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彩虹的日子 5 听說公主落難時,總會遇見一個王子?
作者︰衛小游

「可惡!」車里的女駕駛低咒一聲。

引擎熄火了。

她漏夜收拾行李開車南下時,並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不,事實上,如果她曾經有恢復一點點理智的話,她就會想起,由于工作上的忙碌,她有多麼疏于保養這輛車。

幾個月前它的引擎甚至還曾經過熱過一次,雖然最後她還是把車子開回住處,但那時她就該找時間將車子送修車廠照料。不然至少也能夠在剛剛車子還在有人煙的省道發出怪聲時,可以稍微停下來檢查一下。

現在說這些都已經太遲了。

她已經入了山。並且現在幾乎是……大半夜了。

一切都是太沖動的結果。

她試著重新發動引擎。但車老爺卻連賞個臉都不。

引擎發出一連串嗆氣聲後,周遭再度回歸平靜。

笆舜知氣惱地靠回椅背上。一整天折騰下來,緊繃的情緒搞得她想要大聲尖叫——

她果真叫了。卻連只鳥都沒嚇飛。

山路上,林子里,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

長久以來累積而未曾發泄的焦慮令甘舜知想抽煙。

她不是個癮君子,只有在真的無法克制焦慮時——例如現在——才會想要來一根,舒緩一下神經。

她點了煙,但腥紅的火星幾乎燙到她的手,她連忙甩開香煙,而剛剛吸進肺里的尼古丁令她劇烈嗆咳起來。

皺著眉,她又把煙熄掉。同時解開束縛在身上的安全帶。

她喘了口氣,整個人虛軟地向後靠去,偏著頭看著黑壓壓的窗外。

笆舜知對這條道路並不全然陌生,只不過由自己開車過來,還是頭一遭。

六歲時她曾經坐在車子後座看著沿路的風景,只不過那時是白天,而且沒有人告訴她,入夜以後的山林是這麼地寂靜。

路上沒有人,也沒有任何動物——或許這是唯一可供安慰之處——她听說這片山區里有熊。

老天保佑,現在泰迪寶貝不是她想認識的新朋友,不管它友不友善。

也許是心理作用,也或許是入夜以後的這片山林釋放出白天隱藏起來的某種魔力。

從擋風玻璃望去,那些隨風搖動的樹好像「魔戒」里的樹人一樣,可怕地張揚著枝干。

而夜是那麼的深。

茂密的樹林遮蔽了月光——那是說,如果今晚有月亮的話……

啊,她的日子過到連今夕是何夕都不曉得了。而城市里是沒有月光的。

深深的夜,令甘舜知忍不住害怕起來。

盡避坐在安全的車廂里,她仍忍不住雙手環抱住自己。

好想哭。

也許她真是天生一個愛哭鬼。

不安地看著四周,希望能辨認出自己的位置,請人來幫忙。

但是……天啊,這是什麼鬼地方?手機居然連一格訊號都收不到?!

笆舜知放棄地將手機丟到後座的椅墊上。

她記得她沿著山路開了有一段時間了,不知道現在她的位置離阿姨的旅館還有多遠?

也許很遠。

但也許很近!

黑暗中,她根本沒有辦法判斷。

但如果距離不遠,或許她能夠步行過去,天亮以後再想辦法把車子弄過去。這樣做有個好處,顯而易見的,她累了,渴望一張舒適的床。

她不想不舒服地睡在車子里一整夜。

但話說回來,誰也不知道如果她下車步行會不會發生什麼危險?

路很暗,也許有蛇。她可能會跌倒,也可能會遇到熊。

如果她繼續待在車子里,也許恐懼不會減少,但至少不會慘遭蛇吻或是被大黑熊拆吃入月復。她是安全的。然而她的神經卻可能會繃斷。

她的頭開始痛了起來。

今天她一整天都在做決定。

殺了何建楠或是假裝視而不見?爬過桌子扭掉麗莎的頭或是放她一條生路?坐在辦公室里等候下班還是早退回家療傷去?

結果她選擇了視而不見,並且放過麗莎那顆梅杜沙的頭,沒有吃午餐,坐在辦公室里等待下班時間來臨。一回家就收拾行李開車出門。她想她下意識里是想逃避的。

而現在她再也不想做任何決定了,她已經有些吃不消了……

她也知道在這種狀況下,不管她做什麼決定都可能會出錯,比方說,現在這種進退兩難的情況就是她前一個決定的後果。

相當慘烈。還是自找的。

不管了!

捉起放在一旁座位的隨身小件行李,確定旅館的鑰匙放在這只袋子里後,她背起袋子走出車外,然後鎖上車門。

黑暗頓時籠罩住她。

但也許是關了車燈的緣故,她反而稍微適應了四周黑夜的深度。

出門前,她隨便穿了一雙便鞋——這是她今天唯一堪稱幸運的事。

適合走路。

而她不想困在車里一個晚上。

她開始往前走。

起先由于不熟悉路況,她被小石子絆了好幾次。

好在漸漸的她習慣了便鞋踩在地上的感覺,便走得有自信多了。

她很累。還能走得動全是為了內心里的兩把火——一把剛剛才點燃,叫做「恐懼」;一把則一路自台北延燒下來,名為「憤怒」。

兩把火燒的一樣旺盛。

不知道走了多久多遠,她停了下來。

發現——不知何時,她走出了茂密的樹林,而眼前不再只是一片黑暗。

原來今晚是有月光的。

離開樹林的遮蓋,柔和的月光灑了她滿身。

有一瞬間,甘舜知心里的疲倦與不平似乎被月光輕輕地撫平了。

她站在斜坡上,向下俯瞰著月光掩映下那片美麗的銀色山谷。

她痴站了許久,直到耳邊斷斷續續地听到一陣奇怪的噠噠聲。

仿佛有節奏,卻又仿佛沒有。

那聲音由遠而近,似乎正在接近。

她豎起耳朵以便更仔細地听,生怕自己遇到了山里的野獸。

然而即使她真的遇到了什麼野獸,也來不及逃了。

捕捉到奇異聲音的來源的同時,她瞪大了眼楮看著約在她前方一百公尺處,目光漸漸收近……

銀色月光下,她看見了一個美得教人舍不得呼吸的畫面——

那是一匹全身發亮的駿馬,而一個看不清面孔,輪廓因月光的映照,在面部留下暗影的男人騎在無鞍的馬上。有力的身體上、上、下、下地隨著身下駿馬的每一個奔馳而有節奏地起伏著。

他果著上身,腰部以下包裹著貼身的長褲,沒有穿鞋,就那樣果著腳,狂野地駕馭著那匹看不出顏色卻美得驚人的駿馬在原野上奔馳著。

如果前一刻她已經被疲倦殺死了,那麼在看見這畫面的後一刻,她也將立刻復活過來。

她一眨也不眨地看著眼前美麗的畫面。

並在她發誓,她幾乎能夠看到那個男人赤果的胸膛流下的汗水時,喉嚨燒灼地感到口渴。

那瞬間,她什麼都忘了。

眼里、心里、腦袋里都只剩下這個騎馬的男人。以及他那看起來堅硬如石的結實胸肌。

從來……她從來沒這麼慶幸她的視力是不需要戴眼鏡也能看得很清楚的那一種……

瞧瞧他那教人血脈僨張的結實胸膛!哇!

看看他那令人贊嘆的六塊月復肌!哇塞!

真想模一模他那強壯有力的臂膀呀!哇!哇!哇!

當下她毫不懷疑他就是一直以來她真正渴望的男人典型。盡避他胯下的馬不是雪白的駿馬,而是惡魔般的坐騎,但倘若她是一國的公主,她甘願為這不知的黑暗騎士所俘虜……

包令人無法呼吸的是,她不需要等待。

因為此時此刻,他正朝她奔馳而來。

他將要來擄獲她了。

當他馳騁到她面前,月光在他臉上所形成的陰影褪去,甘舜知看見了她夢寐以求的黑暗騎士擁有一張兼具粗獷與俊美的臉孔。

她用力抽息,心髒抽緊。並在他停下來開口說話前,嘆息地暈了過去。

「她怎麼還沒醒啊?」

「哇,已經快中午了耶,這小妞還真能睡。」

「要不要找醫生來看一下,可能會比較保險一點喔。」

「她會不會像睡美人一樣,要有人吻一下才會醒過來呀?」

插進這話的是阿德。

眾人轉將注意力投向他。「阿德,你這小伙子!炳哈,真是個大色龜!」

阿德抗議道︰「呴,你們都沒看過童話故事喔?」

另一人立刻舉手道︰「我有!我有看過——戰栗版格林童話!」

「所以你的版本是……」

「象征巨大的紡錘呀。當然要公主醒過來,只用一個吻大概只能讓她的睫毛眨個兩下,喔呵呵……」

戰栗版格林童話立刻遭到圍毆。「原來正港的色龜在這里啦!」

一張大床外緣,聚集了老老少少數名大男人,個個眼里閃著好奇地談論著睡在床上的陌生女子。

是誰說只有女人才喜歡說八卦的?利海粟走進他房間時,剛好听到他叔叔和工人們聚在房間里道長說短。

當然,一如以往,談話內容總是色彩繽紛。

他捉了一條掛在吊鉤上的毛巾後,又走了出去,從水井里打起一桶清水。

當他再次走進他房里時,他已經洗了頭臉,全身舒爽一些。

但床上的女人仍然沒醒,而那群男人也還在東家長西家短,真教人懷疑起他們的性別來。

八卦阿德說︰「她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醒啊?她已經睡了大半天了耶。」

利海粟往他床上瞥了一眼。心里也同意阿德的話。她的確已經睡了大半天。在陌生人家里也能睡得這麼熟,這女人一定毫無危機意識!

八卦老陳接著道︰「萬一她睡到晚上,那老板今晚又不用睡了吧?」

利海粟聞言,不禁皺起眉,憂慮起這個可能性。

主屋雖然有空房間,卻沒預期會有臨時訪客。床單都沒拿出來洗呢。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把人帶進他房里,然後自己睡在馬廄。現在客房是清出一間來了,但如果這位小姐堅持一直熟睡下去,他怎麼好意思搖醒她,麻煩她換一張床呢?

「說不定那正合了老板的意喔。」

男人們紛紛曖昧地笑了起來。

惹得利海粟大翻白眼。「喂喂喂!」

「話說回來,她當真是老板半夜里在路上撿回來的嗎?還是說,其實她每個晚上都睡在這里,只是沒被我們發現咧?」阿德不負責任猜測著。

話里的暗示惹得眾人紛紛往歪處想,呵呵嘻嘻地笑出聲。放眼望去,只見一群大男人掩著嘴扭捏地訕笑著,讓人看了渾身都泛起雞皮疙瘩。

利海粟額上青筋像跳豆般抖動。他走上前拐住阿德的脖子,作勢往後一扭。「說夠了沒有啊?」還真是愈說愈離譜了。

其他人看見他使出必殺技,紛紛往兩旁退開一步。保持安全距離。

「話再說回來一次。」利樹寬笑看著利海粟。「我說,你沒事干嘛在大半夜跑到林子那邊去啊?」

利海粟眼神一暗,他撇開眼,有些刻意粗魯地說︰「還不是因為天氣熱,睡不著,誰知道出去遛個馬也會有事?」這是實話。昨晚他的確輾轉難眠。

阿德搭住利海粟的頸子,哥倆好地笑道︰「哎喲,老板,別害臊了,牧場里女人這麼少,而且不是太女敕就是太老,更別說數來數去也就只有阿花、阿春、阿桃這幾個,還全都名花有主了,時局這麼艱辛,不偶爾打打野食哪能撐得下去呢,大家都能體諒啦。」男人咩,偶爾出去找一點玩樂也是非常正常地啊。

利海粟放聲大笑。「你倒是真了解我喔,阿德。」

他跨步走到床邊,猶豫著是不是該搖醒床上的睡美人了。噫,真沒看過這麼會睡的人,一堆男人在一旁說笑的那麼大聲,她躺在那里卻還是沒半點風吹草動。

「老板,你看這小姐睡得這麼死,看上去活像是一具尸體。」對鬼魂一向有恐懼感的江哥緊張地道。剛剛建議找醫生的就是他。

雖然他立刻被吐槽。「尸體會呼吸嗎?真是的,用腦袋想想嘛。」

利海粟凝神看了眼她平穩起伏的胸前。突然地,他的唇線向上揚起。昨晚天色太暗,又太突然,沒仔細看,想不到這女人倒是有副貨真價實的胸脯。

男人都嘛愛看女人的胸部。利海粟毫不掩飾自己對那起伏有致的山峰投以欣賞的目光。不過他沒有將視線停留太久,目光便轉往她衣襟上的暗色污漬。

「那個看起來像是血。」利樹寬眯著眼說。「她受傷了嗎?」

江哥湊上來看了一眼,又叫道︰「還真的是血,我看還是找個醫生過來吧。」免得出了人命,平靜的牧場就要上演一場CIA追緝令了。

利海粟笑了出聲。「少大驚小敝了,她沒受傷。」

「要不然她衣服上那一點一點的是怎麼回事?」大伙兒懷疑地問。

利海粟將視線從她猶有倦意的眼窩移開,笑道︰「那個一點一點的……是鼻血啦。」

鼻血?!眾人懷疑地聳起眉。「老板你的?」看到小姐就噴出一缸鼻血在人家衣服上,很沒禮貌喔。欲火焚身也不是這種焚法。

「她的。」利海粟氣定神閑地補充︰「這小姐火氣八成不小。」

要不然如何解釋,她怎麼會一看到他,就鼻血直流還不自知?而最後她會忽然昏倒,大概是因為失血過多?

真是個不小的麻煩。害他還得把她給拎回來。

憶起昨晚那令人錯愕兼噴飯的一幕,他可真是被她給嚇了一跳。

利海粟忍著笑意,把眾人攆出他房間。

「好了,看夠了就統統給我滾出去,有你們一堆人在這里嘻嘻哈哈,她就算醒了也不敢張開眼楮——再不然,就是一張開眼楮就又給嚇昏過去。所以都給我出去,馬上。」

「那老板你自己咧?」有人不怕死地問。

「我?」利海粟挑了挑眉。「你說咧?」他當然也要出去。

牧場活還剩一堆沒干呢。

就算房里的空調再如何舒適,也不能一直窩在這里。

誰要偷懶,小心鞭子伺候!

隨著大伙兒離開房間前,利海粟又回頭看了一下。

看來他的疑惑還得等一陣子才能得到解答。

這女子是誰?

怎麼會在大半夜來到這里?

她原本是要來利家牧場?或者另有目的地?

再看了她一眼,確定自己從來沒見過她以後,利海粟才轉身離開,並在離去前替她掩上房間的門。

看來目前唯一可以確定的一件事是︰雖然她「看起來」很像是他會喜歡的那一型,但她應該不是來找他要求負責的。

笆舜知是被一陣笑聲給喚醒的。

她睜開眼楮,看著頭頂上呈現靜止狀態的三葉型吊扇,說明了季節還不到夏天。

她躺在床上舒適地伸展著久睡過後有些麻痹的身體。

眼神帶著問號,四處在房間里游移。

這是哪里?

看起來,這是一間臥房。

房里很寬敞,布置也十分簡單。

吧淨的鋪木地板,以及同色系沒有多余贅飾的牆面。一張大桌,一張椅子,一個置物櫃,一面衣櫥,以及一頂大床。

她在床鋪上翻滾了兩圈還可以不掉下地,伸長手臂和身體後,腳尖還踫不到底端,足以證明這的確是一張特大號的床。而且睡起來還很舒適,軟硬適中。

她猜想自己現在能夠這麼精神飽滿,可能是因為這張床的關系。

在台北時,她經常習慣性失眠,睡眠品質並不好。每天早上痛苦地醒來後,總希望能夠繼續躺回去補眠。

這還是好幾年來她從睡眠里清醒過來後,感覺這麼神清氣爽呢。

拍拍身下柔軟有彈性的床墊,決心也要找來一張同樣的床。再不然,也許她能說服這張床的主人把床賣給她。

不過,她到底睡了多久啊?

還有,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微風攜著一陣笑聲從敞開的窗戶吹進房間里。

笆舜知下了床,走到窗邊才發現這是二樓。

從窗口望出去,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大片青翠的草原,以及在屋前走動的人。

外頭還是白天。

一個戴著一頂寬邊帽子、長襯衫袖子卷到肘邊的男人正大聲地笑著。

到底什麼事情那麼好笑呀?

笆舜知瞪大眼看了個仔細。

赫然發現那個愛笑的男人竟然正騎在一頭乳牛背上?!

而那頭乳牛則發出哞哞的叫聲。

每當他一笑,圍在旁邊的其他男人也就跟著爆出大笑。

他們的笑聲海浪一樣一波接著一波。

笆舜知發誓當那戴帽男人大笑出聲時,她的心髒仿佛也發出了共鳴,令她嘴角跟著上揚。

距離有點小遠的關系,她只隱約听見空地上那些男人在喊叫著,說些什麼則听不清楚。但她听見其中一個人大喊了一聲︰「算有你的。」之類的。

決定搞清楚現在這是什麼情況,甘舜知打算主動出擊。

不過在那之前,她得先找廁所。

老天,她到底睡了多久?

忍著點兒。她離開窗邊,環顧著臥房,沒發現有洗手間的蹤影,她轉而走出房間。

但一打開房門,她便傻住了。

這、這里……好大呀!

看著眼前似乎走不到盡頭的長長走廊,她不禁再度懷疑起自己究竟是到了什麼地方?

這麼大的一幢房子,少說也有十幾間房間吧。而且坪數還超大的。台北的公寓式套房跟這里比起來,小得就像是鴿舍。

她赤著腳在干淨的地板上走著,而隨著生理需要的增強,她開始在走廊上健走起來。

傍我廁所!

她心底吶喊著,同時腳步不停地飛快在走廊上穿梭著。

但她對這屋里的格局完全陌生,一時間根本找不到她迫切需要的小地方。

當她走出一個轉角時,一名矮胖的中年婦人提著一個水桶迎面走來。

兩個人發現彼此的存在時都不禁百感交集。

「啊,小姐,你醒啦!」婦人大嗓門地喊。終于啊……

笆舜知尷尬的交叉著兩條腿,因過度忍耐而脹紅的臉扯出一抹友善的笑。「喔,是啊,請問……」

「我叫阿桃啦。你肚子餓不餓?我去弄些點心過來。」婦人貼心地建議道。同時飛快地轉過身,想飛奔到屋外去通知這屋子的主人,他們的客人終于醒了。

笆舜知急急拉住她的衣服。「呃,等一下,你能不能先告訴我洗手間在哪里?」

熬人重新轉過身來。「喔,當然,我帶你去。」她拉住笆舜知的手,怕她憋不住還努力地跑了起來。

笆舜知忍得滿頭大汗,急急叫道︰「不要跑!拜托不要用跑的。」太大的動作會讓她控制不住啦。

幸好,拐過一個轉角後,她們就到了目的地。

熬人打開一扇甘舜知剛剛經過時根本沒注意到的門,將甘舜知推了進去。

頭等艙。

笆舜知將門反鎖,當解放來臨直至結束後,她差點沒喜極而泣。

好險,差點來不及。

六歲以後她就不曾尿床了,她不想改寫自己的紀錄。

八成是睡了太久才會積了那麼多水份。

起碼睡了有一天吧。

洗淨雙手後,她抬起頭看向洗手台上的鏡子,赫然被鏡里的面影給嚇了一跳。

她看起來好糟!

比她熬夜趕企畫書一整夜沒睡時還恐怖。

臉上的妝雖然月兌落得差不多了,卻還有許多殘留在皮膚上,令她看起來像是個女鬼……希望沒有人被她嚇到才好。

早已習慣天天化妝的她,通常會先卸妝再就寢的,不過這是非常時刻不是?

她再次扭開水龍頭,掬著水將臉上殘存的睡意和妝粉洗去,順便漱了口。

覺得自己恢復清爽後,她愉快地打開廁所的門——

「嚇?!」她錯愕地瞪著聚集在廁所門外的一大群人。

這些人都等著要用廁所嗎?

沒想到這屋子這麼大,卻只有一間洗手間?

她尷尬地從里間走出來,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接著,空氣大概凝結了有十秒鐘那麼久,卻還是沒人走進廁所里。

現場不自然的氣氛,讓甘舜知得費好大的勁才能夠阻止自己低下頭,檢查她的長褲拉鏈是否還在正確的位置。

不過她終究阻止不了自己緊張地捏了把手臂。

「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只見一頂寬邊帽子從人群後走了過來——喔,當然是有人戴著它。

笆舜知認出那頂帽子。

是那個騎乳牛的男人。

老天,騎乳牛……

這是個什麼怪地方啊?

當他終于穿過人群走到她面前時,她幾乎得將整個頭向後仰才能看見他性感的下巴!

這讓她了解到一件事。

笆舜知不矮,但這個男人好高啊。足足高出她一個頭不止。而且他的下巴罪惡地性感極了。

一股強大的壓迫感,令甘舜知不由自主地往後退。

她猛退了一大步,完全忘了她所撤退的地方正是她才剛跨出來的洗手間。

笆舜知猛吞著口水,才一會兒,她便已經背抵在廁所光潔的牆壁上。充鼻所聞,是淡淡的廁所專用香薰。

他,長腿大哥兼性感下巴先生——他到底要干什麼啦?

她尷尬地略別開臉,因而漏看了那寬大帽檐下一閃而逝的奇異眸光。

只見他伸手摘下帽子,露出一張令甘舜知腿軟跌倒了,也要爬起來再多看兩眼的英俊臉孔。他對她彎下腰,行了個與他粗獷的外型完全不搭調的紳士禮。

「你終于醒啦,睡美人。」他低低地說。

笆舜知一只手半遮住自己一只眼楮。老天,他低沉醇厚的聲音和他說話的方式也令她兩腿無力。她還是繼續靠在牆壁上當一株壁花好了。

在廁所前問候對方,是這地方的特殊禮節嗎?

他站直身體,將帽子戴回頭頂上,又道︰「歡迎來到利家牧場。」嘴角向上揚起。「不過在正式的歡迎之前,能不能麻煩你挪挪腿呢?」他輕輕地扶住她的手肘,將她帶出廁所。「待我使用完畢以後,你要在里頭參觀多久,我都樂意奉陪。」

最後他掩上門——帶著使眾人笑歪了嘴的終極勝利。

笆舜知則臉紅得像是要燒起來了。

她搗著熱燙的臉看著眼前一群笑得東倒西歪的大男人。心里有個奇怪的想法︰笑聲在這個地方一定沒有存貨不夠的問題。而假如笑聲能夠轉化成能量的話,這里所有的電器大概都不需要插電了。

這地方……他剛剛說什麼來著?

利家牧場?

听起來有點熟……不正是旅館附近的兩座牧場之一嗎?

這麼說,她已經來到阿姨旅館所在的那座山谷嘍。

眼神在男人群里梭巡著。

最後,她的視線落在一名頭發斑白、但身體看起來還很健朗的老人身上。

她想,年紀大一點的人應該會比較穩重,不會亂開玩笑。

于是她試探地走到他面前。「請問,我到底睡了多久?」

老人將嘴邊叼著的煙斗拿到手上,眼神熠熠,很認真的回答︰「听說大概有一百年了……」雙頰為了忍住笑意而抽筋。

大笑聲再度在人群里爆了開來。

笆舜知翻了翻白眼。真是,從來沒看過這麼愛笑又愛開玩笑的一群人。

她是來對了?還是來錯了?

「那麼我又是怎麼來到你們這個地方的呢?」要笑就一次笑個夠好了。

「哦,」一個比剛剛那個戴帽子的稍微年輕一點的男人站出來道︰「這個就要問我們老板了。」

笆舜知耐心地問︰「你們老板在哪里?」

男人們抿著笑,手指比著剛剛被打開的廁所門。

笆舜知回過頭去。

只見他又對她行了個禮,左臉頰上浮起一個淺淺的笑渦。

「利海粟任您差遣。」

笆舜知學了乖,這回有留意到他上揚的嘴角所暗示的不懷好意。

覺得有必要扳回一城。她不甘示弱地道︰「哦,那再好不過,就麻煩你來告訴我事情的經過吧。不過,在那之前,我可必須先澄清一點,我真的沒有在廁所前閑聊的習慣,當然嘍,入境隨俗,我想我可以委屈一點配合各位。」

利海粟眼里閃過一抹奇異的光芒。

「想必你是誤會了。我們這里也沒有在廁所前閑聊的習慣。」他回頭帶上廁所的門。「畢竟,那不怎麼衛生,不是嗎?」笑著伸出一根手指比著她衣服上干涸的血跡,突然說︰「你會在這里,是因為你流了血。」

「我流了血?」甘舜知低下頭一看。呀,果真是血!

阿德不知道什麼時候拎來一瓶仙草茶。「小姐,這個給你喝,清涼解渴,可以退火氣喔。」

「謝謝。」甘舜知愣愣地接過那瓶茶。看見那個叫做「ㄌㄧˋㄏㄞ﹀ㄙㄨˋ」的男人捉起那個給她茶的男人手腕看時間。

「從昨晚到現在,你總共睡了十六個小時。」能八風吹不動,萬人嚇不醒的睡那麼久,這個人不是屬豬就是太疲倦了。

十六個小時?嗯,雖然沒有她想像的久,但也打破她自己的睡眠紀錄了。

「你屬豬嗎?」他突兀地問。

笆舜知直覺地搖搖頭。完全不明白她的生肖怎麼會突然重要起來?

啊炳!利海粟彈了下手指道︰「那就對了,昨晚,你從林子里走出來以後,一看到我就開始流鼻血,最後竟然還昏倒在我的馬蹄下。我如果自戀一點,絕對會說你是看到太刺激的東西才會虛火上身,還好我不是,因此我認為你只是太累了。」

當他提到林子和昨晚時,甘舜知的記憶便一點一點地回來了。

她兩眼大瞪地看著眼前這個牧場主人。確確實實地受到了驚嚇。

原來昨夜她所看到的那名月光下的騎士,不是夢,也不是她自己的幻想。

她咽了咽口水,仿佛那活色生香的一幕又重在眼前上演。

靶覺自己又口渴起來,她扭開瓶蓋,喝了一大口茶,卻絲毫沒有減低自己體內正燃燒起來的燥熱。

意外又突然的,那名令她口干舌燥的黑暗騎士,居然漸漸地與眼前這名高大的男人重疊在一起。她重新仔細地打量他。

身材,沒錯。是眼前這一副。

臉孔,沒錯。是眼前這一張。

唯一一處無法重疊的地方,是他們臉上的表情。

眼前這個男人,無論是表情或上揚的嘴唇都帶有一點點玩世不恭,以及一點點旁人莫名所以的譏誚。然而昨夜她所遇見的那名騎士臉上的表情,卻仿佛正痛苦掙扎于地獄的邊緣。

這兩張臉的表情,毫無相似之處。

眼神上下游移起來,最後停留在他敞開的衣襟露出的一小片結實胸膛上。

那賁起的肌肉顯然是經過陽光洗禮的,看起來健美極了。

她幾乎能夠想像如果她的手貼在上頭,感受到底下用力撞擊的心跳……

「啊,你又流鼻血了!」利海粟有些意外地道。

笆舜知低下頭看到滴在她衣服上的血滴時也是一臉錯愕。

她仰起頭,用手捏著鼻子,嘴巴同時用來呼吸和說話︰「這下可好,你可以再自戀十倍,也不會有問題了。」

利海粟聞言,不禁困惑地搔搔頭。

其他人也是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

很好,他也有這種時候。甘舜知頗有些得意地想。

這個陌生男人讓她有想與之一較高下的。

然而三秒鐘後,利海粟放聲大笑,他試圖抿起怎麼合也合不攏的嘴,對眼前這名他還不認識的女子投去饒有興味的一眼。

如果光瞧她有點假正經的外表,大概看不出來,這位小姐畢竟有著她自己古怪的幽默感。

喉嚨里還梗著笑,他冒著被自己的笑聲噎死的危險,含糊地咕噥︰「那、那真是我的榮幸。」

反應不慢嘛!笆舜知立刻回嘴道︰「你明白就好。」

「是啊,這種事情兩個人心知肚明就可以了。」利海粟特意用一種男人看了會怕,女人看了會愛的壞壞迷人眼神,將她從頭打量到腳。

什麼呀?什麼心知肚明?不成不成。其他人一時間腦袋還轉不過來。只好用力地收听他們的對話,企圖從中解碼。

笆舜知幾乎抵擋不住他雙眼放射出來的電力。「你屬豬?」以前應酬時,她見過這種豬哥眼楮。

這回輪到利海粟懷疑起他的生肖怎麼會突然重要起來了。他防備地看著她,謹慎地問︰「你問這個做什麼?」

笆舜知察覺到他的語氣突然有點兒不一樣了。

眯起眼,看著他的眼楮。

意外地,她發現他的眼瞳並不是墨黑色的,而是比琥珀還要深一點的金栗色。

這是一雙動物的眼楮啊。

他的瞳孔因謹慎而縮小。令他看起來更加地危險。

然而一個天外飛來的領悟令她顧不得眼前的危險,竟然大笑出聲。「哈,我猜中了,對不對,你還真的是屬豬的!」真是誤打誤撞啊。

為什麼他會覺得她的話里,有一點點疑似羞辱的意思呢?但願是他想太多……

在利海粟還沒想到怎麼回應以前。江哥佩服地插嘴道︰

「哇,小姐,你好厲害喔,你會看相是不是?」真是鐵口直斷,能不能也幫他看看他的命相?

笆舜知順著他的話,得意地看著「ㄌㄧˋㄏㄞ﹀ㄙㄨˋ」道︰「沒錯,我是會看相。」要不然怎麼有辦法從他兩眼散發出來的有色光芒直接一語中的?

利海粟濃眉皺起,一時間竟然無法破除她的生肖字謎。

喜歡看醫生,也喜歡相命的江哥興奮地道︰「那你能不能幫我瞧瞧我這面相將來會不會公侯將相,大富大貴?」

笆舜知將眼神移向江哥。他的年紀大約跟她差不多。她微笑地道︰「嘿,不能。」在他露出失望的眼神前,她又接著道︰「我只會看一種相。」

「什麼相?」眾人好奇地問。連利海粟也豎起耳朵。

笆舜知好整以暇地吐露︰「色胚的長相。」

立刻從關鍵字里領悟過來的利海粟,眼中突然冒出一股蟄伏已久的殺人。

隨著甘舜知笑得愈大聲,他眼中的火就燒得愈旺。

利樹寬當看戲一樣地看著佷兒和這名誤入牧場的陌生女子間,輕易便搭起一道不容旁人介入、只容觀望的隱形牆。

他覺得牆後的那個舞台正在上演的戲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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