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妻番外篇 I 感情篇——鳳一郎的冬天 4
作者︰于晴

銀白色的長發曳地,小臉是黑眼黑眉,膚色白里透紅,膝蓋有點痛,但她可以忍。

只是……她有錯嗎?

因為染白頭發,她就錯了嗎?這個問題,她百思不得其解。鳳春看見她,嚇得眼淚掉出來;一郎哥看見她,氣得差點摑她一個耳光……

想來她是錯的,但她錯在哪里呢?

沒人願意告訴她,鳳春只押著她,逼她洗頭,發現怎麼洗也無法褪色後,便化身母夜叉,冷冷說了句︰「誰讓她弄成這樣的,就去祠堂吧!」

所以……

她轉向身邊也在罰跪的懷寧,問道︰

「懷寧,我哪兒錯了?」

「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啊,但鳳春跟一郎哥就知道,可見……我們兩個還算是小孩,不成熟到連自己的錯誤都無法發現。」她嘆了口氣︰「白頭發就白頭發嘛,為何大家如此大驚小敝?」

正要模自己染白的頭發,忽地有人低喝︰

「別踫!」

她跪著轉身,驚喜叫道︰「一郎哥!」

鳳一郎抿著嘴,瞪著她那一頭白發良久,才半蹲在懷寧身側,盡力放柔聲音︰

「懷寧,我請人問過藥鋪了,沒有一道藥方可以染白頭發而洗不掉的。你一定有法子,讓小姐發色變回黑色,對不?」

「沒有。」

「一郎哥,我不介意……」遭來狠狠的一瞪,她立時閉上小嘴。

鳳一郎極力保持耐性,哄著懷寧︰

「小姐是千金之軀,跟咱們不一樣。她頭發不變回黑色,別人會異眼看她,你是她師弟,應該明白……」

「有什麼不一樣?」她不太高興插嘴︰「一郎哥!我是千金之軀,有手也有腳啊,我白頭發有什麼關系?冬故還是冬故,白頭發跟黑頭發不都一樣!」

「怎會沒有關系?」鳳一郎被她挑起了火氣,罵道︰「妳以為阮冬故就是阮冬故,妳要不要試試走出大門,看看有沒有人會丟妳石頭?看看有沒有人追打著妳?」見她一怔,他以為她被嚇著,遂吸口氣安撫道︰「小姐,妳還小,不懂世事是理所當然,只要妳明白這些道理,以後不再犯就好了。」

她緊緊抿著嘴,不發一語。良久,她才低聲問道︰

「一郎哥,以前你告訴我的故事都是假的嗎?」

鳳一郎皺起眉頭,不知為何她會把話題轉到這上頭。他說的故事太多,哪知她指的是哪一個?

她輕聲問︰

「一郎哥故事里公平正義的天下,有情有義的百姓,這都是假的嗎?」

「妳……怎麼問起這個?」

「善惡到頭終有報,所以,大哥眼楮看不見了,但遲早會有名醫出現治好他;百姓里偶有惡徒,但也會很快省悟,因為人性本善,最終世間太平。冬故一直以為老師傅只是有成見,並非惡意,這樣的人在世間屈指可數……一郎哥,為什麼有人要拿石頭丟你?」

她的聲音輕如軟風,卻像銳利的針,戳進了他的心窩里。

鳳一郎老羞成怒,幾乎要撲上前去用力搖晃她的小肩膀,但理智告訴他,錯不在她錯不在她!他只是一個既自卑又貪戀自尊的人,世上許多人可以踐踏他,但他就是不想要眼前的小小姐看穿他的悲慘。

「被丟石頭是常事。」懷寧蹦出一句。

鳳一郎迅速看向那個老愛當悶葫蘆的懷寧。後者並沒看向他,只是冷淡地對阮冬故道︰

「我沒上山前,討個飯也被人丟石頭。」

阮冬故盯著他,沒有答話。

懷寧又道︰

「妳不對我丟就好了。」語畢,繼續跪著睡覺。

鳳一郎心一跳。懷寧短短一句話,為何令他渾身直流冷汗?

冬故小臉垂著,看不見她的表情。他嘆口氣,撩過衣角,陪她跪在祠堂里。

她的長發全數染白,得花多久才能回到原來的模樣?鳳春被她氣哭了,他很清楚鳳春那是心疼的哭;他的白發呢……到他老死都跟著他,誰為他哭過了?

「對不起,一郎哥。」低微的懺悔從垂下的小頭顱傳出來。

他閉上眼,柔聲問道︰「妳知道妳哪里錯了嗎?」

小頭顱搖了搖,低聲道︰

「冬故駑鈍,只知一郎哥跟鳳春為此而生氣,但冬故想以親身證實,即使冬故一頭白發,才智還是跟以前一樣毫無長進,師傅理應道歉。」

「妳是要讓我內疚嗎?小姐。」鳳一郎嘆息。

門外,女聲跟著嘆氣。

「妳是阮家千金小姐,就算要染白頭發,隨便指一個丫鬟,誰敢不听?為什麼偏要親身嘗試?」

「鳳春!」阮冬故跪著回頭,迅速又垂下小臉。

唉進門的鳳春,才見她一閃而逝的紅眼眶,抿著嘴上前,輕聲道︰

「好了,小姐,妳跪了大半夜,該上床了。」

「……懷寧跟一郎哥呢?」她小聲問。

鳳春看了兩名男孩一眼,道︰「你們都回房睡覺吧。」

阮冬故這才起身,悶不吭聲地走到鳳春面前。鳳春瞅她一會兒,才抱起她軟軟的小身體,任著她的小臉埋進自己的肩窩里。

「小姐,妳在弄白妳的頭發前,就知道洗也洗不掉了嗎?」鳳春問道。

「冬故知道。」阮冬故悶聲回答。

鳳春閉了閉眼眸,深吸口氣,輕聲道︰

「那好。妳告訴鳳春,為什麼不隨便找府里丫鬟家僕去染,偏要自己來?」

小臉終于抬起,跟她對視,忍著眼淚的小眼珠充滿疑惑。她問道︰

「鳳春……為什麼要找其他丫鬟染?一郎哥是我的一郎哥,並不是其他丫鬟的一郎哥啊。就像鳳春生病,冬故一定要照顧鳳春,鳳春是冬故的鳳春啊!」

這個傻瓜小姐!鳳春暗自感動,卻更加擔心她的未來。在冬故眼里,地位尊卑的觀念太淡,她真怕,冬故的未來……會是少爺現在的下場。

阮冬故見鳳春一臉發愁,小聲問︰

「鳳春,冬故頭發是黑是白,不都還是冬故嗎?以後冬故長大了,鳳春還會疼我嗎?」

「當然會!」

「那如果冬故跟大哥一樣,眼楮看不見了呢?」

「呸呸呸,童言無忌,小姐,妳眼楮好好的,怎會看不見?」

「鳳春會不會不喜歡我了嘛?」她直追問著。

鳳春嘆了口氣,柔聲道︰「不管小姐變成什麼模樣,鳳春都會喜歡妳。」

她聞言,破涕為笑地蹭著鳳春的頰面,道︰

「那冬故頭發是白是黑,都無所謂了嘛。將來鳳春老老,頭發也白白,冬故也會一直喜歡鳳春,一直一直。」

鳳春終于被她的童言童語逗笑了。她的視線越過懷里小小的身體,瞧見鳳一郎撇臉做了個不屑的口形︰傻瓜!

她並沒有當場責難鳳一郎的不敬,只微笑道︰

「小姐,明天是阮府在廟前行善發粥的日子。雖然府里最近不順,但只要咱們有能力,這種事就不能擱下。妳也要十歲了,應該明白的總要明白,跟鳳春一塊去好不好?」

「好,我也一塊去!」

「鳳春!」鳳一郎月兌口叫道。

阮冬故回頭看他,小聲問︰

「一郎哥不想我去嗎?」

妳頭發是白的,出去只會被人恥笑而已!鳳一郎咬牙切齒。這種經驗他多得數都數不完了,她這個從未嘗過羞辱的千金小姐,如果因此而一蹶不振,因此對這世間失望,那他、他……

鳳春放她落地,牽起她的小手,笑道︰

「妳一郎哥是怕妳趕不上讀書進度。沒關系,還要幾天新師傅才會來,這幾天妳想做什麼都行。今晚,鳳春陪小姐一塊睡,好嗎?」

小頭顱點了點,又看鳳一郎一眼,道︰

「一郎哥、懷寧,明天見。」語畢,乖乖地跟著鳳春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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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鳳一郎平靜地來到鳳春的房前,听見里頭——

「小姐,這是少爺小時候的衣物。咱們不能讓外人知道阮府有個小小姐這麼頑皮,今兒個妳就扮小小男子,當是府里的……嗯……小家僕好了。」

「鳳春,我真的很頑皮嗎?」童稚的聲音很苦惱。

鳳春沒正面回答,只笑著︰

「還有,妳別亂抓妳的頭發,誰知道會不會一抓就掉,妳記得,這幾天,要沐浴洗頭都找鳳春,懂嗎?」小心翼翼地將阮冬故的銀白細發束起。

當鳳春牽著她出來時,鳳一郎看見的是一個小小男孩,五官柔美又可愛,一頭束起的銀發跟他一模一樣。

「早啊,一郎哥!」阮冬故中氣十足喊道,完全忘記昨晚鳳一郎對她的惱火。

「一郎,你怎麼來了?」鳳春意味深長地問道。

「我……我想,到時妳忙著主持發粥,小姐沒人照顧,我在她身邊有個照應。」鳳一郎平日膚色已是雪白,如今在太陽底下,更顯慘白。

「一郎哥,你身子不好,冬故幫你撐傘!」

「妳這麼矮,怎麼幫妳一郎哥撐傘?」鳳春笑道,迎上鳳一郎極力鎮定的眼神,她柔聲道︰「一郎,你不用去,沒有關系的。」

「不!」鳳一郎沙啞道︰「小姐年紀這麼小……我在一旁,能多擔點。」

他較顯目,就算有人要打,也是打他這個較大的。

他走上前,朝笑容滿面的阮冬故伸出手,溫聲道︰

「小姐,我牽著妳走吧。」

鳳春笑道︰「瞧你倆,真像一對小兄弟。」

阮冬故看看他有些大的手掌,萬分小心地把軟軟的小手擱進他的掌心里,不敢使半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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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緊握著那軟綿綿的小手。

炎炎高溫,路人異樣的眼神,仿佛回到當年他在大街上毫無尊嚴地被人叫賣,那時他顧不了羞恥,只求活下去;現在的他,只想掩面奔回阮府躲起來。

「一郎哥,你手心發汗了,是不是太熱了?」她關心地問。

掌里的小手如浮木,他不肯放手,勉強笑道︰

「我沒事,只是,我在想……小姐,這是咱們第一次一塊上街,是不是?」沒有人在看他沒有人在看他,他說服自己。

她開心點頭。「對,這是我跟一郎哥第一次上街。一郎哥,現在我扮成小小男子,你不能再叫我小姐,如果讓人知道阮府里有個頑皮的小姐,大哥會丟臉的。」

「那叫妳小鮑子好了……」迎面路人特意避開他倆,鳳一郎裝作不知,故作自在地走在街上。

「不成不成。鳳春說今天我跟一郎哥是一對兄弟,你就叫我冬故好了。」小臉明顯流露得逞的表情。

鳳一郎舌忝舌忝唇,輕聲說道︰

「好啊,就今天,我喊妳一聲冬……冬……」

喉口略干,心跳加快,試了好幾次才將藏在內心的名字喊了出來——

「冬故……」頰面微紅。

她開心地笑著,大聲回道︰「一郎哥!」

鳳一郎听到她的童言,不由得淺笑,暫時拋開緊繃的心結。

兩人來到廟前發粥處,他輕掃四周,撿了一處陰涼的角落。

「一郎哥,平常廟前人有這麼多嗎?」她東張西望,終于在人群里找到鳳春。

鳳春正在指揮大局。領粥的隊伍好長,長到她快看不見尾巴,而廟前人滿為患,似乎在等待什麼。

鳳一郎內心的糾葛又起,不禁淡聲道︰

「永昌城的乞丐愈來愈多了。冬故,每個月總有幾戶富家輪流行善發粥積陰德,這些乞丐才不致于餓死。妳看——」他指著遠方十名壯漢拉車,車板上是一尊金光閃閃的巨大佛像。「那也是永昌富豪積的陰德,純金打造,阮府也有一份。」

在烈日下,純金的大佛像讓阮冬故無法直視,她不得不以小小的手臂遮眼,疑惑問道︰「寺廟的佛像不夠嗎?」

鳳一郎輕哼一聲,道︰

「官府要的永遠不嫌多。半年前,官府嫌永昌乞丐太多,『認定』真神並未進駐廟里,無法護佑永昌太平,所以官廟勾結,強制城里大富共同打造純金大佛。」

「官廟勾結?」她一頭霧水。

鳳一郎低頭注視著她,平靜道︰

「這四個字對妳很陌生嗎?我從沒跟妳說過這種故事,是不?冬故,鳳春要妳出門,就是要妳看見真相。我說的那些包青天審大案,惡有惡報,全是假的。在金碧皇朝里,這些事完全不存在。」

她聞言,小臉輕皺,但並沒有大受打擊。

他狠下心繼續道︰

「每年正旦,官府發布公告,承天之恩,皇上聖明,五谷豐收,國泰民安,皇朝盛世永享。但是,妳瞧,明明嘴里說是盛世,卻有這麼多的乞丐,為什麼呢?」

她咬著唇,想了很久,才低聲說︰

「懷寧說,他上山前是小乞丐,連爹娘都不知道是誰。」

「他爹娘多半是養不起他。他跟我,都不像妳一樣好命,冬故,妳好好記住,在這世上什麼努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出身。有好的出身,遠勝過一輩子的拚命,為此妳要感謝上天。」

就算她再笨,也知道一郎哥在輕諷她了。近年這種事常發生,明明上一刻一郎哥疼她入骨,下一刻就對她充滿敵意。她是一頭霧水,為何這麼溫和的一郎哥,偶爾會瞧她不順眼?

鳳春曾告訴她,一郎哥太聰明了,正因聰明,想得太多,才會看不見他最在乎的事情。

但,對她來說,一郎哥就是一郎哥,不管出身如何、黑發白發,鳳一郎就是鳳一郎啊。

她果然很笨,總是無法多拐幾個彎去想。如果大哥沒有出事,她一定求大哥幫她想個法子,讓一郎哥明白她的心意。

她暗嘆口氣,忽然瞥見隊伍里的老人家被擠倒在地,她直覺要沖出去扶人,鳳一郎卻將她拉了回來。

「妳忘記妳力氣了嗎?如果妳力道控制不好,拉傷他了,到時妳拿什麼賠?」他罵道。

她一怔,低叫︰「幸虧一郎哥提醒我!」她瞧見有人扶起老人家才放心了。

「一般百姓忙著求溫飽都來不及,只有出身大戶的人家,才有這個余力來發粥求功德呢。」他又忍不住道。

好像又在諷刺她了,她搔搔軟軟的銀發,不敢多說一句話。那尊被拉近的大佛像,足足有兩個大人的高度,金光逼人,跟旁邊領粥的窮苦百姓形成極端的對比。

雖然官廟勾結的意義,她還不太懂,但她隱隱覺得不舒服。當官的,不是應該跟她大哥一樣,為國盡忠為民謀福嗎?各戶人家捐錢打造佛像,真的能改變大家的生活嗎?

她百思不得其解,打算回家後再問鳳春。她模模肚子,朝鳳一郎討好笑道︰

「一郎哥,我餓了。出門前,鳳春給我幾文錢,我們去吃飯好不好?」

鳳一郎聞言,一抹嫌惡閃過藍瞳。他難以克制自己冷淡的聲音,答道︰

「人家乞丐只能喝白粥,妳命真好,才幾歲就能動用錢在外頭吃喝。」

她一呆,想了下,改口︰

「那,一郎哥,我去跟鳳春討兩碗粥來喝好了。」

「妳是千金之軀,跟個乞丐搶粥喝做什麼?妳拿了兩碗粥,就有兩個人因此餓肚子,妳懂嗎?」

剎那間,阮冬故細細的眉頭攏成一團。

鳳一郎見狀,真想賞自己一巴掌。「冬故,是我不好,妳還太小了……」

「我不小了,我九歲了。」小臉十分慎重。「一郎哥,冬故駑鈍,還不能明白一郎哥的道理,但,冬故想講自己的道理。如果照一郎哥的話,冬故不能在外頭花錢吃飯,也不能跟人搶粥,那我豈不活活餓死?」

鳳一郎有抹狼狽。「我並不是……」

「我听鳳春說,爹是白手起家,他老人家是個童叟無欺的務實商人,冬故肚子餓,用爹賺的錢吃飯,應該是理所當然,冬故自認並未揮霍無度,何以不能花錢吃飯?」

他滿面通紅,雖然明白她試著解釋,但他總免不了幾分難以下台的尷尬與惱怒。

她輕輕掙月兌他的手,小小眉頭還是擠在一塊,像個小大人一樣地負手而立。

「一郎哥,昨天晚上睡覺,鳳春一直抱著我……」

鳳一郎一愣。她扯這做什麼?

「她好像怕我突然不見,抱得我很不舒服,可是冬故又不好意思驚擾鳳春,只能一夜無眠……早上是睡了一下下,但一晚上,冬故一直在想一郎哥說的故事。」

「……故事?」

「後羿射日的故事。」她正色道︰「冬故左思右想,想了很久,明明後羿兄台射下九個太陽,讓一些人照不到陽光,為什麼他還能被後世稱作英雄呢?」

這也要想?她未免太笨了點吧。「因為多數人感激他……」

她搖搖頭,道︰

「如果只是這樣,怎能流傳這麼久呢?依我想,因為後羿也是少數人之一。」

「什麼?」鳳一郎錯愕。

「因為後羿兄台就是一郎哥說的,只能躲在陰暗處的少數人之一。一定是他跟那些少數人商量好,寧願一生一世都照不到太陽,也不能讓世上多數人活活被曬死。一郎哥,有一次,我在門外听見大哥跟鳳春說,如果再來一次,明知自己眼瞎一輩子,他還是會義無反顧去挽回那條人命,冬故認為,大哥跟後羿兄台一樣,都是真正的英雄。」

鳳一郎瞪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眼前小小白發孩子,是那個很笨的小姐嗎?

「一郎哥,其實我一點也不想當不知民間疾苦的晉惠帝,但如果在你眼里,我像他,那就是我的不好,我該改進。」她坦率地說道︰「雖然我是千金之軀,但我也是只想要一郎哥快樂的冬故,一郎哥的頭發白,可是你不是老伯,你是冬故的一郎哥,是鳳春的一郎,是懷寧的鳳一郎,這樣是不是還不夠?你還想成為誰的一郎呢?」

鳳一郎還是瞪著她。

她見狀,抓抓白發,小臉苦惱。「冬故還是太笨了,無法清楚表達,是不?」早知如此,她就多塞點書進肚子了。

「……冬故,妳別抓頭發,小心掉發。」他沙啞道。

她很想說︰她掉發也沒有關系啦。但她不敢說,不然傳到鳳春那里,她此生完蛋也。

她偷偷覷著一郎哥,看他沒那麼惱火了,不由得暗吁口氣,這氣她才吐到一半,可怕的叫聲就嚇得她嗆咳起來。

她抬頭一看,臉色大變。不知何時,十名壯漢拉著的粗繩竟崩裂開來,大佛像因為車板的傾斜而倒向粥攤。

她大叫一聲,如箭矢般的彈出去。

「冬故,別去!」鳳一郎撲了個空。

粥攤前還有來不及逃生的百姓,阮冬故用盡一身所學,及時滾進黃金大佛像下,以小小的背扛起了那巨大的重量。

「小姐!」鳳春驚恐叫道。

小臉憋成一團,咬牙低喊︰

「快出去!快!」好重!她推倒百年大樹輕而易舉,要她推翻幾箱黃金也不是問題,但她個子太小,以背扛著這大佛像實在很吃力。

本來會被壓死的乞丐群連滾帶爬地奔離。阮冬故眼花花,小背脊愈來愈彎,整個人已經快被壓垮了,她沙啞嘶喊︰

「鳳春鳳春,都走開都走開!」

鳳春眼淚已經掉下來了,還沒有開口,鳳一郎就沖上前大喊︰

「四周的人全讓開!若是被波及了,別要怨人!」

話一出口,廟前的百姓紛紛走避閃躲。

「冬故,可以了!」他迅速拉著鳳春,退出危險的範圍內。

阮冬故一咬牙,運氣全身氣力,將背上大佛像甩出的同時,小身體朝反方向滾了幾圈,想要爬起,但腰骨如被刀斧劈下般,難以承受的劇痛讓她整個人趴倒在地。

「小姐!」鳳春的叫聲淹沒在佛像落地的巨響里。

「好痛好痛,鳳春別扶。」她臉白如紙,氣弱地說︰「等一下,我背痛痛。」

「一郎,快,快去叫大夫!」

「我已經差人去叫了!」鳳一郎急聲道,在她身旁蹲下來。「冬故,別亂動,我怕是傷了腰骨,等大夫來再說。」他心急如焚。

「傻瓜傻瓜,妳來擋什麼?」鳳春罵道,一臉著急。「少爺已經出了事,妳要再出事,要我怎麼面對九泉下的老爺?」

阮冬故很想安慰她,但背痛震得她喉口陣陣發麻,吐不出一字半語來。

「原來是阮府的人啊!」

有人在說話,但她無力仰起頭看,只在一陣痛霧里听見那人說道︰

「你們把專程請來的佛像摔成這樣,這是對神佛不敬,如果摔壞了,你們賠得起嗎?」

鳳春咬牙,忍著滿腔著急,低聲下氣地說︰

「她是為救人,還請官爺見諒。」

闢爺?原來是身有官職的人……阮冬故暈沉沉地,內心疑惑。為什麼眼前這個官,跟大哥完全不一樣?

「救人?幾個乞丐的命比得過這尊佛嗎?如果今年永昌出了大災大難,你們阮府的人要如何賠?你們這等于是把神佛踐踏在腳底下,看看這個……這個……這是什麼啊?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看見藍眼楮的人,這是什麼人?該不會是災星吧?這麼奇怪……」

這官爺在說一郎哥嗎?她很想抬頭,卻沒有辦法做到。四周百姓愈來愈鼓噪,她听見一郎哥喊道︰

「讓大夫進來!先讓大夫進來,別圍著啊!」

她從來沒有听過一郎哥這麼大聲的說話。他是為了她嗎?

不打緊,她的背還好,痛一痛忍一忍就過了!她是千金之軀,但她有練武強身,算是銅筋鐵骨,一定能站起來的!

只是,她還是笨到百思不得其解,不得其解!

人命為先,不是嗎?她所學所听所聞,人命理當為先,為何這些人,卻認定佛像比較重要?

還是,乞丐的命不重要?懷寧曾是乞丐,但在她心里,懷寧是很重要的人啊!

突然間,她看見眼前的官靴朝她的小臉踢來。她根本避不開,只能做好準備任他踢一腳,但靴尖還沒踫到她,就被一郎哥擋下。

那一腳,踢的是一郎哥的身體。

不知道是不是被背痛牽連,她的心也跟著好痛,不由得拳頭緊握,咬牙切齒,大喝一聲,即使痛死了也要逼自己一躍而起,跳上附近的桌子。

「冬故!」鳳一郎瞪著她過份僵直的小身體。

她忍著劇痛,一一掃過聚集在四周的百姓,再看向已避到遠處的乞丐,她強迫自己發出聲音,大聲嘶叫道︰

「摔開佛像的是我,不必扯到我一郎哥!為何各位要說,佛像落地,老天爺就會賜給我們災難?我一郎哥曾教過我,老天爺賜給我們師傅,賜給我們皇帝爺爺,在場的各位兄台全是老天爺賜的。既然都是老天爺賜的,祂當然不會看著祂老人家的佛像害死人,我救人有什麼不對?我一郎哥白發藍瞳,但他也是老天爺賜的,為何各位要如此辱罵我一郎哥?老天爺賜他白發藍瞳,必有祂正面的道理,你們辱罵他,不也是在污辱老天爺嗎?」她生氣著,小小的身體筆直立在桌子上,一頭白發迎風飛揚,理直氣壯,毫無所懼。

鳳一郎呆住了,四周的百姓也呆了。

突然間,人群里有個動作吸引了鳳一郎的注意,他臉色遽變,叫道︰

「小心!」

一抹黑影及時竄上桌子,擋在她的面前。咚的好大一聲,一顆石頭扎實地擊中懷寧的額面。

在一片死寂里,阮冬故是最後一個呆掉的人。

她瞪著跟她一樣高的小背影。

「懷寧,你做什麼?」她做的事,應該由她來承受啊!

懷寧抹去額頭直冒的鮮血,頭也不回地聳肩。

「我被人砸過,再多砸幾次也無所謂。」過了一會兒,血還流不止,他索性用衣袖擦個干淨。

等到袖子上全是血了,他也懶得再擦,轉過身面對她。她小臉充滿難受跟內疚,他也不以為意,淡聲說道︰

「妳沒被砸到就好了。」簡短一句話,道盡他真實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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