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婦產科 第3章(1)
作者︰凱琍

周三上午,謝佳馨第三次向如意婦產科報到,自從那次「棉條事件」,她對林書弘的景仰之情連跳三級,決定這輩子都要指定他做婦產科醫生,還希望有機會讓他接生幾個孩子。

仔細想想,此君長得不賴。個性認真又體貼,比起她的相親對象好太多了,只可惜他硬邦邦的像塊木頭,似乎誰也無法點燃他的熱情,她也不認為自己有這本事。如果他喜歡的真是男人,那就祝福他找個好伴侶,那天在他家雖沒仔細觀察,卻看到浴室里牙刷只有一把,應該是過著單身生活。

如此好男卻小叔獨處,難怪護士阿姨都替他感嘆,實在暴殄天物啊!

幣了號,走進診療室,謝佳馨主動招呼︰「醫生好!」

听到那明朗的聲音,林書弘對她微微一笑。「有沒有好一點?」

「有神醫出手,當然是好得不得了。」她自認兩人已算是朋友,說話也隨興起來。

他挑起眉,仍是平靜微笑。「我得再做一次檢查。」

「OK!」她答應得輕松,過去把內診當行刑,現在只是小菜一碟,盡避上吧。

小房間里,林書弘戴上手套,里里外外仔細檢視,點個頭說︰

「已經完全恢復了,恭喜。」

「都是醫生妙手回春,多謝啦!」

內診沒一會兒就結束,兩人都回到辦公桌前,林書弘做了個暫時結案的記錄。

「以後只要注意保健和預防,有問題再過來就好。」

「是,謝謝醫生。」

就這樣,不用拿藥也不用約診,醫生和病人都皆大歡喜,她想到要請他吃飯的事,卻不好意思在護士阿姨面前提起,要不然回家後打電話給他?但看他表情平靜如常,會不會根本沒放在心上?

走出診所大門,她忽然想再生個什麼病,才有借口回去看醫生,怪了,她怎會有這種怪念頭?之前她不是百般無奈的走進婦產科嗎?為何現在變得依依不舍?

她一邊胡思亂想一邊騎車回公司,照樣趕上午休時間,照樣只見張智淵留守。

「姐,你連續三個星期都在星期三請假,是不是在賺什麼外快?」張智淵好奇問。

「我去看醫生。」她懶洋洋的打開愛媽便當,沒什麼胃口。

「看什麼醫生?你去整容?可是看不出來耶。」他盯著她那張臉,怎麼看都一模一樣。

「去你的,長得漂亮就了不起啊?」她氣得牙癢癢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既然讓你發現了我的秘密,現在我只好殺人滅口!」

「救命啊!」他臉色一變,大聲呼救。

她盯著他長長的睫毛、粉紅的嘴唇,心想X的,這小子連呼救的時候都這麼妖艷,自己卻是尋尋覓覓找不到一個好郎君,老天爺你可以再不公平一點!

她忽然覺得沒力,放開他說。「自己去撞牆吧!若在古代你一定被當成女扮男裝,還會被賣到青樓去當花魁,讓一票美男子競標你的初夜!」

「人家可是賣笑不賣身,很有節操的。」張智淵喘了幾口氣,眯起那雙桃花眼,笑嘻嘻的說︰「姐你別生氣了,你是耐看型,我是驚艷型,說起來還是你比較強。」

「哼!」人比人氣死人,她懶得回應。

「拜托別氣啦,要是長皺紋就是我的罪過了,怎樣?相親的事有沒有進展?」

自從上回她說溜了嘴,讓他知道她去相親的事,這小于就成天追問不停,難得她也有紼聞可報告,可惜不是什麼好消息。

「有留電話但是沒連絡。」相親後已經過了五天,看來應該是沒下文了,不過說也奇怪,她居然沒有太失望,仿佛早料到這結果,有些人注定就是無緣吧。

「怎麼會這樣?那家伙真是瞎了眼!」張智淵嘟起嘴,替他的好姐姐抱不平。

「沒關系啦,要找到對的人,就得先把錯的人淘汰。」她說得強顏歡笑,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有問題,為何老是沒人愛?就算是爛桃花,來個追求者也好,她的女性虛榮心很需要被灌溉。

他模模她的頭,忽然改變兩人關系,把她當小妹妹安慰,「一定會有個好男人是專屬于你的,情場暫時失意,職場一定得意。

等一下要開會,大家都要提案,你準備好了沒?」

「吼,怎麼不早說?」這下慘了,她毫無準備呀!

午餐時間就在絞盡腦汁之間度過,很快的同事們都回來了,讓人昏昏欲睡的會議也隨之展開。

主編大人在座,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好不熱鬧,百家爭鳴就為給上司好印象。

謝佳馨一心只想裝死,低著頭假裝做筆記,卻听主編大人閑閑的拋來一句︰「佳馨,你今天怎麼這麼安靜?有沒有什麼好主意?」

「呃……」抬起頭只見眾目睽睽,腦殘如她能說啥呢?

張智淵出面替好姐姐解圍。「我先提一個吧,現在大家對整容都比較能接受,不如出一本相關書籍,尤其是微型整容,很多年輕人都在做,網路上也有熱烈討論。」

「整容?讀者群會不會太小?」主編皺眉間。

謝佳馨一听就暗罵,這個臭小子,美其名是救援,其實是在虧她吧?

「報告主編,我有更好的主意,大家都知道女人是最大消費者,而女人這輩子難免要走進婦產科,除非都不生怪病也不生小孩。我們應該出一本婦產科入門書,讓女人不再害怕就醫,更懂得珍惜自己的身體。」

主編一听眉頭就開了。「你怎麼會想到這麼好的點子?」

「沒什麼,就平常愛觀察人生百態而已。」該謙虛的時候還是要謙虛。

「嗯,那你要找誰來寫這本書?」

「網路上最受推崇的如意婦產科——神醫林書弘。」她拿出皮夾、抽出名片,一臉得意昂揚。

太好了,這不就有借口打電話給他,又能請他吃飯,又有合作機會,她出運了!

為何憂郁的心情一掃而空,為何有種蠢蠢欲動的期待,她該不會喜歡上他了吧?不不不,絕對只是純欣賞,想做個朋友而已,畢竟那根木頭很難點燃呀……

「哈羅!我是謝佳馨。」

「你怎麼了?」接到這通電話,林書弘有些詫異,昨天才看完診,今天她就出問題了?

謝佳馨呵呵笑了兩聲。「我好得很,只是想請你吃個飯,順便問你想不想出本書?」

「啊?」他是醫生不是作家,她打錯電話了嗎?

「拍謝,之前沒有自我介紹,其實我在出版社當編輯,我們想出一本關于女性健康的書,我第一個就想到神醫您啦!」

「原來如此。」他很意外她是個編輯,不是說她沒有書卷氣,只是……稍微活潑了點。

「你給我的那份資料是你自己寫的吧?文筆通順,表達清晰,不出書怎麼對得起婦女同胞們?不如我們見面詳談,你說怎樣?」

「嗯……也好。」他從沒想過要出書,不過站在推廣正確觀念的立場,應該算一件好事,跟她相處的感覺也很輕松,他沒有理由反對。

「很勉強嗎?還是你很忙?」她緊張的問。

「不會,我不忙。」他除了工作之外都很閑,朋友們大多已成家,爸媽又遠在台東,連唯一的弟弟都要結婚了,她的提議可說是天降甘霖,應該能滋潤他無味的生活。

「耶……太好了!」她歡呼起來。「我們一定會合作愉快,創造出版界奇跡!」

「嗯。」他不懂她為何如此興奮,難道他們出版社很久才出一本書?但很奇妙的,他的心情也隨之輕快起來,這女人雖然出事率頗高,卻有讓人如沐春風的本領,兩人約在當天晚上踫面,林書弘只上班到五點半,一看完診就開車前往餐廳,這家餐廳他們倆都知道地點,因為他曾在里面的廁所幫她做檢查,一想到此他就忍不住偷笑。

他來得太早了,但他不在意,不知多久沒跟女人一起吃飯了,認識謝佳馨是他的幸運,平淡生活是該有些改變。

他手邊帶了一個文件袋,里面是這幾年來他寫的健教資訊,這會兒剛好可以看看,希望派得上用場。

六點半,謝佳馨匆匆趕來,神情慌張說︰「抱歉、抱歉,沒有等太久吧?」

「別緊張,是我太早到了。」他看她應該是下班後趕來的,頭發有點亂,衣服有些皺,眼神卻是閃閃發亮。除了生病不舒服的時候,她似乎隨時都充滿朝氣,那種耀眼的生命力,可能就是他最缺乏的東西,也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吧。

她坐下後撥了撥頭發,又喘了口氣才說,「盡量點、盡量吃,今天包在我身上!」

服務生來了,林書弘點了最便宜的特餐,既然她堅持要請客,他只能這樣表達謝意。

謝佳馨倒是沒注意這細節,兩人都點好餐後,她就導入正題。「林醫生,你會答應幫我們寫書吧?」

他心中已有一大半是願意的,但想先了解一下,「怎麼會突然想出一本關于婦產科的書?」

「當然是因為我的親身體驗呀!」她端起杯喝了一大口水,雙眼更加明亮。

「我相信有很多人跟我一樣,對于看婦產科又排斥又害怕,不如就來寫本入門介紹書,正所謂知識就是力量,可以破除迷信和恐懼。」

「你確實是個好例子,你的想法也很正面。」他再次確認了一件事,認識謝佳馨是他的幸運,過去他對病人也常覺得無力,卻沒想到要出書來改善。

「那就要拜托林醫生多幫忙了,出了這本書,不知有多少女人會感謝你。」

「你真會說話。」

「哪有?我是實話實說,我真的很崇拜你,網路上對你們診所有很多好評,出書後你一定會有更多支持者,說不定可以組成後援會呢!」

他但笑不語,這女人可以把死的說成活的,幸好不是惡意的那種,就是小聰明和小可愛。

如果沒有五年前那次悲慘的分手,如果沒有五年來日漸自卑的心理,或許他會努力做點什麼,讓自己能常看到這張笑臉,可惜人生沒有如果,只有如此……服務生送上兩人的餐點,謝佳馨已經餓壞了,毫不客氣的拿刀叉進攻,林書弘吃得沒有她急,一口一口慢慢咀嚼,講究養生之道。

「醫生,你為什麼想做婦產科醫生?」她很快吃完一半,沒那麼餓了才問。

「我家族中有很多人當醫生,我從小耳濡目染,也對醫學有興趣。」他停頓了一下,想起年少往事,「我祖母因為子宮頸癌而過世,那一年我十八歲,剛考上醫學系。」

「抱歉……」她差點被濃湯嗆到,怎會踩到他的傷心處,真蠢!

「沒關系,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當時我只知道自己要當醫生,但還沒確定要選哪一科,祖母的過世讓我不定了決心。」

「你祖母一定以你為榮,你真的是個好醫生,我可以給你掛保證!可是我不太懂,你為什麼不到大醫院當大醫生?」她以為醫生都會想爬上白色巨塔,當大醫院的大院長多神氣呀。

「大型醫院往往人事復雜,我不太喜歡交際應酬,自己開診所比較單純,這兩年我請來廖醫生幫忙,自己也有了休息時間,這樣簡單的生活才適合我。」

「你真懂得過日子,我听說醫生因為太過操勞都會短命,看起來你應該會長命百歲。」她眨了眨眼,崇拜之情更加明顯。

林書弘一听卻是苦笑,百年孤單也太苦了吧?他搖搖頭,轉移話題說︰「你呢?為什麼想當編輯?」

「因為我只考得上中文系,只找得到出版社的工作,我是別無選擇呀!」

「別這麼謙虛,你能做到今天,就表示你有能力。」

「我發現你才真會說話,夸人于無形之處,捧人于無意之間,贊!」

他又笑了,不是苦笑而是真笑,兩人都沒發現,現在的談話跟出書沒啥關系,只是更靠近了,想要更了解彼此,如此吸引力是誰也擋不住的。

用完了主餐,服務生送上飲料和甜點,林書弘才拿起手邊的文件袋。「這些是我以前寫過的資料,你有空看一看。」

她抽出那一大疊文件,驚喜道︰「哇!這麼多資料可以用,說不定可以出系列書。」

「我的文筆不太好,要麻煩你修潤一下。」從小他的作文分數都不錯,但要真的寫書還差遠了。

「唉呦!不要跟我比謙虛了,你比不過我的!你寫得又清楚又平順,只是可能要多用範例,還要配合一些圖示,我會找美編商量。」

「我還想了一些標題大綱。你看合不合用?」先前在等她的時候,他順手寫下了這些筆記。

「不會吧,你比我還認真?」她又眨眨眼,他發現她的眼楮很美,不只發亮還會發電。

「這是第一次有人找我出書,當然認真。」

「好!為了表示我的認真,這是合約範本,你帶回去看看,細節都可以再修改。」

她從皮包拿出一份文件,他雙手接過去翻閱,密密麻麻的像法律條文,也對,這是有法律效力的。「謝謝,我還沒看過出版合約,什麼都是第一次,要請你多多指教了。」

「我也是第一次看婦產科就踫上你,我們這就叫有緣吧!」

沒錯,緣分的散聚是很奇妙的,他沒想過會跟一個女病人如此接近,如今他們不只成了朋友,還有工作上的合作關系,這五年來他好像還沒有今天笑得多。

聊著聊著,林書弘發覺四周客人散去,看看表居然要十點了,時間怎會過得這麼快?歡樂時光真的會過得特別快嗎?回過神,他開口說︰「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謝謝,我有騎機車來,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喔。」不能再跟她說話了,他不禁心情一沉。

她咬咬嘴唇,鼓起勇氣說︰「改天我可以去你診所找你嗎?你們中午休息多久?」

「從十二點休息到兩點,不過有時看診會看久一點,你十二點半來比較方便,要來以前打個電話給我,免得剛好踫到我休假。」平常午休時間,他都是吃便當配報紙,無聊得很,她當真要來找他嗎?當個編輯需要這麼努力?

「知道了,我會帶好吃的去找你,掰掰!」她笑得開懷,用力對他揮手。

兩人在餐廳門口告別,林書弘一個人回家,面對一個人的家,對比剛才和某人的笑語,顯得安靜而荒涼,然而這是他的選擇,或者該說他毫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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