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總監 第九章
作者︰季可薔

「我早就說過了,那女人沒你想像的那麼單純。」

目送方雪離開後,席夢蘭輕哼著評論,語氣不帶一絲感情。

程予歡默然,仍是眼睜睜地瞪著她消失的方向。她那輕飄飄地、仿佛浮在雲端的背影,仍烙在他眼里,褪下去。

她看來很心痛,但她可知,他也很心痛,沒想到她竟會對他說謊……

「虧你還在我爸爸面前力保她當侍酒師,結果呢?她一點責任感也沒有!因為嫉妒,就拿出那種變質的酒給客人喝,我看她啊,根本就——」

「別說了。」他冷冽地發話。

席夢蘭立即識相地住口,看出他面色不善,嬌顏堆起討好的笑。「怎麼了?予歡,你也不用心情這麼不好啊!這次打賭雖然你沒有贏,但也不算輸,你做的料理還是很棒的,張先生也認可了不是嗎?放心吧,爸爸還是會聘你當『LeMagicien』的主廚的。」

「我不是擔心那種事。」

「那你擔心什麼?啊,難不成你是擔心我們的婚約?」她笑了,挽住他單邊臂膀,親昵地搖晃。「這你就更別煩惱了,只要你以後表現好,爸爸一定還是會答應你娶我的。」

程予歡無語,深刻地凝視她,看得她不禁心慌意亂,幾乎無法維持住笑容。

「你到底怎麼了嘛?予歡。」

「有件事,我必須跟你說。」他輕輕扯開她的手,走進休息室,取出夾克里的小絨布盒。

席夢蘭瞥見那盒子,眼眸一亮。今天,他領著她逛逼了從前所有經常約會的地點,她一直在等的,就是他拿出來的這一刻!

他終于決定重新向她求婚了嗎?只是,怎麼會選在廚房這種沒情調的地方呢?他好歹也布置一點浪漫的環境嘛!

她有些哀怨,卻有更多欣喜,眉眼彎彎,燦笑如花,她等著他對自己吐露甜言蜜語,等著他取出戒指來為自己戴上。

然而,他將盒子打開了,卻只是拿出那枚閃亮的鑽戒,擱在流理台上。

她神色一變。「予歡,你……」

「我對不起你,夢蘭。」他澀澀地看著她,澀澀地說出她這輩子不敢相信自己會听到的話。「我不能遵守我們的約定了。」

「為什麼?」她嗓音發顫。

「因為我愛上了別的女人。」

「你是說……方雪?」

他點頭。

「你……怎麼可能?」她不相信!「你怎麼可能愛上她?她今晚……破壞了這場重要賭注啊!她耍這種心機、這種手段,你怎麼可能還喜歡她?」

「不管她做了什麼,我已經喜歡上她了。」程予歡悠然表白,語氣似是無奈,眼潭卻漾著溫柔情意。「應該說,我深深愛著她,尤其今天晚上,我更加確定自己不能沒有她。」

「什麼意思?你剛剛不是還對她很生氣嗎?不是還罵她不該那麼做嗎?」

「我會對她生氣,是因為我在乎她,非常非常在乎——我對你生氣過嗎?夢蘭?」

她一怔。他確實不曾對她發過脾氣,就連她曾經在公開場合否認與他的關系,讓他那麼下不了台,他都不曾責怪過她。

「那是因為你寵我啊!」她驚聲抗議。「因為你很愛很愛我,所以才舍不得對我生氣,不是嗎?」

「我本來也以為是那樣的,可現在想想,我之所以不曾對你或其他任何女人發過脾氣,是因為我不夠在乎吧?」

「你、你這人簡直莫名其妙!」席夢蘭惱了,熊熊怒火在胸口灼燒,她長到現在,不曾受過這般奇恥大辱——他竟然寧願愛一個小胖妹,不要她?「你的意思是男人深愛一個女人,反而會對她發火嗎?這是什麼鬼道理?」

「別說你不相信,我自己也覺得奇怪。」程予歡無奈地扯唇。「為什麼會那麼氣她?為什麼她犯的錯,就像是我自己犯的一樣?為什麼當別人瞧不起她的時候,我會覺得自己也被踐踏了?為什麼當她不懂得珍惜自己名譽的時候,會好想打她一耳光,要她清醒一點?」他閉了閉眸,品味胸臆間那難以厘清的情感。「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剛才我看著她的時候,一下子想搖她肩膀,狠狠痛罵她一頓,一下子又想把她摟進懷里,好好地安慰……」

所以,他才會對她那樣冷漠,因為不確定該如何面對她。

「我真的很抱歉,夢蘭,我很努力想守住我們之間的約定,但我不能欺騙你。」他自責地坦白。「今天我帶你去我們從前約會的地方,其實也是想將這段感情做一個了斷。」

「了斷?你居然決定了斷我,選擇另一個女人?」席夢蘭嘲諷地笑了,眼眸卻也點亮受傷的淚光。「我輸了……我竟然輸給那個不起眼的小胖妹?」

「對不起。」他誠摯地道歉。

對不起?他就只能說這句話嗎?

她憤然瞪他。「你從什麼時候愛上她的?從你生日那天嗎?」

「你果然看到了。」他嘆息,早猜到她目睹了那個激狂的吻。

「沒錯,我是看到了,我看見你吻她,但我想,也許你只是一時把持不住,只要我對你溫柔一點,你的心一定還是屬于我……」她頓了頓,哀傷地望他。「是我太自信了嗎?其實你早就不愛我了,對不對?」

他無語,半晌,沈重地頷首。既然決定毀諾,他也只能背起負情的罪。

她驀地倒抽口氣,憤慨地拾起流理台上的鑽戒,用力擲進排水孔里,將水龍頭開到最大。

嘩啦啦的水流沖走兩人的定情物,也卷走曾有的那段情。

「程予歡,我告訴你,我們從此一刀兩斷,你這輩子也休想再回到『LeMagicien』了!」

撂下狠話,她頭也下回地離開,背脊仍驕傲地挺著,不失千金小姐的風範。果然還是席夢蘭啊!

程予歡淡淡一笑,但那清淡的笑意在想起那個完全佔領他心城的女人後,便猶如殘雪見著春陽,迅速消融——

女圭女圭,我究竟該拿你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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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叫我了!不許你叫我『女圭女圭』!你真的好過分……」

一回到家,方雪便撐下住賓熱發燙的身子,倒在沙發上痛哭失聲。

家里都沒人在,她的養父養母跟團出國旅行了,屋子空蕩蕩的,正好容她盡情哭泣。

她哭著,一面將抱枕當成那個令她心碎的男人,握拳撾打。

可他好似不痛不癢,還在她腦海里,自以為是地喚著他親自為她取的小名,他競還好意思勾著那無賴似的笑,刺傷她。

她好恨他,好恨好恨!不曾試過這樣恨一個人,恨到撕心裂肺,就連小時候漸漸領悟原來親生父母是拋下自己跟哥哥遠走高飛時,都不曾如此去恨……

一串清脆的鈴響忽地在屋里震動,她茫然半晌,才領悟是手機。她模索著拿起,一見螢幕上的顯示,連忙抹去眼淚,深呼吸幾口,強裝出輕快的聲調。

「媽,你怎麼打電話回來了?日本好玩嗎?」

「滿好玩的,東西很好吃,我跟你爸都吃了不少。」她的養母笑道。

「是嗎?那太好了!」

「你呢?現在人在哪里?你不是說你那個乾哥哥要幫你慶生嗎?」養母溫柔地調侃。「怎樣?他有沒有送你生日禮物?」

「有啊!」她偷偷吸鼻子。「他當然有,他送了。」

「她說送了……」養母似是轉過頭,對她養父說了什麼,然後又笑著繼續與她對話。「你爸想知道他送了什麼?」

他送了她一份「厚禮」,一份令她永生難忘的禮物。

方雪漠然想,眼淚又紛紛墜落。「噯,媽,你們就不要再問了。」

「這丫頭害羞了呢!」養母又對養父報告,兩個老人家拿她打趣,又閑聊一會兒,才依依不舍地道別。「你爸跟你說生日快樂。」

「謝……謝謝。」她差點藏下住哽咽。

幣斷電話後,方雪靜坐在沙發上,動也不動,宛如一尊木頭女圭女圭,唯有頰畔乾下了的淚痕,顯出一絲生氣。

「生日快樂……」她苦澀地低喃。

這真是她活到目前為止,最悲慘的一次生日了,她寧可所有人都忘了這一天,誰也不要對她說生日快樂。

因為她,一點也不快樂,一點也不……

鈴聲又響,她懊惱地申吟,拿起來一瞧,螢幕上熟悉的名字閃爍著,一點一點,亮進她的眼,也灼痛她的心。

她瞪著手機,任鈴聲響破靜夜,就是不接。

接著,門鈴也響了,叮咚叮咚,敲得她耳膜發疼。

足足過了好幾分鐘,她才下定決心,咬緊牙關,拖著昏沈的身軀前去應門。

門的另一邊,果然站著一個她不想見到的男人。

「你來干麼?」她冷淡地問。

「怎麼不開燈?」程予歡見室內一片昏暗,眉葦蹙攏。「你家沒人在嗎?你爸爸媽媽呢?」

「他們出國旅行了。」

他點頭,右手模索上牆面,打開客廳主燈,她慘白的臉、紅腫的眼皮,嚇他一跳。「你怎麼了?你在哭?」

哭又怎樣?她郁惱地將他推開,眼看就要關閉門扉,他反應靈敏地立刻展臂抵住門框。

「你出去,我家不歡迎你。」她瞪他。

他亦深深回凝,良久,才沙啞地揚嗓。「今天是你生日。」

「……又怎樣?」

「我答應過要幫你慶生。」

他終于記起來了。她又是哀怨,又是悵惘,咬著唇,倔強地凝定他。

「所以,你是來道歉的嗎?」她戒備地問,小心翼翼地懷著最後的希望——拜托拜托,不要讓它碎了……

「女圭女圭!」他陰郁地揪眉。

「你是不是要道歉?」她堅持。

他重重嘆息。「你到現在還不認為自己有錯?」

「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我?」

「我要怎麼相信你?」

還是這句話!方雪凍立原地,希望的泡泡在胸口幻滅。

她以為他想通了,想透了,所以來找她求和,原來不是,他依然誤解她,還是不懂她!

「你出去!」她激動地推他,她的世界下起雪,她好冷,身子偏又發燙。「我不想見到你!」

「女圭女圭,你別無理取鬧!」他惱怒地低咆。

「你出去!走開!」

「女圭女圭……」程予歡氣憤地抓住她的手,掌心觸及她敏感的肌膚,磨得她發疼,她不禁輕呼一聲,他也察覺不對勁。「你手怎麼了?怎麼這麼燙?」他翻開她手掌來瞧,見上頭傷痕累累,大驚失色。「你受傷了嗎?怎麼手上都是傷口?」

「不要你管!」她用力掙月兌他箝握的大手。

「告訴我怎麼回事?」他焦灼地追問。「你怎麼會受傷的?是誰弄傷你?」

是你,就是你!

她激憤地瞪他。

除了他,還有誰能如此傷她?誰能令她如此心痛,痛到不能呼吸?

她發燒、頭痛、喉嚨好乾、咳嗽不止、發鬢散亂、臉色蒼白似鬼,她丑死了,身上還穿著睡衣,偏偏他還要在這時候上門來,目睹她最不堪的一面。

她真是恨透了他,恨他到極點!

「你走開啦!不要管我。」她昏亂地推他,為何他的身軀如此沈重?她怎麼也推不動。

她不停地嘗試,使盡全身力道,卻仍是只能稍稍移動他分毫,她忽然累了,好累好累,倦意排山倒海襲來,滲透她全身。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恨你?」她無力地問他,話里藏不住的絕望意味令他胃部一擰。

「你知不知道我對你,是什麼都可以給的?」她哀傷地凝睇他,眸光盡滅,一片灰黯沈冷。「你爺爺留給我的房子跟酒,我可以全部還給你,我這三年的時間給你,所有的血汗跟努力都給你,如果你想要,我連我的身體、我的心,都可以給你……你知道嗎?」

他知道的,很早便懂得她對自己一往情深,他知道她愛極了自己,以無盡的溫柔眷寵著自己。

「我知道你對我好……」

「那你回報了我什麼?」她絕望地問。「我不求你愛我,我知道你愛著別人,我只希望能跟你當好朋友,你說我是你的最佳伙伴,我就是,你要當我乾哥哥,我就是你妹妹……我沒奢望過你給我愛,我知道我得不到,可你……難道連一點點信任也不能給我嗎?」

「不是那樣的,女圭女圭。」他慌了,從不曾听過她如此說話,好冷好沈,冰凍他的心。

他是不是真的誤會她了?難道他錯了嗎?

「你听我說,女圭女圭……」

「我不要再听了。」她決絕地搖頭。「我累了,我不要再像這樣愛一個人了,我以為愛可以不求回報的,原來不行,真的不行……」

她累了,倦了,就算是最痴心的單戀,也該有個期限,不可能永不到期。

她決定,對他的愛戀,到此截止。

「你不用幫我慶生了,你已經做到自己的承諾了,給我一個永生難忘的生日。」這個生日,她果真永生難忘。她淒愴地扯唇。「你走吧!盡避快快樂樂地去跟你心愛的人結婚,我祝福你們,祝你們永遠幸福!只要你……別再讓我見到……」

話語未落,她便用盡最後一分力氣,頹然往後倒。

「女圭女圭!」程予歡震驚地呼喊,趕在她落地前,摟住她柔軟的嬌軀,她全身燙如火爐,面色卻蒼白似雪,他駭得暫停心跳。「女圭女圭、女圭女圭!」

他聲聲呼喚,她卻不听不應,他驀地恐慌,有種可怕的預感,仿佛自己從此之後,會被阻隔在她的世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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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了什麼?」

當程予歡焦慌地打算將懷里虛軟的嬌軀攔腰抱起時,一道嚴厲的聲嗓阻止他的動作。

他愕然回頭,映入眼瞳的竟是關徹那張線條冷酷的臉,他愣了愣,一時想不到為何好友會出現于此,只是焦急地求救。

「關徹,女圭女圭發燒了!好像燒得很嚴重。」

「她發燒了?」關徹一個箭步搶上來,大手覆上方雪額頭,透進掌心的溫度果然燙得驚人。「你這笨蛋!都是你害的!」他大怒,展臂意欲推開程予歡。

後者見他竟想搶人,面色一變,側過身,緊緊地將方雪護在懷里。「你想做什麼?你別踫她!」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吃醋?」關徹又好氣又好笑。

程予歡怔仲。他這是吃醋嗎?他不確定,只知道除了自己以外,他不許別的男人隨意與她接觸。

他瞪好友一眼,逕自將方雪抱上床,她憔悴地躺著,睡得極不安穩,呼吸急促,面色潮紅,鬢邊滾落細碎的汗珠。

他看著︰心疼不已。「她怎麼病得這麼嚴重?」

「她當然病得嚴重!」關徹沒好氣。「她今天一整天都在港邊奔波。」

程予歡一愣。「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我今天一直跟蹤她。」

「你跟蹤她?」程予歡震撼。「為什麼?你想對她做什麼?」

「這個還輪不到你來質問。」關徹瞪他。「我只問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剛剛好像听見你們在吵架?」

「這個……」程于歡苦笑。「我們是有一點爭執。」

「為什麼?」關徹厲聲逼問。

程予歡頓時有些反感,不論他們交情多好,關徹也管太寬了吧?但看在多年情誼分上,他還是簡略地交代了今晚的來龍去脈。

「就因為她開了一瓶變質的酒,你就那麼凶地責備她?」听罷程予歡的解釋,關徹仿佛更怒了,眼眸燒起漫天烈焰。

程予歡擰眉。「我不喜歡她對我說謊。」

在他心目中,她是那麼甜美的好女孩、好妹妹,偶爾會溫柔地管教他,大部分時候卻是乖乖听他的話,永遠力挺他到底,他無法想像這樣的她會下擇手段地搞破壞,欺騙他,對他說謊。

「……我覺得很心痛。」他沙啞地感慨。

必徹冷嗤。「應該覺得心痛的人是她吧?你根本一點都不了解她!」

「你!」程予歡終于也惱了,他不明白好友憑什麼以女圭女圭的保護者自居。「你又多了解她了?你們甚至沒正式見過面!」

「我們當然見過!我是她親哥哥!」

驚怒的咆哮猶如落雷,狠狠劈過程予歡耳畔,他霎時暈頭轉向。「你說什麼?」

「我是小雪的哥哥,她就是我的妹妹關雪。」

他震住。「你說女圭女圭……是你妹妹?」

「沒錯。」

「怎麼可能?怎麼會……那麼巧?」他不敢相信。

「我也沒想到,跟你一起開餐廳的女孩,原來就是我親妹妹,原來她這幾年一直單戀著你,而你卻只是利用她的感情,一點也不珍惜她!」

好友的指責,字字句句都撞進程予歡心坎,他悵然無語,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

「你真的以為她會是那種因為嫉妒就暗中搞破壞的女人嗎?你真的以為她會舍得砸了你的賭約?你知不知道,她今天在外頭奔波一天,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他惶然追問。

「為了替你找鯖魚!」關徹磨牙,陰森的眼色宛如風暴即將來臨的天空。「我本來也不曉得她這麼急匆匆地跑到南方澳,又沖去基隆是為了什麼,後來才曉得她是千方百計地四處替你找新鮮貨……結果人家說到八斗子漁港可能釣得到,她就傻傻地奔過去,翻遍整座漁港,一個個去求那些釣客,問他們都釣到了什麼?如果有白月復鯖魚,可不可以分給她?你知道今天天氣有多冷嗎?海邊的風有多大?她整天東奔西跑,連飯也沒吃,雙手不是泡在水里,就是在冰塊里翻找,還親自替魚打孔放血,她為你如此賣命,結果呢?你回報了什麼?你居然懷疑她!」

錯了,他錯了……

程予歡凍立原地,呼吸不順,心跳也暫停,他顫栗著,驚覺自己果真鑄下滔天大錯,怪不得女圭女圭會那麼氣他,怪不得她會說再也不想見到他——他應得的!他對不起她,他錯怪她了。

「對不起,女圭女圭,對不起。」他倉皇跪在床畔,顫抖地牽起她一雙手,那一道道細小的傷口,原來都是他割的,是為他而痛,他無神地望著,感覺自己的心也在流血。「對不起,對不起……」

他不知該如何對她道歉,千百句言語也彌補不了她破碎的心,他只能無助地在她身旁看顧她,喂她吃退燒藥,為她一次次換冰袋,輕輕地將她的手擱在掌心,搽護手霜。

她昏沈地睡著,整夜不曾醒來,唯有唇畔偶爾逸落的囈語,一字字抓緊他心弦。

她居然喊他的名字,她說自己恨透了他,不想再看到他,但夢里,還是一逼逼喚他的名,那迷蒙的呼喚,情意綿綿,又織著痛楚,教他悲喜交集,為愛受折磨。

他垂首,抵住她發燒的額頭,喝了水,方唇偷偷地啄吻她,將滋潤的春意灌進去,希望能夠溫暖她受霜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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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圭女圭,女圭女圭……

夢里,似有人不停喚她,那聲音由遠而近,侵入她意識里,不肯離開。

被了,別再喊了,饒了她吧,饒了她吧!

她不是他的女圭女圭,只是雪地里一個孤伶伶的雪人,她知道他的春天來了,她會識相地融化,不再糾纏他。

被了,就讓她離開吧,消失吧,這樣對彼此都好,他可以快快樂樂地去幸福美滿,她也不用強逼自己在一旁默默祝福。

她決定離開了,與他永不相見……

方雪悠然醒轉,眼眸淚水乾涸,酸酸地澀著,她無神地瞪著天花板,蒼白的雪色,延展著一片寂寞。

「你醒啦,小雪。」有個男人,在她身邊溫柔地低語。

她怔住,轉過木然的容顏。「你……是誰?」

「你認不出來嗎?」他淡淡地微笑,尖銳的臉緣頓時柔和許多。

她迷惘地注視這彷佛熟悉又陌生的男子,漸漸地,軟弱的心跳變得強勁了,驚喜地躍動著。

「……哥哥?」

「嗯。」他點頭。「我來看你了。」

真的是哥哥?她不敢相信,倏地彈起上半身,右手顫顫地探索男人的臉龐,又捏了捏他強硬的臂膀,好怕他又忽然不見。

「哥,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乍然得見至親,她激動地投入他懷里,揪扯他衣襟。「你這些年都在哪里?為什麼都不來接我?為什麼要丟下我一個人不管?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真的好想好想……」

她嗚咽著,像一只凍傷的小貓,在久違不見的兄長懷里顫抖著,關徹摟緊妹妹,胸口強烈擰痛。

「對不起,小雪。」他黯然道歉。「哥哥不是不來接你,雖然這些年來我大多待在日本,可只要一回台灣,還是會偷偷來看你,只是我覺得你還是跟你爸爸媽媽在一起比較好,他們會讓你幸福。」

「可哥哥不在我身邊,我的幸福就不會圓滿啊!」方雪傷心地哭喊,滿腔委屈關不住,隨淚水流泄。「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好難過?有人一直欺負我……」

「是不是程予歡?」他沈聲問。

她怔住,揚眸望他,淚星盈于羽睫,迷蒙地閃亮。「你怎麼知道?」

「他跟我是好朋友。」他解釋。「我是前陣子才知道原來跟他一起開餐廳的人就是你。」

「他是你……朋友?」方雪啞然,原本想對好久不見的哥哥盡情訴苦,但她又怎能在他面前說他好朋友的壞話?

她苦惱地咬唇。

「你放心,哥哥絕對站在你這一邊。」關徹彷佛看透她思緒,溫煦地拍拍她背脊。「予歡本來想留下來等你醒來,可我把他趕走了。」

「你把他趕走?」她驚愕。

「嗯。」關徹頷首,眼潭浮現一抹陰狠。「我不會再讓他欺負你了,他不配得到我妹妹的愛,我會要他離你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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