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之戀 第六章
作者︰玫庭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為我擁有你的微笑、你的溫柔,但是——當她出現時,一切都變了,為什麼?為什麼你把珍貴的愛情之花送給了她?她是你生命中的棗椰樹嗎?

一股奇異的濃香飄蕩在愛斯尼亞的每一個角落。「棗椰花開了。」每一個聞到香味的人莫不駐足片刻,深深吸一日這凜冽的芬芳,然後笑逐顏開,仿佛懷著莫大的喜悅。

「棗椰花開了?」坐在銅鏡前,任由侍女們為自己梳妝的沈夢音聞著空氣中彌漫的醉人芳香,漫不經心地重復著侍女們欣喜地告訴她的話。自從用她的計謀擊敗流民入侵後,熱情的愛斯尼亞人就對她更加喜歡和崇拜了,簡直是將她捧上了天,認定她是真神安拉派來的使者,要為王國帶來福澤。宮中的傳女們更是一有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在第一時間跑來向她匯報。雖然沈夢音對他們的盲目熱情感到有些好笑,可是看著他們真誠不做作的笑臉,卻又讓她感到心中暖洋洋的。

倒是歐威爾……她如花瓣般紅艷的嘴唇微微噘起。那天的戰役之後,他要立刻著手處理被俘的流民,接著又馬不停蹄地帶人重新布置王國的防線,預防類似的事件再出現,以免危害王國的安全。幾天下來,他們每次都只是在晚餐的時候匆匆見上一面,連話都沒能好好說上一句。眼神交會時,她能感覺到他燦亮的眼眸中流動著奇異的波光,好像是要對她說什麼似的。是什麼呢?她不明白,也忐忑地不敢去猜想。

他知曉了她的心意,卻始終沒有給她回答啊,而他的答案又是什麼呢?愛情啊,真是讓人煩惱!

「沈夢音小姐,棗椰樹開花,可是一件大事呢。」身邊的侍女見沈夢音興致缺缺的樣子,急忙解釋,努力地想要勾起沈夢音的注意,「棗椰樹對我們愛斯尼亞人來說,和水是同樣重要的東西。它是沙漠中最珍貴的作物,喜歡……」

「棗椰樹喜歡頭頂烈日、腳沾涼水,傳說真神安拉在創造人之後,就用剩下的泥土造了棗椰樹,樹上結滿了多汁的水果。對于在沙漠中的人而言,它就像駱駝一樣不可或缺,被尊之敬之,幾乎視若親人。它是愛斯尼亞的國樹,更是各種神話傳說的主角。棗椰樹的每一部分都可以充分利用,果實是愛斯尼亞人的主食,樹干可做木材和燃料,樹皮縴維用來編織繩子,葉梗可以編織成籃子、掃帚,棗椰核可以烘干磨成‘咖啡’,讓人在沙漠中的寒夜享用。」行雲流水般的話語從沈夢音的櫻桃小口中流瀉而出,打斷了侍女的滔滔不絕。她調皮地一笑,撩人的明眸望向身邊的侍女們,「我說得對不對?」這些,歐威爾都曾經告訴過她的。

「完全正確,你快成為一個地道的愛斯尼亞人了。」芬雅從門外走進來,微笑著接口,「因此,為了感謝棗椰樹的奉獻,也為了感謝真神安拉,每當棗椰樹開花的時候,也就是王國最激動人心的狂歡節來臨的時候。我們要舉行盛大的‘棗椰樹狂歡節’,整個王國都將沉浸在節日的狂歡氣氛中。這是我們愛斯尼亞最盛大、最重要的節日。」

「狂歡節?一定很熱鬧對不對?」仿佛看到了載歌載舞的歡鬧場面,沈夢音眼楮一亮。熱情狂放的愛斯尼亞音樂對她而言是另一種奇妙的音樂體驗,她已經深深地愛上了這里。

「你一定會喜歡的。」芬雅注視著沈夢音乍然綻放光亮的美麗臉龐,被她那充滿生命力的光彩深深吸引了。誰能相信眼前的沈夢音曾經是如此冷漠淡然、不苟歡笑?是那束陽光改變了沈夢音嗎?一絲奇異的隱痛突然飄過芬雅美麗的眼眸。

「不過,沈夢音小姐可能還不知道,對年輕男女而言,棗椰節上最令人興奮的不是歌舞,而是因為拋‘愛情花束’的時刻。」一旁的侍女忍不住插話道。

「愛情花束?」

「哦,你應該听說過,棗椰樹彼此關系密切,若死去一棵,身邊的‘朋友樹’會憂傷得不再結果;若是‘情侶樹’,只要一棵死去,另一棵也會憂傷而死,其真摯的感情實在讓人很感動。所以,在愛斯尼亞,棗椰花又有‘愛情花’之稱。在棗椰狂歡節最後一夜的篝火舞會上,年輕男子的手中都會手持一束棗椰樹花,並將花束拋給自己心愛的女子,這是向她表明心跡的舉動。經由這個儀式,情侶就會得到真神的祝福,感情就會像棗椰樹一樣牢固,永不分離。」芬雅美麗的眼楮有著一瞬間的朦朧迷幻,好像在訴說著一個憧憬一般。

望著芬雅那略帶羞澀盼望的神情,沈夢音仿佛明白了什麼,她狡黠地一笑,攀上芬雅的肩,「我想啊,芬雅你也在盼望著這個時刻,對不對?」

被人說中心事,芬雅羞澀地垂下眼,雪白的臉染上一層淡淡的嫣紅,更顯絕世的美麗。

「告訴我,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告訴我!」沈夢音撒嬌似的搖晃著芬雅的手臂。究竟是怎樣一個男子,才可以進駐芬雅的心房,她真的很好奇。

「他,是一個既溫柔又堅強的人,就像一束燦爛的陽光照耀著大地般,給人勇氣和生存的力量。」美麗的聲音有著濃濃的眷戀,任誰都听得出芬雅的愛意,「從很小、很小的時候起,不,從我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希望能成為他的新娘。可是,他是如此耀眼,而我又是這樣的……我……」絕美的臉上出現了憂郁。他太過耀眼,而她卻如沙漠中因雨而瞬間綻放的花朵般隨風飄搖,似乎隨時都會消失不見。她能夠觸及他嗎?

「不要對自己沒信心。我相信沒有比你更美、更好的女子了。你就放心地等待棗椰節的花束吧!」緊緊握住芬雅略顯冰冷的手,沈夢音鼓勵地說。恬靜美麗的芬雅,雖然身體孱弱,卻還總是對人那麼溫柔體貼,沒有一點皇族的嬌縱之氣。她初入王國、還沒有打開心扉,以一貫的冷漠對待周圍的人和事的時候,芬雅卻沒有因自己的冷淡而退卻,一直微笑著說她們是朋友。

朋友。長這麼大,這還是有人第一次用這樣的字眼稱呼她。從那時起,她就決定了,要珍惜這段友誼,要和芬雅做一輩子的朋友。所以,她不希望看到芬雅眼中的哀愁。想著.沈夢音的心升起了一處悵然。芬雅總是這樣溫柔體貼地對待身邊人,這樣一個如花般美麗的生命,生命卻如此脆弱,不能自由地享受生活,如果再不讓她擁有愛人的溫柔呵護,那麼,上天就未免太不公平了。沈夢音在心中嘆息著。

芬雅感激地反握住沈夢音溫暖的手,臉上又恢復了淡雅的笑意,「總待在房間中好悶,我們去庭院中走走吧。」她主動拉起沈夢音。

「好啊。」沈夢音忙起身,兩個好朋友有說有笑地向屋外走去。芬雅在談到心上人的時候,兩眼閃閃發光,臉色看起來都好多了。

愛情的花束,愛情的力量……沈夢音在心中暗暗感嘆著,看著芬雅優雅含笑的側臉,心頭卻不由浮現出一張俊朗的臉龐來。那個人就像芬雅所描述的人一樣,也是既溫柔又堅強的,讓她也不由自主地情根深種。沈夢音深深地呼吸著庭院中濃郁的棗椰花香,感到心中也涌起了對「拋愛情花束」時刻的強烈期盼。當那個時候到來的時候,是不是她渴望的愛情也會一同來臨呢?

令人興奮的棗椰狂歡節終于在人們焦灼的等待中徐徐開幕。

一連三天兩夜,人們傾城而出,無拘無束地盡情狂歡。在每條主要的街道上,由民眾選出的節日「國王」與「皇後」領頭的游行隊伍一直川流不息。人們戴著假面具,身著艷麗服裝,以音樂為主導,表演著各種以神話、民間傳說和現實生活為題材的民族舞蹈,盡情地暢飲香醇的棗椰美酒。整個王國都沉浸在節日的氣氛中。

日落之後,綻放的篝火亮徹天際,巨大的火焰如火龍般盤升至空中,將黑夜的沙漠照得如同白晝。這是狂歡節的最後一個晚上,也是整個棗椰狂歡節的高潮所在。王宮前的廣場上已經擠滿了身著盛裝、興高采烈的愛斯尼亞人,幾乎全國的人都來到了這里,準備徹夜狂歡,以迎接嶄新的一天。

「音樂、舞蹈和愛斯尼亞真是密不可分。」站在臨時搭建的高台上俯視歡快的人群,沈夢音由衷地感嘆道。你看,多種打擊樂器演奏出富有濃郁民族風情、節奏強勁的音樂,讓人的心情不由自主地隨著音樂飛揚,似乎比高懸的明星更高遠。音樂中,每個人都盡情地舞動節拍,熱情奔放的舞姿炫目張揚,洋溢著鮮亮而充沛的活力,像是和音樂融為一體。

「狂歡節表現了我們愛斯尼亞人最真實的一面,沙漠民族天生熱情奔放。」娜塔麗絲微笑著道。

「是啊!」沈夢音點頭。這里與她所熟識的社交舞會截然不同,沒有虛偽做作的表情,也沒有為了評估對手的爾虞我詐,愛斯尼亞的人民單純地享受著音樂,單純地表現著快樂。在愛斯尼亞,她真切地感受到了音樂和人之間密不可分的交融,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震動。來到愛斯尼亞後沈夢音才發現,原來,音樂是可以如此深入到靈魂,並強烈地表現出來。

「對了,歐威爾呢?」她左顧右盼,入夜後就不見他的人影。被火熱的氣氛包圍著,她感覺到自己的每一根神經都被喚醒了,身體中有什麼在灼熱、燃燒。她迫切地想要加人舞蹈的人群中,與他們一道分享音樂的快樂。

「他呀,在那里呢。」娜塔麗絲指向舞動的人群,「今天無論是誰、無論是什麼身份,都可以向他中意的人邀舞,而對方不能拒絕,這是傳統。你看看那些圍在他身邊的女孩子。」娜塔麗絲臉上盡是驕傲的神情,‘他恐怕得跳整個晚上了。」

順著娜塔麗絲的手,沈夢音看到了人群中的歐威爾。他今天穿著瓖嵌金色絲絨的長袍,額上系著一圈同樣顏色的絲帶,綴著寶石的織帶斜掛過左肩,在明亮篝火的映襯下仿若天神降臨,俊逸的五官更顯出色。

早就知道整個王國的年輕女子都狂熱地傾慕著歐威爾。是的,像他那樣耀眼的男子,很難讓人不去喜歡啊。沈夢音莞爾一笑,一種微酸的情緒隨之漫上心頭。對他而言,她是不是也只是眾多愛慕者中的一個而已呢?

「沈夢音,你站在這里干什麼?還不下去跳舞?今晚可是拋‘愛情花束’的日子啊,站這麼高,花束很難拋到你手中的哦。」娜塔麗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曖昧地朝沈夢音眨了眨眼楮。歐威爾和沈夢音,這兩個孩子間的暗潮涌動,她在一旁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他們兩人還真是很相配呢。

意有所指的話讓沈夢音的心中一跳,仿佛被偷窺了心事一般,她羞澀地別過眼,慌亂地把視線從歐威爾身上收回,「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不經意中,她的目光投向身邊的芬雅。今天的芬雅有些奇怪,她實在太過安靜了,那張絕美而蒼白的臉上有著奇怪的自制和不安,好像在等待著什麼。芬雅也在期待著愛人的花束嗎?她所愛的人究竟是……

一件溫暖的披風輕輕覆上芬雅柔弱的肩,「雅兒,這里風大,小心別著涼了。」原來是歐威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甩開了層層人群的包圍,敏捷輕盈地從後方攀上高台。

「沈夢音.你怎麼還愣在這里?走,我們跳舞去。」他望向沈夢音,不由分說地,火熱的大掌握住她縴細的小手。她還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被他拉著朝台下走去。

「我們走了。」歐威爾醇厚悅耳的聲音遠遠地飄來。

「他們兩人很相配,是不是?」娜塔麗絲滿意地朝他們揮揮手,「雅兒,也許王國中很快就要有喜事了呢。」

「是啊。」目送著一對倩影款款地走向篝火,然後融入舞動的人群中,芬雅伸出手,輕輕回應著。語氣淡淡的、幽幽的。然後她轉過身,陰影中,晶瑩的眼淚緩緩順著她如白玉般無暇的臉龐流下來。

沒有人看到,在這一瞬間,她淡淡含笑的臉上那復雜的表情和她美麗眼楮中深切的憂傷。

「多美的夜晚啊!」她哺哺自語,像是說給某個人听一般,「可惜,我想我永遠也等不到你的花束了。」

銀色的星光映照著星空下一對共舞的美麗身影。在歐威爾的指導下,沈夢音很快就掌握了跳篝火舞的技巧。兩人配合得親密無間,成為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一道風景線。

沈夢音的臉頰已經染成了醉人的嫣紅。她一邊轉圈,一邊揚起銀鈴般的笑聲,「太瘋狂了,太有趣了。你知道嗎?我從未參加過這樣的活動,從未這樣跳過舞。」她格格嬌笑著,眼楮明亮動人。

歐威爾亦開懷大笑,挽起她的手旋舞,「沈夢音,你快樂嗎?」他低柔纏綿的聲音緊貼著她的耳邊。火光跳躍下,她是那麼動人,充滿了綿綿不絕的生命力,像沙漠的艷陽一般閃亮得讓人注目。

「快樂,在這里的每一天,我都好快樂!」她一面回答,一面輕盈地舞蹈著,接連跳了幾圈下來,她覺得自己已經像醉酒般,有了微醺的醉意。

歐威爾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沈夢音,如寶石的眼瞳中翻轉著高深莫測的情緒。她——真美!今天,她穿的也是一套紅色的長紗,以寶石點綴著,飄逸奪目。精致的銀鈴系在她小巧雪白的足踝上,隨著她的腳步發出悅耳的聲音。環佩叮當,說的就是這樣的風情吧。

傳統的愛斯尼亞服飾是如此適合她,將她襯托得美艷而不可方物。他的嘴角揚起淡淡的笑,回想起那天她騎馬飛馳而來的那一瞬間︰艷陽晴空下,她火紅的裙據在風中飛揚。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看到的是一束火焰,一束充滿了生命力、獨特而動人的火焰。她在危機時所表現出來的智慧和勇氣更是讓他震驚。他想不到她這樣一個嬌弱的女子,竟然會想到利用愛斯尼亞特有的銅凹鏡反射陽光、燃起大火,使居于劣勢的他們反敗為勝。

如今的她,已經完全褪下了冷漠迷茫的外衣,燦亮得讓人迷醉。但無論是高貴的、憂傷的,還是活潑的、明麗的,她的每一個姿態都讓他心動。什麼時候感情已經如此之深,深得無力松手?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研究。他只知道他要用一生的時間欣賞她的美麗,要向所有人宣布她是他的——而且就是現在!沈夢音,這個叩開他心扉的獨特女孩,是他對愛情的全部渴望。

又一次相擁而舞的時候,歐威爾俯,唇親昵地緊貼著她的耳畔,以最醇厚迷人的聲音說道︰「還記得流民來襲的那天,你對我說過的話嗎,沈夢音?」

沈夢音渾身顫了一下,因為他灼熱的氣息,還有他突兀的話語。他要——

「我想,我一直都欠你一個回答。」感覺到懷中人兒的僵硬,他微笑著,伸手將她輕輕向外推。

舞蹈的隊形變了,他們此刻隔著明亮的火光,讓沈夢音看不清歐威爾的臉龐,也看不清他的心。

「接住,沈夢音!」突然間,她听見他堅定地喚著自己的名字,揚手——

她下意識地接住他拋過來的東西,卻因為它而愣在原處。靜靜躺在她手中的,是一束美麗芬芳的棗椰樹花。愛情的花束?!她的呼吸在一瞬間緊繃起來,一種巨大的、突如其來的狂喜淹沒了她所有的感官。這就是他的回答嗎?

她抬眼,深深地凝望著他。他沒有言語識是微笑,深邃的目光鎖住她的視線,無聲地向她傾訴自己內心的愛戀。

人群中響起一片抽氣聲,一片寂靜,所有的活動都停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相對望的兩人,期待著兩人的舉動。

沈夢音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心卻依舊狂跳著,像是有一股無法約束的火焰在燃燒。火光映照下,歐威爾宛如最俊美的神抵一般,那令所有人陶醉的目光中卻蕩漾著只有她能觸及的溫柔,讓她猶如被魔咒擊中,無法動彈,無法思想,無法言語。

「在沙漠中遇到你的那一瞬間起,也許就注定了今天的故事。」他緩緩地向她走來,低醇的聲音清晰地在廣場中回蕩著,「我知道這輩子都無法對你放手了。也許在你的生命中,我只是個意外,而在我這里,你就是最大的奇跡。我相信,獨自穿越大山海洋來到這里的你,是安拉賜予我最珍貴的禮物。我渴望你能成為我的新娘。」

他將她的手壓向自己的胸膛,壓抑已久的愛戀已經綿綿不絕,一股腦兒地傾瀉而出,「感覺到了嗎?我的心,因為渴望你而劇烈跳動著。」

沈夢音粉女敕的手心被貼在歐威爾的胸口,感受著他衣服下狂熱的心跳,分不出那急劇的心跳究竟是他的還是她的,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不行,心中的喜悅太過巨大,讓她涌起一種想要訴說的沖動,有一種灼熱在喉間索繞,無法控制。

在歐威爾詫異的目光中,她抽出了被他緊握的手,緩緩後退。在人們的屏息期待中,她突然輕啟櫻唇,唱道︰

「拾起撒哈拉的沙,就是拾起撒哈拉的偶然。也許是上帝給的真,也許是安拉給的緣,且不論這份緣是否短暫,化作雲彩卻是永恆。」

如鑽石一般燦亮的歌聲征服了所有人的心,窒息了所有人的心。沈夢音的歌聲帶著巨大而不可思議的深情與眷戀,讓人們陷進了如夢如幻的愛情世界。有人甚至屏住呼吸,生怕打擾了這無與倫比的歌聲的飛翔。

「讓我拾起這片真,輕聲告訴你我的願望,願化作撒哈拉的沙,陪伴在你身邊。」

她終于又能開口唱歌了,終于,她找到了唱歌對于自己的意義——為了所愛的人歌唱,為了她的感情歌唱。原來,在她的生命中,音樂始終與她密不可分。音樂,豐富了她的生命;而愛情,賦予她生命的意義。

始終只凝視著歐威爾,濃得化不開的情意在沈夢音的眼底閃動著。她款款地走到他跟前,將柔軟的小手貼上他英俊的臉龐。「是的,愛著你,深愛著你,」她仰頭看他,仿佛低語般唱著,「願化作撒哈拉的沙,陪伴在你身邊。」她用最美也最深情的方式,回應了他的感情。

「沈夢音。」歐威爾情難自禁地攬住她的縴腰,兩人的眼神緊緊交纏,心中激蕩起最澎湃的情潮。此刻,世界上的一切都從他們眼中消失了。他們只看得見彼此,只知道要彼此擁抱對方的整個生命,擁抱對方的靈魂與情感。

隨即,他當著所有人的面將炙熱的唇深深烙印在她那令他眷戀不已的紅唇上。

「萬歲!努爾!萬歲!陛下!」暴風雨似的歡呼聲響徹天際。人們全都聚集在他們周圍,微笑地祝福著,鼓掌著。在掌聲與歡呼聲交織的海洋中,歐威爾將雙頰鮮紅、略顯羞澀的沈夢音抱上了早已等候在一旁的駿馬,在人們的祝福聲中,駿馬載著相愛的兩人向一望無際的沙漠駛去。

便場中優美的音樂聲再次響起,依麗斯唱起了抒情的情歌。戀人們也紛紛拋灑花束,相擁著尋找安靜的地方互訴衷情。這個屬于情人的浪漫夜晚,顯得更加旖旎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雅兒,我們愛斯尼亞的皇後終于出現了。看來我們有得忙碌了,國王的婚禮可不能馬虎,我們得……」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娜塔麗絲高興地擦著眼角,邊興致勃勃地計劃著說,沒有注意身邊的人已經悄然離去。

就在這一夜,愛情之花的芬芳,傳遍了愛斯尼亞的每一個角落。

駿馬奔馳在寂靜的街道上。呼嘯的風在耳邊掠過,送來沁人心脾的棗椰花香。直至王國邊境不遠處,歐威爾才停下來,將懷中的佳人抱下馬。

他拉著她坐在一棵棗椰樹下,炯炯的目光流瀉著無限的深情,專注地凝視她。他看了那麼久,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了她,仿佛要將她的容顏細細描繪,然後鐫刻進心底。

「我不是在做夢吧?」他低聲開口,聲音依舊醇厚迷人,夾雜著難掩的狂喜。他的手虔誠而溫柔地覆上她白皙的臉頰,拂過她的額、她的眼、她的唇,動作是如此小心翼翼。

「這麼美的眼楮,這麼美的鼻子、嘴唇,都將屬于我。你就要永遠陪伴在我身邊了。」他嘆息著,含笑的臉上卻掠過一絲奇異的陰影,「可是,你已經找回了你的感覺,難道不想再返回屬于你的世界了嗎?」他今晚听到她的歌聲,沉醉在她燦亮的歌喉中。他終于明白為什麼她會被稱為「世界的聲音」了,因為她的聲音的確是不可思議的動人,任何一位听者都會被她的歌聲俘虜,隨著她的歌聲起伏蕩漾。更不可思議的是,她居然能用阿拉伯語把只听過一遍的歌曲完美地演繹出來。她確實是為了唱歌才出生的歌者。在她唱歌的時候,整個人就像星辰般耀眼美麗。他突然感到離她好遙遠,這樣的她,真的是他可以擁有的嗎?

這是一直深藏在他心中的擔憂。好害怕有一天,她轉身離去,不再回眸,證明這美好的一切都只是幻覺而已。從來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他產生這樣的不安,只有她。

「你的歌聲是屬于世界的,我不能……」他不得不承認,她的歌聲應該屬于世界,因為深愛著她,所以他不希望自己的愛成為她的牽絆,遮掩她的光芒。

他的話被她用小手堵在嘴里,「我的歌聲可以與大家分享,而我,只屬于歐威爾。」她柔聲回答。

「即使放棄城市的繁華、放棄你的事業、你的世界?」他不要她後悔。

「那些都不是我的夢想。」她微笑著,主動在他唇上印下眷戀的一吻,為他的不安感到好笑。認識他以來,他一直以滿滿的自信吸引著她,沒想到這樣的他也會不安。他,真的很在乎她啊。「是你與愛斯尼亞告訴了我我想要的答案,讓我能重新對生活微笑。對我來說,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了。」現在她明白了,自由地歌唱、自由地去愛,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歐威爾動容地擁緊了她,吻住她動人的紅唇,刻骨銘心的愛戀經由唇與唇的交纏傾訴,「那麼,我不會放開你了,沈夢音。」他在她唇上溫柔訴說,「你是我的棗椰樹,獨一無二的,只屬于我和這片廣闊沙漠的小棗椰樹。」

「不談這些了,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嗎?」棗椰花的香氣在空氣中飄蕩,星辰的光芒在空中閃動,佳人在懷中休憩,他的心中漲滿濃濃的幸福。

「那時的我狼狽極了,一定很丑吧。」

「不,雖然很狼狽,但是依然美麗得令人心動。」到現在他仍然忘不了她渾身散發的獨特氣質,還有她抬眼望上他時那雙深邃幽秘的眼楮。

「哦?」她柔柔一笑,顯然不相信他的話,「你該不會對每個從沙漠中揀回的女孩都這麼說吧?」

「不會有那樣的事。」他依舊微笑,手臂卻牢牢將她擁在懷中,那麼用力,像是害怕她會消失似的,「你在愛斯尼亞已經有一段日子了,應該很清楚,與其他阿拉伯國家一夫多妻制不同,我們愛斯尼亞人要求對感情的專一和真摯。每個愛斯尼亞人都只有一個伴侶,他們是彼此的惟一。沈夢音,相信我。」他將她的小手貼上他的胸膛,「我的這顆心,早就裝滿了你,再也容不下別人。」

听著歐威爾綿綿的情話,被他強悍而溫柔地護衛在懷中,沈夢音覺得心中有一種奇異而甜蜜的情愫流過。這個世界,有多少人可以尋找到真正傾心的愛人?又有多少人,能享受這樣美麗的感情?

而眼前的這個男子,就是她尋找一生的人了。

「Echo,我終于找到了我的幸福,就在撒哈拉里。」纏綿深情的吻後,感受著歐威爾的深情呵護,沈夢音滿足地說。

Echo?沈夢音經常會提到這個人。歐威爾的俊臉一繃,不悅地輕輕扳正她的俏臉,讓彼此四目相對。

沈夢音不解地抬頭,清澈的眼楮靜靜地望著他,為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感到不解。

「沈夢音,你是屬于我的,除了我,不許你心里想著別的男人。不管那個Echo是誰,他已經沒有機會了。」他霸道地宣布,炙眸里閃著危險的訊息。

沈夢音愣了幾秒鐘,隨後格格輕笑了起來,「你在吃醋,對不對?」她淘氣地伸手將他糾結的眉心舒展開來。他居然也會吃醋?而且是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這個男人對她的愛真的很深呢。這個認知讓她感到既感動又滿足。

「我對女人可沒興趣。」她故意逗他。

「誰問你這個?我是說Echo,他……」他果然上當,但不到一秒就反應過來,「等一下,你說Echo是女人?」

「你說呢?」不愧是一國之君,反應好敏銳。不過,能捉弄一向英明沉穩的歐威爾,即使只有一秒鐘,也很有成就感了。

「沈夢音!」望著笑得燦爛的她,歐威爾佯怒地喚著她的名字。她真是越來越凋皮了,居然捉弄他。

「好了好了,我說。」她安撫似的在他臉上輕啄了一下。

「Echo,是一位很有名的女作家三毛的英文名字。她寫了很多本受歡迎的散文集,其中最著名的是兩本關于撒哈拉沙漠的書,一本叫《哭泣的駱駝》,另一本就叫《撒哈拉沙漠》。在這兩本書中,收錄了Echo在撒哈拉沙漠生活的點點滴滴,她行文中描繪的沙漠勝景,展現的對自由的強烈追求.以及她與戀人行西真摯的愛情,深深打動了每一個讀者的心。」沈夢音收起了微笑,以深沉的情緒講述著。

「當我15歲那年,從音樂學院一個同學的手中偶然看到了這兩本書,就深深為Echo所講述的撒哈拉故事迷醉,甚至無法自拔。很多次,夢想著像她一樣游遍撒哈拉,甚至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自由地呼吸每個地域因風土人情的迥異而散發的不同空氣。撒哈拉沙漠和Echo的故事,就是我對某種生活內容和生活方式的全部渴望和夢想。所以,當我再也忍受不了壓抑而毫無自由的生活、再也無法唱歌的時候,我就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撒哈拉。我要去看看這讓Echo魂牽夢繞的地方究竟是怎樣的。」

夜色中的撒哈拉依舊蒼涼神秘,卻似乎多了一絲柔情。天是一望無垠的深邃,撒滿了碎鑽般熠熠生輝的星星。這里天與地的距離似乎那麼近,銀色的星輝和金色的沙漠交織在一起,顯現出夢幻般的美麗。

沈夢音著迷地看著滿天的繁星,「好美的星星啊!在紐約根本看不到這樣美麗的星空。」她的話語開始變得傷感起來,「我最喜歡看美麗的星空了。在Echo的書中讀到過她與荷西一起看星的文章,好美好溫馨,讓我好羨慕。荷西讓流浪的Echo有了停靠的地方。在世界各地巡演的時候,我就想著,也許也會有一天.在這個世界的某一處,能有一個人微笑地走近我,他能成為我的停靠之地,能陪我看星,讓我可以不再孤單。」可惜沒有人懂她,就連家族中的親人們以及杰明都是如此,他們只是希望她更出色,捧回更多的獎杯。

「我等了好久,等得好累,就是等不到這個人,找不到一個可以讓我休息的地方。」她幽幽地輕哺。

听及此,他的喉頭一緊,一股酸楚涌上心頭,「你如果喜歡,我這里可以隨時借給你靠。」他輕吻著她的額頭。

「嗯,我知道。」她靠在他胸前,傾听著他有力的心跳。跋涉萬水千山,飛過大山海洋,她終于找到地方棲息了,「我得感謝Echo。要不是她,我也許不會遇上你,更無法與你相守。」懷中傳來她若有似無的馨香,她的嬌軀是那麼柔軟,每一寸都與他如此契合。

「我們舉行婚禮的時候,邀請她來觀禮好嗎?」

不料沈夢音的目光黯淡了下來,「她已經去世六年了。」想起這個傳奇般的女子,沈夢音的言語中帶著淡淡的傷感,眼中浮現點點淚光,「Echo所深愛的荷西死于一次潛水意外,之後,她也隨他而去。我想,現在的他們,一定幸福地坐在上帝的花園中看星星吧。」

靶覺到她的憂傷,他將她的小手執起,放在自己胸前,似乎想把力量傳給她,「我明白Echo的想法。世間最大的痛苦莫過于長久孤獨地活在沒有愛人的空間。這麼做,或許對她而言,反而是種幸福。沈夢音,如果是因為她的緣故,你才來到撒哈拉與我相遇的話,那麼,就讓我們來續寫Echo的撒哈拉愛情傳奇,讓我們將他們的夢想與愛情繼續在撒哈拉中延續吧,好嗎?」他以堅定的話語向她許諾真心。

為什麼他的話語總能輕易地打動她的心扉,將她從迷茫憂傷中解放出來呢?沈夢音凝視著歐威爾璀璨的眼楮,微笑著點了點頭。是啊,逝者已矣,而他們,還有好長的路要牽手呢。

「沈夢音,看看天上的星星。」歐威爾抬起手指著空中閃爍的明星,溫柔的眼眸煙憎生輝,「我們王國還有個傳說,當天上有流星劃過的時候,如果被地上的情侶看見,他們就會得到神的祝福,一生都不會分離。」

「真的嗎?那我們一定要等到流星出現,因為,我不想與你分離。」她睜大了美麗的眼楮。過了一會兒,「歐威爾。」她抬眼,望進他如星光般璀璨的眼眸。這時她深深地知道,他已經深植心中,再也無法移除。

「嗯?」

「你會不會陪我看一輩子的星星?」她把頭埋在他溫暖的胸膛中,輕輕低語。

「會。」擁有她,他很滿足。

眼淚靜靜地流瀉出沈夢音的眼楮,一種無比的幸福在她心中索繞,這幸福是那麼濃烈、美麗。Echo摯愛一生的撒哈拉啊,這片Echo與荷西一同生活過的土地,即將也要成為她摯愛一生的家園了。

‘為什麼世界要出現撒哈拉?為什麼讓我遇到你?」她感嘆著。在她心中,她始終不明白當初要決定旅游地點時,在眾多的奇山秀水中,她為什麼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撒哈拉,僅僅是因為自己渴望自由的心嗎?還是因為Echo?為什麼當她第一眼看到滾滾黃沙時,心中會傳來一股毫無理由的悸動,仿佛這片土地是她前生熟悉的家園呢’!為什麼當她在沙丘上凝視著遙遠的地平線時,會覺得在這片廣闊的沙漠中有什麼未知的事情在等待著她?

現在,她終于明白了,這是為了歐威爾,因為有他在這片沙漠中等待著她。更多的眼淚留了下來。祝福我們吧,Echo!

天邊劃過一顆流星,似乎為這許諾誓言的一刻留下見證。這一刻,他們在愛情中找到了彼此,卻不知道幸福就猶如一個短暫的夢般易碎。在撒哈拉廣漠的沙海中,他們終將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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