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點了！她望向牆上的鐘，江孟倫卻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

稍早的時候打電話到公司，秘書說他老早就回家了，可是為什麼……直到現在都還不見他的人影出現？

他去那個女人那里了嗎？

此時正跟她在一起嗎？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怎麼也無法阻止自己胡思亂想。

或許是因為她在他的臉上看到了其他的情感，也或許是因為她在他的身上從來感受不到這些情愫，所以，她也就很自然地假設這樣的狀況。

低頭望向套在中指上的訂婚戒指，一抹黯然的感覺油然而生。她不禁自問，這一環戒指，到底能有多太的效力？

它或許讓她得到了一樁期望已久的婚姻，它或許讓她得到他的人，但它能綁住他的心嗎？她能得到她想要的愛情嗎？

從小的教育讓她學會隱藏起自己的情感，但為什麼此刻的她，仍是有種想哭的沖動呢？

為什麼此刻的心竟也有種刀割般的痛呢？

淚水緩緩盈上她的眼眶，為什麼這些年來的付出。都得不到他的回應？

她不知道這場婚姻到底還要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夜色彌漫著一股昏黃的浪漫，台北的夜景，仍在零零散散的燈光下顯得十分耀眼。

朱茵靜靜地站在窗口，遙望著台北街頭閃爍的燈光，一抹笑意緩緩盈上她的嘴角。

「笑什麼？」江孟倫問道，在她身後以雙臂擁住她的腰際，再度將她緊緊擁在自己的懷里……

「沒什麼，」她搖搖頭，順勢依在他結實的胸膛。「只是，這樣的時刻總讓我憶起在夏威夷的日子……」

他沒有說什麼，只是將她再度轉身面向自己，對于身前的這個女人，他的心頭總有過多的情緒。

望著他那雙誘人的黑眸，朱茵的手不自覺地撫上他的眼角，她揚了抹蜜似的笑容後這又接口︰「以前，總想知道你的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麼，現在卻又嫌自己知道得太多……」

「不好嗎？」他問道。

她搖搖頭。「不好，」她說。「感覺自己像是與人偷情的情婦……」事實上，她也說不出心中到底充斥了哪種感覺。

好像擁有什麼，卻又感覺空虛……

她所說的話讓江孟倫的心頭一緊，他不知道該怎麼接口，只是一把將她摟進自己的懷里，將頭埋進她的發香之中……

「我很抱歉。」他說，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情感竟也能如此的深刻……

淚水再度盈上她晶瑩的眼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選擇究竟是錯還是對。

他不知道。他在心里頭低吟，這樣的問題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為了自己的愛情而背叛所有的一切，這樣是對，是錯？此刻的他真的無法做任何的決定……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再度傾身吻住她半張的紅唇；如果自己的一生真的可以選擇。他寧願自己只是一個平平凡凡的人……

夜色再度模糊了一切，或許沒有人知道，這樣的愛戀究竟是錯？還是對？

四周的寧靜讓人有種幾近窒息的感覺，攤在桌上的照片更讓何龍魁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氣憤不斷地在他的胸口滋長，他萬萬沒有想到。他花了多年心力栽培的人，竟然會背著他做出這樣的事……

他握緊了拳頭，努力地試著不讓自己的氣憤表現在臉上，但那感覺卻仿佛只有愈漸加深的份……

「這是江孟倫與朱茵秀的照片，」眼前的私家偵探說著，再度自袋子里拿出了一疊照片。「每天晚上，江先生都會到她的住所去。就像您所猜測的，他們兩個可能正在交往……」

但一切的假設此時早已讓照片上那些親密的鏡頭所證實得一清二楚；如果，這些照片還無法證實他們在交往，那他何龍魁還真想不出來什麼樣的男女該叫做情侶了！

「這是他們最近約會的時間及地點，」他這又遞了一份資料。「這是朱茵秀的個人資料，她目前擔任上其廣告的企劃部經理。」

這就是為什麼，他突然想負責廣告業務的原因嗎？這就是為什麼，他突然想從基層學起的原因嗎？就因為對方在上其廣告任職？就因為朱茵是這次廣告業務的負責人？

私家偵探所遞過來的種種資料，讓他無法壓抑內心逐漸激增的憤怒；他何氏一個有頭有臉的大企業，竟也有如此傷風敗俗的事！

這教他何龍魁以後怎麼在社會上立足！

「夠了！」他說道。語氣中的威嚴也讓眼前的私家偵探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

只見何龍魁的眼神盈著憤怒，好一會兒，這才又開口對他說了聲︰「你可以走了！支票去跟我的秘書拿就可以了。」

「是！」見他的語氣如此的氣憤，私家偵探自然也就不敢再多說些什麼。他點點頭，朝門口的方向走了出去。

一直待偵探的身影消失在門後，何龍魁這才又低頭瞧了眼攤在桌上的照片。而照片中，江孟倫微笑的神情，更是他所不熟悉的……

從認養他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從來沒有看過這個人有過任何的表情；而他如此燦爛的微笑，更是他從來都沒有見過的。

但，這個念頭只在他的腦海里快速地掠過，那股憤怒很快地便又再度取代他所有的思緒。

想著，他再度拿起了話筒，又是一聲︰「幫我叫孟倫進來！」說罷，這便隨即掛掉了電話。

他何龍魁，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江孟倫站在偌大的門外好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後，這才鼓起了開門的勇氣。

何老如此突然的召見，不像是他的作風；但，無論如何，他相信自己都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一開門後，桃木色的裝潢讓整個氣氛顯得更加莊嚴。他沉聲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的開口輕問了聲︰「您找我？」

他的話隨即讓何龍魁抬起頭來；他指指桌上的照片，問了聲︰「這是什麼？」眼中的憤怒卻仍明白可見。

江孟倫不懂他的問話，再度舉步走向那張偌大的桃木桌。才一靠近，那些攤在桌上的照片便讓他了解了整個事情所為何來。

他沒有接口，只是靜靜站在原地。縱使他早已預期這樣的事會發生，縱使他早已有所心理準備，但在面對何老的憤怒時，他仍不知道自己到底該說些什麼……

「我，」他遲疑了一會兒，才開口輕道了聲︰「我很抱歉。」除此之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但他的抱歉卻只得來何老更加火光的吼叫。「抱歉？」他甚至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听錯。「我花了這麼多年在栽培你，花了這麼多的心血在養育你，不過是期望你能接管我的事業！而你這麼一聲抱歉就想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不知道該做何解釋。「我只是認為，我沒有辦法給夢妗一個幸福……」

「夠了！」何老的斥吼再度打斷他的話，這麼多年以來，他何龍魁還沒有像今天這樣生氣過。「我何氏在社會上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哪能縱容你這樣放肆？訂婚典禮都辦了，整個台北市上上下下，有哪一個人不知道我何龍魁要嫁女兒？有哪一個人不知道你江孟倫以後要接管我的事業？你這樣一句抱歉就想草草打發一切，那我何龍魁的面子要往哪里擺？」

「我不能保證自己能給夢妗任何的幸福，她跟著我只會毀了她的……」

「住口！」他根本不讓他有任何辯解的機會。「我何龍魁還輪不到你這個小表來說教！我所決定的事就照著我的方式做！」

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所以選擇了沉默。何氏集團名聲之大，的確是讓人遠近皆知。

但，他江孟倫這些年，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方向，他真的不希望就此放棄……

「以何氏集團的規模，不該就這麼交到我一個外人的手里……」

「不要再說什麼了！從今天開始，你不用再去管廣告企劃的事，若你再讓我知道你跟上其廣告的那個秀見面，那這個案子就算了！」

「你不能這樣。」他反駁道。他知道這個案子對朱茵來說是多麼的重要，它幾乎關系到整個公司的成敗。

「我不能？」只見何龍魁這又是一聲高調。「以我何龍魁在企業上的權力，有什麼事我不能？如果我要她在社會上成不了什麼大器，我自然有辦法做得到！」

他握緊了拳頭，任那股憤怒不斷地在胸口波濤洶涌。對于何龍魁的威脅他一點反抗的余地也沒有。

他在商場上的確有點地位，如果他要做的事，的確還沒有做不到的。

「婚禮下個月就舉行！」這又下了一聲命令。「你最好不要給我出任何的狀況！」

他什麼話也沒說，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說些什麼；所有的事情仿佛又回到了起點；他還是一點選擇的余地也沒有。

朱茵……

他的腦子里再度出現她的影像。

此刻的他，又該怎麼做抉擇呢？

老總急促的腳步，讓公司所有的人都不禁識趣地沉了聲音。一向凡事樂觀的老總，這還是第一次看他這副急躁的樣子……

朱茵低頭埋首于桌上的文件，壓根兒沒有意識到窗外有什麼動靜。一直待關門的聲音響起，她這才抬起頭看個究竟。

只見老總此時正盈著一張愁眉苦臉，直立立地站在門口。

「什麼事？」她略蹙了眉頭；第一次看見老總這個模樣。

「朱茵，」只見他遲疑了好一會兒，這才朝她的桌子走了過去。「關于何氏集團的事……」

「我現在已經在處理，也開始在執行了，」她不太懂。「有什麼問題嗎？」

「不是這件事……」不知道為什麼，這件事對他來說似乎顯得有些難以啟齒。

「那是什麼事？」她放下手中的筆，專注地看著他；對老總的支支吾吾反而顯得些許的好奇。

只見他仍是一陣猶豫，仿佛在尋找適當的詞句，許久．這才又開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他老實說。「可是，剛剛何大老板打電話來……」

何大老板？她不懂。「是因為案子的事嗎？」有什麼事會麻煩到何氏集團的大老板親自打電話過來？

「也不全然是，」他又是一陣支吾；這到底教他要怎麼說。「……我知道這應該算是你的私事，可是……可是……」

「到底是什麼事？」朱茵完全被搞糊涂了。「第一次看你這個樣子。」

只見老總抬頭朝她望了眼，嘆了口氣後這才又開口︰「戀愛雖然是件好事……可是對方是何氏集團的女婿，我是說，他再怎麼說也是我們的客戶，我只是覺得……這樣不太妥當吧。」

他的語句才剛落，朱茵的思緒在瞬間全成了空白。

那抹質疑不斷地在她的臉上浮現，所有的心緒像是讓人勒著不能自制；這些日子以來，他們所極力隱藏的事……從來沒有想過會讓人發現。

但是，為什麼何氏集團的大老板會知道？又為了什麼，這些事竟然傳到老總的耳里？

「朱茵，」不待她說話，他便又接口︰「算是老總我求你，這關系到公司的整個存亡。案子我們是可以不要做，但你也應該知道何龍魁在整個市場上的權力。只要他一句話，就可以把我們整個公司搞倒的！你也不希望看我辛辛苦苦所經營的事業就這樣子沒了吧？」

「你知道我沒有這個意思……」她說道。競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她該怎麼解釋？她真的不知道……

「朱茵，」老總的語氣里又是一陣哀求。「我知道你為公司付出了很多的心力，可是，像這樣的事……我是說，像何龍魁這種人，是我們惹不起的……」

「我知道了，」那抹黯然再度劃過她的思緒，她冷靜的語氣卻听不出任何情緒；只見她沉聲了好一會兒，才又再度開口說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但，事實上，她真的知道嗎？

她真的舍得嗎？如果這一切都像別人所說的那麼簡單，當初她又何必繞那麼大的圈子？

見她沒有再說些什麼，老總只是輕嘆了口氣，好心地勸告︰「世界上還有很多好男人，像你條件這麼好，我相信一定可以很快就找到另一個對象的……」

她點點頭，淚水卻不斷地在她的眼眶之中徘徊，能哭嗎？她問自己，像這樣的錯誤，她真的哭得出來嗎？

「那……」老總這又一陣遲疑。「何氏集團的案子……」

「我想自己來。」她強擠了一個微笑。「我沒有那麼脆弱。」

「是嗎？」老總望見她的微笑，這也安心地點點頭。「那還是由你這邊來處理吧。」說罷，這便開了門走了出去。

望著老總的身影消失在門板之後，朱茵再也無心做任何的工作了。

如果有什麼事情可以形容她現在的心情，她想；該叫做欲哭無淚吧！

她對自己一聲苦笑，靜靜任著胸口那股強烈的苦澀感不斷地擴散。她強迫自己默視這一切，立即埋首于手中未完成的工作……

如果真的決定要放棄，她告訴自己，她不能再讓自己有時間去掛念江孟倫，讓他的影像再度霸道地佔據她所有的思緒。

唯一的方法，就是讓忙碌的工作麻醉自己……

「你怎麼會跟何氏未來的女婿扯上關系呢？」電話的另一端傳來陳愛玲高亢的聲音，她仍是不相信。「……當初只是叫你去接這個Case，可是沒叫你去追那個又高又帥的江孟倫啊……」

「愛玲……」朱茵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但此刻，她真的只想一個人靜一靜。「……我們不要再談了好不好，」她說道。「我真的沒有心情……」

「可是……」

「求求你。」她又說了一聲。「我都說過，我不會再與那個人見面了。現在，我只想要把這個案子趕快完成就好了……」

「朱茵……」

「我想睡了，」不待她開口，朱茵這便又說道︰「明天在公司見吧！」說罷，還不待愛玲做任何反應，她便逕自將電話掛上。

瞬間，四周的氣氛再度回復原本的寧靜，空氣中仿佛隱隱約約地藏著一份冷清；朱茵將整個背脊倚在牆角，盲目地抬頭，望向空白的天花板，好似期待自己的思緒也能因此而受到淨化。

愛一個人錯了嗎？

她不知道，但為什麼她第一次愛，竟錯得這麼一塌糊涂？

她很驚訝自己到現在竟還掉不出一滴眼淚，更驚訝現在的她竟是如此的冷靜！

或許是對這段感情的無奈，已經讓她再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情感……

「鈴……鈴……」

電話的聲音再度劃破空氣中的寧靜，她望向一旁的電話，卻遲遲沒有任何動作。她只是靜靜望著，一直等到電話答錄機自己接起了這通電話……

對方一陣沉默。

是他吧！她這樣告訴自己。卻仍是不見他開口說個半句。

就這樣一直沉默了好久，電話的另一端才輕輕傳來一聲︰「……對不起。」之後，語音結束的聲音便再度取代了一切……

對不起？

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的絕望，尾隨著他的抱歉，就這樣慢慢地擴散到她全身每個角落。

為什麼他要抱歉？她不懂，又為了什麼，他終是選擇了離去？

難道，就連他也認為兩人在一起是個錯誤？難道，就連他也認為自己愛得太過于膚淺？否則，他為什麼要道歉？

如果這樣的愛一開始就錯，為什麼他還是讓一切繼續？

淚水就這樣毫無自制地再度盈滿她晶瑩的淚眶，她捂上了自己的臉，無聲地哭泣。

這樣最好吧！她不知道。

這樣，該是最好的吧……

江孟倫望著電話，許久，都無法理清自己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