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海 第二章
作者︰蘭京

身為女人,她覺得自己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尊嚴。

「還在痛嗎?晨晨?」高帝無奈關切。她卻只還以委屈又難堪的瞪視,不發一語,一反平日的活潑搞怪。

「我的天,晨晨怎麼會是這副鬼樣?」墨鏡美女一面踏著模特兒台步前來,一面淡漠地將墨鏡往頭上推,架住造型利落的長發。「你可以在明天晚上的派對前恢復正常嗎?」

要你唆!晨晨沒好氣地賞她個白眼。

美女環胸佇立,冷勾嘴角。「你啊,真是丟盡女人的臉,幼稚透頂。」

「你少在那里幸災樂!」噢!痛痛痛。

「好了,別吠了。」高帝將冷毛巾重新迭整,遞給慘兮兮的小暴君。

「她這是怎麼了?」另一名西裝筆挺的光頭型男提著名牌行李箱入內。「我專程從巴黎趕來助陣,該不會是白跑一趟吧。」

「放心,明晚絕對給你們個光鮮亮麗的豪門公主。」高帝挑眉保證。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專業能力,而是……」光頭匪夷所思地朝晨晨展掌。「她怎麼會搞成這樣?」

「因為呢,我們離開加州的前一晚,有人三更半夜還不睡,猛在房里蹦蹦跳跳。」高帝坐往晨晨面前的高腳椅,仔細檢視這張尷尬小臉的膚質。「結果樓下房間的壯漢被吵到受不了,就沖上樓教訓那個不知死活的丫頭,氣到把她的兩頰當麻糟,捏成這副德行。我在飛機上一直替她冷敷,已經消腫得差不多了,怕的是這個紅印無法蓋過去。」

楊在她臉蛋上捏出的指痕,歷歷在目。

她睿智地保持沉默,沒膽招供她還以為楊半夜闖入她房里,是要對她這黃花大閨女做些什麼傷天害理干柴烈火之類的事。沒想到,人家只是受不了她徹夜不休的活蹦亂跳,殺上樓來企圖狠狠捏死她而已。害她……含淚腫著胖臉出入境。楊在她臉上留下的余恨,至今未消。

「妝打厚一點不就得了。」美女建議。

「可是我希望她能呈現透明的水女敕感。」有別于其它庸脂俗粉。

「你們特訓十幾個月下來,交出來是這樣的成績單?」光頭哭笑不得。「為什麼會有人缺乏自覺到這種地步?就要正式出擊了,還做這種少根筋的事?」

晨晨沒臉地抿著嘴,雙頰隱隱發脹,眼楮不知該看哪。

「她是入戲太深。」高帝語重心長地一笑,個中意味,只有晨晨知道,靦眺地也回以一笑。所有人里面,她最喜歡高帝嬤嬤了。「楊呢?」美女已然心不在焉,暗暗懸念別的。

「跟Eugene在做場勘。你要過去嗎?」

「州斗。」即使從這楝陽明山花園洋房跑到市中心,車陣迢迢,美女依舊勇往直前。「你們有什麼事快點交代,我這一下山就不會再回來,只有在任務現場才踫得到面。還有,我換了銀行,酬勞請匯到我新的賬號。」

「我不管錢,這種事你直接跟Eugene談吧。」

「OK,那我把衣服全交給你們了。」美女擺擺縴長玉指,風姿綽約地揚長而去,根本沒把女主角放眼里。

扁頭打開衣箱後一陣口哨,欣然整理。「我看她幾乎把紐約這一季的新款全空運來台了。」

晨晨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

雖然這屋里的伙伴都是華人,但各腔各調的華語,各行各業的專家,從全球各地集結于此,可見Eugene的人脈及背水一戰的決心。

一切的一切,全是為了她的登場而準備。她早已訓練好自己的意志及演技,認真確實地度過層層培訓關卡。她不會失敗的,也不能失敗。千等萬等,等的就是明晚的第一戰。可是……她突然警覺到,為她作按摩保養的高帝,似乎透過她的肌膚撫觸到了她深層的隱隱戰栗,連忙嘻皮笑臉。

「我簡直快等不及明天了。萬一今晚興奮到徹夜失眠怎麼辦?」

「去游泳吧,可以放松肌肉,舒緩心情。」高帝像禪學大師般,吐息勻長地按壓她頭頸各處的美容穴道,儼然進入靈修的一人境界。

這楝山區華宅在他們入住前形同廢墟,養了一屋子蚊蠅蟑螂和灰塵。華宅主人長居海外,使用率低又無意出月兌,閑置到雜草叢生,管線老舊,裝漬壞損。但Eugene就是選定此處,大手筆地請前置作業人員翻修,工夫細到連花園的崎嶇不平,都重新整地造景。

這番大肆整頓的費用,幾乎可以拿去買捷運站附近的套房。但是那種便利擁擠的小榜局,無法供應她此處深幽隱蔽的庭院,也無法讓她像現在這樣,仰浮在昏黃夜燈照耀下的碧藍泳池里,遙望星空。

寂靜,四面環繞著的是夜蟲的輕鳴,滿山遍野都是夜的氣息。

這樣慵懶奢靡的日子,過得也差不多了;任務即將一一上場。而隨著任務的結束,終止了這暫時性的合作後,她還回得去她小市民的簡陋生活嗎?恐怕很難。所以,不如趁著還能享受的時候盡情享受吧。她飄浮在夜空水面上,怡然徜徉,悠悠幻想她不是在扮演神秘的歸國豪門千金,而是她本來就是、天生就是。這就是她從小生長的環境,這就是她平日的經歷。

啊,她是夜空中最璀璨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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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煙味?奇怪,怎麼會有煙味?破壞了她完美的自我催眠。

她狐疑地在池中游立著身子,四處張望。可是夜色太深,綠蔭太濃,夜燈太弱,她又沒戴隱形眼鏡,一片朦朧。直到黑夜深處一小團紅光灼燒,隨即嘆息出繚繞的雲霧,她才知道,人在哪里。

「楊你不是在戒煙中嗎?」她傲然游往他這方的池畔。

「這是每天唯一的一根。」用以慰勞鎮日辛勞。

「你怎麼會上山?」小手亂抹臉上水花,眨了眨被池水澀到的雙眼。「還以為你今晚會和名模小姐在一起咧。」

「誰以為的?」

沙啞低醇的輕噱,刻意給她難堪,激起她的斗志。

「高帝嬤嬤和我都這麼以為,只是懶得下注打賭。」

「起來吧。再泡下去,你都快腫成浮尸了。」她哪有?!他干嘛老用這麼刻薄的態度椰褕她?可是,低頭一看,自己十只手指確實都泡到起皺,不宜再玩下去了。他只在池邊伸出一條健臂,一握到小手,就霍然將她整個人由水中抽出,幾乎是把她拎回岸上,不費吹灰之力。

對于他的本領,她早已見怪不怪。她只是……有點心神不寧而已。

她被拉上岸與他對峙的剎那,才意識到自己身上只有單薄時尚的泳衣;設計感愈強的,布料愈簡練。過度暴露的肌膚,讓她很不自在,又不想表現得扭扭捏捏,

可是手該擺哪里……大毛巾在最遠的對岸……現在該講什麼笑話來緩場咧……

「明天就要正式出擊,今天還有什麼要問的?」

她皺著小臉勉強眨眼,力抗他懶懶呼出的一臉煙霧。不準咳!忍住!

「Eugene說,我和他的身分是主僕,而且是關系曖昧的主僕。」

「你受了這麼多特訓,就為了扮演他的高級小女奴?」呵。

「我是主人!」請搞清楚身分!

「好吧,他是你的性奴隸。所以呢?要我教你怎麼凌虐他嗎?」

「你干嘛要想到那種地方去?!」

「是你說的︰關系曖昧。」

「不是你以為的那種私下曖昧,而是公開的曖昧!」她又被他惹得七葷八素,咬牙切齒,他的反應卻很怪。剛剛他都還吊兒郎當地以唇夾著長煙,任由煙管隨著他的散漫咕噥上下擺動,此刻煙管卻不動了,連一直似瞇似噱的雙瞳都瞪得老大,猛銳懾人。

怎、怎麼了?她有講什麼很奇怪的話嗎?

她的惶恐,讓他淡淡地又收束回一副要死不活的德行,垂眸冷哼。彷佛有什麼她所不知道的事,在楊和Eugene之間暗暗糾葛。

「公然流露關系曖昧的一對主僕嗎?」

為什麼笑得這麼詭異?「我不確定我表現得來那種曖昧的感覺,Eugene也叫我找你幫忙。」

「幫什麼?」

「就是呃——」對啊,幫什麼?總不能坦白招供她先前可笑的猜測吧。「我想,應該就是幫我掌握那種、比較精確的、某種關系會有的呃、之類的。」

「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了。」

那太好了,因為連她都搞不太懂自己講的是什麼意思。

她才正要松口氣,那口氣還沒吐完,就猛然冷抽回去。因為,楊的一只大手正捧往她後頸,令人驚悚地懶懶擰捏著,像在描揉著貓咪的脖子玩。

「怎麼了?」他不懷好意地勾著嘴角關切。

「這麼僵硬。壓力太大了嗎?」

「你、你的手……」他想干嘛?「你如果願意幫我的話,用說的就行。」君子動口,小人動手。

「行。」他把掌中揉握著的頸項往前壓,逼得她與他近距離面對面,幾乎鼻尖踫鼻尖。「你來開口告訴我,你覺得我的下一步會做什麼。」

她嚇到三魂去了七魄,大氣都不敢喘。因為彼此距離太近太近,他的呢噥熱氣全然籠罩著她的呼吸。一個不小心,就會擦槍走火。

「你說啊。」大爺他正洗耳恭听呢。

呃啊,好險,她差點習慣性地鱖起小嘴,到時候跳到黃河也洗不清勾引的嫌疑,毀了她一世英名。可是他他他、他究竟想怎麼樣?為什麼會突然演變成這麼奇怪的局面?

她只忙著對付近在眼前的危機,無暇注意衣不蔽體的嬌軀正貼在他懷里。小手推在他胸膛上,企圖保持安全距離,只使得兩人的接觸更親昵。

奇怪的是,他的氣勢充滿侵略性,一觸即發,卻沒有進一步動作,將她的心吊得七上八下。

「你何不……直接告訴我,你下一步想干嘛?」這樣要吻不吻的,很……

「我要吻你了嗎?」她被他赫然張口的用力逼近,嚇得閉眼縮肩,等半天,又沒動靜。

「你說啊,我有要吻你嗎?」她怎麼知道?她氣到想痛吠,但弄種得連一聲都不敢吭。因為她羞愧,難堪于自己心里被激起的某種熱烈期待。

「我有說我不吻你嗎?」

他幾乎是貼在她唇上囁嚅,但沒有吻覆上她,只是欺近,過度欺近。

「眼楮張開。」超重低音的啞嗓雖然輕柔,恐嚇依舊是恐嚇。「晨晨,你有听見我的話嗎?」

有,可是她沒那個膽……

「你眼楮不張開,還能學到個什麼東西?」淨在那里自我陶醉。

錯愕的美眸連連眨巴,腦中迅速重新理解︰她面對的不是一個男人,而是她的特訓教官。小臉馬上一整,穩住陣腳,兩眼瞠得老大,直直觀察。

「很好。」他譏誚睥睨。「所謂曖昧,就是你明明感覺到什麼了,卻又拿不出具體證據,偏偏那份感覺又強烈得讓人無法忽視、否認不掉。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嗯。」她發出嗯,不是因為她知道,而是她不方便在唇上貼著他的熱切叮囑時,再開口峻什麼。她明顯地警覺到,一旦她張口,他就會真地直接吻上來。

可是…這份警覺有什麼根據嗎?沒有。那她憑什麼這麼篤定地揣測?這……

「這就叫曖昧。」他開始像緝毒犬一般,仔仔細細地以鼻子嗅察她的五官,她的頸項,耳後的發線,帶著泳池濕氣的縴細鎖骨。她僵直如兵馬俑,動都不敢動。

他沒有踫她,完完全全沒有踫到她,就令她緊繃地渾身起雞皮疙瘩。

她隱約知道他私下有著精采豐富的感情生活,但從不知道是怎麼個精采豐富法。她並不是真的和楊沒有過身體上的接觸,他們有,而且十分親近。特訓初期,她因為嚴格的體能訓練,天天全身痛到無法入眠,是楊每晚替她作筋骨按摩,調整她負荷過度的肌肉。可是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有這麼——尷尬的感覺。

「手。」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意識到他是個非常性感的男人?

「晨晨。」

這份奇特的意識,似乎只讓她和楊之間的關系愈變愈糟︰她的態度愈來愈別扭,惹得他愈來愈不耐煩。但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你是要現在就把手拿給我,還是要我再一次捏扁你?」喝!她獰地以雙手護住雙頰,回神過來,只見他沒好氣地在她眼前懶懶挑眉。

「請問我在你剛才魂游四海時說了些什麼?」

「呃,就是……」趕快倒帶!

「Eugene這麼做,除了為我建立安全屏障,擋掉不必要的追求者,就是希望我們透過肢體動作的傳達,使人聯想到某些影像記憶然後去-去搜尋這其中的意義?」

這個死小孩。雖然常心不在焉,卻總是可以準確響應自己恍神時听到有的沒的。

「那麼這種沒有實質生理基礎,但有強烈的情緒反應的,是什麼狀況?」

「歇斯底里?」

「答對了。所以你知道Eugene叫你搞曖昧氣氛,要達到的另一個目的是什麼了?」

她的腦筋這才轉過來,整合支離破碎的訊息。「Eugene希望藉此引起一些人過度的情緒反應?」

他瞇起危險性十足的笑眼。「你可以把範圍縮小到『某人』。」

她傻住,听不太懂,同時任由他指導如何使用她的手表達曖昧。

「我以為……我的任務就是混進社交圈,牽到特定的人脈而已。」

「對,所以Eugene交代你的這項吩咐,根本不在你的責任之內。」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搞曖昧,也可以不搞。決定權在你,不在他。多演這項,酬勞不會增加;拒演的話,也不違反合約。啊,她豁然被點醒。

「你說你是主人,他是僕人,你卻到現在都還沒搞懂自己的身分。」

「我當然知道!我不就正在努力曖昧!」

「笨,真是笨。」他深表遺憾地長嘆。「曖昧不曖昧完全不是重點,重點在于,你演得像不像個主人,還是只像情人?」

一語中的,刺入要害。

「回房間去,自己揣摩。」下課!

「楊?!」他就這樣走人?

小人兒惶惶佇立原地,再一次地,慘然望著他冷漠遠去的背影。

為什麼他不幫她了?他確實有在幫忙︰幫她厘清問題本身的問題。但他何必這樣待她?感覺好像明晚的正式亮相是她的事,死活都與他無關。

連剛才若有似無的吻,都變得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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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大賞的亞洲名流派對,戰線由上海、香港,延燒到第三站的台北。既要力拚前兩站的氣派陣仗,又得壓倒後兩站的重鎮首爾與北京,主辦單位卯足全力,傾錢傾權,斗智較勁。

派對貴賓名單,就可見其手腕。

標榜精品鑒賞的時尚派對,一改台灣名流總愛找名牌贊助以省自己荷包的小氣陋習,不少該待價而沽的精品,各個貴賓一開場就驚見原本想要鑒賞的極品,早已成為其它豪氣買家的囊中之物,標示著名花已有主。

名流、名媛、名模、名牌、名表、名車,光籌交錯,鎂光燈照照閃爍,一派紙醉金迷的奢華景象。

鎊路人馬,競富競艷,彷佛交情熱絡,實則暗自角力。

一群群狀似熟稔的名人小圈圈,各據一方,展示彼此的人脈及排場。躍動時尚的輕快節奏,虛情假意的攀談問候,交頭接耳的冷嘲熱諷,品頭論足的尖酸刻薄。

當場撞衫的明星與嘉賓,立刻成為與會貴客消遣作樂的笑柄。品味粗獷的鄉土千金,更是引發大家思古之幽情。

這里是另一種廝殺搏斗的競技場。

新興勢力的政要子女,金融帝國的第二三代,因著兩岸三地互動活絡、被經濟效益席卷而來的投機客,都是鏡頭聚集的焦點畫面。各家各府的金枝玉葉,系出名門的天之驕子,血統尊貴,學歷亮眼,氣質卓然。明星名模光芒不再,只能配合娛樂游戲,炒熱氣氛,善盡職責。喜新厭舊,是社交圈的鐵則。過氣名媛以及財務陷入危機的公子小姐,再怎麼盛裝捧場,展現誠意,也只有站角落的份。聰明的,會自備人馬,假作氣勢依舊;落單的,只能在大家的眼角一隅,顧盼自憐。

「嗨,你什麼時候回台灣的?」嬌聲拔高好幾度,用力欣喜。

「好一陣子了。這是你現任的護花使者嗎?」嗯哼?

「他是我在美國學校的學弟啦,也是最近才回國的,帶他來開開眼界。你看到艾瑞克了嗎?嚇我一跳,他胖好多。」

「還好吧,只是有點雙下巴。」

「可是他之前好瘦好有型。現在飛黃騰達了,就變得腦滿腸肥的。」

「我覺得比較好笑的是莉莉安,你看到她帶的柏金包嗎?我的媽呀。」實在搞笑到不行。「她帶那麼大個包來參加派對,是想打包餐點回家當消夜,還是要收拾行囊離家出走?」

「她家還沒走出經營風波,以前的政商關系現在也變得很負面,是需要大包來鎮一下。」以百萬名包耀武揚威。

「哇,你們怎麼都在這里!」璀璨人潮中蹦出個過路天使。

「嗨。」很遺憾的,沒人想陪天使High,冷得很。

「那一區的記者比較多喔。」言下之意,天使要搶鋒頭的話,應該往那里飛才對。

「我不知道今天會有記者在場耶。」天使一副不堪其擾的無辜相,大動作地將長發往肩後撩,以免遮住低胸幾近果捏的豪乳。

姊姊妹妹吊眼作嗯,不屑觀賞那兩大團 膠。

「听說高帝這次也回台灣赴宴了,不曉得他是不是打算在這里定下來。」

「高帝回來了?」真的假的?

「是啊,我今天才從化妝師那里听到的,因為我的化妝師搶著要報名參加高帝臨時開的指導課程。」算是舉手之勞,造福同行。

「可以給我化妝師的電話嗎?」她也想觀摩大師功力。

「我沒帶耶。」真是遺憾哪,呵呵呵。

「走啦走啦。」姊妹淘互相搭救,遠離這只跟蒼蠅一樣惹人厭的天使。「我看到宇蓓了,去打個招呼吧。不好意思,我們先過去了,拜。」

「如果你們要跟宇蓓哈啦,得小心一點喔。」天使沒安好心地忠告。「她今天不知是生理期,還是到了更年期,活像吃了炸藥,剛剛還大發雷霆,嚇得我們快快閃遠一點。」

「怎麼回事?」宇蓓雖是大小姐脾氣,但從沒大到這麼失態。

「好像是有個女的,跟她拿了同一款的JudithLeiber晚宴包,可是對方整體搭配得太高明了,害宇蓓活像個村姑。」十幾萬的名牌包,頓時看似路邊攤的便宜貨。

「噢,好慘。」噗嗤……

「OZ,那是OZ!他怎麼會在這兒?」眼尖的姊妹引頸輕呼。

「在哪里?」趕緊張望。「哪個OZ?」

「新加坡的光頭王子啊!他是打進巴黎時尚圈的亞洲之星,東方版的TOMFord!」我的天我的天,興奮得快暈倒了。

「你有沒有帶數位相機?」

「我的手機借你拍。」天使善良地伸出援手。

「我們一起過去,快點快點!」

四面八方的時尚達人,不約而同以錯愕的矚目緊緊追隨同一目標,進而牽動他們的腳步,逐漸聚往同一處。

人會帶動人,有目標的會吸引漫無目標的,引領潮流的會聚攏缺乏創意的跟隨者,個性強烈的會影響毫無鮮明個性的。眾星逐漸雲集,隱隱形成宇宙中的漩渦,但是圍繞的中心是什麼?

「OZ?!」旁人驚呼。

「怎麼來台北都不先通知一聲?」光頭型男只在前行之際,淡淡舉手致意。

「私人行程而已。」

「OZ、OZ!」光頭型男在墨鏡後的冷漠、懶得搭理,只使得他更令眾粉絲痴迷,陶醉在他的不屑一顧里。他突然摘下墨鏡,折迭置入胸前的西裝口袋,對著前方的什麼,漾開罕見的笑靨。

「晨。」

一名正在啜飲香檳的嬌小女子,驀然回首,揚起小有意外的笑容。

「OZ?你怎麼也在這里?」

「你呢?你又怎麼會在這里?我剛還以為我看錯了呢。你不是要在那里繼續念研究所的嗎?」

她頑皮地聳聳肩。「有點累。」

「所以就偷偷跑回台北放松?」

兩人相視而笑,天南地北地閑聊。不過彼此暢快交談的,盡是法語。旁人一片狐疑,交頭接耳,會幾句法語的趕緊趁機半猜半譯,權充內行。

這女孩是誰?為什麼輕輕巧巧地就降伏了OZ?

她天真而專注地與OZ話家常,恍若四下無人,既不理會周遭目光的嚴密包圍,也不在意閃爍不停的鎂光燈。彷佛他倆正漫步在普羅旺斯的莊園小徑,悠哉談談今年葡萄的采收和質量,家里的貓咪又生了幾只。

「OZ!」剛才被人嫌棄的天使,諂媚招搖地裝熟切入。

「好久不見!」他只還以被打斷的不悅斜睨,搞不懂這女的打哪來似的。

「這位小姐是誰?我怎麼從來沒在派對上見過呀?」

OZ刻意不予響應,傲然以沉默給對方難堪。場面正要冷起來之際,女孩立刻補上暖暖的笑語。

「你好,我是OZ的朋友,才剛回台灣。」天使用中文搭訕,她就用中文回應,只不過有著淡淡的外國口音。

淺淺的嬌艷笑容,征服了在場的攝影鏡頭。

她沒有亞洲仕女偏愛的通俗長發,沒有高躺傲人的身材,沒有派對慣有的濃妝艷抹。她頭發短而有型,風情萬種,流露天生矜貴的縴細頸項。精致的臉蛋,水女敕清瑩,完全看不出那是大師一層又一層不露痕跡的功力,最終所要呈現的,是透明,讓她潛藏的美豁然亮出來,光燦奪目。

彷佛另一個世代的奧黛麗赫本,另一個時空的羅馬假期,冒險的頑皮公主。

無肩帶的低胸小禮服,平口荷葉邊的巧妙設計,讓人猜不透那其中的豐滿是貨真價實,還是純屬視覺效果。但短裙底下的美腿卻是毋庸置疑,吹彈可破的滑女敕肌膚也優越顯耀著︰這是天生麗質。最具魅力的,莫過于那雙古靈精怪的大眼楮,充滿著千萬個鬼主意。

「你從哪里回來的,法國嗎?」天使挑釁。

「不是。」她坦然瞠眼,直接了當。「不過去法國還滿近的,所以我有時候會跑到OZ的工作室坐坐。他的工作室很好玩喔!」

「晨。」OZ隱約警告,小人兒立即吐吐舌頭,乖乖小啜。

「陳?」天使逞強地繼續用力攀關系。「你姓陳啊。」

她的回應,是個小噴嚏,巧妙閃避。玉手輕掩不好意思的笑意,儀態優雅,連手指的線條,隨便一個動作都像舞蹈般迷人。

「這里的冷氣好強喔。」嘻,超尷尬。

一旁立即步來一名西裝革履的男子,恭敬地為她遞來粉女敕輕柔的大披巾。她看也沒看男子一眼,只懶懶展手,等人替她圍上,徑自專注地笑望天使,回答對方的問題。

「我是在布魯塞爾念書的時候,偶然認識OZ的。因為他是個大路痴,他應該坐歐鐵往南去蔚藍海岸,結果在火車上醒來時人已到了北方的——」

「晨,派對上不要跟人說這些。」OZ沒力地嘆息。

「噢,抱歉。」她不曉得台北的派對上什麼可以說、什麼不必說。

「啊,時間差不多,我該走了。」灰姑娘偶然一瞥腕上鑽表,才發現該打道回府。

「派對才開始一個多小時耶。」天使愕嚷。為了驚艷出擊,一場派對就得花掉各家姑娘一整天時間保養預備,工程浩大。而這女的只出來晃一下,就要走人?

「可是他們展出的精品我已經看過了。」小人兒俏麗地向大家擺擺手指。「很高興認識你,下次有空再聊。」

「晨,我想跟你談新雜志的事!」OZ竭力低調,語氣中仍難掩一絲急促。

她回眸一笑,朝他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就飄逸遠去,偕同恭候在身側的那名男子離開。然而,優美輕快的背影,不小心泄漏了一項秘密。

她優哉游哉,邊走邊習慣性地主動牽起身旁男子的手,松松地,十指糾纏交握,譴蜷地彼此暗暗撫揉。道貌岸然的兩人,在這一握,露出了破綻。

「那是她男友嗎?」天使瞪直了眼。

OZ冷哼,轉身而去,不屑地丟下一句。「一個下人罷了。」

首度亮相,就此落幕。周遭的有心人,旋即興奮地訾長誹短,激情八卦。唯獨人群角落里的一雙狠眼,執著盯著這出可笑的戲碼,不受蠱惑!

什麼狗屁女人,混充千金。等著吧,她要撕毀那只狐狸精的假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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