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愛死你 第十章
作者︰秋風醉

周六早上,莫靜蕾坐在玄關處,最後一次檢查背包里的必需品沒有遺漏,彎身穿鞋。她斂眉低首,浮動多日的心在這一刻慢慢沉澱,吸一口氣,她在心里告訴自己,這個決定沒有錯。

「姐?」身後傳來腳步聲,是莫郁芯。

莫靜蕾回頭看她,微訝。「今天那麼早起?」

「不是,我還沒睡呢。」莫郁芯揉眼楮,聲音愛困。「你要出門?」

打量她的裝扮,奇怪……「你要去爬山哦?」

「嗯。」莫靜蕾拍拍她肩膀。「你快去睡吧。」

「我還不能睡啦,要把產品上架完才行。」莫郁芯打個呵欠。爬山?

肯定是那家伙的主意,她心里嘀咕。

送莫靜蕾出門後,她回到電腦前奮斗,過了一會兒,伸個懶腰,瞥見桌上的防曬油,哎呀一聲。上次跟姐借了忘記還,她應該有另外帶別瓶吧?

姐那麼怕曬……心里不禁有點擔心,她拿起桌上的無線電話撥莫靜蕾的手機一一不通?她皺皺眉,轉念一想,找出雷昱野的手機號碼撥給他,打算叫他轉接,而且她正好有事要交代他。

另一端,雷昱野看著來電顯示。莫靜蕾家?他接起。

「喂,我是莫郁芯。」對方一開頭就劈哩啪啦一串話。「我要告訴你,姐天生怕曬,稍微曬久點就會皮膚發紅好幾天,你一定要好好注意,不要讓她逞強……話說回來,你能不能找點時下年輕人的約會方式啊,又是游泳又是登山,健教老師都沒你這麼健康耶。」

「你到底在說什麼?」他听得莫名其妙。

「什麼什麼?你們不是要去爬山嗎?」

「你是說我跟莫靜蕾?」他擰眉,感到怪異。「她今天不是跟老同學有約?什麼時候跟我一起去爬山了?」咦!電話那端的莫郁芯听了微僵。喔哦……她是不是戳破了什麼?

「她去爬山了?」他嗅出了不對勁。「你剛才說,她天生怕曬,為什麼還去爬山?」越想越奇怪。「而且她明明跟我說,她約了人吃飯。」

「哦……我也不知道。可能他們臨時決定去爬山吧。」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可疑的態度讓他心微凜,沉聲問道。

「你這男朋友都不知了,我哪知?」她回想姐最近的行為,忽覺這一切都有跡可循。「姐從上禮拜天回來後就怪怪的,老在發呆……你「又」干了什麼?」不想幫忙圓謊了,因為她強烈感覺是自家人受了委屈。

他不答,這時已明白是莫靜蕾撒謊,感到震驚。

「總之你先過來,我們趕快把事情搞清楚。」莫郁芯說。

他驅車前往她們家,一路上,回想那天與莫靜蕾的對談,她說朋友要出國進修,她要為對方送行,所以要取消他們已計劃好的周末行程。當時他不疑有它,現在細思卻發現,她的態度的確有些吞吐奇怪……胸口驟緊,他感到莫名的焦躁不安。到底是怎麼回事?

「所以說,你到底做錯了什麼?」一到莫家,就被興師問罪。

他做錯了什麼?雷昱野試圖回想,卻茫然不解。

他們熱烈纏綿、濃情蜜意,一切不都那樣美好?

突然間,腦中靈光一閃,他憶起當時,他醒來後洗好澡走出浴室,她的表現有些異樣;之後幾天,她也時而心不在焉,偶爾被他發現回避著目光,但他以為她還在為丁字褲的事尷尬,因為她生性怕羞。

若非如此,那會是為什麼?莫非……是他那天的表現有哪里讓她不滿意?他是不是太急躁了?還是太粗魯了,不夠體貼?

「我知道了。」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莫郁芯心里有底,目光飽含批判地打量他,緩緩說︰「你沒有穿,對不對?」

「什麼?」

「丁字褲。」他倏然瞪眼。「我為什麼要穿那種一一」

「哪種?」她眯眼。「你對我們公司代理的產品有什麼意見?」

「你們公司?」他驚詫。

「「亞歷山大的秘密」,听過沒?」孤陋寡聞的家伙。「那天我偷塞給姐的,是我們店里賣得最好的兩款。你有何不滿?」

「……」他臉頰微微抽搐,不想跟她爭辯這種問題。

「結果你不肯穿給她看,是不是?」她不悅嘟嘴,枉費她一番心思幫他們助「性」,搞什麼嘛。「身為猛男不敢秀,難道你上有疤?」

「你真是……」看她那副理所當然的怪罪樣,他啼笑皆非,連生氣的力氣都沒了。「莫名其妙。」她不知道她害得他們之間有多尷尬。

「誰莫名其妙?」她生氣了。「姐肯為你穿比基尼,讓你享盡眼福,你倒嬌貴,穿不得丁字褲來回肴哦?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對,她說得有理,但、是一一為什麼他們要在這種關頭討論這個?「現在先不要講這個,找到你姐再說。」他焦躁道。

「哼哼,投錯,你最好快去找她。她對你說了謊,對不對?代表她對你很不爽,搞不好你們就此感情破裂。勸你最好在褲里穿上丁字褲,見到她就秀出來,表示你的誠意,也許她會接受一一」

「說夠沒?我自己去找。」媽的!他火氣上來,轉身就走。這小妮子滿口風涼,屁用沒有,他真來錯了,一開始就該靠自己。感情破裂?

這句話像塊厚布,蓋得他心頭悶得慌。鬼扯淡,事情哪有這麼嚴重!

但是……她無端端干嘛對他說謊?難道……真因為他沒穿丁字褲?

「急什麼!你知道去哪找嗎?」算了,先不跟他計較,確定了姐的行蹤再說。「叫你來,當然是因為這里有線索。跟我來啦。」他停步回身,將信將疑地跟著她走到客房,看她打開桌上電腦。

「姐的筆電送修了,最近她在家都用這台公用電腦。昨晚我出來吃消夜,看到她還沒睡,在上網不知查些什麼……」她打開瀏覽器,叫出歷史,依瀏覽順序排列。「奇怪,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啊。」雷昱野湊近看,入目的網頁名稱讓他驀地震住。

「咦!新聲電台、新聲電台……怎麼都是新聲電台?」她發現了蹊蹺。

姐平常雖然會留意其它電台的動向,不過半夜三更研究這干嘛?

「這家電台有什麼特別的?你們電台最近跟它打對台嗎?」他驚愕不語,思潮暗涌。新聲電台是沒什麼特別的,只不過,它正是前陣子經由德森招攬自己的電台。這件事,他沒跟某靜蕾提過,難道她由別處知情了?所以她才說謊騙他,獨自跑去……干嘛?他還是模不著頭緒,卻感到不妙。她是不是氣他什麼都沒告訴她?

胸口一窒,他說︰「讓開,我來看。」

「啊!你干嘛?」硬被他擠開,莫郁芯正欲抗議,見他一臉凝重,被他弄得緊張起來。「怎麼了?你有什麼線索了?」他握著滑鼠,飛快點閱過瀏覽記錄……畜牲!一點有用的東西也沒有。

「你姐有可能去啦,你有沒有一點頭緒?」

「不知道。這事怪得很,因為她怕曬,從來不參加登山活動的……」

她突地心念一動。「對了,有陣子她常在周末假日時去光顧一家咖啡店,好像就在山區……可是不對呀,誰會穿著登山裝去喝咖啡?」咖啡店?經她一提,記憶復蘇,他想起他曾載莫靜蕾去過一家半山腰上的觀景咖啡店,拿她的生日蛋糕;那家店的店名很特別,他到現在還記得。不放過任何可能,他立刻打開搜索引擎,鍵入「如願以嘗」四個字,很快便找到店里的電話,拿出手機,照號碼打去問。

「你們有一位常客,之前曾跟店里訂做生日蛋糕……」

「哦,你是說莫小姐吧?」對方立刻理解過來。是好兆頭。

「對。請問她現在在你們店里嗎?」他不覺握緊手機。

「沒有耶。」一句話讓他陷入失望,下句話卻讓他立刻精神一振!

「不過,她早上有來過喔。」黑眸霎時放光一一賓果!

據說,莫小姐在店里用過一頓簡餐後,就往山上去了。

將車停在咖啡店的專屬停車場,雷昱野也往山上去,一路追尋她的行蹤。照說她那麼大一個人,不可能走丟,一定晚上就會回家,但他不願等到那時,因為她詭秘的行事,讓他感到事態嚴重,非常介意。

她干嘛對他說謊?有事不能直接問他嗎?還有,她到底跑到山上來干嘛?猜不透當中的環節,他煩躁得快發瘋了。

一路往山上去,人越來越少。他邊走邊往來梭巡,遲遲沒發現伊人芳蹤,不禁心中焦慮。他會不會跟她走了不同的路?她會不會早就下山了?

她不慣登山,獨自一人,不會出什麼意外吧?腦中剛閃過這念頭,就瞥見路旁的灌木叢有道青影—一是條赤尾青竹絲!

她該不會被毒蛇咬傷,性命垂危地受困山里吧?這念頭讓他悚然一驚,仿佛被人拉緊了神經,腳下走得更快,邊走邊喊她的名字。

「莫靜蕾——莫靜蕾——」啾啾瞅——鳥叫悅耳作答。

「莫靜蕾——莫靜蕾——」唧唧唧——蟲鳴宏亮響應。

「莫靜——」

「吵死了!」一句咒罵從頂上砸下。

有人?猛地朝聲源望去,上頭有個平台,用籬笆圍起,隱約見到似有炊煙,雷昱野心頭一喜,加快腳步上去,隔著籬笆,見到一個老人半臥在一塊大石上。

這老人身材瘦小,發須盡白,但看來精神矍鑠,讓人猜不出確切年紀。

他身穿深色復古唐裝,一手枕在腦後,蹺著腿,懶洋洋地曬著太陽,嘴里咬著桿長煙斗,啵啵啵吐著煙圈,十分悠哉。

雷昱野站在籬笆外,禮貌詢問︰「請問一下,你有沒有見到一個女人經過?她個子不高、長頭發……可能還穿著很多衣服。」問完了,老人卻毫無回應,仿佛充耳不聞。

「老先生?」雷昱野奇怪地喚了聲。要不是方才罵他的聲音听來蒼老,而這里除了老人以外沒別人,他恐怕會以為他是個聾子。

啾啾啾……唧唧唧……回應他的,還是只有鳥叫蟲鳴。

般什麼!雷昱野很快沉不住氣,推開籬笆門,走到老人面前。「老先生,請問你有沒有見到一個女人經過?她一一」

「吵死了。」一模一樣的聲音,一模一樣的話。

雷昱野臉色凝住,頓時冒火。這死糟老頭,別人客客氣氣地問他,不答就算了,這什麼鬼態度?

「你剛剛在那鬼吼鬼叫,把天地靈氣都攪亂了。」老人怪罪。

呼!呼!忍耐、忍耐。「抱歉,我是一時情急。」

「你再說一次,她長什麼樣子?」

「個子不高、長頭發,可能還穿著很多衣服。」老人靜默幾秒,淡淡道︰「你又沒送我水果禮盒,我為啥要回答你?」轟!爆炸。「你個老瘋癲,馬的神經病!」氣死了,害他浪費那麼多時間,雷昱野轉身就走,邁出幾步,听到身後傳來一句一一「是不是長相秀氣、膚色白淨、眼角有顆痣?」雷昱野霍地頓住,微僵地回頭看他。「你——」

「我要吃烤蕃薯。」老人忽地天外飛來一筆。

「……什麼?」他臉色古怪,覺得這老頭秀逗得厲害。

「我說,我要吃烤蕃薯。」老人終于看向他,對著他兩眼一翻。「年紀輕輕就耳背啊?要我說兩次,嘖。」

「我沒有烤蕃薯。」雷昱野咬牙,努力忍住掐死他的沖動。

「我知道你沒有。後頭的廚房,地上有一籮筐蕃薯,你去烤就有了。」老人指指後頭的紅磚瓦舍。

「開什麼玩笑!我急著找人,哪有空烤什麼鬼蕃薯!」老人不再說話,仰天躺下,旁若無人地繼續吞雲吐霧。

雷昱野怒視他,但好不容易有線索,又不能就這麼走了……Shit!

就去廚房看兩眼,很麻煩就拉倒,心中髒話連連,他大踏步走到房舍後頭的廚房,高大身軀蘊滿怒火,砰一聲,用力推開門。

一陣濃煙撲面而來,燻得他眼楮一閉,再睜開眼,發現破爛的廚房全是落後設備,而燒著火的爐灶前蹲著一個身影,那是一一「莫靜蕾?」他錯愕叫道。

她回過頭來,見到他,顯然也極意外,整個人愣在那里。

「你在這干嘛?」終于找到她,他卻滿月復疑竇。

「我……」她瞄眼手上的柴薪。「我在烤蕃薯。」

「……」他找她找得快瘋掉,她卻在這烤蕃薯?「你到底是……」

他眼角抽搐,覺得腦神經快斷裂。

她抹掉被柴火燻出的眼淚,咳了幾聲,用微帶鼻音、可憐兮兮的聲音說︰「能不能讓我把蕃薯烤好再說?」

晴空萬里,微風宜人,涼蔭舒爽,蕃薯燙手。

悶熱的廚房里,兩個都市人汗流浹背,笨拙地跟那原始的爐灶奮斗好久,好不容易烤好蕃薯,緊張的氣氛全沒了,他甚至差點忘記自己是來干嘛的。

此時,坐在樹蔭下,他們默默剝著蕃薯,氣氛有點沉滯。

「我不是故意騙你的。」終于,她開口打破沉默,想了想,又修正道︰

「我是說,我不是惡意騙你的。」她沒想到自己偷偷模模的行動會被他戳破,而且他居然還找到這來,讓她錯愕、尷尬又有點倉惶。

「你到底來這干嘛?」她低頭,很慢地咬了口蕃薯。「我听說,有別的電台找你過去。」果然是為了這個。「關于這件事……沒跟你說過,是我不好。」他耙耙發,試著解釋︰「我只是沒把它當一回事,因為我立刻就拒絕了——」

「你說什麼?」螓首猛抬,她驚愕打斷。「你拒絕了?」

「怎樣?」她的大反應讓他納悶。「有什麼問題嗎?」她沉默很久,用很低的聲音說︰「沒關系……你不用顧慮我……」

「什麼?」他詫異,在狀況外。「我拒絕跟你有什麼關系?」她咬咬唇,干澀道︰「德森都跟我說了,你已經決定要去……」他驀地瞪眼,恍然大悟,跳起怒罵︰「那個混蛋!」握住她肩膀,對她澄清︰「我才沒要去,你別听他鬼扯。我好端端跳槽干嘛?」

「可是……」她感覺錯亂。原本以為他是誤解自己,為此惱怒,所以只好改變決定。難道不是?「他干嘛騙我?」

「大概是要你幫忙勸我走吧。」他嘴角一抽,決定回頭要去找那個制造混亂的渾球算帳。「他認定我在廣藝電台很不幸,想幫我月兌離苦海。」他隱瞞了部分實情。事實上咧,德森對他們交往的事很有意見,認為他是長期壓力過大,導致神智不清,才想借此打入別人的小團體,所以在他拒絕後,堅持要他考慮幾天,好好想清楚再作答。這番內情他不想在她面前討論,那時在健身中心才對來電的德森推說回家再說。

「你……真的沒有要走?」她愣愣望著他,不覺揪緊了手。

看她那不敢置信的模樣,他突然想笑,挑眉道︰「嘿,怎麼?這麼怕我走啊?」故意調侃她,卻見她認真點頭。

連日來高懸的心終于落下,她松一口氣,喜出望外。原來一切是場誤會!傻傻憂愁了那麼多天,該笑話自己,但只難忍滿心的慶幸。

「因為你……」她閉上眼,喜悅呢喃︰「你是我工作的醍醐味。」那麼溫柔真誠的聲音,可以把鐵石心腸都融化,何況是一顆為她傾倒的心。雷昱野怔怔瞧她,忽然口拙了,不知該說什麼好。什麼醍醐味……明明是這麼怪的形容,怎麼卻讓他心口暖暖,滿是柔情。

「你怎麼不直接問我、弄清楚再說?」搞得奸人得逞,誤會一場。

「你沒跟我說,所以我以為你是不知該怎麼開口。」她頓了頓,輕聲道︰「我知道你在廣藝電台受限很多。」

「是沒錯。不過跳到別家也一樣,商業電台嘛,哪能隨心所欲那麼理想化。」德森畢竟只是個兼職的,不完全懂得這個業界,所以一廂情願,他卻非常理解。「我從學生時期就在廣藝電台工讀,從基層做起,熟悉內務,要做什麼都比較得心應手,何必舍近求遠。而且,在需要妥協的環境下做出受听眾歡迎的節目,更有成就感。」他不畏挑戰的自信模樣,讓她心跳怦然,不禁著迷,月兌口道︰「我也希望能做出受听眾歡迎的廣告。」

「哦?受歡迎的廣告?」沒听過,那是什麼?他感興趣。

「廣播節目做得好,就會受听眾歡迎,廣告也一樣。如果能把廣告做得跟節目一樣出色,那就算在進廣告時。听眾也不會感到不耐,還會听得津津有味。」這也許有些理想化,卻不是不可能。

他睜大眼,哈哈笑了。這可不容易。想不到他的莫主任,志氣竟比他還高啊。「原來我們的理想這麼像,太酷了。」瞅著她,黑眸發亮。

「我的節目加上你的廣告,讓人沒辦法關掉收音機,那有多爽!」兩個理想變作一個,兩雙眼楮你對著我、我對著你,都閃著愉悅神采,在這一刻,心更貼近了,風在輕輕吹,吹得他們身心舒暢。

「你以為我要走,怎麼不主動開口留我?」她搖頭。「如果你要走,我不要妨礙你的發展。」只是,她也還沒準備好可以歡送他離開,所以才決定先來這里。

「那你到底來這干嘛?」他還是沒搞懂。

「我是來找人的。」她的答案出乎意料。「我听說林澤老師曾在下面那家咖啡店出現過,但我一直無緣踫到他。我打听到他就住在山上,所以這一次,我決定主動上山找他。」他震愕難言。她說什麼?林澤老師?那位陶笛大師?

耳中听到她又說︰「我是想,你要走的話,至少要在最後采訪到最想采訪的人,不要留下遺憾。」他怔怔望著她,霎時領悟了,被她的用心震懾,忽然間,呼吸困難,中暑似的,渾身發熱,心頭激蕩,一時竟喉嚨干啞,說不出話來。怎麼搞的!是他越來越善感了嗎?不,不對——是她太讓人感動。

曾覺得她是健達出奇蛋,然而哪里是,她其實是個萬花筒,每一次轉動,都給他一片嶄新的、沖擊性的絢麗景致。

長臂一伸,將她抱到自己腿上。他看著這女人,炎炎夏日,她一身長袖長褲,把自己包得像個粽子;怕曬,卻為了他獨闖山中。登山辛苦,她衣上可見塵土,適才在廚房一陣折騰,她頭發凌亂,頰畔還有些髒污,在他眼中卻是美到爆。他劇烈心動,滿腔激情,讓他甚至熱血沸騰了。

「你……」他抵著她的額頭,撫模她的臉龐,又親吻她的鬢發,輕輕嘆息。「你要我怎麼辦好?」語氣卻是懊惱了。可惡!為什麼老是她讓他感動得一場糊涂?這令他覺得自己做得太不是,遠遠不是。

「要怎麼做,才能讓你覺得很幸福?」他魯直地問。

他不懂浪漫,不會調情,不溫柔體貼,而且脾氣不好,老被嫌凶狠粗暴,即使如此,他還是想給這心愛的女人至高無上的愛情,急欲為她付出所有。那不是為了回報她,而是因為她值得。

他問得那麼認真,讓她感覺甜蜜,真心道︰「你已經讓我很幸福了。」如願以償跟他在一起,她從沒覺得自己這麼幸運過。

她心滿意足,他卻很不滿意這答案。也罷,反正以後他會更加用心對她好,什麼都為她辦到……正這麼想,忽而憶起不久前,她妹妹才指責他只懂享受不懂付出,他眉頭一皺,非常介意這項罪名。

「我看,下次……嗯……」他清清喉嚨。「我穿給你看吧。」

「什麼?」

「就是……丁字褲。」她一呆,血壓沖上腦門。「那、那是……我妹……」

「我知道是她塞到你包包里的。」咳、咳咳。「你……不想看嗎?」

她低頭,停頓好久。「也……」聲若蚊嗚不可聞。「也不是……」喔,真的說出口了,她羞得把臉埋在他頸邊。

「唔……咳、咳……」感冒似的。當然會不好意思啦,不過,豈止是穿丁字褲,只要能取悅她,要他跳鋼管舞、演猛男秀,他都甘願。

這廂兩相交心,卻有殺風景的呼喊傳來︰「兩個小娃,過來。」她回神抬頭,要從他身上下來。「我們過去吧。」

「別鳥他。」他蹙眉扣住她的腰,听到那頤指氣使的聲音就有氣。

「你干嘛那麼乖?還幫他烤蕃薯。」敬老尊賢也要看對象。

「沒辦法,我帶了水果禮盒給他,但他想吃烤蕃薯。」

「你管他想吃什一一」戛然止話,悟出她言下之意,他陡然瞪眼,臉色變得極其古怪。「難道他是……」

「他就是林澤老師。」

在知道林澤之前,雷昱野連陶笛是什麼樂器都不清楚。是在多年前,他無意間听到林澤的演奏專輯,那樣輕靈悠揚,音質清亮,教他瞬間陷入了樂曲的情境,身心如受洗滌,心馳神往,被深深打動。

他動用人脈,幾番試圖邀他接受專訪,都徒勞無功。听說林澤隱居深山,連唱片公司都難聯絡上他。在雷昱野心中,他仙風道骨,如陶淵明般淡泊風雅,是的,他從他的音樂中感覺得出來……個屁。

瞪著眼前那吃飽喝足、一手搔肚皮、一手拿牙簽剔牙的懶散老頭,雷昱野感覺腦袋仿佛破了個洞,過往認知統統流光。

「要采訪我的人,是你嗎?」林澤瞄眼莫靜蕾,懶洋洋地問。

「不,不是我。」她指向身旁的雷昱野。「是他。」林澤轉向他,「哦——」了一聲,模著胡子,慢吞吞地說︰「那麼……你倒是說說看,你打算怎麼采訪一個老瘋癲、神經病?」還很會記恨!「走,回去了。」雷昱野霍地起身要拉莫靜蕾。

「這位小姐這麼努力,特地跑到山里來拜托我,你倒挺豁達,說走就走。」林澤看也不看他一眼,專心地把面前的茶杯注滿。

這番話讓他僵住。他當然不想枉費她的一番苦心,但……難不成要他低聲下氣求這死老頭?

「還不坐下?年紀輕輕就這麼壞脾氣,跟你在一起只怕要吃苦。」

他大怒,破口大罵︰「少放屁!」

「我吃了這麼多烤蕃薯,怎麼可能少放屁。」林澤拿起桌上的茶壺晃了晃。「沒茶了……去廚房沖壺熱茶來。」他是將茶壺遞給莫靜蕾,眼看她就要起身,雷昱野伸手攔截,見不得她被奴役,咬牙道︰「我來。」

抓著茶壺悻悻離開。

林澤將一杯倒好的茶推向莫靜蕾。「喝茶。」

「謝謝。」她捧起茶杯。「《文藝步道》這個節目,他做得很用心,也受過金鐘獎的肯定,希望您能給個機會,接受我們電台的專訪。」林澤望著她,白眉一聳。「你們兩個小娃可真有趣,一個好有心地跑到山上來,幫另一個人要求專訪;另一個急慌慌跑到山上來,叫啊叫把嗓子都快叫啞,找對方找得團團轉,好像掉了命根子似的。」莫靜蕾一怔,心生赧意。啊……他……低頭喝茶,一時無語。

很快地,雷昱野回來了,把裝滿的茶壺放在桌上,在莫靜蕾身旁坐下,看看眼前這毫不可親的老頭,一時不知走好留好。

氣氛微凝,最後,是林澤先開口︰「我要吃烤蕃薯。」還吃?雷昱野嘴角抽搐地提醒︰「桌上還有很多沒吃完。」

「我是說,我下禮拜還要吃烤蕃薯。」那關他們屁一一心中的粗話還沒具體化,莫靜蕾比他先開了口︰「那我們下禮拜再來。」

「唔。」林澤不置可否地應了聲,低頭品茗,朝他們擺擺手。「好了,回去吧。」趕人了。

就這樣,兩人動身離開。離開籬笆圈住的地域,他問她︰「你下禮拜真的還要再來?」不曉得她干嘛答應。

「也許再來烤幾個禮拜的蕃薯,他就會答應了。」呆子,何必那麼拼,采訪不到又不會怎樣!「下次我一個人來就好了。」不要她那麼辛苦。這時,他衣袖忽被揪住,回頭見她煞住腳步,臉色微白地看著前方階梯,他一愣,才慢半拍地想起——她有懼高癥。

「如果我沒來,你打算怎麼下山?」他抬眉,有點好笑。

她深呼吸。「我听說有人用爬山克服懼高癥……我想我也可以。」

「懼高有什麼關系?」他一把將她拉入懷中。「抓緊我就好了。」

「嗯……」她害羞應聲,圈緊他的手臂,心白熱熱地甜。

他們協力下山,他攬緊她,突然微笑,感覺奇妙,回想以前曾那樣仇視她,現在卻是這麼的喜歡她,因她在懷中,就覺得喜樂,不在意這山路走不完。又回想他們的交往,是大禍沒有、小事不斷,老遇到旁人瞎攪和,幸好她外婆從一開始就很支持他,還有她那個難搞的妹妹……思緒一頓,他笑意微凝,低下頭,對懷中女人含糊道︰「你可不可以別讓你妹知道……其實我就是你暗戀很久的人?」他可沒忘記第一次見到莫郁芯時,她尖銳的指責,當時他只覺冤枉,現在……咳……「為什麼?」她疑惑。

「因為……」唉,一言難盡,他苦惱了。「因為……」因為我愛你——這樣解釋,不知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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