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 第二章
作者︰玲子

她的新書暢銷簽名會,選在十二月二十、二十一、二十五、二十七、二十八日五天,巡回了台北、新竹、台中三地。台北三場,新竹是家鄉,也要一場,台中也有一場在中友百貨。

最近書市與網路一直在討論她這本書,為什麼會那麼暢銷?兩個月內竟賣了幾萬本。這對一位新人而言,首次出書就有這樣的成績,簡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

甚至在網站上還有專文分析,因為把一些國語流行樂壇的暢銷歌曲名稱拿來運用得當,又都標榜為真實故事所致;也有人認為,她的筆風貼近生活,輕松自在,沒有太多文字包袱,真切感人是賣座頂盛的原因;但也有讀者質疑故事的真實性,以及都市情感泛濫成災,其實有點過了頭的評論……

但無論如何,引起廣泛談論,就已達到了宣傳的目的。況且,現在寫這種趨勢的題材大有人在,世界之大,愛情永久,搭歌名也無可厚非吧,她想。

基本上,現在賣得那麼好,出版社希望她多多曝光,能刺激更多購買率。像多接受平面媒體訪問啊,上上廣播電視什麼的,但江郁昕覺得這樣很無聊,到頭來隱私權就都沒有了,她不愛太多人認識的,簽名會辦一辦就很夠了,上電視?甭啦。

而那一天,江郁昕被那大排長龍的景象給嚇到了。

第一場在天母的誠品,本來擔心選的地點會不會偏僻了點,但沒想到晚上七點的簽名會,據書店方面透露,有讀者下午兩、三點就來排隊了,真是……她竊喜了半天,感動得久久不能自己。

看到現場的盛況,她打電話跟爸媽報告,說得自己都快哭了;又打電話給張人杰,說得口洙橫飛;又打電話給曉揚,興奮之情溢于言表,曉揚說下一場要來看,看看有多盛況空前……

江郁昕看著身後寫著「听風的歌靶謝的心?」的大掛布,滿場的人群,閃爍不停的鎂光燈,她隱在墨鏡後面的眼角是濕濕的。原來,辦簽名會的感覺是這個樣子的,原來,有這麼多人支持擁護的感覺是那麼溫暖的……

她穿了一襲水袖落地連身黑色裙裝,前排扣一線到底,顯出她的柳腰縴細,大V領向外翻得頗低,露出深邃美麗的鎖骨;加上俏麗的短發,前額梳起的一個小弧度,還能隱約看到那明顯清晰的美人尖;妝蓋掉了雀斑,雙唇因為上了淺酒紅色的唇膏而性感優雅了起來。

今晚的江郁昕出色極了,讓眾家平面媒體與讀者們為之驚艷不已。

「拜托拿下墨鏡讓我們拍幾張照好嗎?」

連出版社的經理都在她旁邊耳語,要她摘下墨鏡順從一下媒體,滿足一下讀者,可她就是不想,她說她覺得這樣就很夠了,請不要強求。

後來實在拗不過,她也不妥協,但還是站起來說,因為自己眼楮最近感染病菌,有一點紅紅腫腫的,所以實在不方便。

其實一听這借口,就知道是誆人的。

「嗯,今天真的很感謝大家,我很驚訝我有那麼多讀者,因為有了你們,我會再接再厲的,謝謝大家的支持,我真的很感動很感動……」

一說完掌聲如雷,還有人歡呼呢,嘿,其實也沒說什麼嘛。江郁昕得意起來,真高興啊……

她簽名簽到後來真的手酸,這時不由得討厭起自己的名字,有那麼多筆劃。而且,還是有讀者到了她面前要拍照或跟她合照,其實她戴的墨鏡是淺色的,還是隱約看得清楚那一雙會說話的大眼楮。很多讀者都說她真漂亮,比書後面的照片漂亮多了。這一點她也這麼認為,她是真的不太上相。

大約到了十點多,人群才漸漸散去,江郁昕躲在誠品的辦公室打電話給張人杰,要他來接她,又忙著和書店方面的工作人員合照簽名。今天對她來說,真是豐收的一天,滿心的豐收。

「江小姐,明天下午兩點,在新竹的金石堂,是我們去接你還是……」

「哦,我自己會去啦,那邊是我的地盤呢,我認得路……嗯,放心。」

圓滿,圓滿。

真是圓滿。

怎麼樣,我夠愛慕虛榮吧。

無論如何我堅決相信,美貌是成功的第一要素,哼。我有一個同事,超級漂亮的說,老板都十分的嫉妒……呼……

新竹那一場簽名會,爸媽都來看了,她也沒想到爸媽會來;那天下午以人潮洶涌來形容並不為過,這真是她當初始料未及的,尤其前一場辦得成功,制造不少話題,這一次連電視台的娛樂新聞都出機采訪了。

江郁昕心底是得意的,但對于這樣的場面,她也不知該怎麼應付,記者們還爭相要訪問什麼的,讓她有點手足無措,幸好出版公司處理得宜,雖然場面亂了些,但還能順暢的進行下去。

金石堂位在站前交通要沖,除了專程來看她的讀者外,有許多人是經過時听說是她來簽名了,當下就買了書進去一賭風采的,所以一場簽名會辦下來,一直到七點多,她才有了喘息的時間。

苞經理交代一聲,她要閃人回家吃飯,經理笑意盈盈的說沒問題。

也難怪!今天金石堂及周邊相關大書局,她的《听風的歌》幾乎銷售一空,難怪經理眉開眼笑,輕易的放她走了,只說了下一次的簽名會是聖誕節當天在台中中友百貨,不可以遲到什麼的……她就跳上曉揚的車,直奔家里,要吃媽的拿手好菜,算是慶功吧。

「江媽媽的手藝真不是蓋的,但怎麼會生出你這一個不會煮菜的小孩啊?」吃完豐盛的晚餐,兩人又驅車回台北。

「我也不太清楚耶,嘿嘿……」兩個人在車上笑開了。

曉揚今天特地來見識她所謂的聲勢浩大,還幫她維持簽名隊伍的秩序呢!

「不過,我是覺得你後幾場若能拿掉墨鏡,會更顯得親切些……」

「那麼親切干麼?到時候都沒有神秘感了,出的東西還有誰要看啊?」

「噢,拜托,吳淡如有听說過吧?苦芩有听說過吧?他們的曝光率那麼高,他們出的書照樣本本大賣,聲勢不墜啊。」

「那是他們好不好?那你怎麼不說劉墉、張曼娟,他們也賣得好啊,但我就很少看到他們出現在電視上。」

「反正你口才也不錯,長得也不輸那些個美女作家,我想,若是有人找你主持節目的話,你就去嘛,而我呀,干脆當你的經紀人算了啦,呵呵……」曉揚故意和她抬杠起來。

「我才不要咧,自己又沒有那個份量,也沒有那個能力,只是別人推波助瀾的,我沒有把握。我要做我有把握的事,寫作我就有九成的把握,差不多十足的發揮,其他的再說吧。還是你去啦,嗯,名室內裝潢設計師林曉揚所主持的……室內設計經典……」

江郁昕還臨時想了個節目名稱的亂編一通,結果被曉揚打了下,兩人就在車上亂打起來,揪衣服、扯領子的,車子疾駛在高速公路上,歪來歪去了一陣,有點驚險,直到後面有人按喇叭、閃大燈了,兩人才稍作停止。

「哼,夠了喔!唉,白痴,不跟你說了,賺錢的機會自己要懂得把握啦。」

「你才白咧,我可不要自砸招牌,真是……哼!」

兩人就這樣一路斗嘴到台北,曉揚送她回民權西路的住處,再陪她聊了一下,等到她接到了張人杰的電話,曉揚就起身要走了。

「嘿,今天,千謝萬謝,謝謝你。」

「謝什麼呢?無聊!掰嘍……」曉揚臨別秋波又問了句,「嗯,你聖誕夜和張人杰要去哪過?」

「不知道耶,你們咧?」

「Ivan好像有計劃,我再打電話給你,看要不要一起去瘋……」

「好啊,就這樣決定,掰掰。喂,開車小心。」

靜下來了,終于是靜下來了。江郁昕一看時間,都快十二點了。有點累,但心情還是挺High的,她進浴室洗澡去,直想好好的放松一下……

不料她泡澡泡到一半,有人開門進來了,她給嚇了一跳,馬上就聯想到電影「魂記」里的經典畫面,有個人拿了把菜刀,正逼向自己,要砍……

正要問是誰,張人杰的頭就探進簾內了。唉!明知就是他,還是緊張兮兮的。

跳進浴池,張人杰貼心的為她抹背,順便抓龍一番,本來她肌肉繃很緊的,現在全身筋骨都舒展開來。

「很舒服呢,你怎麼那麼會弄啊,以前常幫Mandy和Jenny抓喔……」

「小白痴,不要再提她們了。」他輕拍一下她濕漉漉的頭,手就從後面纏上來,抱著她躺在自己的身上,真是個挺舒服的姿勢。

「曉陽問聖誕夜要去哪玩?」他又開始捏她耳朵,揉啊揉的,他知道她很喜歡這樣的感覺。他是個很細心的男人。

「我自有安排……你要他們一起嗎?」

「我沒意見啊,你要帶我去哪呢?」

「噓。不要說話,享受一下這個感覺。我說了,我自有安排。」張人杰有時候會浪漫得無可救藥。像兩人現在就舒適的躺在浴池溫熱的水中,任由一波波的泡沫按摩撫觸,情境真是不錯。

「嗯,好。」江郁昕舒服得差不多睡著了。

她就這樣一覺到天亮,也搞不懂自己怎麼上床睡的,不過醒來時,就已經在床上了。

而張人杰不在身邊。

她起身瞧了瞧,睡袍是他幫她穿的吧?她想找他,一看時鐘,唔,又是下午一點了,他應該去上班了……

江郁昕到廚房找水喝時,發現有早餐擺在桌上。蛋餅加柳橙汁,還有三明治,一旁還有張字條。

寶貝,我今天十點就要進公司開會,早餐買給你吃,但你若下午起床就要蒸過才能吃喔,昨天你睡得那麼香,我就不忍心吵醒你嘍,可我……嗯……杰。

她看得心暖暖的笑了起來,他真是挺貼心的家伙。

江郁昕已經餓到底,所以顧不得留言上的交代,就一古腦的全吃光了,還管什麼要蒸的。

待她吃飽了,精神十足的開了電腦,這次腦袋清楚的寫了些東西下來,打字挺順的,一下子就寫了一篇三千多字的小小說。喝了水,連上了線,她心里好像一直在期待什麼一樣,想看看……果然,Pete又留話給她了。她的心猛的跳到胸口。咽了下口水,她打開他ICQ的留言。

「暢銷女作家……嗯,我該這樣稱呼你嗎?在這里的華文報紙有報導了一些你的消息,我真是以你為榮……希望你最近一切都好,我在聖誕節後有一趟短暫的台灣行,接洽公司事務,希望有機會跟你見見面。留幾句話給我吧。」

他要來台灣?要來……江郁昕不敢相信的盯著螢幕。許多年沒見了呢,有三年了吧。

「嗯,我可能也忙吧,到時再說了,祝旅途平安。還有,聖誕快樂。」她的留言好像故意裝做口氣冷漠,又挺在乎他要飛來台灣。

知道他要回來,她的心亂得很,不知道為什麼?好怪。

怎麼會這樣?

聖誕夜,撇開了曉揚他們,張人杰在凱悅訂了位,看樣子是所費不貲。

東西真的很多,但有些口味江郁昕也不愛吃,像什麼螺肉、海鮮的,但應有盡有是真的,看得出張人杰很用心。但最近他越是對她好,她越是心虛,也不知道為什麼。

因為Pete要回來嗎?

江郁昕轉念一想,說不定張人杰自己在外面偷吃,現在在下意識的補償她吧?!哦,真是下流到可以了的想法,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呢,她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他們晚上還去了敦化南路的「主婦之店」听歌,那是一家江郁昕很喜歡的餐廳,東西不錯,氣氛挺好,到了晚上十點左右,就會有歌手駐唱,消費也不貴,張人杰是懂她的。

從剛上來台北工作後,江郁昕已經很久沒有來這兒了,還記得那時是Pete陪她來的,常常不到深夜都不會離去……桌上一盞小燭光,大家都輕聲細語的,悠揚的歌聲與旋律,浪漫到說話都風花雪月起來了,只見暗淡光影里,情調十足,連服務生的穿梭都成了美麗的點綴。

江郁昕還記得幾年前,這兒有個吧台調酒師長得非常的俊俏,五官英氣逼人,只知道他叫小慕,那些日子,她為了看他,還幾乎天天報到呢……

而現在一忙,倒是很少有機會像今天一樣這麼閑情逸致了。

「嗯,謝謝你,杰哥。」

「呦,這樣叫我還真不習慣。不過呢,不客氣。呵呵。」

江郁昕今天份外美麗,不再掛著墨鏡,臉龐淡妝輕抹,大眼楮一眨一眨的很動人。牛仔褲配寬襯衫加棒球外套,卻一點也掩不住她舉手足間出色的氣息。

「有件事要告訴你。」

「說呀!哦,該不會是你跟Mandy……」

「拜托你……」

他竟然生氣了,也許是她提了太多次。江郁昕听得出來張人杰生氣了。

「對不起!」她趕緊陪笑臉,嘟著一張嘴撒嬌。「我就是太在乎你了啦,唉……對不起啦……你要說什麼事?」

「我明天要飛上海。公司派我去考察,並參加會議,大約要去五、六天哦。」

噢,真巧。她敏感的想起Pete要來,說是聖誕節過後要來台灣的,也是接洽公司事務,好巧啊,怎麼……

「去好久喔……我會很想你說。」

「真的嗎?我也會很想你的……我會打電話給你。而後幾場簽名會你就好好去辦,知道嗎?越受歡迎就越有本錢跟出版公司談條件……听到沒?」

「好啦,談啥條件,幫我出書我就很開心了。」她還是像個乖寶寶的答應著,,卻又直嘀咕,心里也胡思亂想起來。

有人遞過一本她的書來,是要簽名,江郁昕抬眼往那個方向看去,一個男士跟她舉杯,她淺淺一笑,點點頭,看樣子被認出來了,她快快的簽了名,親手送還給人家,便和張人杰閃人了,這時才約莫十二點多。

回到她那二十坪的小套房里,她的杰哥就迫不及待的抱住她,兩人立刻糾纏在一起。今夜心情特別好,情緒很高漲,水乳交融一番後,兩人都筋疲力竭的喘氣……

但後來,他好似還不放過她般直深吻著,握緊她那細膩的手,又恣意的在她身體最私密的地方梭巡著,好像明天開始一個禮拜不見,就要把握今夜最扎實的一晚。

「哦,你怎麼了,今天特別不一樣喔?」江郁昕有種釋放過後的舒適感,懶懶的,也不推開他,只是笑意濃濃的嘀咕著。

「嗯,要分開太久咩……」張人杰很累了,還是不罷休的纏著她。

「Iloveyou!」

「Iloveyouback!」

江郁昕很喜歡听他說這一句「我也愛你」,就像電影「二見鐘情」里,最後女主角跟男主角的對話一樣浪漫。當年這部電影挺賣座的,那時張人杰知道她很喜歡這電影夢幻般的美好結局,不但陪她去電影院看了兩次,還買了原聲帶,並做了一張超大型的原版電影海報油畫處理加框,質感很棒。現在這張海報掛在她小客廳的牆上,那感覺一直都挺甜蜜的。

「喂,你將來會不會也像Jack一樣,帶著Lucy坐火車去渡蜜月?」她說的正是電影的美麗結尾。

「不會。」張人杰還在纏著她。

「嗯?」她扳過他的頭,一臉狐疑。他淡淡的笑了。

「我哪這麼遜,我會帶你坐飛機環游世界的……我的小寶貝……」

她也笑了,他總是那麼輕易的就逗她笑了。

「這還差不多。」

主婦之店我可是真的有去過,不過是做過服務生啦。小慕也是真有其人喔,他是真的帥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傅薇的現場演唱,真是讓人听得如痴如醉。還有遇過蔡幸娟喝下午茶,裘海正來拍MTV,剛去工作沒幾天的時候,還遇見有個女人穿得挺時髦的,就大方的走進後面服務生休息室和大家聊起來,還問我是誰?是不是新來的?結果真是不好意思,我沒有認出她是黃小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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