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郎擄秋 第十章
作者︰寄秋

一句「沒救了」嚇得眾人全白了臉,氣氛低得彷如十二月寒冬冷冽刺骨,有人當場發出輕泣聲。

誰知峰回路轉,趙為壽在片刻之後又加了下文「我的頭給你當椅子坐」,全意是如果救不了她,他的太醫名號不是白封了。

所以大家松了一口氣,一顆焦慮的心定了下來,安靜地看著他救治。

由於診斷出是偏熱的赤蠍粉,而女子的體質屬陰,不能用熱攻法,怕兩股冷熱氣交雜在身有損精神,必須上天山采擷極陰極寒的雪融花來克衡。

白茫自願上了天山,耗時三天三夜快馬急鞭地送來藥引,令白震天對他的印象大為改觀,同意胞妹與他來往並親允婚事。

休養了十數天,白綠蝶的身子已完全康復,登時像只不安分的小雀鳥跳來跳去,只差沒生雙翅膀飛上天。

沈醉雪及沈月瓊兩人被白震天送進了教條嚴苛的尼姑庵,從此削發為尼。白家堡絕不養虎為患,任由喪心病狂的人為亂。

此刻鑼鼓喧天,大紅花轎由八王爺府送出,沿途灑滿香花,百名童男童女前頭開路,鞭炮隆隆好不熱鬧。

繞過了一城進了堡,拜了天地送入新房,新郎倌在外面敬酒,獨留新嫁娘一人端坐喜床,靜靜地等著筵席散盡,郎君進房度春宵。

一雙鮮艷繡鞋不文雅的踏進門檻,粗魯地往新嫁娘身側一坐,熟悉的女子香味讓辛秋橙忘也忘不了。

「三小姐,你不去乘機賭一把嗎?」難得她會放過好機會。

來者怔了一下,隨即咯咯的笑出聲。

「秋兒,你好神哦!一猜就猜出是我,真不愧是我的好姊妹。」趙纓是上門來「賠罪」。

為了她的一時任性,秋兒始終掛懷在心不肯原諒,連她大喜之日都不願與之交談,害她好傷心。

幸好有這個大好機緣可以握手言歡,她當然要自告奮勇地送禮來,不許任何人和她爭,甚至以王府千金的身分壓過白綠蝶。

「服侍了近十年,三小姐身上的味道和一舉一動秋兒豈會不識得。」根本用不著猜。

「喔!是這麼嗎?」她訕然地乾笑,輕嗅自己身上有何異味。

「你穿的那雙繡鞋還是秋兒繡的花面。」她還知道翻出來穿算是有長進了。

除了賭,其他一概不精的三小姐是閑懶出了名,往往一件急用的物品放在眼前都能視而不見,高呼她來捧到手心,才驚訝地露出原來在這里的神情。

因此她能找到數個月前收藏在底櫃的繡鞋,辛秋橙頗感意外。

趙纓縮縮腳地掀開紅巾一角,「秋兒,你是不是還在生氣?」

「換作有人要你從此戒賭,一輩子都不得沾惹和賭有關的事宜,你會不會憤怒?」

「哼!誰敢攔我,我就找誰拚命……呃,我的意思是坐下來好好商量。」秋兒好賊哦,用「賭」來套話。

明知道她最禁不起賭的誘惑。

「恕秋兒愚昧,小姐幾時同秋兒商量過?!」她仍有些忿忿不平。

趙纓美目一睜地說道︰「人家為你找了個好夫君還責怪,你真要怨我一輩子呀!」

「他好不好是一回事,你不該拿人當賭注。」看來她還是不知悔改。

「好嘛!好嘛!人家以後不敢了,不然就罰我把王爺爹給賭輸掉。」最賊的就是他。

哪有人不收聘金,連忙地將她打包送人,外加數不盡的嫁妝,好像她沒人要似的。

嫁禍,嫁禍,她就是八王爺府四大禍害之一「小姐——」辛秋橙疾言厲色的一喝。

「哎呀!你別計較人家的一時失言,王爺爹都一大把年紀了,沒人要贏個老奴才回家供奉。」賭後耶!她不可能再輸了。

江山變色,她依然不改其色地吆喝一賭。「小姐是來找秋兒聊天嗎?」

人的本性是很難更改,向一個賭鬼勸說,只有自討苦吃。

「我還沒說到重點嗎?」她記得說了很多話呀!

「小姐一向言輕避重,秋兒听不出你所為何來。」不就是在她新婚之日串串門子,她想不出還有其他的要緊事。

得意的趙纓笑得很猖狂。「我是來送禮的。」

「此時此刻?!」紅巾下的水眉微微一挑,不太能認同她的低級笑話。

新郎倌在外頭敬酒,隨時會推門而入,而她卻揚言來送禮,豈不戲弄人。

「你可別懷疑,我相信你一定會喜歡得泣不成聲。」她有把握。

「你確定是驚喜而不是驚嚇?」她太了解三小姐的個性。

「少瞧不起人,我會讓你把話吞回去。」她走到房門口一敞,小手一招。

不一會兒,魚貫地走進數位身著新衣的男女,面容神似今日的新娘子。

新房一下子安靜了許多,沒人開口說句話,滿布悅色的趙纓興高采烈地搖著辛秋橙的手打破僵局,大聲的介紹來者。

辛秋橙聞言怔愕不巳,唇瓣微微地顫抖著。

然後——

一滴、兩滴、三滴……無數的淚滑下濃妝過的粉頰,動容得扯下紅巾。

「爹、娘、大哥、二哥、秋蓉姊,你們……你們……」她真的哭得說不出話來。

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婦和略帶削瘦的少婦抱住她一泣,身側三個男人也紅了眼眶,滄桑的臉刻劃出不少辛酸,可見吃了不少苦。

「能見面就好,能見面就好。」聲音沙啞的老者以手背拭去淚,輕握著女兒的手一撫。

望著哭成淚人兒的一家人,不習慣重逢場面的趙纓悄悄的闔上門退出。

走了幾步路,有人在她背上一拍。

白綠蝶很不甘心地嘟著嘴,「小人,你仗勢欺人。」

「是呀!我投胎投得好嘛!嫉妒死你。」她故意炫耀著身分。

「哼!坐享其成的懶賭鬼,功勞又不是你的。」可惡,好處全讓她佔光了。

趙纓哈哈地大笑。「有本事我們來賭一場,看白板那笨蛋教了你幾手。」

「賭就賭,怕了你不成。」她豪氣干雲的說道。

兩人年歲相近,個性相仿,當場就多了一個女賭鬼,相偕往人少的客居走去。

當人走遠時,一道孤寂的人影走出拭瘁,望著其中一位背影嘆了口氣,苦澀的心滿是後悔,向來帶笑的唇角向下垂掛。

不知珍惜的結果是佳人別抱,他怨不得人。

秦九雲神色落寞地佇立月光下,當他的小蝴蝶生命受到威脅之際,他正暢懷地醉臥美人膝,享受芙蓉的溫存服侍,樂不思蜀地一再流連暖玉溫香。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和芙蓉說個分明,欲斬斷過往情愛專心愛一個人,誰知那抹ㄇ嵊?牡?耙淹斷蛩?嘶潮⑴?

不能怪別人橫刀奪愛,更不該責備蝶兒的見異思遷,一切都是他的二心所造成的結果,失去最愛便是對他最殘酷的懲罰。

別了,我的小蝴蝶,是我的自以為是讓你從我手中拍翅飛走,另覓著多蜜的花圃。

別了,別了……

不再回頭。

月光下突然多了兩道人影,一左一右地搭上他的肩。

「看什麼,都已是別人捧在手掌心的寶了,誰叫你手腳不靈光,領悟得慢。」

「別落井下石,你沒瞧見他一副寡婦失了兒子的無望相,我們要同情弱者。」

迸珩和一身喜氣的白震天一搭一唱地奚落他,要不是搞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動向,現今三個好友都是幸福的有妻一族,不致落單。

「在傷口上灑鹽巴很痛快哦!好、朋、友——」咬牙切齒的秦九雲狠狠地瞪著他們。

「還不錯啦!至少傷口好得快。」唉!他也好想跟纓兒娘子去賭上一賭,可是這兒有個失意鬼。

「我看用酒淋較適合,可以麻痹傷口。」唉!看來他的新婚夜得等上一等,因為有個落魄漢。

秦九雲苦笑著,「你們非常不仁道,我真是錯交了損友。」

兩人相視一笑,陡地架起他。

「走,喝酒去,不醉不歸。」

「去,給他喝到死,叫新娘子獨守空閨。」

白震天凶惡地賞古珩一拳,三人成影地走回大廳繼續喝。

月升正中央。

酒過三巡,夜已過三更,一陣沉重的腳步聲走近,嘎吱地推開門板,酒氣重得足得燻昏人。

淚已半乾的新娘子微腫著雙瞳,象徵喜氣的紅巾斜傾在床沿,兩盞紅燭也已剩殘紅,因門開滲風而左右搖曳,照著一對互相凝望的新人。

「傻娘子,瞧你多了個酒糟鼻,為夫是來討你歡心,不是見你哭得沒力氣。」

步伐略顯不穩的白震天取下辛秋橙重得要命的鳳冠,笨拙的體貼動作有些遲緩,欲將她的細發撩到耳後的手刷地一偏,整個精心盤轉的發髻倏地滑落,散成絕媚的佣懶美景。

他醉得更厲害了。

月兌俗的仙子人間游,嫁予他為妻不披羽衣,不羨天上嫦娥。

美呀!他的愛妻。

「震天,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以為乾了的淚又再度滑下。

是喜悅。

「不許哭,你的淚是我的私藏,我要將它封在十尺冷窖里冰凍,不許它垂掛在你的雪顏上。」輕輕一吻,是充滿憐惜。

等待了多日,她終於成為他所擁有的珍寶。

辛秋橙淚中猶含絕美笑靨,「霸氣的傻子,叫我如何不愛你。」

她的心結徹底的解除了。

失散多年的家人不是因為不愛她而遺棄她,而是太愛她的緣故。

哀著爹娘生繭的雙手,那一層層的厚皮刺痛了她的心,為了能讓她過好日子,他們犧牲了對女兒的想念,甘於十年不出現地默默守著她。

大哥不過大她十歲已滿臉風霜,活像她的另一個爹親,可見他的生活多麼困苦,磨光了他的凌霄壯志。

已為人婦的胞姊同樣不好過,夫死子幼還得奉養公婆姑叔,原本的清麗容貌枯瘦無光,十指無一處是完整,盡是新疤舊痕,叫人慘不忍睹。

而姊兒正是雙十年華呀!

回想起來是她太幼稚了,不懂得家人對她用心的呵護,一心巴望著她能在八王爺府錦衣玉食,遂忍痛地割舍骨肉、手足之情,即使身為丫鬟也好過勞碌的荷鋤下田,與天爭食。

她有今日的幸福全是他們的賜予,無私的留下她。

最該感謝的是她的夫君,不辭辛勞地遠赴渭州接回一家老小,讓她的新婚日不留遺憾,得享渴望已久的天倫之樂。

「愛你、愛你,我怎能不愛你。」歡欣的淚布滿辛秋橙的玉頰。

白震天捧起她的粉臉用衣袖拭淨她哭花的妝,還以原本細女敕的肌色,無限寬容地抹去如斷線珍珠般的淚珠,充滿愛意的黑眸說著深情。

「我的好秋兒,我對你的愛深海包容不了,雲天難以丈量,刻在這里。」他握起她的手覆蓋在胸前。

她感動地抽抽鼻息,「放我心於君心,你生我生,你死我相隨,永不放手。」

緊握住他溫厚的大掌,難以言喻的深愛至情漲滿小小的心窩,藉以交握的手心傳達意念,她是深深愛戀著他。

「不要放手,我將你的心收進我的心,從此相融成一心,你只能是我的。」好愛她,上蒼的巧姻緣。

她微笑地吻著他的粗指,「謝謝你為我的家人所做的安排。」

「你的爹娘也就是我的爹娘,你的兄姊亦是我的手足,咱們已不分彼此,何來言謝。」只要她快樂。

他知道她心里一直有個填不平的空洞,偶爾歡笑時會浮上一絲失落,在他的呵寵下仍有陰影存在,保留著一分退路。

他要得到全部的她,而不是缺了一角的圓。

透過多方查訪及八王爺的協助,他在近邊境的小城尋到以織耕為生的前征戰元帥的後人,並以隆重大禮迎來京城,給予華宅美服及營生的店鋪。

起先他們不願接受,只是單純地想來看看辛家的小女兒出閣,了卻一番心事。

經他再三勸說和小施詭計,他們才勉為其難地往進新宅,並以承租方式經營酒樓,收入必挪出一半還本予他才肯承其恩惠。

說來是他討了便宜,不但嬌妻釋懷還得到好人手,他才是真正的大贏家。

「震天,我愛你。」

「我也愛你,秋兒娘子。」

花月良宵,兩情正濃。

酒氣催發下的白震天勃發,輕輕地將愛妻放平,眸中火焰如熾地湊上前吻親吻她緋色的唇瓣,酒味麻了她的舌根。

驀地,臉色倏白的辛秋橙推開他奔向盆孟,大吐特吐的嘔出一肚子酸液。

「秋兒,你怎麼了?」他臉色跟著發白,擔心是先前白綠蝶中毒的事件重演。

「不要靠近我。」她低喊了一聲,扶著盆架繼續吐出殘穢。

他受傷地停在原地不動,難過的眼瞳仍有濃厚的關懷,「秋兒……」

她將所有的穢物吐盡後,一手搗著喉嚨口羞睨著他。「要收成了。」

「收成?!」什麼意思?

「春末播種秋收成,你那麼努力耕耘,沒豐收個一季怎成。」她輕笑地望向小骯。

「播……播種……」他突地明白,一臉錯愕。

「你不喜歡當爹?」瞧他的表情似乎無半絲喜悅。

白震天當場臉一垮。

「喜歡是一回事,此時是我的新婚夜,他來湊什麼熱鬧。」這是上天開的惡意玩笑嗎?

她寬心的一笑,「等他出生再揍一頓泄氣,你是他老子嘛!」

「哼!一頓怎夠,我要天天拿他練拳。」他說得很恨地瞪視她的小骯。

才一走近,酒味讓辛秋橙又是一陣反胃的後退。

他仰天一哀,感覺宿醉提早到來的疼了額頭。

天哪!這是他的新婚之夜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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