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相信你 第七章
作者︰金萱

離開STARBUCKS之後,池璞失魂落魄得一個人走在街上,飄忽得像抹幽魂一樣。

下午的街道上行人三三兩兩地走著,小鮑園旁一個賣熱狗的小販坐在躺椅上打著瞌睡,公園內則空蕩蕩的,除了成群的鴿子散布于人行道上外,只有落葉偶爾隨風飄揚。

站在路邊看著異常冷清的公園,池璞不知道為何,總覺得自己相當適合待在那個冷清的公園里』于是她穿越馬路走向它。

「啪!啪!啪!」

成群鴿子在她靠近時展翅高飛,瞬間飛離到數公尺以外的地方,使得這塊小鮑園在她的加入後,只有更冷清而沒有更加熱鬧。

看著離她而去的鴿群,池璞不由自主地扯了抹苦笑在唇邊,感覺孤寂。

為什麼她有家人、有朋友也有男朋友,現在卻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這里,甚至于連鴿子都不願意理她?

爸媽現在在做什麼?

小瑤、小彗、喻琦他們那群七星的朋友們又在做什麼?

還有峪衡,他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仍和米歇爾兩人坐在STARBUCKS里談笑風生,而忘了他早上曾經答應過她的,說等工作告一段落之後,會盡早回家陪她的事?

他知道她曾經去找過他嗎?

不,他怎會知道呢,周大哥已答應過,不將他們倆的對話告訴任何人,他又怎會告訴峪衡說,她曾經到公司找過他呢?

不,他不會知道的。

其實他不知道也好,因為如果他知道了,他一定會找她。

但是以她現在的心情,她根本就沒辦法靜下心來面對他。

她無法忘記他所說的「如果妳早死,我絕不獨活」,以及周大哥所說的「Mars如果失去妳,我想他會死」,這兩句話所帶來的驚恐與沖擊。

她知道他們倆是不可能約好了要這麼說的,可是就是這樣她才會這麼害怕,因為如果只有峪衡對她說,失去她他會死之類話語的話,或許她可欺騙自己說,那是他的甜言蜜語。

可是現在竟然連周大哥都說出Mars失去她會死的話出來,她就不可能再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如果她不幸真的走了之後,他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怎麼辦,她現在到底該怎麼辦?要告訴他她得了胃癌的事嗎?

如果告訴他的話,他一定會強迫她接受開刀治療,但是她始終都無法拋開外婆因胃癌開刀過世的陰影,怎麼辦?

她並不是怕死,只是不想拖累所有關心她與愛她的親朋好友,害他們為她傷心、為她忙,最後卻只換來一輩子的懊惱與後悔,就像媽媽一樣。

她也不想毀了峪衡辛苦了這麼多年所追求的夢想,因為她知道,為了她他絕對可以放棄一切所有。

她可是自始至終都將他的辛苦與努力看在眼里、記在心底,又怎舍得他為了她而犧牲過去所努力的一切呢?

如果她幸運地活了下來的話那還好,但是如果最後她仍不幸地與世長辭了呢?叫他一個人要怎麼活下去?

怎麼辦?她現在究竟到底該怎麼做,對大家才是最好的?到底誰能告訴她?

一听見鑰匙開門的聲音,已趨于發瘋的麥峪衡,立刻從沙發上跳起身來沖向大門,並在門外的人用鑰匙開門之前,「呼」的一聲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大門給拉開。

站在門外拿著鑰匙的池璞被突然拉開的大門給嚇了一大跳,在看見站在門內的人時,則是明顯地愣了一下。

「妳跑到哪兒去了?」麥峪衡忍不住激動的心情,朝她低吼道。

在听周全轉述了她說了那麼奇怪的話,又四處遍尋不著她之後,過去這三個多小時他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既驚慌害怕又不知所措,只能不斷地在原地打轉,直到氣絕身亡。

她的失蹤把他嚇壞了,該死!

「四處走走而已。」池璞看了他一眼,平靜地說完後舉步想走進屋內。

「四處走走而已?」她平靜的模樣立刻觸動麥峪衡緊緊壓抑在體內的憂心與怒氣,他在一瞬間怒不可遏地重復她的話,然後攫住她的手臂,將她整個人拉停了下來。「從妳說了那麼莫名其妙的話,又不告而別地離開錄音室失蹤至今,這三個多小時的時間,妳只有這麼一句話可以交代?四處走走而已?」他咬緊牙關,目不轉楮地盯著她迸聲問。

「周大哥跟你說了些什麼?」池璞渾身僵直,心驚地問。

他瞬間瞇起雙眼,銳利的眼神直射入她心底,讓她不由驚悸得微微打顫起來。

「如果有一天妳離開了我,我一個人能好好的過嗎?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緩緩地開口道。

池璞瞬間握緊拳頭,她以為周全答應過她,絕對不會將今天與她的談話告訴任何人,沒想到他不僅食言而肥,還告訴了他。

是天意嗎?是不是老天見她始終拿不定主意,下不了離開他的決心,所以就代替她做了決定?可是她還不想離開他,還想多待在他身邊幾天都不行嗎?

幾天?

別自欺欺人了,池璞,妳根本就舍不得離開他。幾天過了之後,妳會說再過幾天,然後一拖再拖,直到東窗事發再來後悔莫及。

被了,真的夠了!長痛不如短痛,也許是她該下定決心離開他的時候了。

她抬頭看著他,忽然長嘆了一口氣。

「峪衡,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對米歇爾很有好感?」她問。

麥峪衡愣了一下,接著迅速皺緊眉頭。

「不要告訴我,妳今天之所以會有這些莫名其妙,全都是因為米歇爾的關系。我對妳的心意,難道妳會不了解嗎?」

「你從未單獨和剛認識的女人出去吃飯,尤其那個女人還對你有興趣。」

「她是同事,是我唱片未來的行銷總監,難道妳要我因為她對我有好感,就拒絕與她共事嗎?」

「談公事不能在公司嗎?有必要單獨兩人到咖啡店去嗎?」

「所以妳今天這些莫名其妙的舉動,真的就是針對我和米歇爾單獨去喝咖啡這件事就對了?」他突然有種心寒的感覺。

池璞只是冷淡地看著他,靜靜地不發一語。

麥峪衡用力地呼吸,拚命地壓制體內勃發的怒氣。他為了她心急如焚地拋下工作,花了三個多小時的時間在找她、擔心她、憂心她,結果他得到了什麼?

她的懷疑!

其實他並不介意她亂吃飛醋,偶爾發之的醋意反而會讓他覺得高興得意,因為這證明了她是真的在意他。可是這會兒讓他心寒的是她臉上冷漠的表情,就像是在告訴他,她早就認定他有罪了,不管他說什麼都一樣。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為什麼她會變成這樣呢?

她一向就不是一個會感情用事、無理取鬧的女人,即使偶爾和他鬧別扭也絕對不會超過一個小時的時間,可是為什麼這次對米歇爾的反應會這麼大,從昨天到現在都是,這到底是為什麼?

他捫心自問沒有做出任何對不起她的事,一點都沒有,但是到底是為什麼,她的反應會這麼大呢?

難不成她也發現米歇爾在某些神態上和她有點相似,導致他完全拒絕不了她。所以她是擔心他會移情別戀,才會變得這麼不講理?

不對,這根本就說不通嘛,因為他已經有她了,干麼還要去喜歡一個代替品?她應該會想到這一點才對呀。

可惡,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呢?

難不成真像周全所說的,她移情別戀了,所以她才會故意做出這些令他想不通的舉動,甚至還說出那麼奇怪的話來,會是這個原因嗎?

不,絕對不可能,這是最不可能的。他會這麼說,並不表示他對自己的魅力充滿了信心,而是他相信小璞不是那種會用情不專的女人,他相信她。

「妳到底隱瞞了我什麼事,小璞?」他深吸一口氣,壓制住體內的怒氣,很認真地盯著她問。他一定要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你呢?你又瞞著我和米歇爾在外面做了些什麼?」她撇唇道。

「妳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做了什麼?」他瞬間沉下臉。

「你自己心知肚明。」

「我--」麥峪衡胸部劇烈地起伏著,怒氣差點忍不住從胸口散出。「夠了沒?別再鬧了。」他沉聲警告她。

「的確是夠了。」她暮氣沉沉地看著他,然後突然說道︰「麥峪衡,我們分手吧。」

「妳說什麼?」他震驚地瞠大雙眼。

「我們分手吧。」

麥峪衡渾身僵硬,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表情,震驚地瞪著她。他簡直就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

分手?他沒听錯吧?!

「妳再說一次。」他咬牙迸聲。

「我們分手吧,麥峪衡。」池璞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說。

麥峪衡的胸部劇烈地起伏著。她竟然說要跟他分手?為什麼?!就因為他和米歇爾去喝了一杯咖啡嗎?

「好。」他不發一語地瞪著她,突然怒聲吼道,「只要妳給我一個能讓我點頭的理由,我就答應和妳分手。」

池璞掙扎地看著他,怎麼也說不出違背良心,毀謗他對她的深情之類的話。

「和她在一起,你會比較快樂。」她中肯地說。

「妳又不是我,又怎樣知道我會比較快樂?」麥峪衡勾唇冷笑道。「換個理由吧。」

「再繼續和我在一起,你不會快樂。」感覺淚眼似乎就要潰決而出,她低下臉道。

「這種換湯不換藥的理由算什麼理由?」他咄咄逼人,「有本事妳就說出一個能讓我不得不點頭,答應和妳分手的理由!」

「不要逼我。」她低聲求道。

「是誰在逼誰?」

麥峪衡忍不住體內的憤怒,一把攫住她雙肩搖晃地逼她抬起頭來正視自己。

在他憤怒的搖晃下,池璞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來看他,盈眶的淚水再也無處可逃。

以往只要她一哭,不管為了什麼事,他總會手足無措地全面性投降,但是這回見到她的淚水,他卻只覺得憤怒,一股源源不絕的憤怒不斷、不斷地從他受了傷的心底涌現出來。

她竟然說要和他分手?!

「為什麼要哭,開口說要分手的人是妳,妳有什麼資格哭,又憑什麼哭?」麥峪衡怒聲咆哮,握住她肩膀的雙手手指幾乎要掐進她皮肉中,眼中更是充滿了傷痛與憤怒。

一點都不痛,雖然他十指的力道像要掐碎她的肩胛骨似的,但是和他眼中所流露出來的傷痛比起來,這點痛根本就不算什麼。池璞心碎地想。

「說話呀,妳在哭什麼?」他怒不可遏地繼續朝她逼問。

「對不起,我從來都沒想過要傷害你。」她滿是歉意地啞聲說道。

「妳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咬牙切齒地瞪著她。

池璞淚流不止,無聲地搖頭。

他瞪著她,突然想起周全所說的話。

「難道真被周全猜中,妳愛上別人了?」他心寒地問。

池璞頓住。愛上別人?她從沒想過他會有這種想法,但是也罷,如果這麼想能夠讓他減輕傷痛,能夠讓她終于有足夠的理由可以離開他的話,那又何嘗不可呢?

「如果是的話,你願意和我分手嗎?」她抬起頭來,淚眼凝望著他。

「妳真的愛上別人了?」他嚴厲的目光就像兩把利刃,正一吋一吋地刺進她心里。

「對。」她忍痛點頭回答。

「我不相信。」他若有所思地瞪了她半晌,突然緩緩地搖頭道,「妳為什麼要編造這種謊言,為什麼?」

「你可以不相信,但是你若再繼續和我在一起,只會痛苦,無止境的痛苦。」她直視著他說,眼中流露出來的歉疚與痛苦,卻讓人不得不信她所說的話。

「我不相信!」麥峪衡終于激動地怒吼出聲,「今天之前,我們還是那麼的幸福、那麼的相愛,我絕對不信妳可以說變就變,甚至去愛上別的男人,我絕對不相信!」

他大受沖擊的傷心模樣,讓池璞好不容易停歇下來的淚水又再度盈滿眼眶,瞬間滑落了下來。

「峪衡對不起,求你放我自由吧。」她啞聲哭道,「憑你大明星的魅力,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又何苦要我這個已經移情別戀的女人呢?求你讓我走好不好?」

「求我?」他面無血色、表情扭曲地瞪著她,「妳竟然求我讓妳走,為了一個男人?妳真的那麼愛他?」

「我愛他。」她淚眼汪汪地回答。她真的好愛他。

「比愛我還愛?」

「如果真有下輩子,我會連下輩子的愛都給他。」

「竟然連這種話妳都說得出來,哈、哈哈哈……」麥峪衡突然放聲大笑,笑聲中卻充滿了痛苦與悲哀。

池璞的心為此揪痛得好厲害,他的每個笑聲都像一把刀,每一刀都割劃在她心上,讓她痛不欲生。

「好,如果這真是妳要的,我放妳走,放妳自由。」他突然收起笑聲說道。說完之後便直接從她身旁越過,頭也不回地走出家門。

坐在寂靜無聲、昏暗不明的客廳中,池璞茫茫然地望著地板上只剩暗黑影像的行李發呆。

幾點了?天應該快亮了吧。

從他頭也不回地走出家門後,她的淚水便一直沒有停止過。在她整理行李時哭泣,在她等待他回家想與他道別時哭泣,在她始終都等不到他時哭泣。

他為什麼還不回來,這一整晚的時間他去了哪里,會不會是因為不想再見到她,所以才故意外宿不回來?

可是她還想再見他最後一面呀。

她從未因為自己的外表平凡而埋怨過老天為什麼對她差別待遇,明明爸爸、媽媽、哥哥、姊姊都有著潘安之貌、落雁之姿,就唯獨她平凡得讓人嘆息。

對于自己與家人不同的平凡外表,她真的從未向老天抱怨過什麼,但是為什麼沒有出色外表就算了,老天竟然連一個健康的身體都不願給她!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窗外的天灰蒙蒙的,宣告夜即將結束,一天開始的早晨即將來臨。

池璞閉上一夜未眠的酸痛雙眼,終于決定放棄了。

她知道他不會回來了,至少在她離開這里之前,他是不會回來了。

她不知道他是故意的,或是無意的,但是這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反正她都已經決定要離開他了,多看他一眼或少看他一眼又有什麼不同呢?

罷了,她自嘲地一笑,扶著沙發椅背虛弱地站了起來。

一夜未闔眼,再加上從昨天下午之後便滴水未進,她有種虛弱無力的感覺,但是即使如此,她還是要走,因為或許他也跟她一樣一夜未闔眼,等待的就是她的離開。

他不想再見到她了。

自嘲的笑容又再次浮上她嘴邊,她拖起行李走出這間她住了十天下到的家門,反身將門上鎖再將鑰匙丟進信箱中後,拖著行李踽踽地消失在灰蒙蒙的街道盡頭。

天還沒有亮……

借酒澆愁了一整夜,麥峪衡最後是醉倒在酒吧邊的小旅館內,一覺便睡到日正當中。

他頭痛欲裂地醒來,扶著頭呆坐在床上,一時之間,竟想不出自己怎會在這個地方?

驟然之間,記憶有如毒蛇猛獸般迅速地朝他侵襲而來,他渾身僵硬、驚魂未定地在一瞬間猛然跳下床,無視頭痛欲裂的感受,迅速地奪門而出。

他的車子仍停在酒吧旁的停車場內,車鑰匙仍安全地放在他外套口袋內,但是他最想要、最冀望仍能待在原地的,不是車子也不是車鑰匙,而是她。

她此刻應該還在家中吧?她不會一聲不響就這樣離開吧?

他們的分手太過匆促也太過突然,他昨晚完全是因為震驚過度與傷心過度,才會答應她的要求放她自由,但是她應該知道他是絕對不可能就這樣放棄她的。

他愛她,除了她之外,他肯定自己這輩子不可能會再愛別的女人了。

這種說法或許會令許多人嗤之以鼻,但是他了解自己,如果他真是那麼容易動心的男人,這些年來他身邊的人不會一直是她,因為在演藝界里什麼樣的誘惑、什麼樣的美女沒有?但他卻始終沒有心動過,一點都沒有。

他從沒想過自己為何會如此鐘愛她一人,只知道愛她對他來說,就像呼吸一樣自然,就像天生注定了他們倆就該屬于對方一樣。

可是她卻跟他說,她移情別戀地愛上了別的男人?

她說和米歇爾在一起,他會比較快樂。

她說繼續和她在一起,他不會快樂。

她說她從沒想過要傷害他,還為此落淚哭泣。

她還說他可以不相信她移情別戀,但是他若再繼續和她在一起,只會痛苦,無止境的痛苦。

現在回想起來他才發現,她所說的這些話,幾乎全繞在他的快樂與痛苦上頭,而不是她的。如果她真的移情別戀地愛上了別的男人,她又何必管他快樂或痛苦?

愛情是自私的,他不相信一個已經變心的女人會去關心被自己拋棄的男人,除非她仍愛著他。

他愈想愈有可能,也愈想愈驚恐惶惑。

如果她還愛他的話,為什麼堅持要與他分手,甚至于不惜撒謊抹黑自己,也要求他放她自由?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非離開他不可?

離開?

懊死的,如果她的一切所作所為只是為了要離開他--不管為了什麼原因--那麼他還能冀望她現在仍在家里尚未離開嗎?

驚恐、擔心、震驚在同一時間緊緊地掐住他喉嚨,讓他呼吸困難。

她不能走,在他將一切問題厘清弄懂之前不能走。

心隨意動,他瞬間緊踩油門,車子立刻在馬路上狂飆了起來,並在他所能辦到的最短時間內回到家里。

推開大門,家中客廳內一片靜謐,他不敢多想立刻朝臥室的方向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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