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雪歌 第六章
作者︰桑德拉

新年未到,熱鬧的氣氛卻已經撲面而來。街上大大小小的鋪面貼滿了喜慶的圖畫,播放著歡快的音樂。

林清雪走在大街上,多少被這樣的氛圍感染到快樂。

新年的那一天正好是林安慧的生日,她早在趙曉晶的介紹下在「金玉滿堂」訂了一對翡翠鴛鴦,今天是特地來取的。

「這對您還滿意嗎?」售貨小姐問。

林清雪擺弄著翡翠鴛鴦,心中十分喜歡,「我媽一定會喜歡的。」

母親和蘇成結婚她沒送什麼值得紀念的禮物,這對鴛鴦就算作對母親,也是對他的認可吧。她知道,母親一直很在意她的態度。

「謝謝你,麻煩幫我包起來。」

等待售貨小姐包裝禮物的空閑時,她不經意地望向窗外,笑容僵在唇邊。

外面,一個打扮入時的漂亮女孩正挽著韓子他說笑。這麼近的距離,她甚至看得到他眼中的寵溺。

不知女孩說了什麼,他突然笑起來,笑容燦爛得刺眼。

林清雪迅速地背過身,心不在焉地盯著面前的展示櫃。可是里面精美的飾品沒有一個落入她的眼中。

「不要笑嘛!」都說只是一場誤會,干嗎還笑得那麼大聲?

韓子慧臉上有些不好意思,「你看到一個男生在擺弄女生內褲,不會覺得很變態嗎?尤其我們校舍總是丟內衣——誰知道‘他’竟然是女生。」她越說越小聲。

「那也不至于不由分說就揍人吧?」韓子倫輕笑。他這個妹妹做什麼事都那麼沖動,這次更是鬧大到要家人陪同去醫院道歉。

「爸媽怎麼說?」

「自己的事自己去處理。」韓子慧嘆道。這不,她買了禮物過來道歉。收到禮物,應該會好說話一點吧?

「哥——」她注意到韓子倫的不對勁,順著他的視線,她看見一個女人窈窕的背影。

直覺地,她認為那個女人一定與韓子倫近日的反常有關。就像現在,他呆愣愣地站在那兒,仿佛忘了身邊還有一個人。

韓子倫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她,以至于乍見之下,整個人呆住了。一股心痛的感覺在胸口漫延。

他看到了她扭過去的側臉。她一定看見他了,可是她不願見他,甚至連聲招呼也不願打……

「哥,你怎麼了?」

妹妹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收回在她身上的目光,韓子倫猶疑一下,隨即繼續向前走去。

「你認識?怎麼不去打聲招呼?」韓子慧眨著圓圓的眼楮,探察似的瞄著他。

「哥」

韓子倫沒有理會她,卻在第二個路口猛然停住,「你自己去吧。」

撂下這句話,他便轉身跑開,可是當他穿過街道,回到那家店時,他再也找不到她。售貨小姐告訴他,她已經在兩分鐘前離開。

他匆匆跑出去,在擁擠的人群中,他依舊找不到她。望著天空,韓子倫長長嘆口氣,沖動減下來。

他在干什麼?不是要還給她清靜,順從她自己的意願生活嗎?既然說了再見,他就不該再打擾她!

或許,沒有見到她才是對的。他垂下頭,移動腳步,慢慢地涌入人群。

巴士駛過。

街對面,林清雪回頭看一眼「金玉滿堂」,恰巧看見下面焦急張望的韓子倫。

他在找她嗎?他身邊的女孩呢?

然後她看他失望地走開。她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隔著川流不息的車輛,她親眼看著他淹沒在人群中消失不見。

沒有叫住他是對的。他身邊有了別的女人,而她——一切是她的選擇。只是心中不免很失落。

眼楮盯著電視上的畫面,可是韓子倫的心思完全不在上面。

他總是克制不住地回想著白天看到林清雪的那一幕。雖然心里明白這樣對清雪是好的,但他仍感到心緒混亂。

他覺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片沼澤,越是掙扎反而陷得越深。他知道應該及早抽身,不然將失去自我、葬身沼澤。但是——即使是現在,他也已經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那片愛的沼澤,也許他一生也走不出去。

「子倫?」韋西輕喚,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不知他最近是怎麼了,老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韓子倫沒有反應,仍盯著電視。

「媽。」在一旁翻看時尚雜志的韓子慧湊到韋西身邊,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道︰「媽,你覺不覺得哥最近一段時間很怪?而且,他好像還心事重重的?」

韋西嘆口氣,「是啊,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兒子長這麼大,她可是頭一次看到他這個樣子。

韓子慧瞄一眼繼續沉思的哥哥,又著看母親,「媽,今天我和哥出去,遇到一個女人。」哥哥的奇怪大概和那女人有關。

「一個女人?」韋西皺眉,「什麼女人?」她怎麼從來沒听子倫提過?

「媽,我先回房了。」韓子倫起身道,並沒有注意兩人怪異的姿勢。

听見他突然講話,韓子慧心虛地迅速和母親拉開距離,中規中矩地坐在一旁,假裝翻看順手撿起的雜志。

「啊!」韋西望向兒子,「你今天——」韓子慧突然在旁拉了她衣服一下,她會意地沒有繼續問下去。

「你去休息吧。」

「媽,不可以問哪!」待韓子倫離開,韓子慧才開口,「哥會這個樣子,一定不是什麼好的事。」

「你這孩子。」韋西嘆口氣,「媽只是想關心關心子倫啊。」

「就算你問了,哥也不一定會說。」韓子慧扔開手中的雜志,「我看呀,哥似乎很喜歡她,為了她,還把我一個人扔在街上。」

「哦!」韋西點點頭,以前可沒見子倫為了哪個女人放棄和家人在一起,「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沒看到啊,只看到一個背影。」

「只看見背影?」

「嗯。」韓子慧撇嘴,「看到那個背影,哥像呆住了一樣,但他只是一直看著,也不上前打招呼。可是她走了很久,他才突然跑開——我想是去找她了吧。」

听她說的,真的不像是甜甜蜜蜜的,「也許他們在吵架?」韋西問。

「哥回來還不到兩個月,他的動作倒挺快,居然進展到已經可以吵架的地步。」韓子慧斜身靠著沙發,打了個哈欠,「要不等哥的心情好點,你再問問?」

「當然得問。」韋西說完,輕輕拍一下韓子慧的腿,「好好坐著!一個女孩家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教你多少回了,還是不記得。」

韓子慧吐下舌頭,不情願地擺好姿勢坐好,不過一分鐘,又突然大叫一聲,抓起電視搖控器不停地按,「幸好才開演。」她長吁一口氣。

看著她,韋西搖搖頭。還是沒個大家周秀的樣子。

良久,「不知道那是怎麼樣的一個女人?」韋西自語道,她很想見見她。

歡歡喜喜的新年在震耳欲聾的炮竹聲中度過。

直到正月十五,林清雪一直在蘇宅和母親一起生活,經過長時間的相處,她和蘇成的關系也融洽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樣,見了面也講不了幾句話。

自從年前在「金玉滿堂」見過韓子倫一面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即使新年,他也只是打來電話,向蘇成拜年。

看得出母親很失望,劇情並沒有像她預期的方向發展。她以為韓子倫一定對自己女兒有意。

林清雪收拾精神,重新返回工作崗位,第一天她便收到一束百合花。不顧同事們揶揄的眼神,她迅速打開插在花間的卡片。

不是他!林清雪有些自嘲地笑笑,本就不該期待什麼的。

「林姐,是誰送的?」似乎不少人感興趣。

她是不會回答的,林清雪淡淡一笑,將卡片夾在記事簿中,準備回去時扔掉。她已經交上辭呈,只待時間一到,便可以擺月兌那如影隨形的目光。

「為什麼要辭職?」下班後,張任杰堵住林清雪問。

「辭呈上我已經寫得很清楚了。」

「什麼樣的私人理由?」

她一怔,「私人理由就是不便說明的理由。」他不會連這個都不懂吧?

「你做得很愉快,為什麼忽然要辭職?」

林清雪搖頭,臉上閃過一絲無奈。她喜歡這份工作是因為可以看到情人們幸福的表情,可是他直勾勾盯著她的目光毀了這一切,她寧願選擇離開。

「做得愉不愉快只有我自己清楚。」

張任杰又直勾勾地看著她,「可是我希望你留下來。」

林清雪嘆口氣,「其實你應該多注意一邊的人,有個女孩很喜歡你——至于我們,我早說過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可能呢?」張任杰抓住她的雙肩,「即使不可能,我也不想你離開,你只要在我眼前,讓我看到你就好。」

擺月兌他的手,「我想離開——我很自私,我不會理會別人的想法。」

「清雪。」

「你身邊有喜歡你的人——你該珍惜的是喜歡你的人。

「可是。」張任杰目光沉重地看她,「你的臉……好像……」

「什麼?」林清雪疑惑地看著他,「你說好像?像誰?」

搖搖頭,張任杰什麼也沒說。

難怪拒絕這麼多次他還是不死心,原來是因為她長得像一個人——那個人……她死了嗎?不然,依他的個性不會在這里糾纏她。

瞥一眼他遠走的身影,林清雪忽然感到一絲悲哀,為他。

「怎麼突然想到請我吃飯?」林清雪笑著問,不能說顏伶見色忘友,但是和丁居談戀愛之後,她倆的確很少一起出來用餐,最多只是在家里做些飯菜。

「丁居去法國辦公了,我又不想一個人吃。」顏伶邊吃邊說,「而且最近工作很忙,更不想回家頂著油煙做菜。唉,真的飲壞我了。」

林清雪淡淡一笑,顏伶吃得狼吞虎咽倒真是難得,看來她的確餓壞了。

「慢點兒吃,別咽著。」

「沒關系。」顏伶喝一大口水,「你呢?真的要辭職?」

「辭呈都交上去了。」這還有假嗎?

「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顏伶看向她。

「可能會先出國旅行。」林清雪回道。

「可是——」顏伶考慮到底要不要說,「清雪,韓子倫他——我們通過電話……我的意思是,他顯然愛著你,而你心里似乎——」

「小伶。」林清雪輕柔的聲音打斷她,「我們可以談些別的。」

沉默一會兒,顏伶笑笑,低下頭又開始吃菜。

「希望以後你不會後悔。」她小聲道。

她勾起一抹笑,「吃不到你的喜酒我才會後悔。」

顏伶為了拖延丁居的求婚,甚至使用各種手段,將求婚改作訂婚——而婚期卻訂在兩年後。

「唉,不要提了。」顏伶頭疼地道,她和丁居為了婚期不知鬧了多少次別扭。

「倒是你,可要想清楚了,子倫真的——」

這時,手機音樂響起。

「對不起,公司突然有事叫我回去。」顏伶合上手機,不好意思地道,明明是她約清雪,結果卻在吃到一半時先離開。

「沒關系,我們之間還用講這些嗎,你去忙你的。」

「對不起了。」顏伶起身離開,然後忽然轉身,「清雪,有時間我們好好談談。」

林清雪一時也沒了胃口,顏伶離開不過五分鐘,她也跟著離開。

還有三天才到情人節,但是情人節的火熱已經如火如茶地展開。大街上滿是情人節的促銷畫,商店里也一家比著一家更大聲地放著甜得膩死人的情歌。甚至已經晚上九點鐘的現在,仍是情歌不絕于耳。

情滿為患。搖搖頭,林清雪坐上一輛出租車回家。

在等綠燈的時候,她看到路旁行動踉蹌的韓子倫。

他怎麼了?「我要下車。」她大聲道。

車緩緩駛動,「不行啊,現在正好是綠燈。」司機道,「要不,一會兒再返回來吧!」

出租車開了過去,一會兒又折回來。

幸好他還在。林清雪松口氣。

下了車,她立刻穿過公路追上他。走近才發現,原來他是喝醉了。

眼看著他要摔倒,她連忙上前扶住他。

韓子倫感覺有人攜住他的胳膊,看也不看便甩開,

「走開,不要管我!」酒吧那麼多男人,干什麼都纏著他?

林清雪有些生氣地看著他的背影。

他沒走幾步,突然腳下一滑,跌坐在雪地上。烈酒在他體內燒得難受,他索性躺到地上。

「起來,不要躺在這里!快起來。」她拉不動他,反而跌倒在他懷里,一股濃烈的酒味撲鼻而來。想也知道他喝了多少酒。

「清雪、清雪……」他的聲音低沉,仿佛是從心中發出的呼喚。

林清雪以為他認出了她,仔細一看,他卻是閉著雙眼,一臉痛苦的表情。一股糾結的心痛漫延開來,牽動著她每一處肌膚。

「子倫,是我,清雪。」她拍拍他的臉。

「清雪?」

他眯著眼看她,「你……清雪?」望著近在咫尺的令他朝思暮想的容顏,他抬頭勾下她的頭,如饑似渴地吻下去。

「韓子倫!」撐開手臂,林清雪有些喘有些氣地看他。在月亮的微弱光暈下,他直勾勾地盯著他,目光深沉復雜。他就這麼躺在雪地上看著她。

林清雪一點也不喜歡他這麼看她,這樣的眼神,讓她情不自禁地想要淪陷。

她對他有愛,但是她不會接受他。八年前他自私地逃離始終橫亙在中間,她無法忘卻。

「為什麼不理我?」他看著她,濃烈的酒味擾亂她。

「為什麼不理我?我知道你看到我了,可是你轉過身,你連招呼也不願跟我打。」他的目光游移,像在空氣中尋找什麼,「我回去找你,可是找不到……」

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淚光,她的心仿佛被刺了一刀。她記得那天——她躲開了;看見他,卻又躲開。

「可是我告訴自己,這樣做是對的,這是你要的……」他繼續一個人在喋喋不休,「為什麼我就不能忘記你,我真的好想忘記你……為什麼要懲罰我呢?」

林清雪控制不住地流下淚水,感覺自己的心漲得快要炸開,「子倫。」

一滴淚滴在他的手上,「這是什麼?涼涼的。」抬起頭,只見她一臉的淚水,他伸手抹干她的眼淚,細膩的臉頰令他不想放開。

「清雪。」他坐起身,捧住她美麗的臉頰,忘情地凝視著,「你究竟給我下了什麼藥?我怎麼會這麼愛你?」愛得他心都碎了。

頭痛得要炸開一般。韓子倫劍眉緊皺,緩緩地張開眼,熟悉的房間令他心神一震,倏地坐起來。

米色的窗簾,對面牆上線條流暢的鐵制工藝制品,還有乳白色的大床……房間淡淡的馨香——這是清雪的房間!

他怎麼會在這里?他記得他在酒吧喝酒,喝了很多——然後,他再也想不起來。

走出房間,清雪忙碌的身影在廚房里晃來晃去。

像是感覺到他的注視,林清雪轉頭對他微微一笑。

韓子倫遲疑地站在那兒,「我……」他發覺喉嚨沙啞得講不出話來,咳了咳,「我……」聲音平復,可他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想說什麼?」林清雪停下手里的活,「也許你想先喝杯水。」

她指了指他身後,「你後面茶幾上有水。

拿起杯,韓于倫一飲而盡。

他擦擦唇邊的水,有些尷尬地向她笑笑,「我想問的是,我怎麼會在這里?我記得我在酒吧喝酒來的。

「我在酒吧外面看到你,你喝得爛醉如泥。」她還記得她費了多大力氣才將他帶回來,她也記得他說過的話,和雪地里的……

「我不知道你的家在哪兒,所以只好把你帶到這兒。」望著他,她有些微微的失望。也許如他所言,這才是對的,這才是她想要的。

沒有看到她排斥的眼神,韓子倫漸漸放下心,「謝謝你。」

「你……喝這麼多酒,對身體不大好。」

「我知道。」韓子倫笑笑。

越來越多無奈的笑容出現在他臉上,林清雪覺得無法再看。

他應該是灑月兌的。可是,私心里她又不希望他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看著他的痛苦,她竟然有一絲殘忍的快樂。她不接受他,卻又希望他依然愛她。

她沒資格說他自私,她才是最自私的。她心煩地想,她是個自私的女人。

「對不起。」

「你說什麼?」韓子倫奇怪地看她,「為什麼說對不起?為什麼她要道歉?

「是我喝醉之後說了什麼嗎?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以為自己說錯了話。

林清雪笑著搖頭,她是為自己的自私而感到羞愧。她無法容忍她竟有這麼卑劣的想法。

「你怎麼了?」他走近她。

她別開臉,「沒什麼。」

看著她的側臉,他想到那次的相遇,她視而不見,「也許……我該走了。」

這是她希望的吧!

掙扎片刻,林清雪最終沒有留下他吃早餐。望著盤中清淡的小菜,她輕輕嘆息。這樣的決定應該是對的吧!

但是為什麼,她越來越感覺到心靈的天平已經劇烈搖擺得近乎破裂?

「現在才回來?」韓繼園不悅地瞪著上午十點才進家門的韓子倫。

韓子倫微微點下頭,掃一眼客廳,只有妹妹子慧守著電視看,見他回來,笑一下算作打招呼,便又埋首在電視中。

「爸,我有點累——」

「累?你玩了一宿嗎?!」韓繼園打斷他的話,臉色十分不好。

「老公,不是說和葉公約好喝茶的嗎,怎麼還沒動身?」韋西緩緩從樓上走下來,「子倫,怎麼才回來?你爸昨天等到你很晚。

韓子倫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昨天……遇到老朋友……」

「老朋友?」韓繼園瞥一眼他,又望向客廳中聚精會神看電視的韓子慧,道︰「你和我去書房,我有事要和你談。」說著,直奔二樓。

「老公?」

看一眼她,「談完馬上就走——告訴司機等一下。」

嘆口氣,韓子倫只好跟著去書房。

「你在美國就是過這樣的生活嗎?」才坐上古色古香的太師椅,韓繼國便厲聲地道,「你在紐約也是夜不歸宿?」頓一下他續道,「一開始我就不喜歡你去國外,一個人在外面怎麼會約束自己——你真該成個家收收心!」

韓子倫坐到對面的椅子上,「爸,我知道是我不對,我不應該晚上不回家,不過我有自己的交際圈——況且,在國外我並不是經常夜不歸宿。

「不要說了,我也不想追究你過去的生活。」韓繼園從抽屜抽出一支雪茄,點燃,慢慢地吸起來,「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成家的時候了。我不能讓你老在外面混——」

「爸,我不想談這個。」韓子倫表情無奈地打斷他的話。清雪的事已經夠折磨他了,他不想這個時候再多些煩心的事來擾他清靜。

「你想談什麼?你交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女朋友?」

「她們都是正經女人。

韓繼園斜睨他,「是正經女人,怎麼沒一個讓你產生結婚的想法?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就挑一個出來結婚!」

「爸。」韓于倫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痛苦,「我有喜歡的人了。」

韓繼園一怔。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雖然她不接受我,可是我想我會一直喜歡她。」他不清楚他的愛會持續多久,但是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只會愛她一個女人——他可以肯定。

「子倫,將心放在一個不愛你的女人身上,這不是個好的選擇。」韓繼園道,「也可以說,這是在浪費時間。

韓子倫苦笑,「爸,現在我沒有辦法接受別的人。」

「子倫——」

「爸」

「好吧,先不談這個。」韓繼園妥協道,「不過你是不是該回到國內工作呢?建築工作國外國內都可以做,為什麼不回來做?這里才是你的家啊!」

韓子倫很少看到父親感性的一面,乍听之下,倒是有些驚訝。如子俞所言,父親真的改變了許多,從前他從不會用這麼溫柔的語氣對他說話。

「前幾天見面,你蘇伯母還說想和你談談,希望你過去幫她。」

「蘇伯母?」韓子倫一時沒反應過來。

「關靜文,宏圖建築的董事長,你不記得了?」

蘇成的前妻——不可避免的,他又想起林清雪。

「我記得。」韓子倫說。

「好好考慮考慮。」韓繼園吐出煙霧,「宏圖建築很有實力。」

「我會考慮的。」

二月十四日情人節,天空飄著小雪。

站在一對對情侶中間,韓子倫感覺異常的不自在,他們旁若無人地親密、調情,讓他覺得他像個被世界孤立的人。

「情人節快樂!」田毅打來電話。

「你這個時候說這出這種話,我會覺得很好笑。」韓子倫笑道。本來屬于情人的節日,他卻接到一個男人的問候,說出去會覺得很變態。

「無聊嘛!」

「無聊?你老婆呢?這句話你應該對她講。」她保證打到他有聊。

田毅笑著混過去,「其實我打來電話,主要是想問問你和清雪進展得怎麼樣?」

進展?越退越遠算不算?「你真的是很無聊。」韓子倫口氣有些不好地說。

「不要隱瞞嘛,那天我都看見了。」

「看見什麼?」韓子倫好笑地問。

路上車輛發出的聲音有些嘈雜,他隨意走進一家店,進去才看清楚是間女性用品專賣店,在眾多驚訝的眼神下,他迅速地走出去,臉上有些尷尬。

「我們這麼多年朋友,你還保密,太不像話了吧!」田毅在電話那端吃吃地笑,「在酒吧喝酒那天!我去洗手間回來就看到你不見了,出去找你——嘖!」他嘖嘖了半天。

他猛地停住腳,「你看到什麼?」

「我看到一對男女正在熱烈地接吻,而且還是躺在雪地上……」

後面還說了什麼,韓子倫就不知道了。他覺得腦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連最基本的思考也做不到了。

情人節的浪漫氣氛在天使影樓持續蔓延,除去清潔的大嬸,幾乎所有女人都收到鮮花。當中,要數林清雪收到的最為惹眼,九十九朵玫瑰惹人注目地擺滿她專屬的玻璃桌。

林清雪才走出攝影棚,就感覺不對勁,待回到座位,她一下愣住。她終于明白為什麼他們用那麼古怪的眼神瞄她。

「是張經理。」趙曉晶走到她身邊小聲地說。

望著那堆火紅的玫瑰,林清雪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她和他根本沒有辦法溝通,無論拒絕多少次,他都無動于衷,仿佛戀愛只是他一個人的事。而且,他時常盯著她的目光令她煩心。

她在自己的座位坐下。

「你要辭職了?」趙曉晶問。

林清雪點頭,「做到這個月二十五號。」

「有什麼打算嗎?去別家影樓做?」

「應該不會吧,具體打算沒有,但是我比較想出國,去外面見見世面。」林清雪揚起淡淡的笑,「我會回來看你的,曉晶姐。」

趙曉晶笑著點頭,眼中露出一絲羨慕,「做一個真正的攝影家?」

「大概……」林清雪有些心不在焉地說,雙眸一眨不眨地盯著玻璃外面的男人。她幾乎有些不敢相信她的眼楮。他在這兒——在這個日子,而且他看起來氣喘吁吁。

韓子倫凝視她,然後視線落在她面前刺眼的玫瑰上,心中升起的希望又歸于塵埃。

他開始懷疑自己听到田毅的話時過于沖動,做了錯誤的決定,也許雪地里的那個吻並不意味什麼,他清楚地記得她拒絕他時堅定的目光。

他的沖動漸漸歸于平靜,在他幾乎要放棄的時候,林清雪已經來到他面前。

看著她,他突然覺得找不出話對她說。

「我……」韓子倫的目光落在地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來這里,只是突然——就過來了。」

雪依然在下,一對情侶在他們身邊走過。

「你不陪女朋友嗎?」林清雪知道不該問,可她還是問了。

韓子他無奈地一笑,「你知道的,我沒有女朋友。」

「清雪——」

「什麼?」

林清雪如水的雙眸注視他,令他深陷其中,「我們……真的不能重新開始嗎?」

他望著她的眼神令她覺得自己也情不自禁地跟著痛苦起來。她想要拒絕,可是沒有力氣開口。

「真的不能嗎?」他早該知道的。

他嘆息,目光深切痛苦地看著她,然後轉身,慢慢地離開。

望著他孤單的背影,林清雪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聲音,即使街上的聲音那麼嘈雜,她還是可以清晰地听到。

「媽,蘇叔叔呢?」林清雪問。

她不想待在影樓里一遍一遍地回想韓子倫離去的背影,更不想面對張任杰無時不在的目光。于是,她來到這,但是卻看見蘇成攜同關靜文一同離開。她知道母親的事她不該干涉,但她也不想見到母親受傷害。

林安慧將折好的衫襯放到沙發上,「怎麼,找他有事嗎?他出去了。」

「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林清雪小心翼翼地觀察母親的表情,「或者,和誰出去的?」

「真的有事嗎?」林安慧有些緊張地問,「你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嗎?」

「我想,他應該很快回來。」她又說。

林清雪知道她一定會錯意了,「媽,我沒事。」她笑笑,「我只是隨便問問,畢竟今天他應該在家陪你的。」

「今天怎麼了?為什麼今天一定要在家陪我呢?」

「媽,今天是情人節啊。」

林安慧一怔,隨即恍然一笑,「都一把年紀了,還過什麼情人節,傻孩子!」難怪蘇成今天送了她一束白玫瑰。

她握住林清雪的手,秀麗的臉上有絲憐惜,「倒是你,今天沒有約會嗎?女兒,你年紀不小了,應該交個男朋友。」

「媽,我知道。」

「清雪,你是個好孩子,可就是這個性子,有時候太固執。」林安慧愛憐地看著她,「你又什麼都放在心里不肯講。女兒,坦白說,你是不是因為家庭的關系心里有陰影?所以——」

「不是。」林清雪笑著打斷她,「媽你想到哪兒去了?雖然是你一個人把我撫養大,只在很小的時候感受過父愛,可是對我而言,媽給我的愛不比任何有父有母的孩子少。」

難得見女兒表露真情,林安慧眼圈有些發紅。

「媽,我沒有男朋友是因為沒有遇到讓我心動的人,不是與什麼陰影有關,你想太多了。」

林安慧拍拍她的肩,嘆口氣,「女人遇到令自己心動的男人容易,但是能遇到真心實意愛自己的難啊。」

「媽,爸是令你心動的人吧?」

令她心動,卻不是真心實意愛她的人。林安慧淡淡地說︰「你爸是我喜歡上的男人,我們分分合合地談了三年戀愛,最終還是結了婚。可是卻在你十歲的時候又分開——他最後還是和他愛了半輩子的女人走了。」

這麼多年,父親一直是她們母女的一個禁忌,每當她詢問,母親總會無奈地笑笑,一言不發。現在,看看侃侃而談的母親,林清雪突然感覺一絲輕松。母親是真的放開了,才會敞開心胸與她傾心一談的吧?

「你恨他嗎?」

「不,沒什麼好恨的。」林安慧說,「而且我也從來沒有恨過他,不過是我選擇了我愛的人,他選擇了他愛的人。」

「一開始你就清楚他愛的是別人嗎?」

林安慧點點頭,他們每一次分手時她就知道。

「媽,那你為什麼還要選擇和他在一起?你不怕受到傷害嗎?」

她沉吟,「因為愛啊!」

很簡潔,可是卻一語中的。

林清雪有些茫然。這樣的選擇,她應該說是勇敢嗎?

「世界上沒有任何一樣東西是有保障的,你不能因為怕受到傷害而裹足不前,用那標準永遠也得不到幸福。」林安慧的目光望向遙遠的地方,「那段日子我也曾經幸福啊!有時幸福只是一個人的事。」

林清雪半晌無言。母親比她勇敢許多,她想。

又來到了這里,林清雪望著前方的街道輕輕嘆口氣。

就是這條街,「金玉滿堂」的窗口,她看見了他,也看見他再度回來尋找她。

她向前走,走向曾經與他擦肩而過的「金玉滿堂」街燈的光拉長她的身影,像是讓她在情人節的夜晚不再孤單。

倏地,她停住腳,直直看著前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她就這樣一直看著,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同樣吃驚地看著她。

韓子倫有些不敢置信地睜大眼楮。

在影樓分手後,他不想見任何人,不想听任何關切的聲音,于是他開著車子到處走。他沒想到他會來到「金玉滿堂」,但是當他發現來到這條街時,他又不能自已地走下車,慢慢地走向「金玉滿堂」

在「金玉滿堂」相遇的一幕不停地在腦中浮現。林清雪別過去的臉,背向著他的身影,以及他回頭找她的形影皆無……

他想他該離開。可是他沒有離開,他的記憶異常突出地記住了這個地方。

現在,看著林清雪明亮迷人的雙眸,韓子倫情緒極度復雜。

「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你。」林清雪平靜地說。

韓子倫收回停在她臉上的視線,「我也沒有想到。你……來這里是要買東西嗎?」

「不是」

「哦。」他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林清雪秀眉輕挑,「你呢,來這里干什麼?」

韓子倫苦澀一笑,「不知不覺就走來了。」

「不知不覺?」和她有點像。

韓子倫點頭。

之後,兩人誰也沒有講話,只有淡淡的雪在飄。

良久,「再見。」韓子倫揚起淡淡的,幾乎沒有痕跡的笑,錯過身體,與她擦肩而過。

「等等!」林清雪以為她沒有叫出口,但實際上她卻叫了。

一怔,韓子倫回轉身靜靜地看她。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她的聲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緒,「那天,和你在一起的女孩子——是誰?」

韓子倫愣了一下。

「是我妹妹子慧——以前我有對你提過吧?」

點點頭,林清雪有些緊張,又有些猶豫地看他一眼。

「清雪?」韓子倫疑惑地看著她。

她深吸口氣,「你今天下午去找我,問了我一個問題,對嗎?」

韓子倫眼神一黯。

「我……沒听清那個問題,你可不可以再問一遍?」

「你說什麼?」他想了好一會才問道。

林清雪看著他,「要不要再問一遍?」

「我們,可不可以……重新開始?」她溫柔含笑的目光令他心中一震,感覺快要窒息一般。

「清雪,我們重新開始吧!」他說。

林清雪微微一笑,宛如陽光撒滿大地,「好啊。」

韓子倫走向她,俊臉綻放出笑朵,然後緩緩地抱住她。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擁抱她,仿佛要將她融入自己的體內。

「清雪,你大概永遠不會知道我此時的感受,我寧願用整個生命換取眼前這一刻。」他嘆息,目光卻充沛滿足,「清雪。我的清雪……」

熙熙攘攘的街上,他們長時間地擁抱在一起。

直到深夜回到家,林清雪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真的和韓子倫重新開始了。是因為母親的話,還是因為情人節的浪漫氣氛?又或者是因為他踫巧出現在那里?

她變得勇敢了嗎?如果勇敢就是拿自己的幸福賭一個充滿可能的未來的話,是的,她是勇敢的。

不,不是這樣的,清林雪使勁地搖頭。當他激動地抱著她訴說心意的時候,她不也是高興得飛上了天?

可是,幸福——為什麼她仍舊覺得它距離她好遠呢?即使被他擁在懷中,緊緊握住他的手,她還是有種虛幻的不踏實感,像是踩在雲上,輕飄飄的,沒有真實感。她開始有些懷疑自己的決定了。

這時,家里的電話響了。

看著它,林清雪猶豫了,如果是韓子倫打來的,她要說什麼呢?搜腸刮肚,她也想不出一句話對他說。

電話留言啟動。

「清雪。」

丙然是他!林清雪情緒復雜地將視線鎖定在電話上,有些緊張地屏住呼吸。

棒了好一會兒,韓子倫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清雪,今天是我回來以後最開心的一天。在這一天,我看到了你的笑容,我期盼了很久才得到的,因為我而綻放的笑容——或許真的是太過期盼,所以連笑容都顯得不太真實。」他輕笑,笑聲中夾著一絲苦澀。

「或許你會不相信。」他又說,「但是我真的願意用整個生命換取那一刻的擁抱。清雪,我愛你!」

「子倫!」林清雪快速拿起听筒,她再也沒辦法無視他的表白。

「子倫我……」

韓子倫松口氣,「清雪,謝謝你讓我听到你的聲音。

「對不起。」她不該逃避不接他的電話。

「你知道嗎?我最擔心你講這句話。」

他以為她要反悔?「不,不是的。」林清雪否認,「我是想說,這麼久才接你的電話,其實——」其實她在,一直都在電話旁。

「我知道。」韓子他說,「我在你家樓下。

「在樓下?」也就是說,他知道她在家,卻故意不接他電話?

「清雪。」韓子倫停頓一下,「請不要懷疑來動搖你的選擇,雖然我曾經做錯事使你受到傷害,可是我想你明白我的真心。我會用我一生的愛來證明你的選擇是對的。

他居然懂得她的掙扎。林清雪有些意外,看來,他很了解她。

「相信我。」電話那端的沉默令他無法了解她真正的想法。

林清雪手拿話筒,慢慢走到窗旁,下面,韓子倫正靠在車門旁邊,握著手機的右手緊貼著耳邊,靜靜地等待她的聲音。

她看見他仰頭望向她的所在,「我相信你。」她輕柔地說。

韓子倫揚起深深的笑,視線停在窗內美麗的倩影上。

「要上來嗎?外面好像很冷。」林清雪問道。她記得天氣預報說今晚的氣溫是零下三十二度。

「我感覺不到你的誠意。」韓子倫笑道。

她看見他向她擺擺手。

「算了,我不上去了,明天我來接你上班。」

林清雪向下面揮手,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明天見。」

「早啊。」大清早,顏伶無精打采地從門外進來,眼楮掛著黑黑的眼圈。

「你才回來?」林清雪快速地回頭看一眼她,又連忙轉身關閉煤氣,將做好的菜盛到碟中,「最近你的工作好像是很忙。」她關心地看著她。

顏伶打了個哈欠,「是啊,好像所有的工作都堆到了一起。」這幾天她連續加班,昨天更是開夜車審核財務報表,只在天快亮時眯了一下,都要累死她了。

「喝杯牛女乃吧?」林清雪遞過去一杯牛女乃,昨天晚上回來沒見到顏伶,以為她會半夜回來,沒想到竟然忙了一夜。

顏伶喝了一大口牛女乃,「今天我一定要睡個夠本——早上照鏡子時嚇了我一跳。哇,夠恐怖的,臉色蠟黃,像個黃臉婆!唉,我顏伶也有這樣的一天。」

林清雪忍住笑,「一起吃飯吧,我準備了你的那一份。」

蛋炒飯了加臘腸,是顏伶最愛吃的早點。

「不了,我睡覺之前不能吃飯。」她可不想變肥婆,不過,看看桌上擺著的菜色,還蠻誘人的。她嘆口氣,偷偷咽了口口水。

「清雪。」顏伶坐下,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有事嗎?你盡避說好了。」林清雪拉過一把椅子,緩緩坐下。

「清雪,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我曾經和子倫通過電話。」見她沒有反感的表情,顏伶才繼續道,「他似乎還愛著你——至少我是這麼覺得。當然,現在我不想討論這些事,不過也許你可以緩解一下你們之間緊張的氣氛——事實上,他正在樓下。」回來時她看見他的車子停在樓下。

她一怔,「他在樓下?」他說來接她上班,但沒說會來這麼早。

顏伶點頭,「是的,在樓下。」

「我該下去看看。」林清雪挪開椅子,輕輕嘆口氣,「回來之後我有事告訴你。」如果顏伶知道他們已經在一起了,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她有些期待。

「好的。」顏伶回道,「不過,現在我要先睡覺了。」她要說的已經說完,接下來該是她補眠的時間。

「我沒想到你會來這麼早。」林清雪下樓果然看到等在車里的韓子倫。

「昨晚忘記問你上班時間。」韓子倫抬頭看一眼左腕價值不菲的手表,七點二十五分,這應該和上班時間不是差很多吧?一般人不都是八點左右上班嗎?

「對不起。」林清雪扯出一抹笑,「我忘了告訴你,我的工作時間彈性很大——今天是下午一點半開始工作。」

「哦。」韓子倫笑著用中指搔搔眉端,「那我真是來得太早了。」

「對不起,我是疏忽了。」

「我們去吃早飯吧。」韓子倫拉著她,「這麼早,你應該還沒吃飯,而且我也有點餓……」

林清雪打斷他的話,「可是我已經做好早餐了。」

「什麼?」韓子倫停下腳步回望她。

「要不要上去一起用餐?」

答案當然是一個大大的笑容。

「哇,很豐盛的早餐。」進入房間,韓子倫立時聞到一股菜香,直誘得他食指大動。

林清雪見他吃得開心,也高興地露出笑容,當初他們談戀愛時年紀還不大,別說是沒有機會做菜給他吃,就算有她也不會做,廚藝是她在大學的選修課學到的。

「我可以吃這個嗎?」韓子倫垂涎地指指臘腸配蛋炒飯,「這個好像很好吃。」

「好啊,你吃吧,我想小伶應該不會吃了。」進來就沒看到她,一定是補美容覺去了。

「這是給顏伶做的?」她真好福氣,韓子倫一邊吃一邊問。

林清雪點頭,咽下口中的飯道︰「她最近很忙,總是很少見到她。今天也是她告訴我回來時見到你,所以我才下去的。」

「顏伶?我好像沒看到她。」

林清雪淡淡一笑,端起旁邊的碗盛了一碗湯給他,「喝點湯吧,冬瓜羊肉湯很鮮的。」

「清雪。」韓子倫突然停下來,定定地注視她,「你覺不覺得這個樣子比較像夫妻——婚姻生活,應該是這個樣子吧。早晨老公上班之前老婆做飯給他吃,說一些溫馨的話,然後在老公臉上親一下,說再見。」

「其實結婚應該挺好的。」他說。奇怪的,他頭一次產生結婚的想法。

林清雪臉頰微微一紅,仿佛燙手般地把湯碗放到他面前,「不要亂說話。」

「我不是亂說的。」

「子倫。」林清雪一本正經地望著他,一切都太快了,快到她一時還無法適應。昨晚她還在後悔答應他太草率,今天他又提到結婚——她感覺像在坐過山車,心始終懸在那兒。

「好了。」韓子倫聳肩一笑,「我不說,不過,你的廚藝很棒,菜很好吃。」也許他太心急了。

「謝謝。」她對自己的廚藝一向很有信心,「好吃就多吃點兒。」

「當然,我很久沒吃這麼撐了。」韓子倫長吁一口氣,拍了拍肚子,真的是太撐了。

見他一副酒足飯飽的模樣,林清雪笑著起身準備收拾碗筷,卻被韓子倫拉回座位。

「以後你會為我做飯嗎?」他對上她的眼楮,她的眼楮閃過一絲莫名。

「你說什麼?」

「我說,你會為我做飯嗎?」

「哦。」林清雪淺淺一笑,「如果你餓了,而我又有時間的話,我當然會。」她裝作听不懂他話中的暗示。

「你有時間才會做嗎?」他有些不太滿意這個答案。

「不然呢?你想要我丟下手里的工作回來給你做飯?」

韓子倫輕挑劍眉,放棄他心中理想的答案,「要記住你答應我的,我如果餓了,會來找你喲。」

林清雪沒做聲,只是淡淡一笑,起身收拾碗筷。

「清雪。」他走到她身後,從後面伸手抱住她。

「你干什麼?我在收拾餐具。」她停住手,將剛剛端起的碗重新又放回桌上,「子倫……」

「清雪,只有這樣擁抱著你,我才有一種真實感。」圈住她腰的手臂漸漸收緊,「我才覺得我們真的又在一起了。」

「你……」他也有和她一樣的這種感覺?即使剛才面對面地吃過早餐,她仍有些懷疑他們竟又在一起了。

「清雪。」他將下頜抵住她的左肩,俊臉貼向她嬌女敕的臉頰,「讓我這樣抱著你——只一會兒就好。」

「我愛你!」他在她身邊輕輕地說。

心弦突然間被撥動。淺淺地勾起嘴角,林清雪輕柔地覆上纏在腰間的大手,沒有任何言語。

他愛她。

她也愛他——但是她的愛無法說出口,至少現在不能。

一進房間,林清雪便注意到顏伶有別于往日的笑臉,她放下皮包,有些小心翼翼地坐到沙發上。

「你笑得很詭異。」她如實陳述。

「這幾天發生了什麼精彩,而我卻不知道的事嗎?」顏伶對「精彩」這個並不是很有褒義性的詞很感興趣。

「你在說什麼?」林清雪失笑,她們年齡只相差五個月,這樣也會有代溝嗎?為什麼她不懂她的話?

顏伶把玩橫在淺米色性感睡衣上的長發,美眸似笑非笑地鎖定一頭霧水的好友,「今晚是誰送你回來的?」

林清雪一怔。

「我看到有人在樓下吻別耶。」補足美容覺之後,她餓得實在不像話,又懶得自己動手,只好打電話訂外賣,沒想到百無聊賴趴在窗台等外賣的時候,居然被她看到令人震驚的一幕。

吻別?「不是啦。」林清雪急著否認,「他只是在我的臉頰……」

顏伶玩味的眼神令她咽下下面的話,「小伶——」

「算了。」顏伶揮揮手,目光瞟向她,「不想告訴我就不用勉強。」話雖這麼說,可她探究的眼神擺明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你說什麼呢?」林清雪淺笑,「我們這麼多年好朋友,我怎麼會瞞你?」

「我本來就是要告訴你的。」她又道,「早上我不是說有事要告訴你嗎?誰知一回來,你已經回房睡覺了——我沒想過要瞞著你。

顏伶滿意地點點頭。

「理由可以接受。」怎麼講她也是很賣力撮合他們,雖然沒什麼效果。但是如果他們重新開始卻不告訴她,她會覺得很沒天理。

「你們什麼時候重新開始的?」她居然一點也沒發覺。

「昨晚。

「昨晚?」

林清雪笑著點頭。

「昨晚——情人節嘛。」顏伶醒悟似的點點頭,很浪漫的日子,可惜她卻在加班。

「子倫究竟想出什麼浪漫的攻勢,才使你這位頑固的美人回心轉意的?」

「我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其實更準確地說,她是被母親的勇敢、以及對愛的義無反顧所感染。

「想通了?」顏伶挑眉看她,「這樣最好,你終于也得到了幸福。」

「幸福?」林清雪美眸閃過一絲猶疑,或許吧。

「你到底在想什麼?」顏伶並沒有忽略好友眼中一閃而過的不確定,「你不是已經做了選擇嗎?為什麼你看起來似乎並不那麼堅定?」

面對她的問題,林清雪竟有片刻的啞然。

「清雪?」

「我想,我還沒有完全適應吧!畢竟我們有八年沒見,彼此或多或少會有些改變,而且我們又是昨晚才又在一起——時間,我想是時間的問題。」

「真的嗎?」她說得好像有一定道理。

大概是真的,「當然。」

「也是哦,八年沒見——也可以說是熟悉的陌生人。磨合也是需要一段時間的。」

「可是我听說有人談了兩年戀愛至今還在磨合期。」林清雪意有所指說。

顏伶了然,「沒辦法,丁居那家秋天生屬鈍刀命,不磨不行,如果不趁戀愛的時候磨掉他身上的銳氣,誰知道結婚之後他會不會和我對著干——那家伙脾氣超大!」

「你呀。」她已然適應了她奇怪的理論,「可憐的丁居。」

顏伶起身坐到她身旁,「清雪,其實我很羨慕你耶。」

「羨慕我?」

「是啊,你長得漂亮,性格又溫柔,連生起氣來都是。淡淡的——簡直就是溫柔似水。」顏伶嘆息,清雪的氣韻她大概永遠也學不會。

「誰娶到你真的是有福氣。」她由衷地說。

「別胡說了。」林清雪臉頰有些發熱,被女人這麼夸贊她可是頭一回,「我一直是羨慕你的——敢愛敢恨,為人直爽,又愛幫助別人——你才是值得別人羨慕的女人。」

相視一眼,兩人突然忍不住笑起來。

「我覺得我們應當時常這樣贊美一下對方。」顏伶笑道。

「這樣我們會覺得生活其實很美好。」林清雪忍住笑,可一不小心,笑意自唇邊泄露。

「不過這之前最好空月復,不要吃飯。」免得吐出來。

「嗯。」林清雪笑著點頭。

「大概每個人心里都有遺憾吧,所以希望自己更加完美。」隔了一會兒,林清雪才道,「因為這樣,我們才羨慕和渴望對方有而自己沒有的優點——其實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有你一半灑月兌就好了。」那樣她也不會困在這份感情之中達八年之久。

「清雪?」她到現在還是不能完全地接受子倫嗎?

輕嘆一聲,林清雪淺淺勾起一抹笑。「我覺得你似乎有些不大確定——我的意思是,你好像沒有完全對他敞開心靈。」顏伶說出自己的感覺。

「不是的。只是一切都太快了,快得令我還沒調整好心清。」相信過一段時間會好些的,她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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