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言听計從 第三章
作者︰決明

炳士奇,聰明機靈,會選擇性服從主人的命令,你叫牠往東,牠會考慮東邊的狗糧好吃還是西邊的骨頭誘人,如果是骨頭得勝,很抱歉,牠是會違逆主人的。換言之,牠是只順從自己心意更勝主人的狗,自我意識相當高。

賀世祺不是一個听話的人,即使當日他表面上答應了滿意,要維持這種讓她很放心的相處模式,心里卻從頭到尾沒做那樣的打算。

尤其在他發現,她的出現總是簡簡單單、輕輕松松就撫順他的情緒,有時只是一句話,有時僅僅就是一記笑靨,哪怕那天他接到幾百通打來狂罵他的電話,心情惡劣到快要撐爆滿額的青筋,她一竄入眼簾,他腦中會立刻變成一片空白,那些壞心情全被抹干淨了。

她以為他是被她帶來的食物收買,一有得吃就安靜下來,實際上他是被她安撫下來的。

這女人,真不可思議。

扁是坐在他屋子里,都讓他有種想依偎過去的念頭。

「給妳。」

「唔?」滿意張手接住賀世祺拋給她的東西,還來不及反應,他又有下一步動作。

「密碼是--」他念出一長串密碼,也不管她有沒有听懂消化,徑自坐在她搬來的座墊上喝她泡的紅茶。

「等等、等等,這是金融卡……」

「不然它長得像光盤片嗎?!」賀世祺拉開老是咬住他褲管不放的小炳士奇,將牠拋滾到幾尺遠的廚房,不一會兒,牠又跑回來,狗牙一張,繼續在他褲管上烙齒洞及抹口水。

「不是呀,你給我金融卡干嘛?」

「妳每天弄這些吃的喝的,不用花錢嗎?那張卡拿去用,要提多少就提多少。」他不想加重她的負擔,一個幼兒園老師能賺多少,要養活自己外加一條小瘋狗,哪有太多閑錢再養他?

死狗!牙齒癢不會去咬行道樹嗎?!

「這種東西怎麼可以交給我?!你不怕我卷款潛逃嗎?!」

他冷笑,那神情彷佛在說︰妳敢嗎?

「關系到錢的事,你要再小心一點,哪有人把卡和密碼隨便給人的?」滿意以為他帳戶里的錢應該沒多少,了不起個把萬塊而已,不是會讓人起貪念的天大巨款,所以才放心讓她動用。

「當然是模透了妳的為人,知道妳不是那種人,才把我身上全部的財產都交給妳,這有什麼好懷疑的?」賀世祺拿出塑料袋里的布丁蛋糕,瞧瞧袋子,又瞧瞧寶寶,他終于笑了,在寶寶發覺他的意圖之前,大手一撈,將小狽裝入塑料袋里,只露出一顆狗腦袋,其余四肢尾巴都綁在塑料袋內。

呀哈,這招真該早點用。

笨狗是屬于不可資源回收的廢物,放進焚化爐隨便燒一燒就好。

「嗚汪汪汪!」

「我有把牠的籠子搬過來,你干嘛又欺負牠啦!」滿意搶在賀世祺打開垃圾簡要出清「垃圾」前救回心愛的寵物。

沒錯,滿意將狗籠子搬來他家陽台,不只是狗籠,還有狗碗、狗糧、狗玩具,然後他的屋子里也多出一組便宜沙發、抱枕、書櫃、電視,櫥櫃上一應俱全的油、鹽、醬、醋、鍋碗瓢盆、紅茶綠茶烏龍茶、咖啡女乃茶阿華田,飯廳一角的三層櫃上有餅干海苔洋芋片,放得滿滿的。

他的屋子已經不再空曠,開始有了「家」的感覺,與他以前住的那個家全然不同,華麗昂貴的水晶燈被日光燈取代,真皮沙發換成只比普通木質座椅多出一層劣質海棉的折疊沙發,連咖啡都只能喝糖粉比咖啡粉還多的三合一隨身包,卻更加溫暖。

「這條狗太惹人厭,把牠關起來也難泄我心頭之恨。」賀世祺與寶寶互瞪,一邊發出幼犬無力的低狺,一邊進出人類不甘示弱的沉咆。

滿意噗哧一笑,不小心月兌口而出︰「你們兩個好象喔!」

賀世祺瞇眼掃來寒光,「妳再說一次?」

「呃……」完了,她踩到賀世祺的痛處了,她竟然說他和他目前最嫌惡的生物很相似,他一定不會饒過她的。

「妳再給我說一次!」他逼殺過來,即使褲管又被那條只剩腦袋活動自如的小瘋狗咬住,也拖不住這名對著牠家女主人惡聲惡氣吼叫的臭男人。

「哇--」滿意尖叫著跳開,跑給他追,但是兩人腿部長短相差將近一倍,她賣命跑兩步,他只要半步就足夠,所以她才跑到沙發旁就被他逮住。

「再給我說一次!」

「不像不像,一點都不像!」她忙搖頭。

「欲蓋彌彰嗎?」哼哼。

這叫屈于婬威好不好?滿意在心里咕噥。

「我收回我的話,你跟寶寶一點都不像,雖然你們睡覺都愛卷被子,被吵醒時脾氣都很不好,一踫到食物就乖巧安靜下來,當人家沒空理你們的時候,你們硬是會用各種把戲來吵著要人注意,寶寶是會一直號叫,你也一樣。」

看到他挑眉,一副「我什麼時候干過和那條小瘋狗一樣愚蠢的事」的困惑樣,滿意替他解惑。

「就是昨天,我只不過去洗個澡,你不是在自己家的陽台一直叫我嗎?害我早上還被好多鄰居圍起來問。」就為了問她,她將他那件洗好的內衣收到哪里去這類小事。

「問什麼?」她的小嘴一張一合,看起來好誘惑人。

「問你呀,誰教你都不和人打交道,大家對你很好奇,纏著要我說說你這個人。」

「那妳怎麼說?」

滿意有點想用沉默干笑來打混過去,但她的算盤打得太響,響到讓賀世祺一眼看穿,他不介意跟她耗時間,反正他們現在的姿勢他還頗滿意--她被他捉在胸前,雖然不是整張臉蛋塞填在胸口,她淺淺的呼吸還是靠他靠得好近,從他圓領汗衫中透進胸腔,熱熱的,很舒服。

「我當然是挑你的好話說呀。」

「例如?」

「長得帥。」只是很凶。「身材高挑。」所以壓迫力十足。「眼楮很漂亮。」所以瞪起人來更有威嚇感。「有點怕生。」所以很難親近。「處事小心謹慎。」所以處處防人。「要按他家門鈴最好是下午。」省得早上去捋到起床氣超暴烈的大狂獅鬃毛,被咬也是活該倒霉。「最好的見面禮是食物,熱的比較好,他不喜歡吃冷掉的東西。」挑食,食量又大。

「妳說出口的听起來都很正常,可是妳每說完一句,嘴唇在哪邊蠕呀蠕的說什麼小人嘀咕?!」看嘴形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話!

「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我絕對沒有說你壞話。」

「我也不希罕妳對其他人說什麼好話,反正我不會和他們有所往來,要是他們再問起我,妳能將我說得多壞就有多壞,要他們有多遠就離我多遠,省得要麻煩我陪他們耍那套人際關系。」

他從一開始就是這種打算,不要有任何朋友,更不想認識鄰居,他要一個人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好好的、安靜的、不被打擾的思索一些事,一些……他該如何抉擇的事。

雖然她的出現是突發狀況,打破了他的某些設限,不過例外只有一次。

「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多認識一些人對你又沒有壞處。」

「當然有。至少我很討厭被打擾。」見她又想對他發表「朋友是無價珍寶,遠親不如近鄰」這類的長篇屁話,他干脆拿回主導權,轉移話題︰「密碼記住了沒?」他問的是那張金融卡。

「有、有點忘了。」

他就知道。賀世祺賞她個白眼,再重復一次,滿意跟著他念了幾次,越念越熟悉、越念越順口。

「呀!密碼是你的生日,對不對?」

「對。」懶人用密碼,出生年月日,最容易被破解的危險密碼。

「和我哥同一天,很好記,我記住了。」

「妳有哥哥?」

「嗯,我家就我和我哥兩個小孩,一家四口。」

「我還和樂融融哩。」

他滿不在乎的嗤笑,讓滿意想起了他的家庭情況,有些懊惱自己在他面前提到家庭的幸福美滿,感覺像是在炫耀,但她真的沒這種惡劣的想法,只是一時無心。

「對不起……」

「妳在對不起什麼?!我就知道,剛剛煮給我吃的那碗面里加了什麼不該加的東西,呀?!」他作勢要捏她軟女敕女敕的臉頰。

「才不是!我的意思是……那個……」

她不用說他也知道,這小妮子,何必介意這種小事?

「妳的家庭幸福快樂跟我現在無家可歸八竿子打不著邊,不是妳幸福多一點我就會不幸多一點,道什麼歉呀?!」他故意弄亂她的發辮,笑意爬滿他的雙眸。「妳就繼續幸福下去吧。」

他一點也不會嫉妒她,更不會覺得當她笑得幸福時是扎眼的。

「妳家人是不是也都像妳這副德行?」

「什麼意思?」

「單純的笨蛋呀。」什麼樣的家庭養出什麼樣的家伙。

「少亂講,我家人都很好的!」

「我沒說妳這種德行不好,很可愛呀。」沒煩沒惱的快樂。

「我家倒是真的沒遇過太戲劇化的大事,我們的日子很平淡,所以變成單純的笨蛋也很正常吧。」

「真好。」他由衷地說。

他也希望有「平淡」的生活,平平淡淡,無波無浪,不要驚濤駭浪,如涓涓細流就好。

她看著他,他回她一抹笑,笑中有同等的鼓勵,讓她掃卻陰霾。「嗯,真好。」

滿意今天要上課,雖然只有半天,不過她和另一名老師留下來將小朋友玩的玩具全部清洗干淨,忙到下午兩點半,正好趕上巷口面包店的面包出爐,她挑了兩袋,現在多了賀世祺一張嘴,該買的東西數量都得兩倍兩倍往上加。

是不討厭這種感覺啦,只是她自己也有察覺,她的行為已經超出關懷鄰居太多太多了,她雖然有點小博愛,卻不至于泛濫到連自己都無法收拾的地步。

那天,他才剛搬來,她心里好奇新鄰居是怎樣的人,所以從自己的屋里往他家看,想瞧些端倪。隔著窗戶,她看到他坐在陽台,抽著一根又一根的香煙,隱約可听見在咒罵什麼,一手爬梳著頭發,手臂遮住他半張臉孔,一手狠狠握拳--就只是那樣的一幅畫面,她竟然鼻頭一酸,幾乎有股沖動想要跟他說說話、想要安慰他。

她接近他,是帶有目的。

幾天之後,她終于找到機會,也鼓起勇氣,主動與他攀談,雖然早有準備會得到他的冷睨及不友善,但她的堅持死纏似乎收到成效。

他現在會對她笑,也會和她天南地北閑聊,對她的戒心一點一滴撤除,這是好事吧,嘻。

「對了,要記得領一些錢去幫他挑衣服,他總是要去找工作吧,正式一點的襯衫和西裝褲是一定要的。」滿意買完面包,先繞去提款機領取家用,插卡,嘴里默默念著密碼,手指上的動作也沒停。「嗯……先查余額,萬一里面連一千塊都沒有就不能領--咦?!」

滿意一毛錢都沒有領,握著金融卡的雙手還在微微發抖,她急急跑回賀世祺家里,用他給的備分鑰匙--她本來不收的,可是他堅持塞給她,因為他痛恨早上必須爬下床替她開門,干脆給她鑰匙最省事--打開鐵門,嘴里正要喊他,卻看見他躺在客廳地板上,腦袋下墊著抱枕,一旁的筆記型計算機已經進入省電模式,他閉著雙眼,像個貪睡的孩子,一點也沒被她驚醒,寶寶仍是咬住他的牛仔褲管不放,只是睡得和他一樣熟,狗腦袋枕在他的腳踝上,平時劍拔弩張的一人一狗竟也能和平相處。

滿意著迷且不忍心破壞這樣的祥和,所以她放輕動作,躡手躡腳掩上門,將所有音量降至最小,就算她被金融卡里顯示的巨款嚇到不知所措,那也不及讓賀世祺與寶寶好好睡覺更重要。

「個,十、百、干、萬、十萬……」再上去的位數雖然知道怎麼數,但是滿意這輩子看過的最高金額僅止于六位數,再進階就太陌生,何況還是比進階更進階的數字。「他竟然放心將這麼多的私房錢交給我處置,就算我不吃不喝好幾年也不見得能賺到里面數字的一半吧?不行,我要把卡片還給他,要是帳戶里的錢有什麼閃失,把我賣掉也賠不了。」

就在滿意握緊手上的明細表,作下決定的同時,又快又狠的門鈴聲響起,叮咚叮咚叮咚叮咚毫不間斷,顯示按門鈴的人毫無耐心,甚至從門鈴的急促能听出門外來者的不懷好意。

太沒有禮貌了!

滿意跳起來去開門,想阻止囂張的按鈴方式吵醒賀世祺。她打開門,就見門外站著一名怒氣沖沖的中年男人。

「你要找誰--」

「讓開!」中年男人沉聲一喝,他身後的另一名男人便上前將發愣的滿意撥到一旁,讓中年男人登堂入室。

「你們--」滿意完全來不及阻擋他們,更別說問出他們的身分與來意。

一只長腿橫亙過來,正好踩在牆上,形成屏障,擋住門口,褲管上當然還叼著一條小小炳士奇。

「進別人家前,不用問問主人準不準你們滾進來嗎?」賀世祺醒了,誰在那種火氣十足的按鈴聲下還能維持熟睡?又不是吃了安眠藥的豬。

「這里算是一個家嗎?!看起來只比倉庫好一點點!」中年男人毫不客氣地批評。

「沒人請你到『倉庫』來。」賀世祺冷淡的撇撇嘴。沒想到住處竟然輕易被查到,他以為自己已經夠小心了。

「若不是我請不動你回家,你以為我愛來嗎?!看看你住的是什麼地方?!你房間的浴室還比這里大上幾倍,你住得慣嗎?!逞什麼強?!賭什麼氣呀?!馬上跟我回去!」中年男人伸手去捉他。

「我不會回去!」賀世祺掙開他的手。

「你這孩子脾氣為何這麼倔?!我都親自來請你回去,你還不滿意嗎?!」中年男人拉下老臉。

「我從頭到尾沒听見半個『請』字。」賀世祺作勢掏掏耳。

「我的行動還不夠明顯嗎?!」難道要他三跪九叩才叫明顯?!

「我倒認為你攆我離開賀家的行動更明顯。」尤其是當日立刻將他從副總裁刷下成為襄理,以血統來取代他的努力。從那天起,他就明白中年男人的真正心意,現在八成是正牌的賀家少爺沒本事穩坐副總裁的位置,才會想要找他回去收拾殘局。

「滿意,妳要去哪?」賀世祺雖然和中年男人在說話,但目光時時投注在滿意身上,所以當她一臉躊躇,考慮該不該離開現場讓他與中年男人好好談話時,她才剛挪動一步,他就輕輕扯住她的手臂。

「你們在談正事,我還是回避一下比較好,我先回去了。」雖然她很想多知道關于賀世祺的事,但不是在這種像爭吵的情況下了解。

「妳到我房里去等等,我馬上就打發這兩個家伙走。」

「可是……」滿意遲疑,心想兩人的住家那麼近,等他談完正事她再過來就好了呀。

「留在我的屋子里。」

他的聲音在細細央求,雖然表情不像,但是她听出來了,也教她拒絕不了。

「好、好吧。」滿意點頭。

「不但住的地方變差,連挑女人的品味也退化這麼多,你女朋友麗蓮比她美上幾千倍。」中年男人听見賀世祺用著天差地別的溫柔口吻對滿意說話,對他卻是冷言相向,心里一不暢快,嘴巴也跟著惡毒起來。

「喔?你是說那位一得知我不是血統純正的賀家少爺,立刻月兌掉高級套裝跳上正牌賀少爺大床的名媛淑女嗎?」冷冷哼笑。

房間門帶上之前,滿意只听到最後這兩句對話。

她在他房里踱步,隱約還有幾句咆哮聲從客廳傳來,但內容說些什麼無法完全听清楚,她猜測著中年男人的身分、猜測著自己听到的片段拼湊起來會是個怎樣的故事、猜測著那個叫麗蓮的女人有多麼多麼的美麗……

「比我美上幾千倍?這種說法太抽象了,我這種長相再美上千倍會是什麼模樣?眼楮更大?鼻子更挺?嘴更小?臉形更像鵝蛋?」滿意擠眉弄眼的,無法否認自己很在意中年男人的那句話。

要是有一個條件與她相去懸殊的美女跟賀世祺交往,表示他的眼光就是那麼高,他會覺得像她這種等級的女生好看嗎?她雖然長得白白淨淨,但只能算中下等的美女--這輩子從沒被夸獎過美麗,最勉強套在她身上的字眼就是「可愛」罷了--在他眼里,她恐怕未達標準吧?

所以他才會覺得她適合他的屋子,而不是適合他?

滿意好沮喪,因為這樣的自知之明跌坐在他床上,更因為發現自己的沮喪而吃驚。

「我……怎麼會這麼在意呢?」她捂住臉,悶著聲音。

很多事情,當不去想它時,它就會被輕易粉飾,就如同她,一直不去思索她對賀世祺的感覺,粗心的忽略掉心里的莫名悸動,從來就沒去深思探索,以為她的關心僅是對鄰居的關心……

「滿意。」房間門被打開,賀世祺站在門口。

「呀?」滿意攤開覆住小臉的手掌。

「妳買面包回來當下午茶嗎?嘿,我喜歡吃咸蔥口味的,妳果然沒忘記。」他挑起咸蔥面包,也給她一個蛋塔,真弄不懂她怎麼如此愛吃甜膩膩的蛋塔。

「他們走了嗎?」客廳已經安安靜靜,沒听到動靜。

「走啦。」

滿意看他臉上表情輕松,完全沒有爭吵過後的面紅耳赤,心里安心多了。

「你們都談妥了?」

「談個屁呀,他只會從頭到尾罵些听爛的廢話,手機里沒罵夠,當面再來罵一次,理他哩。那男人是我爸。」都忘了跟她介紹一下。

她猜也是。

「他好象很希望你能回去……雖然他不是你的親生父親,但是那也不是他的錯呀,我看他還滿疼你的。」她小心翼翼地措詞,畢竟她是局外人,不能明白賀世祺的心思,更不能假裝自己好象很懂似的開導他。

賀世祺在床邊一角坐下,有一口沒一口啃掉面包,回望著她時,他緩緩笑了,這種感覺,就像是他父親找上門來,他原本應該會和他父親爭執發火,在他父親被他氣走之後,自己也憤怒得不知如何傾泄,但有她在,他就能心平氣和地笑著、說著--

「我可以感覺到他還是希望我回去,畢竟在這之前,我是他唯一的兒子,他確實將所有心思都花在培育我上頭,給我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環境、最好的一切。我成為他的兒子,自然也知道自己該擔的責任,我從小到大的努力,都是為了賀家,我不僅僅要幫他管理產業,我有更大的野心,要將賀家現在所擁有的以兩倍、三倍甚至十倍以上無限擴展,但是有一天,他們告訴我--錯了,抱錯了、養錯了、認錯了。」

他的努力,在那一刻,全部化為烏有。

「那種滋味,真的很干。」賀世祺說出他對整件事最貼切的用詞。

「……你怎麼在淑女面前說髒話?」

「那改說︰很不『通體舒暢』。」這樣文雅多了嗎?哈。淑女?哈哈。

听起來還是怪。「但你父親還是當你是他兒子,你們說不定可以維持現況,你繼續當賀家的一分子,我相信你父親會很樂意接受吧?」幾十年的親情不是一句抱錯就能抹殺的,人是感情的動物,相處久了自然會舍不得。

「這不是單純一個家庭的問題,另一邊抱錯小孩的家庭,他們失去一個兒子,難道不會想找回親生兒子?」他淡笑提醒。

「你是說你的親生父母……」對了,現在不僅是賀家的事,還要考慮另一個家庭。再說,他們怎麼可能會願意兩個兒子都給賀家?那對他們也不公平。

「我不知道他們是誰,我也還沒決定要不要回去認他們,不是因為我舍不得賀家的財富或物質享受,而是對我來說,他們跟陌生人沒有差別,說什麼親情濃于水,實際上不會有距離才有鬼--」

「發生這種認錯的事情,他們也不樂見吧,可是你說那位正牌的賀少爺已經回去和你父親相認,那麼他們應該會急著想找回你。」

他點點頭,也同意她的想法。

「但有很多事,我都還沒作下決定,我還沒選擇好。是要回去賀家和正脾少爺爭寵,用本身的能力將賀氏搶過來,反正血統純正和血統不純正的兩派斗爭也不稀奇,好象血統不純正的那方一定要要一些下流手段才像在盡義務;再不然,就安安分分回去那個我完全不熟的家庭,乖乖去學習做別人的兒子,我還在思考。妳認為呢?」

呀?問她?

這種事情太復雜了,她偏頭思考,一會兒沉吟,一會兒默想。

「我也不會作決定,反正你就挑會讓你高興的決定就好啦,如果你想去爭或是選擇放手,只要那個決定能讓你笑,那就是對的決定吧。」

「就知道妳給不了什麼有建設性的意見。」賀世祺笑覷她,故意給她一記睥睨眼光,但眼神溫柔。

「我本來就不擅長思考太艱難的問題嘛。」

「不過妳把問題變簡單了。」她要他摒除其它考量,不用擔心任何一個人的想法或意見,更母需在乎任何眼光,只要他覺得快樂,就去做。

「有嗎?」她自己完全不覺得。

苞她解說清楚太累了,他剛和老爸吵完一架,沒太多腦力做這種苦差事。

「對了,我剛剛開門進來的時候,妳在床上捂臉申吟什麼?」肚子痛喔?

「你听到了?!」滿意瞠著圓圓大眼。

「沒听得很清楚。」只听到什麼在意不在意的。

「沒听得很清楚就算了,不要問了。」她揮揮手,不自覺抿緊嘴。

她越是要他別問,他就越是好奇,尤其她突地扁著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讓他跟著正色起來,拍掉手上的面包肉松屑,朝她靠過來。

「妳的表情有鬼。」

「沒有啦。」

「是不是因為我老爸對妳不禮貌?別太介意,有錢人的眼楮都是長在頭頂上的,我保證,他今天的態度還算彬彬有禮。」要是真想見見什麼叫有錢人的嘴臉,一定要去看看賀氏企業的會議報告,賀總裁罵人像在罵狗一樣。

滿意沒說話,只是蠕蠕雙唇。

「還是他那句我挑女人品味變差的嘲諷?」

猜中。

「……那個麗蓮,很美?」她掙扎良久,還是問了。

「說腰是腰,說胸是胸,臉蛋五官精致完美,不管任何人看她,都不得不承認她美。」賀世祺實話實說。

「真的比我漂亮千倍?」

「不。」賀世祺連思索停頓的半秒鐘都沒有,「萬倍。」

「你--」

可惡!決定和他老死不相往來了!

滿意忿忿地從他床上躍起,快步捉起老當他褲管是玩具咬的寶寶,抱在懷里就要走人。

「嘖,說實話也不行嗎?」賀世祺手長腳長,輕輕松松地扯回她,「我要是現在睜眼說瞎話,哪天妳親眼見到麗蓮時,不就立刻知道我滿嘴謊言嗎?」

麗蓮是真的比滿意美,有眼楮的人都不會否認這個事實,一個是女人,一個是女孩,韻味上就差了一大截,難道要他昧著良心說假話?

「不要拉我!我要回去了--」滿意想掙開他的箝制,可惜他的手掌太有力,輕而易舉就牢牢鎖住她。

「不管是誰和麗蓮相提並論,都會被她比下去,妳不用自卑呀。」以上的所有評比都不針對她一個人發表,甭對號入座。

「我、我才不會自卑咧!我長得也夠可愛的,我自己很滿意就好!」她不想輸,只好很無恥的替自己加分。

她腮幫子氣鼓鼓的、紅通通的,眉頭糾得死緊,視線偏到另一邊不去看他,薄薄的氤氳籠罩著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眼睫毛的陰影像是一大片的烏雲,只要再累積一些,眼底的雨水就要傾盆而下。

「我老爸說得對,我看女人的品味真的變差了。」他撫上她的臉頰,逼使她不得不看他--或許說怨慰的「瞪」他更合適。「我竟然覺得……」

「……」她用力瞪他。

「妳比麗蓮美。」

說完,他在她鼓脹的臉頰啾了一記。

滿意怔得無法做出反應,只能讓他得寸進尺在另一邊臉頰補上第二個唇印。

「真的,妳美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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