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難討好 第八章
作者︰花兒

袁長生半臥在床上,眼神有些渙散,虛弱卻急促的喘息著。

「王爺他、他……」

一句話說不完,就已經止不住的彎腰大咳。

她拿手絹搗著嘴,劇烈的咳嗽著,彷佛要將肺咳出來似的,看得多壽臉都白了。

「小姐!你別急,先緩緩氣!」她連忙在小姐背上輕拍,憂慮的說︰「我就怕你這樣,才決心瞞著你的。」

她有些不滿的看著王大夫,頓有怨意。

王大夫一副愧疚的樣子,「我只是怕王妃憂心,所以……」

只要王爺腦里的瘀血散了,或許有機會重見天日,他只是想請王妃勸勸王爺,不要這麼早放棄,怎麼會知道王妃不知情呢?

「不、不……咳咳……告訴我。」袁長生上氣不接下氣的,緊抓著多壽的手,「王爺他真的、真的看不見了?真的把自己關起來了?」

為什麼會這樣?

她大病一場,纏綿病榻數十天,對于他的狀況全然不知。

直到今天王大夫來診治她時,才不小心說溜了嘴。

「是呀。」多壽冷漠的回答,「是為了救莊將軍受的傷,听說是好不了,一輩子都得這樣過,王爺受不了打擊,把自己關在愛月小築里,不吃不喝誰都不見,八成是要等死。」

「多壽!你……」袁長生有些微喘,「不應該這麼說的,王爺他、他心里比誰都苦。」

「小姐,王爺怎麼對你,你都忘了嗎?多壽不是因為王爺命人打我而記恨,我身上的鞭傷會好,可是小姐心里的痛卻是永遠的呀!」

「多壽,我只心疼你,可不恨王爺,求求你,不要這麼冷漠好嗎?他受傷了,他需要幫助的呀。」

「小姐,我知道了,我不說那種話就是。」她的眼眶濕潤,轉過頭去抹淚。

為什麼她的小姐自己都病到下不了床,還要關心那個無情無義的王爺呢?

袁長生咳了幾聲,對王大夫說︰「王大夫,王爺他的情況到底怎麼樣?」

「唉,我們八個大夫一起會診,結論都是一樣的。王爺會失明,主要是腦中的瘀血壓迫所致。」

她急切的問︰「沒有去瘀的辦法嗎?」

「活血去瘀的藥方是吃了不少,但卻沒有起色。」

多壽一哼,「又不是跌打損傷在去瘀,哪有這麼快的?」

「那我們現在到底該怎麼辦呢?」袁長生想到就痛心,「我該怎麼幫忙他?」

她可以想像韓斐現在有多麼悲憤、多麼痛苦,這令她肝腸寸斷。

「小姐,你幫不上忙的,王爺他八成是瘋了,虐待自己還不要緊,誰靠近他誰就倒大楣,連他最喜歡的側王妃都因為挨了一頓狠打,不敢再去跟他說話呢。」

最喜歡的側王妃這話讓袁長生有些苦澀,她按住心中的難受,溫柔的說︰「他原本是那麼自信的一個人,如今瞎了眼,當然不希望給他喜歡的人瞧見……如果是我的話,他或許不會動怒。」

「不行呀,小姐,萬一王爺對你動粗……」

「多壽,他心里很苦,如果這樣能讓他好過,我願意的。」

「誰不苦呢?小姐也苦呀,可卻為了王爺……苦上加苦。」那不就等于失去了一切?

袁長生幽幽的看著她,知道多壽永遠不會明白韓斐的痛苦,她永遠不能感受到他痛苦的萬分之一。

但是自己卻可以。

他的悲憤、他的痛楚、他的憤世嫉俗、他的怨恨,都讓她千軍萬馬般的感受到了。

她懂,她深刻的感受到那種近乎絕望的疼痛。

「我跟其他大夫還在研究,希望能早日找到好辦法,只是王爺無法接受這個狀況,什麼都不願嘗試。」王大夫長嘆一口氣,「他要做個永無希望的瞎子。」」

袁長生唏噓不已。

韓斐他無法接受自己有缺陷的事實,選擇了封閉和逃離。

她怎麼可以任他一再退縮?

「王大夫,請你為我調最強效的鎮咳藥,行嗎?」

王大夫還不明白,多壽就已經明白她的用意,驚叫,「不行!小姐,不行的!你還病著呢,王爺他有許多人搶著照顧,側王妃也很用心,有他們就夠了!」

「怎麼說我都是他的妻子,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關在那里,我得幫他呀。」

多壽猛搖頭,「求求你,不要去找苦頭吃!多少人讓王爺給嚇壞了,就連側王妃都不敢進去,你身體不好,怎麼受得住?」

「沒人敢靠近他,怎麼會有許多人去照顧他呢?」袁長生微微一笑,「我不怕他罵我、打我,只擔心他不吃不喝,消沉頹喪。」

「嗚嗚!小姐,我好氣你呀,你為什麼老是替他著想,卻不想想自己受不受得住呀!王大夫,求你告訴小姐,她的身體禁不起折騰,叫她不要去好嗎?」

近日她跟王大夫拿藥時,他就已經說過為小姐拖延些日子的「雪參玉芙丸」已用盡,現在也只能看小姐的造化,但估計是過不了明春,這樣的小姐,怎麼可能再有余力去照顧別人?

「王妃,我也覺得你不適合去照顧王爺,你自己都……」唉,該怎麼說呢?

她就像在天空飄飄晃晃的紙鳶,隨時都會斷線飛去,哪有辦法照顧一個脾氣暴躁的病人?

「王大夫,你從小看我長大的,我向來听你的話,可是這次請听我說。」袁長生笑著說︰「王爺他還有機會,而我呢,你也說過我熬不到明春了。」

她那日把多壽和大夫的話全听了去。

「既然只是在拖日子,何不讓我做些事情,也好過躺在床上等死。」

多壽忍不住痛哭流涕,「你不會死的,我不許你這樣嚇我!」

「我不是嚇你,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希望你也一樣。」她誠懇的說︰「王大夫,既然你延續不了我的生命,就給我減輕痛苦的藥物吧,兄要王爺可以得救,那就沒什麼遺憾了。」

「王妃……」王大夫也熱淚盈眶,「你真是個痴心人呀。」

「小姐!你為什麼要管王爺?你就不能讓他自生自滅,干脆就轉身不去管他嗎?」

「因為他,」袁長生閉上眼楮,「實在很可憐。」

他受過太多太多的傷,已經背了太多大多的疼痛,需要一個撫慰的懷抱幫他卸下那些已經不堪負荷的悲傷。

這句話又伴隨著劇烈的咳嗽,袁長生等著那有如爆炸般的疼痛過去,這才看見縷縷鮮血,在她的手絹上染出了一朵紅花。

多壽搶過手絹一看,忍不住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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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通往愛月小築的小徑,袁長生心中充滿難以言喻的悲傷。

不過就在一旬之前,她在這里成為韓斐的妻子。

在這個充滿他另一個女人記憶的地方,他給了她一個承諾。

一個從頭開始的承諾。

她不明白,為什麼命運之神這樣殘忍?

如果它不願人世間的歡樂太過,又何苦安排一個渺茫的希望給人期盼呢?

她還以為她能了無牽掛的離開,可是韓斐卻讓她體內充滿窒息似的疼痛。

她不知道該怎麼放下他離去。

輕輕推開小築的門,她本以為經過一個雙眼失明的人在這居住餅一陣後,會非常凌亂,但眼前所及,卻整齊得讓她嚇一跳。

隨即她明白,就算瞎了,韓斐也不願示弱。

但是,屋子里雖然整齊,但卻清冷得令人感到有種難受的沉重氣息存在。

袁長生長嘆了一口氣,在屋子里找了一下,人影皆無。他到哪去了呢?

不在屋子里,會到哪去?

正猶豫著,一陣隱隱約約的琴聲從屋後傳來。

她側耳細听,鏗鏘之聲連響不絕,琴音中一片殺伐之意。

她跟著琴聲走,看見屋後是一片竹林,有個人背向她盤坐在一塊巨石上,膝上放了張焦尾短琴,正在彈奏。

她懂琴,只听得琴聲越奏越急,恨意越盛,一片狂暴肅殺,讓她忍不住靶到一陣寒栗。

如果沒有深不見底的憤恨,無法宣泄的狂怒,不會彈出殺氣如此旺盛的琴音。

忽地,錚的一聲,君弦竟然斷了。

韓斐本是奏琴舒懷,沒想到越奏越怒,到後來竟是無法自制,將一股對自身的坎坷、命運的乖舛、失明的痛苦、雄心壯志被抹消的無奈,一古腦的在琴韻中宣泄出來。

君弦猛然斷裂,他微微一愣,余怒未消,一手抓起膝上的短琴就往身下的巨石一砸。

沒有碎裂聲。

他睜大一雙無神的雙眼,臉上寫滿了疑惑。

他狂怒之下奮力一砸,少說也會把琴給砸得四分五裂,沒想到他竟然覺得自己並沒有把琴砸在樹干上,反而是一個軟綿綿的……似乎是個人身?

自從失明之後,他的耳力極好,任何一個細微的聲響都听得到,沒有任何人能走近他,而讓他听不到,也感覺不到。

「誰?是誰?誰在這里?」

袁長生為了搶救那張短琴,用身子承受了他凌厲的一擊。

此刻她忍著疼痛,抱著短琴,柔聲回話,「是我,王爺。」

「你?」他歪著頭細听,似乎想辨認這個柔和的聲音是誰。

听起來像袁長生,但卻又跟他所熟悉的她有些不同。

這個聲音听來虛軟無力、有些斷續,跟他記憶中那開朗而充滿活力的美妙語音不同。

不會是袁長生,她早就在第一時間背棄了他,又怎麼會在這里出現?

不會是她的。

「我是婢女春雪,王妃派我來伺候王爺的。」

她不知道自己的出現會不會讓他更暴躁、更激動,只好先暫時假裝自己是新來的婢女。

一時間,他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

喜的是他這副狼狽不堪、淒慘無比的鬼樣子,沒被袁長生看見。

悲的卻是事發至今,袁長生對他不聞不問,無情至此。

他自己都忍不住想嘲笑自己的矛盾,就算她來了,他還想對她做些什麼呢?

一個瞎子,有什麼能力去傷害別人?

冷哼一聲,他嚴峻的說︰「我不需要任何人服侍,滾開!」

「我哪都不會去。」袁長生的聲音雖低,卻異常堅定,「我是來伺候你的。」

「隨便你。」

他站起來,逞強的往前走,一如他雙目能視物的模樣,但卻走得跟路且險象環生。

袁長生抱著短琴,默默跟在他身後,雖然很想去攙扶他,卻明白驕傲如他,一定不肯在人前示弱,他會對她的援手大發雷霆的。

韓斐鐵青著臉,快步往前走,冷不防的腳下被樹根一絆,他反應迅速,右手往旁邊一撐,很快穩住了重心,隨即發現自己抓住的是一只軟綿綿的玉臂。

「王爺,你小心哪。」

他一甩手,反手打在她的臉頰上,「滾開!離我遠一點!」

力道之大,打得袁長生的身子轉了一圈,旋即跌倒在地上。

哀著被痛打的臉,更痛的卻是在她胸口跳動的心。

她沒有開口,只是很快站起來,拍拍裙上沾到的雜草,一雙哀傷的眼看著他那曾經神采飛揚的眸子,此刻一片黯淡。

那悲傷的眼楮失去了焦距和光芒,竟然會無助得叫人心痛。

她覺得心好痛、好痛。

她的安靜無聲讓韓斐覺得疑惑。他出重手打了她,為何她卻一聲不吮,連啜泣聲都沒有?他幾乎要以為林里只有他一個人了!

「你滾不滾!」他舉起手,對著四面八方做出威脅的手勢,「再不滾我殺了你!」

「我不能走,我不知道該到哪里去。」

他低聲的詛咒了幾句,大聲的吼,「那與我無關!賓!我不需要你!」

「我不能走。」

她固執的堅持讓他更火大了。

他蹲下來,雙手在地上模索著大大小小的石頭,朝著她剛剛發聲的地方亂扔。

有的扔中了她的胸、月復,砸痛她的手臂,但更多的卻是落空。

袁長生悲傷的想著,還好他看不見自己失去準頭的模樣,否則一定會崩潰的。

「你還不走?」韓斐激動的喘著氣,「好,你夠有種,那留著吧,你在屋外候著,沒我的吩咐不許進來,听見了沒有?」

「我知道了。」

「好,有你的,我看你多能撐!」他丟下一句話,就不再搭理她,踩著緩慢而小心的步伐回到屋內。

他就不相信她能在屋外撐多久,沒有棲身之所、沒有食糧,她一定很快就跑回去哭訴,無力伺候他了。

就像其他人一樣。

他不需要別人同情和可憐。

也許他是失去了視力,但驕傲和骨氣卻始終存在。

有些東西是就算失去了,也不要緊的。

但是袁長生巧笑倩兮的天真模樣,卻在他一片漆黑的眼前閃過。

他想到第一次見到她時的色彩繽紛,才驚覺他早已成功。

因為嫁入王府之後,她早已失去所有色彩,只剩下全然的白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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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風雨斷斷續續的惱人。

韓斐坐在桌前,面前一根紅燭已經燃到了盡頭,滴滿一桌燭淚。

事實上,他並不需要它的,對他而言,不管有沒有這紅燭,黑暗都一樣包圍著他。

但是,習慣是個很可伯的東西,他知道自己什麼都無法看見,卻仍在期盼這紅燭能帶給他一絲光明。

失去光明之後,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度過了幾個難以成眠的夜晚。

沒有視力,連數著時辰都會出錯。

他只能憑著陽光的熱度來判斷是白天或是黑夜。

听著從檐上落下的雨聲漸緩,他知道風雨過去了,那個婢女應該也狼狽的跑回去哭訴了吧。

「王爺,天亮了,我伺候你梳洗吧。」

他猛然一震,又是那個熟悉的聲音。

怎麼,昨夜的風雨並沒有讓她落荒而逃嗎?

她的確比以前的侍女多了一份耐性和勇氣,不過他相信也不能撐多久的。

「誰準你進來的?」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哀長生將水放在桌上,拿起溫熱的毛巾,遞在他手上。

他接了過來,臉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感覺不到她,甚至連她何時進門都沒有察覺。

奇怪!敝透了,他的感覺一向敏銳,沒道理她的行動會讓他毫無所覺。

「你當真一直在門外等著天亮?」

她柔和的說︰「是的。」

「昨夜的雨不大嗎?」

袁長生淡淡一笑,「我有傘。」

很奇怪的,她的聲音柔和得讓他感到安心。

以往他都是毫不留情的將侍女趕走,但是這個春雪,她卻有一股奇怪的力量。

一股柔和、平靜的力量,將他的暴戾之氣消去了不少,听著她的聲音,他的心里很不可思議的生起一股奇妙的感覺。

像是祥和、像是柔軟……像是淡淡的疼痛。

他怎麼會這樣的?

「你!真是莫名其妙!你不怕我再打你嗎?」

「我不怕,有些傷比皮肉傷更痛。」

「你不怕我脾氣一來,真的把你給宰了?」

袁長生道︰「有些遺憾比死亡更令人害怕。」

「你是來傳道的是吧?」

韓斐得承認,這個婢女的確有別于以往。

她令他感到疑惑。

「不,我是來伺候你的,來吧,王爺,你得快些,用完膳之後這有許多事要做呢。」

她微微一笑,從他迷惘的表情看來,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韓斐狐疑的皺起了眉。他會有什麼事要做?她以為他的生活之中,還剩下什麼是瞎了眼的他能做的?

「你在諷刺我是不是?!」他含著怒氣,皺眉詢問。

「我沒有諷刺你。」袁長生平靜的訴說︰「我只是告訴你今天該做的事。听王妃說過,皇上要你負責城外的江西難民安頓,但你已經兩旬沒有出現監督,管事的都因此怠惰,傳出了不少弊端。」

韓斐哈哈大笑,聲音悲憤剌耳,「監督?一個瞎子還能做些什麼?你在諷刺我,我還沒蠢到听不出來。」

「你只是瞎了,並不是死了,該做的事沒有消失,該扛的責任也還在肩上。」

他沒有機會詫異她怎麼能看透他心里的想法,因為她犯了他的大忌,使他怒火中燒。

熊熊的怒火和激烈的憤怒,讓他的思考、理智停頓。

她這個卑微的侍女,性命就跟螻蟻一樣輕的人,竟敢直言他瞎了!

她直接踩到他的痛處,把他最不堪的地方放在陽光下,那讓他覺得被侮辱,尊嚴被踐踏!

他狂怒的一揮,將桌上的水盆給打翻,掀起水盆就朝聲音來源砸,「你好大的膽子!傍我滾出去!賓出去!」

「你生氣了「」她依然一派平和,「但憤怒能改變你瞎了眼的事實嗎?不許人家提,難道這個事實會消失嗎?」

蹲子,袁長生撿起了水盆。

「你給我閉嘴!賓出去!你給我滾,我再也不要听到你的聲音!你再踏進屋里一步,我就打斷你的腿!賓!賓!」

他暴怒的吼,雙目圓睜而臉色猙獰。

「你傷害不了我的,你永遠只能傷害你自己。」

「閉嘴!」他突然轉過身子來面對她,那無神的眼楮彷佛在哀求,「滾出去!」

袁長生默默的出去了,她憂慮的看了他一眼,明白,他夠堅強的、也應該有足夠的勇氣來面對。

只是……他仍然需要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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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算錯。

大雨似乎已經下了七天。

那個春雪還在門外守著嗎?

還是她始終就在屋子里?

反正他早就瞎了,最近連感覺都變得遲鈍,根本無法分辨她是否曾待在屋里,如果她一直不出聲的話,他根本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什麼,或有沒有來過。

這許多天來,桌上總是擺著熱騰騰的飯菜,茶壺里溫潤的茶彷佛源源不絕似的。

今天一早起來,覺得天氣變冷,才一模索,床邊就已經搭著一件襖子。

「我真佩服你。」他嘆了一口氣,也不管她是否就在屋里,「你怎麼能完全讓我感覺不到你,卻又做了這許多事?」

「你需要我的幫忙,不管你承不承認。」

她細弱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他估計她離他大概只有幾步,于是抓起那件襖子,用力的往她身上一丟。

「我不需要任何人!」

襖子從袁長生身上落到地上,在她還沒來得及撿起時,韓斐已經準確的踩住它。

他無神的眸子面對著她,咬著牙,粗聲組氣的低吼,「滾遠一點!」

「我不會走的,你瞎了,需要人幫助。」

袁長生擔心的走近他,他的臉色蒼白,眼里有一股絕望閃動,這讓她感到一陣痛心。

強烈的憤怒帶著絕望的疼痛來襲,韓斐完全沒辦法思考。

他只剩下一種感覺,就是憤怒!

瞪著她,他極度的痛恨著她,對她的坦白感到被侮辱的狂怒。

他當然知道自己瞎了,不需要別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

他不想重復那種絕望的痛苦,不想重復溫習那種無助,他只想孤獨的、絕望的舌忝舐自己渾身的傷口,這也不被允許嗎?

猛然抓住她瘦弱的胳膊,他凶惡的咆哮,「誰準許你這樣做的!你以為你是誰!我隨手就能把你掐死!你再說呀,你再多說一句呀!」

面對他的勃然大怒,袁長生毫不退縮,「你是個瞎子,就要甘心做個瞎子,傷害你自己或別人,並不能讓你重見光明!」

「住口!」他用力的搖著她,「我叫你住口!」

袁長生只是悲哀的看著他,「你不認命又怎麼樣?一身傲氣又怎樣?終究是瞎了呀。」

她不應該窺視別人的內心,永還都不應該!

韓斐彷佛被針扎到似的,猛然一震。

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臉上殘酷的神情絲毫不減,似乎真的想掐死她,雙手捏住了她縴細的脖子。

「住口!你懂什麼!別自以為了解,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他用力的,咬牙切齒的,緩緩迸出這句話。

她輕喃,「我知道你後悔了。如果早知道會失明,你一定不會管莊將軍的死活,你恨自己這麼膽小,驕傲自大如你,不允許自己去想早知道。你是這麼的勇敢,為了自己的懦弱想法而自責,自暴自棄、一蹶不振,但那根本沒有必要呀。」

「我喜歡怎麼想,那是我的自由,你憑什麼猜測,憑什麼自以為是?憑什麼折磨我?我就喜歡自暴自棄,我就喜歡一蹶不振!那關你什麼事!必你什麼事!」

他狂怒著大吼,眼光無情而凌厲,用力的掐住她的脖子。

袁長生無法呼吸,一張小臉由紅變紫,對空氣的強烈渴求,讓她的小手攀上了韓斐的大手。

但她沒有用力,只是懇求似的輕輕握著他。

他終于放開了手,袁長生身子一軟,跌倒在地,用力且劇烈的喘咳起來。

顫抖的拿出衣袋里的小瓷瓶,里面裝了王大夫為她調制的鎮咳丸,她連忙倒出一顆服下。

「你滾!我寧可死了,也不要別人可憐!」他粗魯而霸道的踢她,雙手抓起瘦小的她,狠命的將她往門外丟,沒想到卻丟到了牆上。

袁長生邊咳邊說︰「那你就去死吧,因為我實在是可憐你。」

沉重的氣氛開始蔓延,空氣似乎都凝結了,韓斐陡然安靜了下來,那黯淡的黑眸彷佛重新有了生命力,他「看」著她,看得那麼認真。

接著,他突然笑了起來,然後是一陣無法抑制的狂笑,笑得那樣突兀而激動萬分。

「你現在知道我連尋死都沒勇氣了,你笑吧,笑吧!盡避嘲笑我的膽小無用吧。」

袁長生緩緩的搖頭,「不,我不笑你,活著需要更大的勇氣。」

「笑話!你是什麼東西,你懂什麼?說幾句話就能救人月兌離苦海、成仙得道?滾出去,在我真的殺了你之前滾出去!」

袁長生幾乎是倉皇失措的逃開的。

她的信心和勇氣,在韓斐的絕望和憤怒里,根本毫無作用!

韓斐終于感受到她,也听到她的行動了,她沖出門去的聲音,清清楚楚的在他耳里回蕩著。

這個勇氣十足、敢正面跟他沖突的婢女,在第八天的時候,放棄了。

他仍然直挺挺的站著,憤怒慢慢沉澱,理智漸漸恢復。

他瞎了,他是瞎了!

他忍不住炳哈大笑,笑聲卻顯得悲涼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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