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勺客 第四章
作者︰典心

長亭外,古道邊。

夜色深濃,幾個時辰前的一場大雪,把四周都染上一片淡淡銀妝。

茵茵踏過厚厚的積雪,咚咚咚的跑上十里亭的階梯,把包袱擱在石桌後,這才坐下來休息。

原本以為,龍無雙既然猜出她要開溜,就會嚴加防範,派人在外頭看守。哪里曉得,她從新房溜出來後,一路通行無阻,沒有受到任何阻礙,順順利利就溜出龍門客棧。

那個龍無雙,莫非以為,只是扔下兩句意味深長的警告,就能嚇得她不敢逃走,乖乖作石敢當的老婆?

哼,想都別想!

茵茵面向京城的方向,得意的哼笑幾聲,慶賀即使不靠長空的援助,也能開溜成功,甩掉那些客棧里的邪門家伙,以及那個被她要得團團轉,卻仍視她為珍寶的石敢當——

想到他,成功的滋味,突然變得不再那麼甜美。

那個笨男人捧著餅回來後,發現屋內空蕩蕩的,新娘再度逃得不見蹤影,會不會暴跳如雷?不,照他的性子,只怕是會杵在那兒,好傷心、好傷心的看著她留下的鳳冠發呆——

懊死,他傷不傷心,又關她什麼事?!

茵茵用力搖搖頭,把那雙太過真誠清澈的眸子甩出腦海,刻意漠視心中浮現的一絲絲罪惡感,強迫自個兒把心思擱回正事上。

夜半時分,亭內空蕩蕩的,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但是她還是謹慎的左顧右盼,確定四下無人,才一拍石桌,飛身跳上亭子的石梁。

寶貝啊,她的寶貝啊,她這就來讓它們重回她的懷抱了!

小手在石梁間東模模西模模,找了一會兒,總算模出一個用牛皮包裹的東西。

她面露喜色,翻身跳下來,伸出顫抖的小手,掀開軟韌的牛皮。當那疊菜譜映入眼簾時,她幸福的嘆了一口氣,忍不住捧起菜譜,緊壓在自個兒的心口。

噢,她的寶貝啊!

龍無雙猜得沒錯,這些年來,她所偷來的菜譜,的確都還在她的手上,她非但沒有放火燒了,反倒小心翼翼的保護著,每本菜譜都簇新完整,書頁上連道摺痕都沒有。

嘿嘿,這些菜譜可都是無價之寶呢!她是個貪吃之人,怎會不曉得這些菜譜有多麼貴重?只要先擱在身邊,藏個十年八年,往後肯定能賣個好價錢。先前會扯謊,騙那些廚子們,說菜譜已經燒了,只是為了讓那些人死心!

確定寶貝菜譜沒有損傷,她又掀起牛皮,仔細找了找,卻發現里頭除了菜譜,就什麼東西也沒剩下。

咦,怪了,沒有大哥的口信?

茵茵蹙著柳眉,重新把牛皮包上,再擱進包袱里,一邊納悶著,長空究竟是躲到哪里去了。

難道,他還待在綺春園里享福?不對啊,他們賺的銀子,不是老早被他花光了嗎?

青樓里最是現實,有銀兩的時候奉若大爺,沒銀兩的時候就棄如敞屣。一旦床頭金盡,就算他模樣生得再俊俏、嘴巴說得再好听,也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被老鴇轟出來——

還沒能想出長空可能的下落,雪地里就傳來動靜。

茵茵全身緊繃,迅速模出彈弓,扯緊牛筋,對著亭外喝問。

「是誰?!」

十里亭外,走來一個高壯得像大熊般的男人,大大的腳在雪地上踩出一個又一個窟窿。听見那聲嬌喝,他停下腳步,沉聲答了一個字。

「我。」

是石敢當。

她訝異得唇兒微張,萬萬沒想到,兩人的「後會有期」,竟會來得這麼快!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兒?」她問。

「龍姑娘說的。」他還沒回客棧,就遇見了掌櫃,傳來龍無雙的口信,說他的新娘子在洞房花燭夜里就不安分,半夜里跑來城外十里亭溜達。

可惡!

她低咒了一聲,這才知道龍無雙不是全無防範。

石敢當踏入十里亭,掏出懷里的紙袋,送到她眼前。「你要的餅。」他輕聲說道,呵出口的氣都化為暖暖的白煙。

「謝了。」茵茵順手拿過紙包,手心就驀地一暖。

即使冬夜冷寒,他又揣著餅追了一段時間,紙包里的水晶餅卻仍有余溫。這個男人,只因為她說要吃餅,就冒著刮骨裂膚的寒風,跑過大半座京城,把餅鋪的人挖起來,特地開爐做餅給她吃嗎?

「天氣冷,我們快點回去吧!」石敢當開口,還挪動龐大的身子擋在亭口,替她阻去刺骨的寒風。

茵茵看了他半晌,非要用盡全力,才沒讓手心的那股暖流,彌漫進她的心口。她轉開小腦袋,不去看他的表情,先把水晶餅塞進包袱里,接著轉身就走出十里亭。

石敢當閃身擋在她面前。

「娘子,你走錯方向了,城門在另一邊。」

「要回去,你就自個兒回去吧!我不奉陪了。」

黝黑的臉上閃過困惑。

「你不回家嗎?」

「回家?那里又不是我的家,我根本就沒有家!」她是個騙子,怎麼能夠在一個地方久待?

「可我們已經成親了,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啊,龍姑娘說了,夫妻就該住在一塊。我現在住龍門客棧,你當然也該住那兒。」

「你想把那邪門客棧當家,我可不想!」她看了他一眼,一股奇怪的感覺,咕嚕嚕的從心底涌出來,讓她愈來愈不舒服,她騙人騙了這麼多年,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那是什麼?是罪惡感嗎?

老天,她是听過這三個字,卻從來不曾體會過!為什麼這個笨男人,竟有能耐讓她的心里這麼不舒服?她甚至無法直視他的眼楮!

「你別再跟著我,我說了不回去,就是不回去!」她扭開臉兒,用怒氣遮蓋那陣令她不知所措的罪惡感,還伸出雙手,用盡力氣去推他,想逼他讓路。「你走啦走啦!走開——我叫你走開啊!」

黑眸里的光芒轉為幽深,任憑她亂推亂罵,他卻仍然注視著她,杵在原地不動如山。

茵茵推得手兒酸疼,卻還是推不開他。

好,山不轉路轉!這家伙不想讓路也行,頂多她多走幾步路就是了!

她轉了個方向,離開小徑,踩進陰暗的雪地里,執意要離開,遠遠的避開石敢當。雖然還不知道大哥的行蹤,她卻急著要走,就怕心里那陣不舒服的感覺,會因為他的口氣、他的眼神、他的表情,變得愈來愈濃烈——

石敢當亦步亦趨,也跟著踩進雪地里。

「但是,你不是說了,只要救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了。」

「那是騙你的。」

「可是,你已經嫁給我了。」他固執的提醒。「兩次。」

「你——一她忍無可忍的回頭,氣得猛跺腳,鞋兒在雪地上亂踏。「你到現在還不懂嗎?眼我拜堂成親的男人,沒有一百個,也有八十個,那對我來說,根本是家常便飯。我從頭到尾都是在騙你啊!」她重重踩進雪地,听到樹枝被踏斷的聲音,腿窩處還隱約的一疼,像是被樹枝掃著。

還來不及察看,寂靜的曠野卻轟出一聲巨吼。

「不要動!」石敢當?然擰眉暴喊。

這句話可是茵茵的罩門。

長年的詐騙經驗,讓她一听見這句話,本能的就開始拔足狂奔。

沉重的腳步聲轟隆隆的逼近,她回眸一望,卻被他的表情嚇得魂飛魄散。

也不知道是她說的哪句話,終于把石敢當刺激得凶性大發,那張黝黑的面容上,再也不見半分溫和,反倒變得獰猛嚇人,撲向她時的模樣,簡直像是要吃人的惡鬼。

「站住!」

他吼道,探手要抓她。

「想都別想!」茵茵跑得更快。

對!生氣吧生氣吧,愈生氣愈好!這才是她熟悉的反應,這麼一來,她心上那股不舒服的感覺,也能沖淡不少,她可以說服自己,石敢當跟其他男人沒什麼兩樣。

前方有處梅花林,她想也不想,矮身就竄了進去,在梅樹之間靈巧的閃動。

她的輕功雖然勝不了他,但是嬌小的身形,在這狹窄的樹林里多少佔了些上風,接連幾次都差點被他抓住,卻還能驚險的避開,像是在餓虎撲擊下竄逃的小狐狸。

兩人在梅花林間,你追我躲的繞繞繞,沒一會兒,就讓內力不足的茵茵累得氣喘吁吁。

見她氣力漸弱,石敢當沒有面露喜色,表情反倒更難看。

「停下來!」

她繞過一株梅樹,拒絕听話。

「別妄想了,你要是有本事,就來——啊!」咦,他何時繞到她前頭來了?!

龐然大物迎面撲過來,她本能的伸手去擋,軟女敕的小手卻撐不住他那偉岸的身軀,他的重量直接把她壓進雪堆里。

包袱從她懷里飛出去,滾了幾圈後,停在一棵紅梅樹下。

茵茵喘個不停,吸進幾口冷冽的空氣,張嘴正想罵人,下半身卻突然覺得冷颼颼的,她直覺的垂眼察看——

老天,他在作什麼?!

漂亮的眼楮瞪得大大的,里頭寫滿不敢置信,直盯著那只掀開自個兒襖裙的大手。

那個被她瞧著就會臉紅、連她的手都不敢踫一下的石敢當,現在居然在掀她的裙子!

「啊,你、你——放手!」驚嚇之余,茵茵也不知哪來的力量,扭身掙月兌他的箝制,翻身掙扎,嬌喘吁吁的爬向包袱,急著要逃開。

這個男人竟然說變就變,先前的逆來順受、溫柔憨直,跟這會兒的粗魯急色相比,簡直像是換了個人似的。是因為她的欺騙,刺激了他潛藏的火氣,讓他理智全失,才讓他有如火山爆發般,突然間獸性大發嗎?

情況危急,她手腳並用,爬得更快。只是,指尖還沒踫著包袱,她的腳踝就一緊,厲聲咆哮在耳邊響起,轟得她胸口一窒,耳朵都快聾了。

「別動!」

巨掌箝住她的腳踝,再度把她拖回來。

石敢當長年持鍋握勺,臂力驚人,再重的鐵鍋要在他手中,都輕如鴻毛,被他這麼一握,她根本掙月兌不了,只能絕望的被拖回他的身下。

「你——你這個該死的——該死的——」她喘個不停,一時也想不出該罵他什麼,另一腳卻沒閑著,施展悍婦連環踢,用盡全力猛踹他胸口,打定主意,就算是不能踹得他松手,最起碼也要踹得他重傷。

偏偏石敢當皮粗肉厚,她的踢踹根本沒用。那高大的身軀半跪起來,壓在她另一只腳上,把她結結實實的壓住。

可惡!

仗著洶涌的怒氣,茵茵扭起縴腰,勉強抬起上身,狠狠的賞他一巴掌——

痛!

好痛好痛!

打得太用力,第一個倒楣的,是她自個兒的手,而挨打的石敢當絲毫不受影響,繼續逞凶,舉高她雪白的腳踝,分開她的雙腿,龐大的身軀擠進她的雙腿之間,粗糙的布料,摩擦過她腿間嬌女敕的肌膚。

嬌小的身子陡然凍結,她全身僵硬,躺在雪地上,緊張得連呼吸都停了。

噢,石敢當是不是氣昏了頭,準備用最惡劣、最直接的方式懲罰她,對它——對她——

茵茵嚇壞了。

看似豪放的她,在男女上,其實還是個不折不扣的生手。這些年來,她四處拐騙男人,把那些男人要著團團轉,從未遇過治得了她的對手。

再說,以往還有長空配合,兩人合作無間,雖然偶爾需要犧牲一點色相,卻還不曾真的吃過什麼虧。可這一回,長空不知死到哪里去了,而石敢當又抓住她的腿兒,掀撩她的衣裙。她的下半身光溜溜的,只剩一件絲綢褻褲,根本阻擋不了成年男人的獸性。

巨大的恐懼,像浪潮一般涌來,她淚眼汪汪,嚇得開始頭昏了。

听說,姑娘家的「初次」可是很疼的呢!他又這麼生氣,肯定會在粗暴之際弄傷她——她、她她她——嗚嗚,她好怕啊!

石敢當五官繃硬如石,俯身靠得更近,單手模索到腰間,茵茵差點要哭出來。

天啊,他在解褲腰帶,準備就地「開動」了?

她全身顫抖,雙手蒙住小臉,害怕得不敢看,但是眼里看不見,感覺反倒更強烈,她緊繃著身子,就等著他粗暴的傷害她——

粗糙熱燙的唇,擦過她細膩的腿窩,熱燙燙的感覺一路燒了上來。

疼!

茵茵哭了出來,抽抽噎噎的扭開小臉︰心中一陣悲苦,怨自個兒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居然把惡狼當成馴獅,被他先前的溫柔蒙了眼,誤以為他是無害的楞木頭,才會在這荒郊野外,就被他吃了。

嗚嗚,這個該死的廚子,居然真的把它——把她——咦,不對啊,他不是還沒月兌她褲子嗎?怎麼能——

困惑稍微覆蓋過恐懼,她睜開淚汪汪的眼兒,鼓起勇氣看向腿間的男人。

石敢當的唇,正吮著她的腿窩,那陣微微的抽疼,就是從那兒傳來的。她茫然的瞪大眼楮,看著他移開薄唇,啐出一口黑血後,又低下頭,張口吮吸她抽疼的腿窩。

疼痛再度傳來,她忍不住輕吟一聲,抓住她腳踝的男人,身軀因她的疼叫而緊繃,仿佛比她痛上數倍。

直到由她腿窩吸出的血,由黑色轉為暗紅,他才停手。

「你被毒蛇咬了。」他簡單的說道,拿出從腰間皮囊取出的干草藥,放進口中嚼爛,敷在她的傷處,然後整好她的衣裙,將全身軟綿綿的她抱入懷中,舉步往京城走去。

「什、什麼時候?」蛇毒讓她昏昏沉沉,全身骨軟筋酥,連說話都覺得費力。

他靜默了一會兒,半晌後才回答。

「就在你說,從頭到尾都是在騙我的時候。」

雖然四周陰暗,但他仍眼力卓絕,一眼就瞧見,這個小女人無意間踏進蛇窩,擾了蛇兒的冬眠。蛇兒好夢正香,還不到春暖花開,就被她一腳踩醒了,當下探出雪堆,無聲無息的咬了她一口。

那種蛇毒性雖然不烈,但是她被咬了之後,非但沒有听他的警告,乖乖停住不動,反倒跑著讓他追,毒性隨著血氣擴散,隨時都可能竄入她的心脈。

為了救她,他也顧不得解釋,只能直接撲倒她,當下掀了她的裙,用嘴先吮出蛇毒。

茵茵躺在他懷里,虛弱的喘息,視線卻黏在那張黝黑的面容上,無法挪開。危機解除,恐懼慢慢的褪去,她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原來,他是在救她。原來,他不是要對她——

有種不知名的情緒,重重撞上她的胸口。她張口想說話,卻軟弱得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黑暗席卷而來,把她拖了進去。她終于再也支撐不住。

茵茵昏了過去。

風息雪止。

昏睡了許久許久,茵茵才悠悠的醒轉過來。

映入眼簾的,是架子床上方的精致雕花。

她輕輕申吟,困惑的眨眨眼兒,在溫暖的錦被中半撐起身子,還沒能坐起來,就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別動,你身體里的蛇毒尚未祛盡,得好好歇息。」床邊傳來聲音,一雙黝黑的大手扶住她,就怕她體力不濟,會昏得跌下床鋪。

茵茵全身發軟,抬眼望向床邊的石敢當,從那雙眸子里,清清楚楚的讀見擔憂。她轉開視線,故意不去看他,烏溜溜的眼兒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個兒又被他帶回了龍門客棧。

「我昏了多久?」

「三天。」

這段期間,他都在床邊看顧她嗎?

一句話在舌尖滾啊賓,但她硬是咬住舌頭,不敢問出口,就怕他的回答,會讓她心里的罪惡感更加洶涌澎湃。

她縮進被窩里,小手模索到腿窩,只覺得被蛇咬過的那一處,傳來火烙似的疼,小臉頓時皺成一團。

在江湖上闖蕩久了,她自然也知道,毒蛇有多麼厲害,一旦被咬傷,就有性命危險。這次,要不是石敢當處理得當,及時把蛇毒吸出來,她肯定早就一命嗚呼,去閻羅王那里報到了。

只是,她昏迷了整整三日,卻覺得體虛力竭,可見那蛇毒,多少還是傷了她的身子。這下子,非得好好調養不可,否則別說是開溜了,只怕她連走路都有問題。

唉,該死的毒蛇,壞了她的計劃,逼得她不得不留下!不然,她老早就抱著菜譜,去找大哥了——

啊,菜譜!

茵茵臉色一白,陡然抬起頭來,慌亂的掀開錦被,掙扎著就想下床。

「你別下床!」石敢當粗手粗腳的想去抱她,卻又怕惹惱了她,雙手就在半空中揮啊揮,看來有些笨拙。

「走開,你別攔我,我的包袱掉在梅花林里,得快去找回來才行!」她探頭看了看,沒看見鞋子,索性赤著蓮足下床。才一落地,她就雙膝一軟,要不是雙手還扶著床沿,肯定就要跪倒。

「包袱就在屋里,我替你拿回來了。」他雙手大張,護在她的身旁,仿佛亟欲捧住某樣珍寶,又怕會踫碎了她。

茵茵松了一口氣,小手揪緊被子,腿軟得就要站不住。「快點拿來。」她急著察看,想知道包袱里的菜譜是否安然無恙。

「你先回床上躺好。」

好啊,這家伙倒是學會跟她談條件了!

看在他出于一片關心,她暫時不跟他計較。再說,她真的虛弱極了,才站了一會兒,就累得冷汗直流。

她撐住床沿,想重回溫暖的被窩,偏偏體力不濟,連抬腿的力氣都沒有,而這張雕花木床,又架得比尋常床榻更高,她努力了幾次,還是爬不上床。

「你不會幫我啊?」她氣喘吁吁,累得雙手雙腳都在發抖。

石敢當應了一聲,大手一探,順勢捧住她的,輕而易舉就把她推回床上。

男人的厚掌又硬又大,源源不絕的熱力,透過薄薄的衣衫,熨燙著她的臀兒,烘得她粉臉燙紅。

「你——」茵茵倒抽一口氣,回頭就想開罵,痛斥他的輕薄。

「怎麼了?」他急忙湊近,滿臉都是關懷之情,黑眸里沒有半點邪念。

那樣的表情,反倒讓她罵不出口了。

「沒、沒有啦!」她撇開頭,粉臉上的嫣紅難褪,破天荒的竟覺得有些羞赧。他的無心舉止,倒讓她想起,那粗糙的薄唇,擦過她細膩的腿窩,替她吮出蛇毒時的感覺——

餅度鮮明的回憶,引發一陣熱燙燙的感覺,從腿窩間,一路竄進四肢百骸,在小骯揪成暖暖的熱流。她咬著軟女敕的唇,開始懷疑,蛇毒是不是竄進她的腦子,讓她變得神智不清。否則,她怎會因為他的觸模,就覺得心頭小鹿亂撞?

她輕輕申吟一聲,不但心兒怦怦亂跳,就連聰明的腦子,一時之間也有些亂了。

「你哪里不舒服嗎?」石敢當又問,渾然不知自己就是罪魁禍首。

她瞠瞪了他一眼。

「就跟你說了沒有,你還問什麼問?」她伸出小手,秀麗的下巴半抬。「快把包袱還給我。」

他抓抓頸背,跨步走出臥房,從花廳里拿回包袱,小心翼翼的擱回她手里。

茵茵看看包袱,確定上頭的繩結沒被解開過。「你偷看過里頭嗎?」為求謹慎,她還是問了一句。

「沒有。」

呼,好險!

好在石敢當老實,沒有趁著她昏迷不醒,解開她的包袱偷看。否則,要是讓他發現那些菜譜,他肯定會按照當初的約定,把菜譜交給龍無雙。

抱著寶貝菜譜,茵茵垂斂著長長的眼睫,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眼兒卻在屋內滴溜溜的亂轉,想找個適當的地點,把這些心肝寶貝妥善的藏起來——

門外傳來幾聲輕敲,小丫鬟的聲音透過門上的絹紗,傳進屋子里。

「石師傅,德恭餅鋪的王老板,在外頭候了您半日,說是特別烘了一爐餅,要送來給您的夫人。」

「知道了。」石敢當揚聲答道,走出臥房,放下花廳與臥房間的垂簾,這才去開門。

床上的茵茵動作迅速,一听到有人來了,立刻抓起包袱,急忙就往棉被里塞。

雕花門才剛打開,一個肥嘟嘟的中年男人就滾了進來,見著石敢當就滿臉笑容,忙著哈腰鞠躬。

「石爺,抱歉,叨擾了。」他懷里捧著一個精致的漆盒,陣陣濃郁的餅香,就從里頭透了出來。

「勞煩王老板久等了。」

「沒事沒事,為了石爺,等再久都無妨。」王老板連連搖頭,笑得像尊彌勒佛。「听說夫人身子不適,我特地烘了餅送來,讓她甜甜嘴。」

外頭都在傳說,石敢當的新娘子,自從洞房花燭夜後就臥病在床,連大門都不曾踏出一步。石敢當對外也沒多作解釋,只是寸步不離的守著,照料得格外仔細。

啊,石爺這麼高大威猛,肯定是新婚之夜,一時太過忘情,讓新娘子「累」著了——

王老板咧嘴直笑,沒敢多說,只是把懷里的漆盒交給小丫鬟。

「石爺,從今以後,您夫人要是想吃餅,說一聲就成了,不論是多晚,我都親手開爐,為夫人烘餅。」他畢恭畢敬的拱手,往花廳與臥房之間的垂簾多看了一眼。

濃郁的餅香,把茵茵誘得從錦被里探出頭來。見小丫鬟捧著漆盒進來,她招了招手,要小丫鬟把餅擱在床邊的茶幾上。

漆盒一掀,十個雪白的餅兒平平整整的擱在里頭,濃郁的玫瑰味兒,以及橘餅的清香立刻彌漫室內。

茵茵眼里望著餅,一面好奇的豎起耳朵,听著垂簾外的動靜。

要知道,德恭餅鋪在京城里名聲響亮,不但是生意做得大,老板的架子端得更大。這幾年來,做餅的事早已交給徒子徒孫們,就連高官們拿著銀子,來求他親手做餅,他都置之不理。

斑官們請都請不動的王老板,竟然肯為石敢當破例,卷起袖子,親手烘了一爐餅送來。這麼說來,他這個廚子,面子竟還大過那些高官豪族?

垂簾之外,傳來她已經逐漸熟悉的男性嗓音。

「多謝王老板走這一趟,我這就去拿銀兩。」石敢當說道。

王老板嚇得連連喘氣。

「不不不,怎麼能跟石爺收錢呢?小的會挨雷劈的!」他雙手亂搖,激動得只差沒哭出來。「當年在關外,要不是有石爺搭救,我早就腦袋搬家,死在異鄉了,哪里還能留著這條命,回京城開餅鋪子。」

「那只是舉手之勞。」

「石爺,您就別謙虛了。當初是您冒死相救,才從那些土匪手里,把小的救回來的。」王老板哇啦哇啦的說道,急于重述當年的驚險,證明自個兒始終感念在心。「想當初,我經過毛烏素大沙漠,被那些盜匪劫了,連官兵都不敢來救,唯獨石爺您見義勇為,領了一些人直搗賊窩,殺得那些土匪們落花流水——」

躺在被窩里的茵茵,訝異得瞪圓了眼兒。她是知道,石敢當時常救濟災民,卻不知道,他還行俠仗義,連官府不敢管的事,也一肩扛了下來——

垂簾外的石敢當,不自在的清清喉嚨,推著王老板往外走。

「我、我們出去再談。」醇厚的嗓音,有些緊繃,臥房里的茵茵雖然瞧不見,卻敢拿自個兒的寶貝菜譜打賭,他肯定又是羞得臉紅脖子粗了。

這個男人如此害羞,連以往的英勇事跡,都不願意讓她听見嗎?

談話聲漸漸遠去,她終于再也听不見。小丫鬟也福身告退,重新把垂簾掛回銀上,這才關上木門離開。

屋內靜悄悄的,只剩餅香四溢。

茵茵伸出小手,拿起一枚水晶餅端詳。小巧的餅兒才剛出爐不久,擱在手里還熱烘烘的,不但皮酥餡足,層次分明,上頭還蓋著一枚小小的紅印,色香味俱全。

看了一會兒,她又拿出藏在被窩里的包袱,解開上頭的繩結,找出石敢當在前幾天夜里,為她去買的餅。

三天前做的水晶餅,這會兒早已經變得又冷又硬,連蓋在餅面上的小小紅印,都因為幾番的折騰,模糊得看不見。她探手捏起餅,外層的酥皮就像下雪似的撒了一床,露出里頭的內餡。

她捧著那枚餅,想著那個替她買餅的男人。

不能否認,石敢當雖然笨了一些,卻光明磊落,正直得天下少見,是個足以托付終身的好男人。再說,他也生得不難看,濃眉剃銳入鬢,雙眼炯亮,該是有許多的姑娘,搶破頭想要嫁給他。

茵茵不明白,這樣一個男人,為什麼丟下那些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不愛,獨獨鍾情她這個女騙子?

是因為他們曾經拜過堂、成過親,而他死守禮俗,認為一旦娶了她,就該不離不棄?還是因為,他已經當著所有人的面娶了她,丟不起這個臉,才要把她綁在身邊——

啊,不對不對,她想起來了!

在大牢里頭的時候,石敢當曾經親口承認,說他喜歡她呢!

當初,她會那樣逼問他,純粹是為了戲弄他。但是到了如今,他先前的回答,竟讓她一想起來就覺得心頭發暖,比拐得千萬銀兩更開心。

他喜歡她呢!那個笨男人說,他喜歡她呢!

茵茵笑眯了眼兒,舍下茶幾上那盒剛出爐的餅,反倒把手上的冷餅送到嘴邊,一口一口的仔細品嘗。

餅兒冷硬,但是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伴隨著一口口的餅,甜甜的、甜甜的沁進了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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