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壞壞叔叔 第一章
作者︰梵朵

大宋年間,在揚州城的鬧區旁有條胡同,胡同里住得全是揚州城內有財、有勢的大戶,而每一戶人家都是氣勢非凡的建築,光是僅僅一個大門,就雕花雕獅的,一片門板,就夠普通一戶老百姓過一輩子了。

然而,在一個濃霧彌漫的大清早,卻有人對著那千金萬銀打造的一扇門板吐了口痰,還下著指天誓地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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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呸!我發誓,總有一天,我唐紫榆一定把這塊門板給當柴劈,還要把里頭那死老太婆給泡在餿桶里!」一位年約十二歲大的女孩雙手叉腰,肩上背了個大包袱,左右手還各牽了一個小孩。

「大姊,你說完了嗎?換我了。」一位年紀稍小的男孩,從容地上前一步,打量了一下那門,這才緩緩地說道︰「惡婆娘,你有啥了不起?日後,我定娶個比你凶十倍的女人,就由她來替我出氣,呸!」

「唐凜,你才十歲,就想討老婆,喂!你別什麼都不學,就學爹的風流。」唐紫榆往男孩的後腦勺拍了下,挺有做大姊的威嚴。

「至少,我沒遺傳到娘的膽小懦弱。」唐凜模模後腦勺,往一旁的麼妹看去。

「二哥,你干嘛看我?我都有照你們的吩咐,把屋里能拿的貴重物品,全給裝進包袱里頭。」唐紫荊拍拍她背在身上的大包袱,更顯得她特別的嬌弱。

「小豆芽,你帶了什麼?」唐紫榆總是這麼稱呼這位小麼妹,她今年不過才九歲,卻得跟著他們四處流浪了。

「我帶好多啊!有小枕頭、小被被,還有娘縫給我的小女圭女圭。」唐紫荊個子小小的,卻有雙大眼珠,看著人時,清澈得沒一絲混濁。

「天哪!這叫貴重東西?!小豆芽,你要笨,也得選時候笨嘛!咱們這是逃命耶!好歹也帶些值錢的東西出來。」唐紫榆哭笑不得。

「值錢的啊——有啊!我趁福嬸不注意時,偷了她頂愛的這把菜刀出來喲!」唐紫荊還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菜刀?!天哪!算了。唐凜,你呢?」她本就對小豆芽沒抱什麼希望。

「我可沒像小豆芽那麼蠢!我把娘給我的家當全帶出來了。」他一說罷,隨即將包袱一攤。

「唐凜,你把娘的針線包帶來干嘛?!」唐紫榆差一點沒昏厥過去。

「這可是娘教我的獨門武功啊!當然不能落在大娘那惡婆娘的手上——對了,我昨晚趕了一晚上,縫了這三個香包,咱們一人一個。」唐凜是個斯文的孩子,從小,他就比他的姊妹要來得細心。

「哇!好漂亮的香包啊!二哥,你好厲害喔!」這一會兒,也只有唐紫荊會這麼崇拜地說道。「大姊,那你帶了什麼東西呢?」她好奇地問著。

「好在有我,否則,你們喝西北風去了。」唐紫榆攤開包袱,露出了里頭的幾幅畫卷,沾沾自喜。

「姊,這東西值錢嗎?」唐凜一臉的狐疑。

「當然!這可以送進當鋪,肯定值不少銀子!」

「我這鬼畫符,爹看了都差一點吐血,這還值多少跟子?」唐凜往耶畫倦里瞄著,愈看愈糊涂。

「什麼?!表畫符?!哎呀!我竟然拿錯了。」唐紫榆先是呆愣了一會兒,這才搶下畫卷,仔仔細細地瞧。這一瞧,她的臉可綠了。

「來人哪!那三個小野種不見了!快給我找!」這時,大屋里頭傳來一陣尖銳刺耳的叫囂,劃破了清晨的死寂。

「糟了!大娘發現了!咱們快逃啊!」唐紫榆驚覺不妙,拉起弟妹打算奔逃。「等等,小豆芽,你的咒還沒說,快!」這點,她可是很堅持。

「我……我要把屋子里的樹全砍光,這樣,就沒有人會被吊起來鞭打了。」在她幼小的心靈里,被吊在樹上鞭打,成了她最恐怖的記憶之一。

「什麼?!逃了?給我追!」屋里開始騷動了起。

「吐痰,小豆芽,吐了痰,咒才會生效啊!」唐紫榆急慌慌地提醒。

「咳,呸!」于是,唐紫荊依著姊姊的話,狠狠地朝那大門吐了一口濃痰——

「吱!」地一聲,大門正巧開啟。

「哎呀!」一位婦人捂著臉,放聲尖叫。原來,那口痰剛好就落在她那長得刻薄的臉龐上,黏呼呼的,怪嘔心的。

「啊——」三個小孩子這一瞧,嚇得驚聲尖叫,隨即拔腿死命地朝著郊外方向跑。

全都怪他們老爹太風流!家里養了頭母夜叉,偏偏還去招惹外頭的良家婦女,一連娶了三房,最後都慘遭被大老婆掃地出門的命運,而他們的娘,就是第四房,原來是賣來唐府當丫鬟的,卻在進府的第一天,就讓唐父給看上了,硬是收做四房,根本不理會大老婆的嚴重抗議。

不過,唐父對這位溫柔賢淑的小妾是疼愛得緊,尤其在她為唐家生下了他們三姊弟之後,更是把膝下猶虛的唐父給樂得像上了天似的。而這更是惹得大老婆的妒意,雖然,她的娘家在朝廷里也算位高權重,但她肚子不爭氣,沒能為唐家添個一兒半女的,也不好太囂張霸氣。于是,她便忍著,終于忍到唐父咽了氣,她便開始露出爪子,對他們母子四人凌虐出氣。

這樣的日子,他們捱了一年,終于在幾天前,他們的娘捱不過去了,病死在陋室里,身旁只有這三位小兒女。但更讓人痛心的是,那母夜叉不但草草用張草席把他們的娘扔到荒山,接著,還暗地聯絡了揚州城最大的妓院,打算將他們三姊弟賣進去,女的為娼,男的為奴,教他們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他們三姊弟只好逃命,但天涯海角似乎都沒有他們的棲身之地。

「鏗鏗鏗——」他們逃到了一處樹林,卻見面前一片刀光劍影。

「姊,有人在打架。」唐凜對這景象挺有興趣的。

「不關咱們的事!閃遠一點,免得被波及。」唐紫榆緊緊拉著兩位弟妹,小心翼翼地穿梭在樹林里。

「追啊!他們在前面,別讓他們給跑了!」後面的追兵也搜進了這里。

「哎呀!」唐紫荊一個心慌,絆到了石頭,應聲摔了一跤。

「小豆芽!」唐紫榆轉身張望,伸出手打算拉起她。不料,一群舞槍弄劍的人就這麼闖了過來,把他們給沖散了。

「大姊,二哥,你們在哪里啊?」沒一會兒,唐紫荊嬌小的身軀便淹沒在打殺的人群里。她急得兩眼淚汪汪,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在人潮里毫無頭緒地亂竄,想尋找姊姊和哥哥。

她肩上的包袱早把她壓得喘不過氣來,那一身灰色的粗棉衣,不知何時被撕了一片,露出小腿,上頭還滲著摔倒時擦破皮的血絲;而今早紫榆幫她扎的辮子,此刻也散得七零八落,蓋住她那全是淚痕的小臉蛋。

「大姊,二哥,你們在哪里啊?」她不知走了多遠,也不知走了多久,她就這樣沿路喊過去。

終于,太陽西下,她的嗓子喊啞了,肚子也餓了,穿著草鞋的腳都磨破皮、流血了,她這才在一棵大樹下坐下來,掩起臉嚶嚶啜泣。

「哈哈——好樣的,終于給老子逮到了!」

突然,幾位彪形大漢一把揪起她的衣領,把她整個人吊在半空中,像是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把她給掐死似的。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大姊,二哥,救命啊!」紫荊拚命踢著腳喊。

「別喊了!你姊姊給人撞進了河里,而你哥哥也讓剛剛打架的一群人給擄了去,眼下,就剩你一個。不過,看你的模樣還不差,過幾年,鐵定能替咱們群芳樓掙不少銀子。帶走!」

「放開她!」突然,一位年約二十的姑娘大喝一句,話落,她已抽出腰里的匕首,刺得這些大漢們措手不及。

「抱緊我!」她搶下了紫莉,一把將她抱起,隨即縱身一蹬,帶著她朝破廟的方向飛奔而去。

「小妹妹,你要不要緊?你家人呢?」一進破廟,這女人才放下紫荊,用著極為溫柔的語氣問她。

「我……找不到他們……我娘死了,大娘要把我們賣掉,姊姊帶著我跟哥哥逃出來,可是……他們不見了,不見了!」說著說著,她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可憐的孩子。乖,別哭了,或許,我可以帶你回冷鷹堡去。」這女子雖然縴細,但是,眉宇間卻有一股無法忽略的剛烈之氣。

紫荊听了她的安慰後,這才收起淚水,抬起頭望著那女子,彎彎細細的柳葉眉,古典細長的丹鳳眼,還有那點著朱紅的櫻桃小嘴,儼然是從畫里走出來的仕女,有種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嬌艷。

「我不認識你。冷鷹堡是哪里?」紫荊怯怯地問著。

「我叫杜雲娘,冷鷹堡是我住的地方。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呢?」她說著,眼楮還不時地往外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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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紫荊。不過,我娘都喊我小豆芽。」她伸手抹去臉上的淚水,卻也抹上了一團灰。

「小豆芽?好,小豆芽,你听著,一會兒會有個人進來這里,姊姊要跟他談點事情,所以,你先躲進那神桌底下,別出聲音,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別出聲音!還有,這玉佩你拿著,萬一我要是有什麼事,你替我把這玉佩交給冷鷹堡的單劍飛。」

雖然覺得有點怪異,但是,紫荊還是依著杜雲娘的吩咐,收起了玉佩,再往那神桌底下鑽進去。接著,她拿出包袱里的小布女圭女圭,緊緊地抱在懷里。

「吱!」地一聲,廟門倏地被人開啟。紫荊警覺地豎起耳朵,偷偷地自桌布的破洞往外頭看去。

「你來了。」杜雲娘站在一處窗欞邊,背對著進來的那人說道。

「雲娘,你終于肯見我了!我終究還是把你給逼出來了!」進來的,是一位年約二十五、六的年輕男子,他穿著一身黑色長衫,腰問系了精致繡工的腰帶,背上背著一柄鐵灰色的寶劍,一看就知道出身顯赫。他的身形高大,有東北人的骨架,一張臉有稜有角,五官在粗獷中帶著俊逸瀟灑的味道,不過,他的表情太沉了,讓紫荊偷瞄一眼就冷得寒毛直立。

「領風,你這又是何必呢?」杜雲娘轉過身來,一臉的歉疚與沉痛。「是我對不起你!像我這樣的女人,你應該把我忘了,我配不上你。」

「沒錯!你是配不上我,但是,你既然嫁給了我閻領風,你一輩子都是我閻領風的人。」他眼神寒栗地盯著她,口氣也冷得可以凍死人。

「領風,算我求你!請你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情份上,放過冷鷹堡,放過單劍飛,我求你成全我們,我這一輩子都會感激你的。」她淚眼汪汪地趨上前。

「成全你們?」他倏地抓住她的手腕,扭曲著表情說︰「杜雲娘,你還有臉要我成全你們?你們這對奸夫婬婦,不但背著我做出見不得人的事,竟還公然私逃!你把我閻領風當什麼了?你把我們空谷山莊的臉,置于何地?」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萬死也不足惜。」杜雲娘跪了下來,百般委屈地說︰「可是,我跟單劍飛有十幾年的青梅竹馬之情,雖然我爹把我嫁給你;雖然我也曾試圖要讓自己愛上你,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成親這一年多來,我的人是你的,但是,我的心卻在單劍飛那里。」

「啪!」一個清脆的巴掌聲頓時響起。

「啊!」紫荊暗自驚呼了一聲,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巴,一顆心跳得好快。

「領風,無論你怎麼對我,我都不會怨你一句,只希望你能立刻撒兵,不要再跟冷鷹堡斗下去,不要為了我,弄得你們兩敗俱傷。」

原來,外頭的那場刀光劍影,就是空谷山莊與冷鷹堡的廝殺拼斗。是閻領風為了要逼出杜雲娘,所引起的血腥暴力。

「哈哈哈,難道你還不知道?得罪我閻領風的人會有怎樣的下場?」

「難道——你真要趕盡殺絕?」杜雲娘慘白著臉問。

「我已經趕盡殺絕了!」他冷笑一聲,直入人骨髓。「冷鷹堡算什麼?單劍飛算什麼?我的人早就攻進堡中,放一把火把它燒了。」

「什麼?!」杜雲娘錯愕地望著他。

「還要告訴你一件事,單劍飛被我困在樹林里,只要我一聲令下,就可讓他嘗嘗萬箭穿心的滋味,你要不要欣賞啊?」他的笑容比生氣還令人膽戰。

「喔不!不要!領風,求你放了他,我跟你回去,我這就跟你回去。」她幾乎是歇斯底里地扯住他的腿哭喊。

「你是一定要跟我回去的!而單劍飛——也一定得死。」閻領風痛恨地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因為,他心愛的妻子大難臨頭,卻還心系著情郎的生死。

「如果我們都得死,那你不如一把掐死我!這樣,我跟單郎就解月兌了,我們可以在陰間做夫妻,你掐啊!」

她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卻惹得他更為暴怒。

「你想的美!我不會讓你死的!我要你永遠都是我閻領風的女人,你是我的妻子,你休想擺月兌這個身分!」他激動地青筋都暴了出來,掐著她的手更用力了。

「呀,壞人,壞人!我打死你,打死你!姊姊,姊姊你快逃啊,快逃啊!」突然,紫荊跳了出來,拿起地上的木棍就往閻領風的背猛敲。

「啊!」閻領風一時不察,讓她的棍子給敲了好幾下,直覺地轉身抓住那棍子,「啪!」地一聲,木棍應聲折斷,他大手再一揮,把紫荊給掃飛到一旁。

「逃?哼!杜雲娘,你今生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就算我閻領風不要你,也不會放了你,你休想逃。」綠帽壓頂,傷了他這位大男人的自尊心;而妻子的絕情,更把他本就暴躁的個性給推進了地獄深淵。

他緊緊地將她扣在手里,滿眼血絲的他,已到了瘋狂的邊緣。

「啊!」杜雲娘讓他掐得幾乎喘不過氣。

「喂,你放開她,放手啊!哪有人這麼霸道的?她都說不當你老婆了,你沒耳朵听啊?放手啦!」紫荊雖然膽小,但多少還有見義勇為的勇氣,眼見情勢危急,她也顧不得害怕,逕自奔上前,死命地捶著他的背脊。

「杜雲娘,你怎麼這麼忘恩負義?我對你那麼好,把你捧在手心寵你,可是,你卻一次又一次地傷了我的心!在你的心里,永遠只有單劍飛一個人,你把我當什麼了?你自始至終都沒把我放在眼里。」他激動地咬牙切齒,而眼光里似乎還泛著晶瑩淚光,完全沒有心思搭理嬌小的紫荊。

「喂,你放開她,你這樣會把她掐死的!」紫荊還在一旁繼續努力扯著,但似乎沒什麼效果。「喂,你別這樣啊!沒老婆,再娶就行了。像我爹,他不也娶了四個老婆。」

「小表!賓開。」閻領風終于惡狠狠地吼了她一句。

「那你放了她呀!如果你非得堅持要老婆的話,那……那我當你老婆好了。不過,要等我再長大一點——啊!」紫荊話還在嘴邊,便讓閻領風一掃,又再度掃到牆角。

她仍不死心,隨即拉下自己肩上的包袱,再度沖上前,對準他的背,用力敲了下去,使盡吃女乃的力氣猛敲著。

「啊!」突然一聲悶吼,一道血注就這麼從閻領風的背噴了出來。他頓時松了掐住杜雲娘的手,轉過身來,錯愕地望著紫荊。

「啊!」紫荊也嚇到了。因為,她的包袱竟然卡在閻領風的背上,還讓他噴出血來。

「這是什麼?!」閻領風忍痛地從背上扯下包袱來,隨即揭開一看,里頭有枕頭、被子,還有——菜刀?!

紫荊這下子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她望著那片血漬與那柄菜刀,嚇得瑟縮到牆角蹲著,頻頻打顫。

「領風,我虧欠你的,永遠都還不清,你放過冷鷹堡吧!我答應你,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跟他在一起,我杜雲娘到死都是你閻家的媳婦!」在閻領風尚未回過神之前,杜雲娘抽出腰間的短匕,就這麼刺入自己的心髒。

「啊——」紫荊見狀尖叫不已。

「雲娘!不,雲娘!」閻領風想阻止,卻來不及了。

「對不起!我真的對不起你……」杜雲娘在吐出這句話後,便斷了氣。

「不!天哪!不要啊!我不是真要你死的。雲娘,我的妻啊!看我做了什麼事情?我竟然逼死你,是我逼死了你!」閻領風緊抱著她的尸體,嘶聲吶喊。終于,他放下杜雲娘,狂呼一聲,奔進了外頭的雷雨交加之中。

這一場人間慘劇,就這麼活生生地在紫荊面前上演。她懷里還揣著那個布女圭女圭,听著驚天動地的雷聲,她在極端的驚嚇中,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當清晨第一道陽光斜照進這間破廟里,紫荊醒了。

「大姊姊,你好好的睡吧!你交代的事,紫荊會記在心上的。」紫荊撿拾干草,將杜雲娘覆蓋在草堆里。

她小心地將那只玉佩塞進腰帶里,這才拖著瘦弱的身影,朝著茫茫的前方走去。

此刻的她,除了懷中的布女圭女圭,什麼都沒了。由于那包袱里的東西全都沾染上血跡,只好扔了。

「笨哪!什麼東西不好拿,拿菜刀干嘛咧!笨哪!」紫荊一面走,一面咒罵自己。她想到昨夜的那一幕,身子還會打哆嗦,就不知那壞脾氣的男人要不要緊?她還有點為他擔心呢!

哀著吵鬧不停的肚子,她沿著樹林走,然而,昨晚的那場大雨使整個泥地泥濘不堪,教她寸步難行。

「哇!有果子,太棒了!我快餓死了。」她像是遇見救星一樣,顧不得腳上的泥濘,飛也似地沖過去,拔起果子,就往自己嘴里送,並隨手摘了幾個塞進衣服里,滿足地離去。

「哎呀!」才走沒幾步路,她便讓個東西給絆倒在泥地里。「是什麼啊?啊!」

她定楮一看,卻發現絆倒她的不是石頭,而是昨晚讓她那柄菜刀給砍傷的閻領風。他渾身是血的躺在泥地里,奄奄一息。

「喂,喂,你可別死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費了好大的勁兒,紫荊才將他拖出樹林,再拖進樹林邊的一個小山洞里,她汲了桶水,往他臉上潑去。

「咳咳。」他醒了,卻有點神志不清。「還在下雨。」

「雨早停了,是我拿水潑你。」紫荊累得都快趴在地上不想動了,不過,一見他醒了,臉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又是你!」他虛弱地瞄了她一眼,「你要替她報仇是吧!那,動手吧!」他眼一閉,一副等死的模樣。

打從昨晚杜雲娘自刎之後,他的心,也隨她死去了。杜雲娘是他閻領風第一眼就愛上的女子,他曾發誓要給她人間所有的幸福,但是,她卻因他而死了!他不知道他是該後悔?還是該向老天抗議?于是他漫無目的的在風雨中狂奔,甚至摔倒在地也毫不在意,任由冰冷的雨水鞭笞他的身體。

「雖然你是壞人,但是,我還是不希望你死。」紫荊低子,用手沾著水,拂去他臉上的血漬與髒污。

「我死不死,不干你事,滾!」他不領情地別過臉去。

「怎麼不干我事?那柄菜刀是我帶出來的,我只是想氣氣福嬸,誰教她老是不給我飯吃——要是她知道我讓她的愛刀砍了人,她鐵定會氣得半死。你知道嗎?她這柄菜刀是切西瓜用的,可沾不得葷腥哪!」她說著便坐了下來,開始月兌下她那草鞋,露出她那小巧的腳丫子。

「你干嘛?」他覺得這小女孩挺嘮叨的,不知又要耍什麼花樣。

「救你啊!以前我娘不舒服時,都會喚我睡到她身旁,再要我用腳丫子貼在她的肚子上,摟著她睡覺,她說,我是小仙女,而仙女的腳丫能醫好她的病。」九歲的紫莉,有著仙女般的好、心腸。

「什麼?!你——腳丫?!你發什麼神經!」閻領風望著她的小腳丫,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別難為情嘛!這里只有我們倆,沒別人了。」紫荊伸手解開他的腰帶。

「小表,住手!我要翻臉羅!」由于身心受到沖擊,再加上一整晚的風吹雨淋,讓他原本不算什麼的傷勢加重。而此刻,他是全身冷冰冰,冷得麻痹了所有的神經,只得由著紫荊「蹂躪」他的身體。

「別擔心!這法子很靈,我小豆芽不會騙你的。」她無視于他的掙扎與叫囂,硬是月兌光了他身上的濕衣,再用自己的身子貼著他,牢牢地將他抱緊。當然,她也把她的腳丫抬上他的肚子,緩緩地在那上頭磨來磨去。

「小表,住手!等我好了,我非把你痛扁一頓才行!住手!」他又恨又氣。

「是住腳才對!」她天真地糾正著。「原來,壞人的脾氣都很壞啊!我大娘也是好凶啊!經常把我吊在樹上鞭打,可是,你們為什麼都要當壞人呢?是天生腦子燒壞?還是吃了什麼壞東西?」

她緊緊地貼著他光果的身子,開始對他話家常,而閻領風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只好閉起眼,不理她了。不過,她還是繼續地講。

「哎呀!糟了。」突然,她像想起什麼似地叫了起來。

閻領風睜開眼,發現她的一雙手正按在他的胸膛上。

「我大姊說,男女授受不親,要是被男人模到了,就得嫁給他,那我這下子,不就真得嫁你了嗎?哎呀!慘了慘了。」她挺認真的懊惱著。

「放心!這輩子,我都不會再娶妻了,小表!」他冷冷地說。

「為什麼?壞人也可以討老婆呀!不過,那也好,像你脾氣這麼壞,我也不想當你的老婆啊!可是,我們已經有了肌膚之親,這可怎麼辦?」她很憂惱呢!

「這不叫肌膚之親,笨蛋!」他被她的童言童語惹得又好氣又好笑。

「我是笨哪!不過,我很有責任感喔!」她稍稍抬起頭,微笑地望著他那嚴肅的神情說︰「所以你放心,是我把你砍成重傷的,我一定不會丟下你不管,我絕不會讓你死在這片荒山,再讓野狼把你叼去啃。」

「小表!你說話小心一點,是我自己的疏忽,不是你把我砍傷的!就憑你這小人兒,你有這能耐嗎?還有,我死不了,所以,請你立刻滾蛋。」二十幾歲的閻領風,有著跋扈與狂傲的氣質,他向來對任何事都不屑一顧,尤其,在杜雲娘跟人私奔後,他對女人就起了一種莫名的憎恨,而眼前的紫荊,偏偏是個女娃兒,所以,他根本不喜歡她,也不願領她的情,他只想趕快把她打發走。

「嘰哩咕嚕,嘰哩咕嚕。」有個怪聲音回蕩在這山洞里。

「奇怪了?剛剛明明吃了果子,怎麼肚子還在唱歌?」紫荊撫著唱空城計的肚子皺著眉頭,不解地叨念著。

「我腰帶里有銀子,拿去買東西吃吧!」別誤會,閻領風不是慈悲心大發,而是想趁此將她打發走。

「哎呀!笨哪!我忘了你淋了一整晚的雨,鐵定到現在都沒吃東西呢!那……你等一會兒,小豆芽去買些吃的回來。」她跳了起來,找出了碎銀子,打算到附近買些熱食。

「喂,小表,等等。」突然,閻領風叫住了她。

「嗯?」

「替我把這煙火棒拿到外面拉開,什麼都別問,照做就行了。」閻領風終于決定要發出訊號,命令手下撤回空谷山莊。至于為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許是杜雲娘的死,讓他突然喪失了趕盡殺絕的意念。

「放心!這玩意兒我以前玩過。」紫荊好玩地將煙火棒拿在手里轉呀轉的,再氣勢磅礡地告訴他︰「你乖乖在這兒等我喔!我一定會回來的!」

「喔不!別再回來了。」在她跑出山洞後,他閉起眼,喃喃自語著。

他終于睡著了,他感覺到自己的身子愈來愈暖和,他夢到自己被一道火光圍繞著,而火光一裊,出現了一張小仙女的臉龐。

「嘿,你醒醒啊!我弄了好多好吃的東西呢!」紫荊忙得一張臉紅撲撲的。

「你還沒走?」閻領風一睜開眼,就對上她那小臉蛋,不禁擰著眉嫌惡地問。

「我當然不能走!我可是要對你負責的。」她撥了撥那一頭亂發,在抹了抹髒污的臉龐後,她笑嘻嘻地端上一碗稀飯。

「這是什麼?」他聞到稀飯里有怪味道。

「稀飯哪!是我特地為你煮的耶!因為,這附近都找不到店家,只好跟農家借點食物,然後再摘點野菜跟筍子,和在一起熬成粥。」雖然年紀小小,但是,紫荊卻在大娘的「嚴厲教」下,學會了許多的家事。

「這是什麼怪味道?我不吃!衣服給我,我不要待在這里。」他別過臉,堅決地拒絕,並開始用眼光搜尋他的衣服。

「你不吃不行啊!我娘說,生病的人要吃熱粥來調養。而你病好了,才能走出去啊!是不是?」她苦口婆心地勸著。

「要我吃這玩意兒?門都沒有。」他想掙扎站起,卻發現一動就會牽動背上的傷口,疼得讓他爬不起來。

「這洞本來就沒門哪!來,我喂你吧!雖然有點丟人,但,我發誓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紫荊自以為好心地扳開他的嘴巴,讓那一碗吹涼的粥,咕嚕嚕地灌進他的嘴里。

「嗯——嗯嗯——嗯嗯嗯——」閻領風狼狽地發出怪聲音。

「好了,好了,這不就喝完了嗎?對了,你剛剛要說什麼東西?」

「我•要•殺•了•你!」他從口里迸出這句話。

「很難喝嗎?應該還好吧!這東西是剛倒進餿桶里的,豬都還沒吃過呢!我就趕緊將它撈了上來。」

「餿——桶?!你竟然給我吃……」他開始大嘔特嘔了起來。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我大娘也經常讓我們吃餿桶里的菜飯呀!我大姊說,這叫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她實在搞不懂,他的問題出在哪兒。

「可惡!你——你——」他早已氣得說不出話來。想他堂堂空谷山莊莊主,今日卻淪落到讓個小丫頭整得七葷八素的,這事要是傳了出去,教他閻領風往後如何能在江湖上立足?

「等等,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她突然往四下梭巡。

「你在烤什麼東西?」他聞出端倪了。

「哎呀!你的衣服!」她倏地跳了起來,立刻沖到洞外,手忙腳亂地忙著搶救那些烤得半干的濕衣服。

終于,在一陣煙霧嗆鼻的咳嗽聲里,她滿臉烏漆抹黑的走了進來,笑得靦腆地將手上的衣服攤了開來。「不好意思,稍微給它燒到一點點啦!」

「這叫一點點?!」閻領風一雙眼楮瞪得好大,像是要把她給吞入肚。

不過,這也怪不得他,因為,紫荊手中的那件衣裳已經變成一張破布,不但是千瘡百孔,還缺袖子、斷下擺的,連乞丐怕是都不穿它。☆☆☆www.4yt.net.net☆☆☆www.4yt.net.net☆☆☆

「要是我二哥在就好了!他一定可以縫補好一件新衣裳還你的。」在費盡心思後,紫荊還是鼓起勇氣,交出她的家政成績——一件用樹葉補救的衣裳,上頭還有草菇與小野莓點綴其間呢!

「你叫什麼名字?日後,我好找你報——」他鐵青著臉,冷冷地問道。

「報答我?不用了啦!這是我應該做的。我叫唐紫荊啦!不過,大家都喚我小豆芽。」她突然覺得自己挺偉大的。

「是報仇!所以,你最好趁這時候趕快逃,否則——」

不過,閻領風的恐嚇對唐紫荊起不了什麼作用。因為,她根本听不懂,她只知道他受傷了,他沒有她,肯定會死在山洞里。

于是,接下來的幾天,她依舊用自己的模式來「伺候」閻領風,伺候得他咬牙切齒,大為光火。

「喂,壞叔叔,喝點水吧!慢慢喝。」紫荊總是這麼喊他,不過,那只是對他的一種稱呼,她心底倒沒有太多的心眼。

「這水是哪里來的?」他每次一听到要喝東西,就大驚失色。

「放心!這是我從溪邊打上來的。」她的動作向來很細心,不過,她的腦筋可就沒那麼細膩了。「哎呀!這水里竟然有這麼肥的一條蟲,我怎麼沒看到呢?還好,你沒整個吞下去,不過,它缺了半邊……」

她還後知後覺地撿著蟲子,閻領風卻翻了白眼,差一點又要吐了。如果可以,就算用爬的,他也要連夜爬出這里。

「壞叔叔,你干啥啊?」終于,在山洞的第五天,閻領風總算能打通氣脈,讓全身筋血疏活,進而手腳可以活動,勉強拄出洞外。

「別跟來!否則,我對你不客氣。」他撂下這話,隨即一跛一跛地往前走去。此刻的他,穿上那一身千瘡百孔的衣服,兩邊的袖子隨風晃呀晃的,有時還會自動掉出樹果子,與他神情中的漠然與冰冷,形成了一個滑稽的對比。

雖然他那麼凶,但紫荊還是跟了上去。一來,她不放心他的傷勢,二來,她根本也沒其他地方好去,更不想獨自一人在這荒山野地里听著鬼哭狼嗥,于是,她別無選擇的抓起她的布女圭女圭,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後,隨他而去。

「叫你別跟來,你听不懂是不是?」一路上,他用盡辦法想把她這麥芽糖給攆出視線。但是,她就是不走,還露出楚楚可憐的模樣,想討他的同情。

「我不會同情你的!你走!我最討厭女人了,我討厭你啊!」他扔下了幾錠銀子後,轉頭就走。他心里的魔鬼,讓他變得面目可憎。

這一日,他走到市鎮,買了幾件像樣的衣裳,還投宿一間客棧。

「喂,小表,你不能進來。」紫荊卻被店小二給擋在門外頭。

「為什麼我不能進去?我有朋友在里頭。」她轉著小腦袋往里頭探,一發現閻領風,便高興地揮手叫喊。

「走吧!小表,人家客倌不認識你,別蒙我了。」

「我沒騙你啊!我認識他,我還差一點就是他‘趾月復為婚’的老婆了。」

「小表!你別亂說!什麼指月復為婚?!」在眾人的怔愕中,閻領風莫可奈何地讓她進來,坐在他的身邊,並且嚴厲指責她的荒謬。

「不是‘趾月復為婚’嗎?為了我的腳趾擱在你肚子上這件事,我還煩惱了好久,怕非得當你的老婆咧——哇!有魚有肉耶!我好久沒吃了。」她把女圭女圭擱在一旁,開始狼吞虎咽,吃得滿臉都是飯粒。

「吃完飯後,去洗個澡,然後換上這些衣服。」閻領風拿出了剛買好的幾件衣裳,面無表情地扔到她眼前。照理說,他不該理她的,但是,在他替自己添購新衣的同時,幾件小女孩的漂亮新衣就在一旁,他故意不看它們,卻偏偏怎麼都走不開身,最後,他還是買下它們。

晚飯過後,他終于回到自己的房間,還叫人抬來一只大木桶,注滿了熱水,解上所有的衣物,將全身泡進桶內,想洗去這些日子以來心中的郁悶。

「吱!」地一聲,他的房門開了,他還沒會意過來,閃進來的影子一溜煙地冒到他的眼前。

「小表,你干嘛?!」他發現她正在輕解羅衫。

「你不是叫我洗澡嗎?我跟你一起洗呀!」沒等他的抗議,她便「咚!」地一聲跳進他的浴桶里。

「誰說我要跟你一起洗?這成何體統!」他突然覺得有點困窘,全身緊繃。

「哇!我都不記得我上一次洗澡是什麼時候了。壞叔叔,你對我真好。我想,關于當你老婆這件事,我可以考慮看看。」她一高興,又開始自言自語起來,一會兒忙著玩水,一會兒又會抬起頭來,對著閻領風傻笑一番。

「天哪!這小表有毛病啊!」閻領風啼笑皆非地看著她,不知如何是好。

「壞叔叔,你住哪兒?」她仰起臉,天真的神態讓人不禁想憐惜她。

「空谷山莊。你呢?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家?」他是巴不得能將她甩掉。

「我家住哪兒,我也說不出來。不過,那里是回不去了,我大娘會把我賣去妓院的。壞叔叔,什麼是妓院啊?」

「妓院……就是小孩子不能去的地方。」他隨便搪塞一下。

「那你去過羅!好不好玩呢?」

「小孩子別問這麼多。」他覺得煩了。

「哈哈!我爹也這麼講耶!他以前經常上妓院去喲!而我大娘總是氣得跳腳,老愛罵我爹,說他那根棒槌遲早會被妓女玩壞掉。壞叔叔,你也喜歡拿棒槌跟妓女玩嗎?怎麼玩呢?可不可以教教我?」

閻領風不敢吭一聲,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哇——壞叔叔,我看見你的棒槌了!好大一根哪!可不可以借我握一握?」突然,她低著頭,面露驚喜地叫喊著。

「小表,不行!」他大驚失色,粗著嗓子急欲阻止她的行動。

「哇!好漂亮的棒槌啊!」紫荊已抬起頭,亮著拿在手中的那把小玉匕,細心地把玩著。

閻領風深深地噓了一口氣,差點嚇出一身冷汗。「這是我們閻家的傳家之寶,叫空谷玉匕,是我爹傳給我的。」

「一定很重要,否則,干嘛連洗澡都帶著?」

「隨身帶著,是以防仇家臨時殺上來防身用的,別看它沒利口,只要懂得使勁,它可是很具殺傷力的。」他拿過玉匕,再隨手扔到床上頭。

「那就別亂扔啊!」紫荊提醒他。

「你再不出去,就換你被扔到外面去吹風了!」他是認真的。

這一晚,紫荊很困,但卻始終睡不著,因為,她一直不放心閻領風,她擔心他會一個人偷偷地溜走。

「好吧!就這樣吧!」于是,她索性抱起布女圭女圭,躡手躡腳地進入他的房間,小心翼翼地爬上床,然後悄悄地躺在他的身邊,看了看他熟睡的面容後,她這才安心地入夢。

殊不知,閻領風早就知道了,他故意不打草驚蛇,因為,他決定明天一早就擺月兌這煩人的小娃兒。他不喜歡她,因為,她看見了他的羞辱、他的脆弱、他的無助……最重要的,他憎恨女人,而她,是女的。☆☆☆www.4yt.net.net☆☆☆www.4yt.net.net☆☆☆「請問空谷山莊在哪里?大叔,大嬸,你們誰能告訴我?」

打從幾天前,閻領風在客棧里拋下她之後,她就這麼沿路向人打听空谷山莊的所在,她年紀雖小,但個性卻很拗。

「壞叔叔,你在哪兒呢?小豆芽找你找得好辛苦啊!」這幾天來,紫荊穿著閻領風買給她的衣裳,用著他留給她的銀子,走過了大小村落。

也不知怎地,她就是記掛著他,也記掛著他那一把遺落在客棧里的小玉匕。

「壞叔叔說,這是他爹給他的傳家之寶,唉!他這人也真糊涂,怎麼連這麼重要的東西都會忘了帶走,還有啊!連我也忘記帶走。」紫荊掏出腰間的小玉匕,對它開始喃喃自語。

她沒發現,早在她進城的那一刻起,便有著一行人注意著她,還一路跟蹤她走進奇毒谷中。

「老大!咱們這一路跟來,也沒有找到閻領風的下落啊!會不會咱們搞錯了?」幾個頭綁黑色布巾、身穿黑色棉衣的大漢,躲在樹林里竊竊私語。

「不會的!我認得那把閻家的傳家之寶。我認為,這小女娃一定跟閻領風有什麼關系,否則,閻領風怎麼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給她呢?」

「可是,沒听說閻領風有女兒啊!」

「說不定是外面的野種啊!」

「各位叔叔,請問一下。」不知何時,紫荊已經走到他們的身後,還大聲地問了一句,當場把他們嚇了一跳。

「嗯?啊?」這幾位大漢全愣住了,相互使了眼色,怕有人露出馬腳。

「小妹妹,你有什麼事嗎?」其中一位頭兒奸笑地說話了。

「我要找一位壞叔叔。請問,你們有誰認識他?」她已經找得有點秀逗了。

「啊?我們這里全都是壞叔叔啊!」他們一臉狐疑地看看周圍的同黨。

「喔——不是啦!我要找的那一位叔叔,是住在空谷山莊。」紫荊拍拍自己的腦袋瓜,笑得傻不拉幾的。

「你跟他是什麼關系?他是你的誰啊?」那位頭兒問著,臉上閃過了一絲賊光。

「關系?喔!我跟他很有關系啊!你們看,他把這麼重要的刀子給我,還有啊!他好像姓‘鹽’,而我姓‘糖’」,鹽跟糖不是一家嗎?」九歲的紫荊,大字沒識得幾個,連自己的姓名長成怎樣,她都不知道呢!

「一家?!丙然被我料到。」頭兒很興奮,立刻跟著其他人咬起耳根子。「先別驚嚇她!咱們先把她帶走,再放出風聲,叫閻領風來救人。」

「哇!好美的草菇啊!我長這麼大,都沒見過這種七彩顏色的草菇耶!一定很好吃,不如我多摘一點,去人家家里,總得帶些禮物才不失禮吧!」那一干子人還在嘰嘰咕咕的,而紫荊卻忙著摘取著奇毒谷中的七彩毒菇,還摘得不亦樂乎。

「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突然,這幫人轉頭叫喚著她。

「喔,我叫小豆芽!」她將最後一片毒菇放進包袱里,然後笑咪咪地轉過身。

「小豆芽,我們知道他人在哪兒。不過,他最近去忙些事,不如,你先跟我們回寨里等他,我會派人去差你爹來接你的。」

「我爹?他不是去蘇州賣咸鴨蛋了嗎?」紫荊什麼都還沒搞清楚,便傻不隆咚地讓他們給帶回了寨里。

「小豆芽,你好好在這兒待著,別亂闖,否則,沒飯吃可別怪我們。」一回到寨里,他們暫時將她安置在廚房邊的柴室,沒什麼提防,反正這娃兒傻,恐怕被人賣了都不知道呢!,

「吃飯!是啊!是該吃飯了,我肚子好餓。」紫荊不知道那些人在干嘛,不過,她也沒有心思去研究他們,因為,此刻她的肚子餓得呱呱叫,讓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情很是浮躁。

突然,她聞到了飯菜香,是從隔壁那間廚房里傳出來的。這樣的誘惑,她怎麼能抵擋?她吞了吞口水,兩眼發直地走進廚房。

「哇!有一鍋熱湯耶!好像好好吃喔!」她擦了擦那流出嘴角的口水,猶豫了一下,這才偷偷地拿了一旁灶上的碗,舀了一碗湯,咕嚕咕嚕地喝下。

「嗯,怎麼這麼難喝啊!都沒有味道。」她放下碗,擰著眉,看著那一鍋湯,看著,看著,她像是想到什麼似地,立刻轉回柴房。

當她再回來時,她的手里拿著剛剛摘下不久的那幾朵七彩菇,還得意洋洋地將它們一古腦地扔進湯鍋中煮。

「加進這些菇,味道應該會不錯。壞叔叔,不好意思啊!這些菇本來是要送你的,不過,這些大叔太好了,我想,還是先送他們吃吧!澳天,小豆芽再多摘一些給你羅!」她可是懷著報恩的心腸,來替他們這些人殷勤加菜的。

「你在這兒干嘛?」突然,有人出現在她的背後,一臉凶神惡煞的模樣。

「我肚子餓嘛!想喝點熱湯。請問,有沒有饅頭?或是飯也可以。」

「還想吃飯?等你爹來送飯給你吧!帶走。」

「喂,等等,我的湯!」她用一種好可惜的眼光,盯著湯里的草菇不放。那些菇浸了熱湯就全化了,還飄出一股清香。

「老大,你想,閻領風會來嗎?」嘍羅們不甚確定地問著。

「一定會!他就算老的不要,小的總是會顧的吧!否則,他干嘛把空谷玉匕交到她手上,那是空谷山莊的繼承人才能有的信物耶!」

閻家的空谷玉匕,是江湖上響叮當的一件寶物。因為這柄匕首傳說只有閻家人才能真正發揮它的厲害,否則,一般人拿了它,也只是普通的一塊玉,只能把玩觀賞,傷不了人的。

紫荊不知道,她的「拾刀不昧」,竟為她惹出這麼大的災難來。

「哎呀!你們干嘛把我關到這里來?喂,喂。」她讓人隨手一扔,給扔進了一間石室里。不過,這石室里不只有她一個人,還有一位中年男子,及一位打扮甚為華麗的中年婦女。

「哎呀!看這幫人渣又造什麼孽了,連小娃都不放過。小娃兒,你要不要緊?」中年婦女扶起摔倒在地的紫荊,聲調是粗里粗氣的,不過,卻是滿懷關心。

「我沒事!這位女乃女乃,謝謝你。」紫荊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不以為意。

「女乃女乃?你叫我女乃女乃!」不料這婦人一听,神情大為歡喜。

「我們老夫人最喜歡人家喊她女乃女乃了。」那位家僕插著嘴,因為誰都知道,她閻林飛燕想抱孫子想得快發瘋了。而偏偏她那個媳婦在過門沒多久就跟人私奔,而她那獨生子竟從此變了個人,不但性情變得冷漠無情,而且對女人比對死敵還深惡痛絕,非但不把她這做母親的焦慮看在眼里,還把一些上門求親的名門淑女給數落得豬狗不如,把她的一些老朋友都給得罪光了,害她今日讓人綁來這里,都沒臉找人救她出去。

「女乃女乃,他們為什麼要把我們關進這里?」紫荊挨近閻林飛燕的身邊坐著,她還在想那鍋加了草菇的湯,她可是連一口都還沒嘗啊!

「我兒子跟他們結了梁子,可是,他們又打不過他,所以,就趁我上街的時候把我綁來這兒,借以要脅我兒子。」閻林飛燕知道,為了找出杜雲娘的下落,她那兒子可是不惜與人結下梁子,完全失去理智了。

「那,你兒子會來救你嗎?」紫荊一臉不可思議地听著她的話。

「我哪里知道?我那兒子已經半年沒下落了,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怎麼著?我讓人綁來這兒,恐怕……恐怕他還不知道咧!」她一說,火氣又上來了。「那你呢?你不過是個小女娃,他們逮你做啥?」

閻林飛燕打量著她,發現這小女娃長得還挺俏的,尤其是那對眼楮,活靈活現的,像是能把星星全往里頭藏。看她那嬌小的模樣,閻林飛燕猜想,她絕不超過七歲,殊不知,紫荊已九歲了。

「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想找一個人,他說他住在空谷山莊,而這些人說知道他在哪兒,說要替我找爹來——奇怪,關我爹啥事啊?」她最後一句是說給自己听的。

「爹?他叫什麼名字?」閻林飛燕插著嘴問道。

「叫什麼我不知道啦!只知道他姓鹽,有人姓鹽巴的鹽嗎?」她以為老女乃女乃問的是閻領風。

「會不會是閻羅王的閻吧!」閻林飛燕這一听,心里開始打起鼓了。

「喔!難怪啊!他脾氣壞得不得了,比閻羅王還凶呢!人家不當他老婆,他就掐著人家的脖子不放,我怎麼求他都沒用,他還把我打到去撞牆。」

閻林飛燕這一听,同時與那位家僕面面相覷,沉默得有點詭異。

「還不只這樣呢!」紫荊繼續講,「他受了傷,躺在樹林子里,是我救了他,還每天替他張羅飯菜的……」

唐紫荊開始一五一十地,把她與閻領風在山洞期間的事全對他們講。

「你——拿餿桶的飯喂他?!」閻林飛燕這一听,又覺得那一定跟她那兒子沒什麼相關。因為,誰敢這麼對他,早就被他扭斷脖子,哪還能活到現在?!

「是啊!我還把腳丫子貼在他肚子上,幫他暖身子呢!可是,他還是不喜歡我,我想,一定是我不好,從小,我大娘他們也不喜歡我。」她愈說臉色愈暗淡。

「既然他對你那麼無情,你還找他干嘛咧?」閻林飛燕覺得像那樣可惡的人,根本不配擁有這麼好的孩子。

「沒辦法呀!我們的關系不一樣。再說,我得把這東西還給他。」紫荊說著就掏出那柄小玉匕,頓時,教閻林飛燕差點兒喘不過氣來。

「你……這……他……」她一時語結,兩顆眼珠子直盯著那玉匕,再看看她。

「老夫人,恭喜你了,終于有孫子羅!」一旁的家僕呆呆地插著話。

「喔!天哪!小娃兒,你叫麼名字?今年幾歲了?你娘是誰?」閻林飛燕激動得差一點沒尖叫出聲。

「嗯?我叫小豆芽,我家住——」

「吱!」地一聲,門突然被打開,三個人闖了進來。

「彩姊?!」閻林飛燕驚喜地叫了起來。

「彩姊來晚,讓小姐受苦了。」帶頭的人,是位中年的婦人,長長的臉,黝黑的肌膚,稍嫌高的顴骨,與那細長的單眼皮,讓她看起來特別的嚴肅。而她就是彩姊,是空谷山莊的總管,也是當年閻林飛燕的陪嫁丫頭。

「不苦!不苦!我賺了一位乖孫子。」閻林飛燕喜孜孜地牽起了紫荊的小手,然後在彩姊還沒意會過來之前,就奔出了石室。

「孫子?!」彩姊呆愣住,動也不動一下。

「少爺在外頭偷生的。」那家僕掩著嘴悄悄地說了一句,便也跟了出去。

此刻,整座寨里是濃煙彌漫,四周充滿了肅殺的氣氛。

「來呀!你們這些王八羔子,膽敢把老娘給綁來這兒,連咱的孫女都敢欺負,今天我非拆了這里,再把你們統統大卸八塊,扔進山里去給毒菇當肥料。來啊!怎麼不出來?一群怕死的混蛋。」閻林飛燕豪氣萬千地喊,一來,是想出出氣,二來,她想在孫女的面前展展她的威風。

「哇!女乃女乃,你好威風啊!」紫荊崇拜得眼里的星星都冒出來了。

「小姐,快走吧!別再喊了。」彩姊奔上來,拉著她們就往外頭鑽。

「怕什麼?彩姊,把所有的人手都調過來,我要讓這些混蛋嘗嘗我閻林飛燕的厲害。」她兩手叉腰,頗有女中豪杰的架式。

「人手全來了啊!只有三個人。」彩姊話一說罷,寨里的霧也散了,一群大漢瞬間全涌了進來。

「啊?」閻林飛燕才知大事不妙。

「沒辦法,所有的人都去打听少爺的下落了,所以……」

「哈哈哈!死老太婆,你再喊啊!你以為我不敢甩你耳巴子嗎?」一位大漢趨上前來,揪起她的衣領,作勢要打下去。

「喂,不可以欺負老人家。」紫荊使勁一推,那大漢竟然「哎呀!」一聲,滾到地上哀嚎,一時間,所有的人皆愣住了。

「我沒干嘛啊!我只推了他一下。」紫荊自己也嚇了一跳,忙揮著手,向四周的人解釋一番。

「空谷玉匕?!」彩姊第一個發現她握在手中的玉匕。

這一喊,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這件江湖奇寶,傳說只有閻家人能使用它。

「小豆芽,你當真是咱的孫女?!」這下子,閻林飛燕更肯定了。

「呸!俺才不信這小刀能有什麼威力。」其中一位漢子抽出大刀,往前逼近。

「你別過來啊!」紫荊一驚,立刻對著他搖著手喊道。

「哎呀!痛死我了。」瞬間,這漢子即刻彎下腰滾落在地。

「啊!我沒有……」她連忙向一旁的人晃著手,也同時晃著玉匕。

「啊——啊——」結果,這一群大漢就這樣一個接著一個應聲倒地,把一旁的閻林飛燕一干人看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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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假包換!小豆芽,你真行哪!」大伙在輕松離開烏龍寨之後,一路上,閻林飛燕對紫荊是又摟又親的。

「女乃女乃,我真的什麼都沒做啊!」還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當然,也沒有人知道,這根本不干那玉匕的事,而是拜那些毒菇所賜!

「小姐,可是她跟少爺完全不像啊!」彩姊是個天生多疑的人。

「要像那兔崽子,不就廢了嗎?」閻林飛燕指的是閻領風的孤僻性子。

「是嘛!老太太只要有孫女抱,就算長得像烏龜也沒關系。」家僕插著嘴。

「牛哥,你說這是什麼話?什麼烏龜?」她白了一旁的家僕一眼,才又想起什麼似地喃喃自語︰「可是,我還是沒‘抱’到孫耶!」

就這樣,在折騰了好幾天後,紫荊就在陰錯陽差下住進了空谷山莊。

「哇!好……好大的房子啊!」紫荊這一輩子還沒見過如此寬廣的住宅。那幾乎是用一座山砌出來的世外桃源,有回廊,有流水,有瀑布、花園,還有終日盤旋在其間的雲霧,縹縹緲緲地,將這座宅院包圍著,成了仙境,讓住在里頭的人也似乎全變成了仙。

但,何嘗不是呢?在紫荊住進來的這些天,整座山莊的人莫不待她如上賓,給她住最好的房,睡最軟的床,蓋最暖的被。除了一天三餐外,外加消夜點心的,讓她嘗遍了所有的山珍美味;不過,她還是最愛那位女乃女乃的溫柔關切,她總是喜歡牽著她逛逛花園,吃吃點心,聊聊天。紫荊有時會想跟她說些自己的身世,但是,女乃女乃總是握住她的小手,憐惜地告訴她說︰「孩子,一切苦難都過去了!什麼都別想,以後,女乃女乃會加倍疼你的。」

「女乃女乃,你好慈祥喔!這里是不是仙境?你是不是住在仙境里的仙女?」每一次,她總是被感動得熱淚盈眶。

「小豆芽才是女乃女乃的仙女呢!希望你有一天,也會是是你爹的仙女。」

「關我爹什麼事啊?」她一直搞不懂,怎麼這山莊的人老提起她爹。

「是啊!必他什麼事。」閻林飛燕嘖了一口,笑得很開心。

「小姐,小姐,找到少爺了。」彩姊氣喘吁吁地跑進房,滿頭大汗,「他……他在……曉風殘苑。」

久別重逢,該是何等喜悅的場面!但是,閻林飛燕卻是左手拿了柄菜刀,右手牽著紫荊,再領著彩姊與牛哥,怒氣沖沖地闖進了這城里最富盛名的妓院,有金陵名妓秦蘇蘇掛紅牌的曉風殘苑。

「啊!不得了了,閻家的母老虎來了。蘇蘇,閻少爺,你們快開門哪!」在一陣混亂中,老鴨急慌慌地拍著秦蘇蘇的房門。

「這樣不就開了嗎?簡單。」隨後趕到的閻林飛燕用腳一踹,那紅色的漆門應聲而開。

「娘!」閻領風倏地抓起一旁的衣裳往身上一披,跳下床來。而床上的那位女子也順勢拉起被單,鎮靜地里住了那光滑曼妙的身軀,往門口看去。

「你還記得我是你娘!」閻林飛燕劈頭就是這句話。

「壞叔叔!原來,你是女乃女乃的兒子啊!」而被閻林飛燕事先擋在門外的紫荊從門縫里看見了他。

「你娘差一點讓人宰了,你這兔崽子卻躲在這兒風流快活!」閻林飛燕說著,還直對著秦蘇蘇看,「秦姑娘,你是傻了?還是花痴啊?我這沒心肝的兒子從來都不把女人當人看,你還這麼伺候他干嘛!未免也太作踐自己。」

「我不算領風的女人,我把他當朋友看。」秦蘇蘇長得非常漂亮,雖然是青樓名妓,卻有一股江湖女子的冷靜與豪情。

她認識閻領風好些年了,打從她來到金陵,就與他相識,並且成了他的紅粉知己,而那時的他,還未成親,還是一位翩翩的美少年,讓向來堅持賣藝不賣身的她,終于打破原則,讓他成了她秦蘇蘇的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入幕之賓,尤其在杜雲娘背叛了他之後,她更是成了他身心發泄的對象。但她深知,她只不過是閻領風的玩物,是他憎恨女人的方式,可她卻絲毫不在乎。

「喂,你們閻家不是出母老虎就是出魔鬼,可是,咱們是井水不犯河水——」老鴨氣呼呼地插著嘴,而她口中的魔鬼,便是指閻領風。

「咻咻咻!」一陣風刷過,頓時,老鴨的頭發掉了一地。

「不準用這種口氣跟我娘說話!」果然是魔鬼!一出手從不留情。

「啊!」老鴨臉一綠,隨即狂奔出去。

「哇!」門外的紫荊一看,也倒抽了一口氣,把手中的布女圭女圭揣得好緊。

「又來了。你非得是一副嚇死人的模樣嗎?有點人性好不好?已經是當爹的人了,再不改,怎麼得了。」閻林飛燕擺起母親的威嚴,嚴厲訓斥一番。

「爹?誰當爹了?!」閻領風听得一頭霧水。

「還裝蒜?大丈夫敢作敢當。小豆芽,過來。」她一轉身,將傻呼呼的紫荊推到閻領風的跟前。

「怎麼又是你!」閻領風一看著她,臉都綠了一邊。

「小豆芽,叫爹啊!」閻林飛燕得意地叉著腰笑道。

「他不是我爹。」紫荊老實回答心裹頭已經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這就對了——什麼?!他不是——」閻林飛燕的笑僵硬在嘴角。

「娘,就算你想抱孫,也犯不著隨便從外頭抓個小孩來充數。」閻領風瞄了他母親一眼,便坐下來倒了兩杯茶,一杯遞給他母親,一杯給自己喝。

「小豆芽,你再說一遍。」閻林飛燕這下子心都涼了一半。

「我……我只說考慮……當他的老婆,沒說要他當我爹啊!再說……當爹的人不都得親切慈祥嗎?壞叔叔那麼凶,我才不要他當我爹呢!」她終于搞懂了。

「等等,不對,你怎麼不是……你明明說要找你爹啊!而且,你會用這把匕首啊,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閻林飛燕實在無法接受這事實,沒想到到手的孫子就這麼飛了。

「老夫人,事實就是小豆芽小姐不想當您的孫女,但媳婦可以考慮。」牛哥無厘頭地插著嘴。

「牛哥,閉嘴!」大家同時出聲喝斥。

「小表,你知不知道你很煩耶!我已經告訴你,我不喜歡你,我絕對不會收留你,你還找來干什麼?」閻領風很不耐煩地白了她一眼,神情冷漠決絕。

「領風,別這麼大聲,會嚇著這孩子的。」秦蘇蘇出聲了,還對紫荊點頭笑著。

「這不知打哪兒來的野孩子一路上硬賴著我。」

「我不是故意賴著你的!畢竟,我砍了你一刀,要負責到底嘛!」她一副委屈的樣子。

「什麼?你還砍了他一刀?!」所有的人驚呼出聲。

「那是我不小心,不是你……」閻領風頓時覺得臉面無光,他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卻不知該如何解釋清楚。

不過,在場的人臉色皆很怪異。因為,讓閻領風掉一根頭發的人,不是缺胳臂就是斷腳的,而眼前的小女娃,竟然還說砍了他一刀?!簡直不可思議。

「好樣的!就算你不是我的孫女,我也要把你帶回家去。」這樣的母親可是世間少有!在她知道兒子讓人給砍了一刀之後,竟然對砍人的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她認為,紫荊準是領了天命下凡的仙子,專門克她兒子的。

「不可以!我絕對不讓這小表進門!娘,除非你想讓這小表給我當球踢。」他索性出言恐嚇。

「臭小子,連老娘你都敢忤逆!」眼看一場大戰即將展開。

「這樣吧!不如讓這孩子留在我這里。」秦蘇蘇出面打圓場。

「這怎麼可以?你這兒可是妓院哪!我可不能把這孩子推入火坑里。」這幾天的相處下來,閻林飛燕是打心眼里喜歡紫荊。

「妓院?!原來這就是妓院哪!」紫荊還不知天高地厚,開始了她的童言童語︰「那麼漂亮的家不住,偏來住這里,想必壞叔叔你挺愛玩那什麼棒槌游戲喔!」

「噗!」閻林飛燕一口水嗆到,噴了出去。

一旁的人,除了閻領風之外,全悶笑在肚子里。

「有什麼不對嗎?那一天我跟壞叔叔一起洗澡時,他的棒槌還借我玩——」

「什麼?!」大家異口同聲地喊出聲音。

「是啊!我從來都沒見過這玩意兒耶!又硬又直,模起來冰冰的,可是,壞叔叔說它很利,要小心。」她認真地形容那玉匕。

「是啊!真的很利,也很有力。」秦蘇蘇笑得淚光盈眶地,再曖昧地瞅了閻領風一眼。

「你們別想歪了,她說的是——」閣領風氣歸氣,但耳根子竟也紅了起來︰「小表,夠了!我實在非常受不了你,這里是一錠金子,你拿去,隨便你去哪里,只要別再來煩我就行!」他索性下了逐客令。

「她還這麼小,能去哪里?閻領風,你的心腸怎麼這麼歹毒!」閻林飛燕氣得臉紅脖子粗。

「女乃女乃,沒關系!我可以照顧我自己,謝謝您這些天來對我的關心。」紫荊雖然傻,但是,她可以感覺得出閻領風厭惡她。

「壞叔叔,這金子我不要,還你。」她將金子放回桌上後,便黯然地轉身走出門外。不過,她才跨出了門檻,又想起什麼似地連忙轉回頭,走到閻領風的面前去。

她翻著腰帶抽出那柄玉匕,小心地遞上去。「壞叔叔,你忘了這個東西。其實,我找你,只不過想把這東西還你,沒別的意思。你說,這是你爹給你的,那你以後可要小心收著,別再丟了它,那你爹肯定會傷心的。」

她仰起小臉,天真的神情突然震撼了他的心。他接過玉匕,手心涼涼的,但心口竟然有暖暖溫度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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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乃女乃,再見了。壞叔叔,再見了。」盡避不舍,但紫荊還是低著頭,走出了她身後的這片眼光。屬于她的,還是緊抱在懷中的那個布女圭女圭。她多麼渴望能有一個溫暖的家啊!但是,家在何方?

「小豆芽。」突然,閻領風叫住她,沉郁的空氣里突然有種人性的味道。他說︰「只要……你別煩我……反正山莊的房間多的是,多你一個,也不算什麼。」

空氣一時凝結,所有的人都被閻領風那百年難得一見的「慈悲」給愣住了,覺得不是自己耳朵听錯了,就是閻領風哪里出了毛病。一時間,沒人敢說話。

「哇!你騙我,你根本不叫壞叔叔嘛!你是好叔叔,小豆芽的好叔叔!」紫荊在錯愕過後,隨即奔上前,一把攀在閻領風的大腿上,感動得紅了眼眶。

「不!我不是什麼好叔叔。小表,你最好記住,我不但是壞人,還是個魔鬼,所以,別來惹我,否則……」閻領風嫌惡地推開她,還故意露出猙獰的面孔。

「我知道!誰不听話,就會被你抓去當老婆。」她此話一出,全場的人臉都綠了。「所以啊!你放心啦!小豆芽會很乖的,你這麼凶,誰想當你老婆呀!」

閻林飛燕一行人為她捏了一把冷汗,二話不說,趕緊拉起她的手,趁著閻領風的臉還沒變樣之前,「逃」出了曉風殘苑,奔向空谷山莊。

他們前腳才一溜,閣領風就後悔了,他後悔一時起了惻隱之心,把那嘮叨的小女娃給留下了。咦,他何時有了惻隱之心呢?他不是讓人人退避三舍的魔鬼嗎?怎麼一踫到那女娃,就全走了樣?問題究竟出在哪兒呢?

他咬了咬牙,摔下手中的杯子,他覺得這其中必定有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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