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大老粗(下) 第10章(1)
作者︰黑潔明

直升機往上攀升,開始遠離。這一次,沒有人遮住她的眼楮。約翰•麥德羅親自壓陣,決定表現一下他的紳士風度,話說在這種鬼地方,恐怕他也不擔心她會逃走。

深吸了口氣,初靜壓下想尖叫的沖動,雖然很想趴在窗戶邊,看伊拉帕會不會再出來,讓她再多看他一眼,但她不敢。她害怕身旁的男人,會發現她對他有特殊的感情,進而拿他來威脅她。

所以她坐著,正襟危坐的坐著,直視著前方。

十分鐘前,當她還在雪地里,開始和這個男人說話時,沒有多久,她就發現自己認錯人了。

因為看到親人,因為可能得離開伊拉帕,讓她太過驚慌緊張,才會認錯了人。

阿震根本不可能頂著一頭金發到處跑來跑去,他痛恨自己原來的樣子,他從小就不喜歡被人另眼相看,所以總是染黑頭發,戴著有色的隱形眼鏡。

這個人不是阿震,只是和他長得一模一樣。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另一個人和阿震長得一模一樣。約翰•麥德羅。

天啊,她知道綁架她的壞蛋有幕後主使者,卻怎樣也沒想到是這個人,這個主宰了她的生命,無法無天的惡魔!

他怎麼可能看起來還如此年輕?他若還活著,至少也有六十歲了!

但除了他,不可能會有別人了。

她心跳陡然一停,嚇得臉色發白,卻不敢回身警告伊拉帕,害怕將他牽連進來。

幾乎在那瞬間,那男人就察覺了她的不對勁。

「啊,看來妳發現不對了。」他揚起嘴角,一邊月兌下羽絨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後撫著她的臉道︰「從小,妳就是個聰明的女孩。」

她瞪著他,一臉驚怖疑懼。

「沒錯,我是麥德羅博士。」男人微笑著,和善的道︰「好久不見了,XU4781。」

一瞬間,她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人抽離。

「有多久呢?」他玩味的瞧著她,挑眉說︰「十八年了吧?」

天啊,她要吐了。

初靜渾身冰冷的瞪著眼前這個證實她疑惑的男人,有那麼一秒,她真的覺得自己要昏倒了。

雖然對小時候的記憶,並不是記得非常清楚,但家里的人確實和她說過,關于這個人的事。

「親愛的,妳真是替我找了很多麻煩呢。」他笑容可掬的說著︰「乖一點,和我一起回去,別浪費我的時間,我在妳身上,實在浪費太多時間了。」

他的撫模,讓她打了一個寒顫。

她忍住想逃跑的沖動,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鎮定的看著他道︰「至少讓我去道個謝,他救了我一命,收留了我好一陣子,我不想讓人認為我家教不好。」

他挑眉,但還是點頭同意。

「好吧,不過別搞鬼,雖然我不喜歡血噴得到處都是,但更討厭多余的麻煩,懂嗎?」

那是一個威脅。這個人,絕不會因為多殺一個人,感到良心不安。她點頭,然後轉身和伊拉帕道別。僵坐在直升機上,不由自主的,初靜深吸了口氣。

即便已經離開,但一想起伊拉帕臉上冷漠的表情,她的胸口仍然因此而抽疼。

天啊,她真不想這麼做,不想這樣傷害他。

可是她沒有辦法,她不敢冒險把他牽扯進來,不敢冒險讓他面對那個邪惡的男人。

所以她直接告訴他,她要離開的決定。

他沉默不語,一臉木然,像是重新掛上了一張無形的面具,只有那雙漆黑的眼,和粗魯的態度,透露了他的情緒。

妳走吧,回家去。

那句話,不斷在她心里迥響,讓她泣然yu泣。

她傷了他的心,她知道。

他認為她這陣子都只是在利用他,才會說走就走。

換做是她,也會這麼想。這樣也好。她告訴自己,卻依然因他的拒絕而傷心。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止住想哭的沖動,抹去淚水,回身朝那個邪惡的男人走去。

「那鄉巴佬不太友善,是吧?」他興味盎然的看著她。

「他嫌我是個麻煩。」初靜心下一悚,深吸口氣,道︰「他被迫必須把食物分給我。」

「所以,這是感謝的淚水。」麥德羅挑眉微笑。「妳眼眶紅紅的。」

她用盡了力氣維持臉上的表情,扯了下嘴角,「說是解月兌還差不多吧,你可以說,我在過去這兩個多月中,終于想通了,到哪里都比在這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的地方好。你那里有水有電吧?如果可以,我想先洗個熱水澡。」

「當然。」他微笑,朝她伸出手。

她強迫自己握住那只柔軟的手。

這男人,絕對不是阿震,即便是成天窩在地下室搞計算機的阿震,也沒有這麼柔軟的手。

雞皮疙瘩幾乎在那瞬間冒了出來,初靜忍住想甩掉那只濕冷軟手的沖動,在他的協助下,上了直升機,然後心驚膽戰的在椅子上坐下,讓這台機器將她載離那座充滿回憶的小屋,和那個她所愛的男人。這一次,沒有怪風來襲擊搗亂。直升機答答答的往前飛去,越過了山巔。在天空上,她看到更多連綿不絕的山峰和雲霧,忽然間,她更加真實的感覺到,自己和伊拉帕究竟相隔有多遙遠。

他和她之間,不只是距離、語言、文化的差別,他和她之間,隔著的,是身旁這個英俊非凡、姿態優雅,心思卻有如惡魔一樣邪惡的男人。

只要有約翰•麥德羅在的一天,她就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他只是個住在山里的獵人,就算他是個優秀的獵人,她也不敢冒險讓他面對麥德羅這個惡魔。

十八年前,爸和媽將她從麥德羅手中救了回來,卻始終無法將他繩之以法。但都已經十八年了,她以為他早就死了,以為他就算沒死,也垂垂老矣、傷殘病重,無法再來糾纏她。

但他卻出現了,而且看起來幾乎和她一樣年輕。

她是有听老爸提過他似乎又再作怪,要她最近小心注意一點,可她並沒有真的放在心上。現在想起來,長輩們最近的確顯得比較緊張,她出門時,都會有個人突然有空,堅持要陪她一起出去。顯然,他們並沒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可惡,他們應該要說的。如果有說,她就不會自己一個人跑出門,讓事情演變成現在這樣,還被嚇得差點心髒病發。

如果她猜得沒錯,麥德羅顯然又替自己制造了一個身體。

他以前就做過一次了,只是被長輩們壞了大事。

一想到他的行為,戰栗又爬上背脊,恐怖感再次倏然上涌。

她死命將涌到喉頭的胃酸壓回去。

顯然經過了十八年,麥德羅依然無法再找到第二個適用「神行者」的使用者,所以決定還是要找她當實驗品。

他不會放手的,她知道。

就算她能逃過這一次,這個惡魔也絕不會放過她。

只要他還活著,就會死纏著她。

這輩子,她都不可能和伊拉帕在一起。

絕望,驀然滿布心頭。強忍著淚水,初靜臉色蒼白的直視著前方,兩手在腿上緊緊交握著。沒關系,至少伊拉帕是安全的。他是安全的,雖然傷了心,但時間一久,他就會復原,把她給忘了。而她,還有美好的回憶。

但是,天啊,她多希望能回到那山中小屋,和他度過生命里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她才發現自己愛上了他啊……

看著直升機飛越一座又一座的山頭,她努力說服自己沒有做錯,卻無法遏止傷心,只能緊緊在疼痛的心底,擁住那些美麗得有如天堂碎片的回憶……

夜,如潮水,轉瞬漫過了天際。沒有了陽光,氣溫垂直下降,一路降到了零度以下,讓世界恍若從如春的天堂,直接墜入了地獄。

天黑後,他喂了卡卡一大碗炖肉,自己也直接就著鍋子囫圍吞棗的吃著,然後上床睡覺。可惜,睡意遲遲不來,而這張床上鋪著的毛毯,充滿了她的味道,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著他,她的曾經存在。那讓他心痛煩躁不已,久久無法入眠。每次好不容易快睡著了,他習慣性的伸手想抱她,就會因為撲空而猛然驚醒,然後所有的失落、痛苦、憤怒,就會全部再次上涌,重新啃蝕攻擊著他。

兩天、三天過去,他夜夜無法成眠。

這間屋子,到處都有她的身影,床上有她遺落的發絲,書架上有她沒用完的ru液,桌上有著他特別做來送給她的手套,火爐邊的牆上掛著她用他的舊衣服,以針線縫好的新抹布!

為什麼會有人把抹布特地再縫過一遍?抹布就是抹布,用完之後,丟掉不就好了?但她就是要把它縫上可笑的花邊。

到了第四天晚上,他終于受不了的爬起床,抓起鋪床的羊駝毛毯,惱火的打開門,憤怒的把那張沾滿了她女性氣味的毛毯,扔到漆黑的夜里。

那真是有種莫名的痛快!

他轉過身,把所有和她有關的東西,全都掃到桶子里,扔了出去。

卡卡抬頭看了他一眼,對他怪異的行徑給予關注。他沒有理牠,只是在丟完東西之後,砰然關上大門,大踏步回到床邊,重新躺上了床。沒了柔軟毛毯的木板床,冷硬的像塊冰。他合上眼,可即使他已經將她曾經存在的痕跡,清得一乾二淨,卻依然嗅聞到她身上的香味,讓他心口抽疼。

火大的,他將那女人的影像從腦海里撥開,翻身再睡。

他不需要她。

這世界,沒有誰少了誰,就不能活。

他獨自一個人在這里生活已經好幾年了,她不過是個過客,是個該死的城市嬌嬌女,反正他早就知道那個嬌生慣養、細皮女敕肉的女人,不可能在山里和他一起吃苦耐勞。

對她,他本來就不該傻到有任何期望。

走了也好,走了最好,省得他在床上睡覺時,還得擔心會壓到她,現在這樣多好?他可以躺得四平八穩的,不用成天擔心她會冷到、會餓到、會滾下山、會被野獸攻擊!

而他,不是不好,只是不夠好,不夠好到能讓她考慮留下。緩緩睜開了眼,他痛苦的看著那曾經屬于她的位置。過去,她總會躺在那里,窩在他身邊,在夜里擠到他身上,她的睡顏是如此嬌柔、如此美麗,彷佛會在他身邊,待上一輩子。她依賴著他,卻同時也溫暖著他……

胸口,悶痛著。

算了,別想了。

一切都已經結束。

煩躁的,他閉上眼,再翻過身,試圖將那美好卻又叫他心痛的回憶隔絕在外。

痛苦又昏沉的,他度過了另一個寒凍的夜晚。

半夢半醒間,卻依稀彷佛感覺到她回到了身邊,撫著他的臉,輕吻著他的唇,哭著道歉。

伊拉帕……對不起……

他不想理她,卻無法做到。她哭泣的聲音在他耳畔回蕩,他可以感覺到她臉上滑落的淚,印在他胸膛。

他抓住她,想將她推開,但伸手後,反而將她拉進懷里。

她沒有說話,只是垂淚看著他,濕潤的黑眸,有著他以為存在的不舍。這是夢。他告訴自己,卻依然忍不住緊緊擁著她,擁著這個他渴望不已的溫暖。他能聞到她的味道,甚至嘗到她的淚水,感覺到她的心跳。

「別走……」他嘎聲開口懇求,痛苦的說出他在清醒時,不敢說出口的要求︰「拜托妳,不要走……」

但,懷里的女人,卻哭著消失無蹤。

他猛地驚醒過來,爐里的火已經熄了,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微光從門縫底下透進。

卡卡不知何時跑到床上來,窩在他身邊,因為他坐起身,牠也跟著坐了起來,一臉的同情。

他看著那只狗,只覺得自己可悲到了極點。

忍住惱羞成怒的咒罵,他下了床,丟了幾根木柴進爐,重新生起爐火,替自己和卡卡弄了一鍋馬鈴薯炖肉。

他食不知味的吃完,再到屋外鏟雪。

她的東西在門外散落一地,ru液罐破了,抹布掛在灌木叢上,用美洲獅做的皮手套則掉在雪地中,那件拿來鋪蓋的毛毯,卻落到了那對雪人前面。他真的很蠢,他需要那件毛毯。走上前,他將那件毛毯撿起,卻看見那對雪人,因為疏于照顧,已經在這幾天放晴的陽光下,逐漸融化變形。小雪人的披肩被風吹歪,頭發滾到了一旁,嘴巴和大雪人的一樣,掉到地上;大雪人不只嘴巴掉了,眉毛還歪了,鼻子和鐵罐帽也飛得不見蹤影,三顆扣子更是全部消失不見。

他根本已經看不太出來它們原來的樣子。

但是,它們用樹枝做的手,依然還牽在一起。

那是在她離開前的那天早上,特別將它們擺好的姿勢。

那個傻氣的小女人,只要一有空,總是會幫它們改變姿勢和表情。

她每天都會來照顧它們,害他也跟著傻氣起來,忍不住和她一起照顧這兩個春天一來就會融化的東西。

現在想起來,這是他成年後,第一次跟著一起玩的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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