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舞伶 第8章(1)
作者︰朱映徽

經過整整一天一夜的悉心照料之後,李大夫松了一口氣地表示上官蘿兒已無性命之憂,接下來只要好好調養身體就行了。

送走了李大夫之後,見上官蘿兒仍未醒來,段勁遙便親自到灶房去監督丫環煎藥,任何細節都不許馬虎。

就在此時,上官蘿兒幽幽轉醒,費力地睜開了雙眼。

她全身乏力、意識混沌,躺在床上愣愣地發呆,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了自己在昏迷之前發生的事。

敝了,就算她還沒死,也應該身在水牢之中才對呀!怎麼卻會躺在段勁遙的寢房里呢?

上官蘿兒回想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似乎曾看見段勁遙,難道那不是出于臨死之前的幻覺?

這麼說來,是段勁遙放了她,還找了大夫來救她?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難道那兩名守衛並沒有依照她的交代,已經將她的那些話告訴了段勁遙,而他也已經發現她其實並沒有將門主玉符交出去?

怔愣間,她听見房門口傳來了驚喜的聲音

「蘿兒!妳終于醒了!」

她回過頭,看見了段勁遙,也被他的模樣嚇了一跳。

一向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的他,此刻看起來竟相當憔悴而疲憊,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孔上甚至還出現了胡渣,而看到她醒來,他竟……激動地紅了眼眶!

一股強烈的情緒沖擊著上官蘿兒的胸口,斷不了的情意絲絲縷縷地纏繞著她的心,讓她的眼眶也浮上一層淚霧。

「你……」

她想開口說話,喉嚨卻宛如火燒一般疼痛。

「蘿兒,妳現在還很虛弱,先別說話。」段勁遙阻止了她,並立刻捧著一碗湯藥來到床邊。「來,藥剛煎好,趁熱喝吧!喝了藥,身子才會早點復原。」

上官蘿兒望著他那疲憊卻不掩關懷的神情,心中一陣刺痛。

為什麼?為什麼他看起來如此深情?看起來如此關心、在乎著她?他那天晚上,明明親口說了他想娶的是蘇紅袖,不是嗎?

回想起他擁著蘇紅袖的畫面,還有他親口說的那些話,上官蘿兒的眼底不禁掠過一抹深深的傷痛。

她抿起了唇兒,別開臉,拒絕他手中那碗湯藥。

她不想喝藥,更不想復原。

什麼他不讓她就這樣永遠離開,不讓她從一連串的謊言與痛苦之中解月兌呢?上官蘿兒閉上雙眼,晶瑩的淚水也因此滑落兩頰。

見她這模樣,段勁遙心疼極了。

他嘆口氣,暫時先將藥擱到一旁的桌上。

「蘿兒,為什麼要故意讓我誤會,以為妳背叛了我?妳真傻。」他握住她的手,發現已不再那麼冰涼,讓他的心也跟著踏實許多。

上官蘿兒想抽回手,但他卻不放,執意將她的縴縴柔手握在掌心,像是一輩子都不打算放開。

「蘿兒,我要妳永遠留在我身邊,這輩子再也不會讓妳離開我了。」段勁遙深深凝望著她,並用著起誓般的認真語氣說道。

上官蘿兒咬了咬唇,一顆心無法控制地因他的話而掀起波瀾。

倘若在撞見他與蘇紅袖親密相擁的那一晚之前,她听見這番話,肯定會欣喜莫名,可是現在……

「我在不在你身邊,又有什麼差別呢?反正……反正……」反正,他的身邊已有了蘇紅袖。

即使因為繼母、繼子的身分,使得兩人無法光明正大、名正言順地在一起,可畢竟他們每天同處一個屋檐下,還是能用另一種形式相守呀!

像是明白她的心思,段勁遙嘆了口氣,說道︰「我跟紅袖之間,早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我承認,我以前確實曾經愛過她,但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現在我對她的感覺已不是愛,而是像對待家人一般的關心罷了。」

听了這番話,上官蘿兒難以接受地搖了搖頭。

「你又何必編出這套說詞來騙我呢?那天晚上,是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難道還會有假嗎?」

段勁遙正要解釋,蘇紅袖的嗓音驀地傳來——

「勁遙說的都是真的,他沒有騙妳。」蘇紅袖走進房里,她特地前來探望上官蘿兒的病況,正好听見了他們的對話。

一看見蘇紅袖,上官蘿兒就無法不去回想那一夜他們親密相擁的畫面,而那讓她的心倏地傳來一陣難忍的刺痛。

她索性閉上眼,再度別開臉,就是不想見他們兩人站在一塊兒的身影。

看了上官蘿兒的反應,蘇紅袖的心底涌上一陣愧疚,她知道都是自己造成了他們之間的誤會,惹來這些風波,還差點害上官蘿兒丟了性命。

經過這次的事件,她已很清楚段勁遙對上官蘿兒的感情,也已徹底收回了不該繼續存在的感情,決定安安分分地當一個單純的「家人」

現在,她得幫忙解開上官蘿兒心底的結,否則別說對不起他們兩人,就連她也無法原諒自己。

「蘿兒姑娘,我和勁遙自幼一塊兒長大,當年我們的威情很好,兩人也曾私下說過要結為夫妻,一輩子廝守到老。」她開口說著當年的事情。

上官蘿兒一僵,慍惱地咬住自己的唇兒。

現在是怎樣?在她面前說出這番話,是故意示威,叫她識相地離開段勁遙嗎?可她又沒有死賴著不走,是段勁遙不讓她死,硬要救活她的呀!

上官蘿兒想要搗住耳朵,不想听蘇紅袖說下去,但蘇紅袖卻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可是,七年前,我卻背叛了他,嫁給他爹,不過那也是逼不得已的……」她將當年自己的遭遇說了一遍,包括她是在非自願的情況下失去清白之身、懷了段康軒的孩子卻不幸小產。

上官蘿兒睜開眼,驚訝地愣住,沒想到會听見這樣的一段往事。

同樣身為女人,她對蘇紅袖的遭遇感到同情,然而心情卻還是難以平復。對段勁遙來說,心愛的女人經歷這樣的遭遇,也難怪他會對她百般憐惜,甚至是情不自禁地擁著她,柔聲安慰了……

她吸口氣,刻意忽視心痛的感覺,說道︰「放心,我會離開‘白虎門’,不會礙著你們的。」

「不!蘿兒,我不許妳離開!」段勁遙喝道。

「哎呀!蘿兒姑娘,妳不能走啊!」蘇紅袖忙說道︰「妳誤會我了,我說這番話的用意不是在炫耀我和勁遙之間的關系,只是想讓妳明白,那天晚上,是我憶起了小產那日的情景,過度悲傷,而他在一旁安慰我而已,無關情愛的!」上官蘿兒沉默著,沒有答腔。

那天晚上所見的情景太過傷人,要她如何能說忘就忘?又如何能因為蘇紅袖的三言兩語就釋懷呢?

「蘿兒姑娘,勁遙對我,真的就只剩下家人之間的關心和情感了,但是他對妳卻不同。妳知道那天晚上妳轉身離開之後,他對我說了什麼嗎?他告訴我!下不為例。因為他的懷抱,從今以後只容得下上官蘿兒一個女人。」

上官蘿兒聞言驚訝不已,她回過頭,對上了段勁遙的視線,就見他正用專注而認真的目光凝視著她,眼底濃烈的情感讓她的心一陣揪緊。

「我剛才說的全都是真的,蘿兒姑娘,我甚至可以對天發誓,倘若我有半句謊言,就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听見蘇紅袖發下毒誓,上官蘿兒的心更亂了。

「我……我想要一個人靜一靜……能讓我靜一靜嗎……」

段勁遙皺了皺眉,退一步地說道︰「可以,但是妳必須先把這碗藥給喝完。」她的身子還很虛弱,不喝藥不行。

上官蘿兒猶豫了一會兒後,點了點頭,她伸手接過了那碗藥,乖乖地喝下。

「好,那妳躺著休息吧!妳才剛醒來,體力還沒復原,如果能睡著的話,最好再睡一會兒吧!」

叮囑完之後,段勁遙轉身離開,打算去灶房吩咐廚娘準備一些清淡的食物,好讓她再度醒來的時候可以吃。

「蘿兒姑娘,勁遙他真的很愛妳,能夠被一個男人如此深愛著是很幸福的事情,妳可別錯過了。」蘇紅袖語重心長地說完後,也跟著離去。

當房里只剩下上官蘿兒一個人之後,她閉上眼,一顆心矛盾而痛苦。

她想,就算那天晚上真的只是一場誤會,就算段勁遙和蘇紅袖之間真的已沒了男女之情,她跟段勁遙也未必真的能在一起呀!

他是大名鼎鼎的「白虎門」門主,而她,卻是惡名昭彰的「獄炎會」首領的手下……

一想到喜鵲夫人,上官蘿兒倏地涌上一股深切的恨意。

那個歹毒的女人不僅殺了她爹娘,這些年還刻意不讓她恢復記憶,她怎麼可以輕易饒了那女人?

此刻想想,先前她故意想死在段勁遙手中,確實是太沖動了,至少在她死前,也該替她的爹娘報仇,即使必須和喜鵲夫人同歸于盡,她也在所不借!

安分地休息了整整一天之後,上官蘿兒的體力已恢復了不少。

此刻夜色已深,原本熟睡的她卻突然睜開雙眼,轉頭望著枕畔的男人。

看著段勁遙那俊美的輪廓,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被迫與他同床共枕的情景,她的紅唇不禁一彎,揚起一抹既甜蜜又酸楚的微笑。

她靜靜地望著他,舍不得眨一下眼,想將他的容貌深刻在心底。如果不是怕擾醒了他,她還想湊上前去親吻他的唇,當作最後的道別……

上官蘿兒的眼底閃過一抹決心,她打算悄悄返回「芙蓉坊」去,替她死去的爹娘報仇。

戀戀不舍地又凝望段勁遙好一會兒後,上官蘿兒輕悄悄地起身、下床,然而她縴巧的雙足才剛套上繡花鞋,一雙強壯有力的手臂就驀地圈住她的腰,將她拉入一具溫暖寬闊的懷抱中。

「妳想去哪兒?」

「你……怎麼醒了?」上官蘿兒答非所問。

原本以為他已睡得沉了,不料還是將他給擾醒了。

「妳就這麼想離開?」段勁遙將她的身子翻轉過來,他緊捉著她的肩頭,神色激動地說︰「我不許妳走!我早已說過了,這輩子除了我身邊之外,妳哪兒也不能去!」

回想起她在水牢中昏迷不醒的情景,至今他仍余悸猶存,那種差一點失去她的恐慌,幾乎令他痛不欲生,而他再也不願意承受那種足以摧毀心魂的痛楚了。

段勁遙緊緊地將她擁在懷中,一刻也不願意松手,如果能用他的一切交換她的留下,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上官蘿兒意外地發現這男人竟微微顫抖著,而他眼底的痛苦宛如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入她的胸口,也讓一陣難忍的酸楚涌上心頭。

他對她的感情是如此真摯而強烈,確實是毋庸置疑的啊!如果可能,她多想真的就這樣留在他的身邊。

扁是想象著與他共度一生、白首偕老的畫面,她就幸福得想落淚。

只是,她配不上他,而且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必須……必須離開他呀……

當「離開」這二字浮上心頭,心碎的淚水終于忍不住自眼眶滑落,那可憐又無助的模樣看得段勁遙的心都揪了起來。

「蘿兒,難道妳還不相信我?」

「不。」上官蘿兒強忍著心痛,說道︰「我相信你,可是我配不上你,所以你還是讓我走吧!」

「見鬼的配不上!是誰說配不上的?」段勁遙完全無法接受這樣的說法。「普天之下,就只有妳上官蘿兒才入得了我的眼,才進得了我的心!除了妳之外,其它女人我誰也不要!」

他斬釘截鐵的話讓上官蘿兒感動不已,她知道他確實是這麼想的,可是……

「一定會有比我更美、更善解人意的女子,你又何必!」

段勁遙搖了搖頭,打斷她的話。「只要不是妳,不論再怎麼美、再怎麼善解人意,對我來說就一點意義也沒有!」

上官蘿兒一陣哽咽,原本只是在眼眶打轉的淚水,終于被他濃烈真摯的情感給逼出了眼眶,滑落兩腮。

「別這樣……別對我這麼好……」這樣要她如何離開得了?

「為什麼不?我就是要竭盡所能地寵妳、愛妳,讓妳這輩子再也沒法子從我的身邊離開!」

段勁遙拭去她的淚水,看著她眼底的痛苦與掙扎。

「蘿兒,既然妳已相信我,那還有什麼好顧慮的呢?等妳的身子再養好一些,我們就成親吧!」

「不!」

她想也不想地拒絕,讓段勁遙的眉心幾乎快打結了。

「為什麼不?給我一個理由。」

「我真的配不上你……事實上,我不只是一名舞伶,而且還是殺手組織‘獄炎會’的首領喜鵲夫人的手下,而夫人這次交給我的任務,確實是要我盜取門主玉符……」

上官蘿兒索性將一切全部都告訴了他,包括十年前的那場浩劫。

「直到前陣子我恢復了記憶,我才明白原來之前苦苦糾纏我的惡夢,是十年前真實發生的事情。倘若不是李大夫治好了我,我至今還認賊作母!」上官蘿兒激動而哽咽地說。

听了她的身世以及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段勁遙對她的憐借和愛意更深了,同時也明白了先前她為什麼會一心尋死。

這十年來,她一直視為恩人、主子的喜鵲夫人,突然成了殺害她爹娘的仇人,而她又誤會了他與蘇紅袖之間的關系,雙重打擊之下,也難怪她會心如死灰。

段勁遙低頭吻了吻她的發,將她摟得更緊,想要溫暖她的心。

「蘿兒,我不在乎妳的過去,更何況這些年來妳只是被欺騙、被利用罷了。從今以後,我就是妳的親人,而‘白虎門’就是妳的家了。」

「你真的不怕遭人議論?不在乎娶一名舞伶?」

段勁遙笑了,問道︰「蘿兒,在妳的眼中,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上官蘿兒一愣,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問,卻還是答道︰「你就像個狂傲霸氣的王,很清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而且勢在必得。」

「說得好。」段勁遙臉上的笑意加深,接著又問︰「那麼,像我這麼一個狂傲霸氣的人,可會因為擔心別人的眼光或議論而放棄心愛的女子?」

……完全不會。

上官蘿兒望著他,看出了他的認真與堅持,而他那份就算天塌下來了也撼動不了他要她的決心,讓她的一顆心熱得發燙。

她何其有幸,能夠擁有如此熱烈而絕對的情意。倘若她錯過這麼一個深愛她的男人,是不是成了天底下最愚蠢的女人?

「蘿兒,這輩子我是要定妳了,而妳也當定了‘白虎門’的門主夫人!至于那位喜鵲夫人嘛……再過一陣子,等妳的身子完全復原了,咱們再一起上門去‘拜訪拜訪’她吧!」

「你要跟我一起去?」上官蘿兒有些驚訝。

「那當然。」段勁遙理所當然地說︰「那女人膽敢傷害、欺騙我心愛的小妻子,我當然得幫忙討回公道才行啊!」

听他稱呼自己為「心愛的妻子」,上官蘿兒的心霎時被感動給漲滿,無法控制地再度落淚。

段勁遙知道這一回她流的不是悲傷的淚水,便半開玩笑地說︰「哎呀!當初我怎麼都看不出,原來妳是個愛哭的女子,還以為妳既冷靜又堅強呢!」

上官蘿兒被他這番話逗得差點噗嚇一笑,她嬌慎地抱怨道︰「這一切,還不都是你害的!」

「是啊!都是我害的。」段勁遙大方地接受她的指控。「所以,就讓我用一輩子來彌補妳吧!」

面對他真摯又充滿包容的愛,上官蘿兒再也忍不住地撲進他的懷里,像個孩子似地狠狠哭泣著,將她這幾日以來心里所承受的痛苦與掙扎全部宣泄出來。

從今以後,這副寬闊而溫暖的胸膛就是她的天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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