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異夢 第六章
作者︰季可薔

在羅馬玩了四天後,兩人轉進水都威尼斯。

威尼斯是座奇妙的城市,宛如血管密密分布子城內各處的運河,擔負起全部的運輸責任,人們上下班搭的是水上巴上,觀光客搭的是游輪客艇,以及一條條宿在河岸邊,被稱為「貢多拉」的美麗小船。

一出威尼斯火車站,殷恬雨立刻被眼前繁華多變的運河風光給迷住了,雖然乘坐貢多拉時,她隱隱約約聞到了一股河流飄來的腥臭味,但船夫渾厚迷人的歌聲仍是催動了她浪漫的心魂。

她回過明亮的眸,望向坐在身邊的路柏琛,正欲發表感言時,他搶先一步抬起手。

「你別說,讓我猜猜。」他俊俏的嘴角勾著玩味的笑。「你是不是要跟我說,好浪漫喔,沒想到我們真的在威尼斯耶。」

听出他話中的嘲弄意味,殷恬雨微微噘起唇。「干麼啦?不行嗎?」

路柏琛笑意漫上眉宇,進出那種「我就知道」的眼神,他故作無奈地聳聳鼻子。「你沒聞到嗎?有種奇怪的味道。」

「那又怎樣?」她知道他在暗示什麼。

「你不覺得很破壞氣氛嗎?」

「不覺得。」她橫他一眼。「每個城市都有美中不足之處,你為什麼偏要挖掘丑陋的一面呢?我寧願只記得威尼斯的美好。」

他注視她兩秒。「的確很像你會說出來的話。」

他不該感覺訝異的,她原本就是個只看到神話浪漫面的女人,她對世界的認知,原本就是光明多于黑暗。

他寧願她永保如此的純真。

「戴芙妮。」他心弦一扯,忽地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呵護。

她揚起眸,眼神疑問。

「沒什麼。」他微笑。「你听得懂船夫在唱什麼嗎?」

「嗄?」她愣了愣,搖頭。「是意大利文吧,我听不懂。」

「是一首拿波里隋情歌。」

「拿波里情歌?」殷恬雨抬眸望向船夫,長相不賴的中年船夫也正好看著她,沖她調情似地眨了眨眼。

她臉頰一熱,尷尬地不曉得如何反應時,路柏琛掌心托住她尖巧的下頷,強硬地將她的注意力轉回來。

她在他眼底,瞥見一絲不悅的警告。

他不會又生氣了吧?她好玩地微笑。

「你剛說他唱的是拿波里情歌?」

他點頭,咳兩聲,仿佛藉此鎮定自己起伏的情緒。「你知道拿波里作家怎麼形容他們的民謠嗎?他們說那是‘一聲嘆息,一個吻,一陣愉悅的笑,一種復雜而蘊含力量的思想’。」

一聲嘆息,一個吻,一陣愉悅的笑,一種復雜而蘊含力量的思想。

殷恬雨怔怔地咀嚼這段話,愈是細品,愈有滋味。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她夢幻似地凝睇路柏琛,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能說出如此羅曼蒂克的介紹詞。

他一向很實際,不是嗎?

「你從哪里看來的?你讀過拿波里作家的作品嗎?」

「怎麼可能?」他朗笑,搖了搖手上拿著的觀光指南。

原來是現學現賣啊!

她嬌睨他。「還以為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有文學氣質呢。」

「嘿,我能背出這段話就不簡單了,你應該夸獎我才是。」他像個小男孩似的,戲謔地討賞。

「是啦,你最厲害。」她柔聲低語,口氣雖似含著不情願,凝望丈夫的眼潭,卻是滿滿的,承載著濃濃愛意。

她寵愛地看著他,就像母親看著自己調皮的孩子。

路柏琛一窒,心髒跳漏一拍。

他轉過頭,不敢再迎視她赤果果、澄澈見底的眼潭。她對他的愛,是如此昭然若揭,宛如歷經千年歲月的巨岩,沉沉壓在他心頭上。

千年的重量,永恆的愛,他該如何承受?

如果她知道他和相思……

「柏琛,你在想什麼?」她幽幽的嗓音如最輕的春風,吹過他耳畔。

他驀地醒神,抹去眼底沉郁的思緒,朝她暖暖地一笑。「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我們晚上該去哪家餐廳。」

她凝視他,也不知是否猜出這只是他的推托之詞,總之,她沒再追問,唇角淺淺一揚。

下船後,兩人手牽著手,在群鴿亂舞的聖馬可廣場上散步。殷恬雨買了一條面包,撕成小小碎塊,喂著鴿子玩了片刻,忽地揚聲。

「你知道嗎?柏琛,以前威尼斯可是個獨立城邦,還曾經跟土耳其爭了四百年的海上霸權呢。」

「你怎會知道這些?」他訝異地瞥她一眼。

「你以為只有你會事先做功課嗎?」她似笑非笑地抿唇。「威尼斯原本是拜佔庭帝國的屬國,後來帝國沒落,威尼斯趁機獨立,取得了自治權。」

「然後呢?」

「當然是四處擴張領土嘍,連君士坦丁堡都曾經是威尼斯共和國的殖民地。」

「了不起。」路柏琛眯起眼,遙想當年威尼斯城邦的權傾一方。

殷恬雨繼續說歷史。「听說威尼斯的貴族階級就是國會議員,本來是由比較富有的商人來擔任的,後來改為世襲。」她頓了頓,嘆息。「就算到了現在的民主時代,這種政治世家還是存在。」

「你是說你們殷家?」他領悟她話中涵義。

她輕輕點頭。

「你不喜歡吧?」他憐惜地撫弄妻子的細發。「從小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中長大,確實是一種壓力。」

「我以前的確很不喜歡,因為別人總以為我是殷家的孩子,理所當然就應該是很優秀的菁英,可惜我不是。」她啞聲低語。

路柏琛望著她略顯憂郁的側面,正想開口安慰,她卻忽然揚起眸,微微一笑。

「不過現在我懂了,我從殷家得到的比我失去的多得多。」

「什麼意思?」他不懂。

她沒解釋,逕自仰頭,欣賞面前一棟極富哥德式風格的華麗建築,目光順著屋頂的尖銳線條婉蜒。

「這就是道奇宮吧?听說以前威尼斯總督就住在這里。」她回眸。「要不要進去參觀?」

「好啊。」路柏琛無異議。

兩人買了門票,隨著一群觀光客簇擁著踏進宮殿里,室內金碧輝煌的擺設頻頻引起贊嘆,天花板精致的雕刻更是足以流芳百世的藝術珍品。

「好漂亮的宮殿!」殷恬雨長吁一口氣。當時的總督一定很有權勢。

「當然嘍,不然怎麼跟人家競爭海權?」路柏琛回話的口氣隱隱透露著仰慕。

「我可以想象,你如果是威尼斯總督,一定是很霸道的那一型。」她揶揄。

他朗笑,不置可否。

「如果你生在那時代,你會想當總督嗎?」

「你說呢?」他沒正面回應,神采飛揚的表情卻明白表示了有為者當如是。

殷恬雨靜靜凝睇他。

那麼,千萬別忘了你的野心啊!她澀澀地在心里叮囑。別忘了要實現政治野心,依附政治世家永遠是最便捷的途徑。

她斂下眸,對自己苦笑。

她承認自己很卑鄙,她是故意提起這話題的,她要點醒他,事業與愛情,他該好好拿捏天平兩端的重量,別做出令自己後悔的決定。

離開她,離開殷家的庇護,絕對會讓他的政治前途蒙上陰影。

所以,別再想著李相思了,那個女人只會令他身敗名裂。

他如此精明,一定會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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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樂,是時光的羽翼,小叮當的任意門,仿佛只是一眨眼,兩人便瞬間移動到此趟旅行的最後一站!托斯卡尼。

路柏琛租了一間度假小屋,兩人在此地盤桓了好幾天,享受慵懶的鄉間生活。

清晨,他們會沿著小屋附近的葡萄園散步。初秋時節,葡萄結實匯匯,飽滿的果串猶如一顆顆明珠,在薄霧中閃著清光。

待陽光從雲朵後透出來,便可清楚地看見眼前一大片丘陵起伏,一幢幢紅瓦石牆的鄉間小屋,悠閑地坐落在翠色波浪中。走累了,兩人會尋一株枝葉茂密的橄欖樹,在樹蔭下憩息,並肩欣賞周遭的好風光。

中午時分,殷恬雨會在度假屋里光潔明亮的廚房里親手準備菜肴,她最愛托斯卡尼的西紅柿,燙熟了,灑上橄欖油、大蒜末,以及一把新鮮的羅勒,做成清爽的色拉,路柏琛最愛的則是烤得脆脆的面包片,抹上黑橄欖醬及蒜末,香酥可口。

午飯後,兩人會半躺在落地窗邊的沙發上讀書,享受著溫暖的日光浴。她讀的是軟性的散文小說,他就比較殺風景了,總是看些諸如名人傳記之類硬邦邦的讀物。

到了傍晚,那是更奇妙的時刻,穿過美到不可思議的薄暮,來到一家一對老夫婦開的小餐館,喝杯紅酒,吃著意大利鄉間料理,然後,燻醉著神志,在越過下曼舞。

如此平淡卻閑適的生活,對殷恬雨而言,美得像一場夢,一場她永遠不想醒來的夢。

但,挽不住的時光輪,終究要轉動。

再過不到二十四個小時,他們便要搭機返台了,這天,將是這甜蜜假期的最後一天。

要回台灣了。

殷恬雨搖搖頭,甩開腦里不受歡迎的念頭,不管如何,這最後一天還是屬于他們的,她要好好把握。

她望著鏡中的身影,為自己做最後的裝飾,她在發際壓上一朵粉色玫瑰水鑽發夾,頸上,則松松挽著條彩色絲巾。

看起來還不錯。

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意大利有種奇異的魔力,她總覺得自己來到這兒後,似乎變好看了,偶爾,甚至可以用上「漂亮」這個形容詞。

如果,能夠在這里長住就好了,或許她會一天比一天漂亮,一天比一天更有魅力。

不過當然是不可能的,她必須回台灣……應該說,她必須和他一起回台灣。

她自嘲地牽唇,不再留戀鏡中的容姿,披上一件薄外套,盈盈下樓。原本該在客廳等待的男人,卻不見身影。

他上哪兒去了?

她疑惑地挑眉,眸光流轉,在室內搜尋,忽地,透過廚房的門簾瞥見他的下半身。

她走上前,正想出聲喚他,卻乍然听見他模糊的低語。

「我知道期限已經到了,可我不能提早離開,恬雨玩得很開心,我不想掃她的興。」

嬌軀僵凝。

「你就不能再多等一天嗎?我明天就搭機回台灣了。」

懷疑的浪潮在心海翻滾。他在跟誰講電話?

「你听我說,相思——」

是她!

殷恬雨只覺眼前一眩,忙探手扶牆,穩住自己虛軟的身子。

他在跟李相思講電話,他要她再多等一天——這意思是,他一回台灣就要投向她懷抱了嗎?他就那麼迫不及待想見到她?

「你真的……會跟樊亞上床嗎?」

樊亞?關哥哥什麼事?為什麼柏琛要提起他?

「……你放心吧,我一回台灣就會告訴你我的決定。」

什麼決定?他要做什麼決定?他打算……離開她嗎?

殷恬雨撫住緊窒的胸口,只覺得一陣透不過氣,她痛楚地旋身,悄悄奔出了屋外,沿著鄉間小徑一路踉蹌。

她承認自己膽小,她沒勇氣再听下去了,若是他當場對那個女人甜言蜜語起來,她恐怕恨不得撞牆而死。

她不敢面對現實。

她昏沉沉地覓路前進,一個不小心,闖進葡萄園里,教藤蔓支架鬧得一身狼狽,絲巾割破了,發夾也在無意中還落。

終于,她來到每日光臨的小餐館,老板夫婦早認識她了,熱情地迎上來,一見她披頭散發,嚇一大跳。

老板娘用意大利語嘰咕了一串,她听不懂,但約莫猜得出來。

「我想……可以給我一杯酒嗎?」她需要定定心神。

老板娘會意,揮手要老伴去招待別的客人,自己則將殷恬雨領進餐館後的廚房,拉著她在桌邊坐下,斟了一杯紅酒給她。

她強笑著道謝,捧起酒杯,深深啜飲一口。

老板娘伸手替她理了理凌亂的頭發,目光滿蘊關懷。

苞老公吵架了嗎?老板娘用手勢表達詢問。

她澀澀地搖頭。「柏琛不會跟我吵架的。」

那是怎麼回事?

她斂眸不語,慢慢地啜著紅酒,一杯喝干了,老板娘體貼地又斟了一杯。

她恍惚地盯著杯中那美麗的、淒艷的、如血的液體,忽地想起他襯衫上那一抹染上鮮血的唇印。

「我的老公,其實不愛我。」她迷蒙地傾訴,明知老婦人听不懂她說什麼,于是放心地吐露心聲。「他愛著另一個女人。」

她揚起眼睫,迎向老婦人慈藹的容顏,眸中水霧漫開。

「其實我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他不愛我了——如果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他會對她敞開心的,可他從來不肯。他知道我所有的事,知道我從小是怎麼長大的,我卻不清楚他過去發生了什麼,他從不告訴我。我只知道他是獨生子,他媽媽很早就去世了,他爸爸長年待在國外,我甚至沒見過幾次,最後那次,還是我們接到醫院的病危通知……」

她停頓,思緒朦朧地飛回從前,半晌,她搖搖頭,唇角翻起一絲苦澀。「我很清楚,他心里藏著許多秘密,而最大的秘密就是,他不愛我!雖然他說了很多好听的謊言哄我,雖然他告訴我他對我是一見鐘情,但其實……」

她驀地哽咽,一顆清淚沿著頰畔墜下。

老婦人不舍地驚嘆,喃喃念著什麼,手指替她抹去眼淚。

她在閃閃淚光中微笑。「不好意思,跟你說了這麼多,你一定很煩吧,其實你根本就听不懂我說什麼。」

老婦人不懂。

沒有人懂。

因為她不能跟任何人傾訴這深藏于內心的驚懼,這會傷害柏琛,大家會以為她的婚姻不幸福,會以為她丈夫不夠體貼,但其實,他真的待她很好。

或許就因為他太好了,她才如此離不開他。

「我愛他,真的好愛。」但她也很清楚,如果她不是殷家的女兒,他不可能娶她。

老婦人溫柔地將酒杯推向她,示意她多喝幾口平復心情。

她感激地接過,喝下一杯溫潤與苦澀。

「謝謝你。」她扶著桌緣起身。「我想我還是回去好了,柏琛找不到我會著急。」

她向老板娘道別,推開廚房的後門,迎面飄來一簾沁涼雨絲。

老板娘見這雨勢,托住她臂膀,對她搖了搖頭。

「你是說我這樣淋雨回去會生病嗎?」殷恬雨澀澀地微笑。「沒關系的,我反倒希望能大病一場呢。」

最好發燒發到四十度,說不定就能在這淳樸的鄉間多留一些時日了。

「拜拜。」

她踏進漫漫的雨霧,街燈在一簾灰白里亮著黯淡的光,月娘藏匿,星子不見,世界是寂寥。

單戀,也是寂寥。

殷恬雨踽踽獨行,忽然間,來到一個岔路口,而她竟忘了哪一邊才是歸家的路。

她茫然地佇立在原地。

是左邊,還是右邊?哪個方向才是正確的?

或許,都不對,或許能夠決定方向的人不是她……

「恬雨!你去哪里了?」一道灰色的身影,火箭似地從迷霧里沖出來,一雙燒著烈焰的眸,焦躁地打量她全身上下。「你怎麼淋成這樣?你沒事吧?」

她眨眨眼,打了個冷顫。「我很好。」

「還說很好?你全身都在發抖!」他低咆,月兌下防水運動夾克披在她肩上。「我們先回去。」

他擁著她,回到度假小屋,點燃了壁爐,烘暖她冰冷的嬌軀。

然後,他去浴室替她放熱水,她則坐在壁爐前,怔怔地望著在柴木上跳舞的火焰。

他回到客廳,順手拿了一條大毛巾,一面替她擦干頭發,一面問︰「你剛去哪兒了?」

「去餐廳。」她木然回應。

「去餐廳?」他皺眉。「怎麼不等我一起去?還有,雨下得這麼大,你就這樣一路走回來?為什麼不干脆在那里多待一陣子?」

「因為我怕你著急。」

「那你也可以打電話要我去接你啊!」他責備她。「瞧你,全身都濕透了,萬一感冒怎麼辦?」

她不說話,回過頭,煙水茫茫的眼眸睇著他。

他心跳一停。「到底怎麼回事?你不開心嗎?」

她搖頭。

「那你怎麼不說一聲就跑出去?」

她微微展唇,他以為她總算要開口了,震動耳膜的卻是長長的一聲「哈啾」。

她揉揉過敏的鼻子,傻笑。

「怎麼辦?我好像已經感冒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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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燒得很嚴重。

是夜,路柏琛協助神智昏沉的殷恬雨洗澡,幫著她換上睡衣,扶她躺上床,拿來體溫計一量,竟發現她發燒到將近三十八度。

而且,隨著夜色加深,她的體溫亦逐漸升高,額前進出一顆顆豆大的冷汗,身軀畏寒。

他連忙喂她吃退燒藥,喝了一大杯溫開水。

忙亂了幾個小時,她終于蒙地睡去,而他,拉來一張椅子坐在床畔,守護她,定時為她換冰袋。

凌晨三點,就在他輕點著頭打瞌睡時,一陣細碎的聲響驚醒了他。

他睜開眼,見妻子申吟著醒來,連忙湊過去。「恬雨,怎樣?很不舒服嗎?」

「我想喝水。」她沙啞地說。

他連忙斟了一杯溫開水,喂她喝下。

溫潤的甘霖平撫了喉間的焦渴,她似乎舒服許多,勉強朝他一笑。「現在幾點了?」

他瞥了眼手表。「凌晨三點多了。」

「你怎麼還不睡?」

「我不困。」他微笑。

她迷蒙地凝望他,想也知道他在說謊。

「我沒事的,你不用陪我,快去睡吧。明天還要去機場呢。」

「我已經取消機位了,等你病好再回去。」

她一愣。「你取消了?」

「嗯,所以你好好休息吧。」說著,他扶她躺下,替她拉攏棉被,換上新冰袋,輕輕放上她額頭。

她怔忡地望著他溫柔的舉動。「柏琛,你不怪我嗎?我耽誤了你……工作。」

「沒關系,再多請幾天假也無所謂,反正我們這個會期都在杯葛議事,我回去也沒法案可以審。」他半開玩笑。

「至少可以為你的選民做一點事。」

「我現在也是在做選民服務啊,難道你這一票不會投給我?」他撫平她緊皺的秀眉,星眸閃耀安慰的笑意。

她心弦一扯,胸臆教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傷佔領。「柏琛。」她啞聲喚。

「嗯?」

「不論你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我這一票永遠是你的。」我的心也永遠是你的。

「謝謝。」他笑著撥攏她汗濕的發綹。

「柏琛。」她又喚。

「嗯?」

你別走,別離開我。

「我真的很高興……能嫁給你,這些年,我過得很幸福。」蒼白的唇淺淺地漾開。

他看著那虛弱如風中飄羽的笑,胸口一震,鼻尖莫名酸楚。

「戴芙妮,你這小傻瓜,都病成這樣了,還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

「我只是忽然想跟你說而已。」因為以後,說不定沒機會說了。

「睡吧。」他溫柔地撫模她發燙的臉。「你的燒還沒退呢。」

「嗯。」她听命,順從地閉上眼。

餅了片刻,她昏沉沉地又跌進夢鄉了,他卻極端清醒。

戴芙妮。

他迷惘地看著一顆透明的淚珠,從她濃密的睫羽間無聲地滾落,他看著,心口霎時撕裂了一道傷。

為什麼他會以為自己離得開這個女人呢?

她只需要一滴眼淚,就足以令他整座心防潰堤啊!

他俯,緊緊地、緊緊地握住那冰涼如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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