬了起床,技巧性地掩著自己的臉,假裝睡眼惺忪的模樣,接起了電話,回頭看著爸媽還是若無其事地看著電視,我靠近了話筒。

「喂……」心里七上八下地,卻又有著滿滿的期待。

「是我啦,你這麼早睡喔?」是廖若姿。

霎時間,我像是被丟到半空中的石頭,掉落在地面,碎成泥沙。

「怎麼是你……」

「啊?什……什麼意思?」廖若姿顯然對我話語里的沮喪感到訝異。

「噢……沒事。」我壓抑住我的悲傷,偷偷地抹了抹臉頰,剛哭了啊潘曉湘,你的老朋友會听見的,爸爸媽媽也會注意到……

「沒事就好。」廖若姿的語氣顯得很興奮,「我要告訴你一件好消息唷。」

「什麼好消息?」我不知道這時候的我有什麼好時機出現好消息。

「他們班上的康樂打電話傳話,問我可不可以跟你要電話。」

「要我的電話?做什麼?你該不會已經給了吧?」

「我沒這麼豬頭啦,我要尊重你呀。」廖若姿真的很高興吧,在電話這端的我都可以想像她的笑臉。「是溫凱,你記得嗎?他們參加聯誼的人當中,最帥的那個,他想要你的電話。」

「啊?」鄭溫凱跟我要電話?為什麼?我不懂。

我以為他那些表情跟態度已經明白地表示出︰他會不屑我、看輕我,因為我是個不怎麼樣的女生,竟然可以讓他的堂弟事情不斷。

「哈哈……我就知道你一定很訝異,你唷,連我都要忌妒你呢!他就是指名要你的電話,架著他們的康樂打電話給我喔。」

不管廖若姿在電話另一邊多麼地羨慕、或是忌妒、或是開心。我卻無法感染到絲毫。我只覺得,鄭溫凱這樣的舉動只是想繼續找機會羞辱我吧。

那麼我倒想看看他能怎麼羞辱我。經過惡毒的流言、尖銳的敵意、戀人的疏遠……這樣的我,他還想要怎麼羞辱?而我,也許可以用鄭溫凱來鍛煉我新階段的堅強。

「給他我的電話吧。」我平靜地說,眼淚也干了。「歡迎他隨時跟我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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