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系君心 第3章(2)
作者︰羽柔

「辦好了!我救到了楊姑娘,多虧老嬤嬤的照顧,人現在安然無恙,正在客房。」

「太好了!暗顏,這一次柳幫主欠你一個天大的人情,我一定會帶你晉見柳幫主的。那關長魔大肆在楊家屯打家劫舍,就是想找到楊姑娘,好在柳幫主面前邀功,咱們沒有讓他得逞,實在是太好了!再加上柳幫主如果知道你就是名動江湖的‘黑狼’,他一定會破格重用你,只是……這一陣子京城處處都張貼了柳幫主和‘黑狼’的畫像,有許多探子在重金捉拿懸賞,咱們還是要小心謹慎啊!」葛鳴說道。

「我知道。」

「傅顏,我的命不值錢,但你可會牽連好幾百條人命。我看你盡早返回京里去,出來這麼久了,可別讓人起疑。」葛鳴揮了揮手說道。

「我知道,我即刻要回去了。」

「早走早好,你的身份特殊,咱們幫里確實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在城里內應,假以時日,我一定會引薦你入幫。至于明兒個,我就先帶楊姑娘到杭州找柳幫主。」

「葛師父,您還帶著傷,不如您告訴我幫會的地點,我可以帶楊姑娘到杭州去。」傅顏說道。

「傅顏,見幫主不急于這一時,雖然你是漢人,但是你在京里當差,要他們信任你還需要一段時間,引薦你的事,還是等過一陣子時機成熟後再說。」

暗顏斂了斂一雙劍眉,沉默了半晌,才說道︰「好。」

「傅顏,我老了,這反清復明的大業,在我有生之年怕是不能見到了。你雖不是幫里的人,但救人犯、劫家眷也算是死罪一條,我死了不足惜,但你可別讓你的親族受累,否則咱們辛辛苦苦救的人全白費了。」葛鳴嘆了一口氣,心中不禁懊悔當初讓傅顏了這渾水,如今要回頭談何容易。

「您放心,我自會小心。」傅顏回道。

「但願如此,你啊……可別因為一時感情用事,而誤了全局。」

「我不會的。」傅顏不帶情感地說。

「傅顏,小心行事!我累了,我要去歇著了。」

「嗯!」

他們的對話,讓赤著腳、貼在窗外的牆邊的品雲听得一清二楚。要不是傅顏已有七分酒意、葛鳴又受傷失了警覺,她早就被發現了。

待傅顏進屋換了黑色的夜行衣之後,他告別了葛師父,準備離開,然而一跨出門檻,就看見品雲嬌小的身軀窩在牆邊。

「你……你在這里多久了?」不知她到底听到了多少,傅顏霎時酒醒了一半。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以為你要走了,听到聲響才過來的——你如果怕我泄漏半句,你就把我殺了吧!」她抬頭,月光照著她的臉頰。

暗顏見她的眼眸晶晶亮亮地閃爍著,好似滿天的星子都蘊藏在其中。他真想掬一把放在胸口上,想念的時候,可以掏出來看看,只是品雲永遠都猜不透他的心思,更不知他心中的渴望。

「我如果會殺你,就不會大老遠跑到楊家屯去救你了。不管你听了多少,我要你知道,如果走漏了一點風聲,葛師父和老嬤嬤都難逃一死。」傅顏道。

「你當我是薄情寡義之人?你看錯我了!我都願意以身相報了,就算是要我死,我也無二話。」品雲站起身,一臉凜然。

「看著我!如果我讓你看見我的相貌,就等于將我自己的命都賭上給你,你知道嗎?」傅顏將她的小臉捧在手心里,低頭貼近她。

「我發誓絕不會背叛你,如果你不相信我,惟一的辦法是把我的眼楮弄瞎,像老嬤嬤一樣,這樣你就會接受我了,對不對?我願意,只要在弄瞎我之前,能見你一眼,我就無怨無悔了——」品雲立刻伸出手戳向自己的眼楮——

「放手!」傅顏打下了她的手,手掌像鐵鉗般緊握著她。力道之大,幾乎要折斷她縴若無骨的手腕,痛得她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不要做傻事,品雲,我不會再回來了,你懂嗎?就算你斷手斷腳成了廢人,都不關我的事,你不要白費工夫!」傅顏狠心地撂下話,但又心生不忍。

「品雲……別愛我,別為我動情,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忘了我吧!找個人好好過平凡的日子,你是個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別將感情浪費在我身上。」

品雲看著他深邃的雙眸,她在一年多前就沉醉的眼,難道就真的再也不能見了嗎?如今她孤零零的一人,只有看著他、想著他,才有一股對生命的渴望。

他走了,她還剩下什麼?可是他要舍她,她就該成全他。

「好,我听你的,我不會再說讓你難堪的話了。是我不知羞恥,讓你為難,從今以後我會好好地過我的日子,你不用再為我擔心。你曉得的,我的名字里有個雲字,雲總歸是雲,它縹縹緲緲,來去無牽掛。只希望你偶爾抬眼,看到了雲會記得我,記得我銘心的感激……」記得我的人……品雲心里還藏著這一句話沒有說。

她終于坦然地綻開笑容。這是幾天來她第一次展顏歡笑,嘴角邊的黑痣跳了起來,清揚嫵媚,竟然不可思議地牽動了他的每一條神經。

就是這燦如花顏的一笑,讓他甘願日夜追逐、獨闖匪穴,背負著她爬下萬丈深崖。直至回到了竹林里,他才感覺到雙手的劇痛,麻繩和尖石將他的手掌和指尖磨掉了一層皮肉,至今還未復原,然而他永遠也不會對她說這些經過,一切都是他欠她的。看著品雲用眼淚來訴說她的柔情,他怎能再去加重她的負荷?他只能對她無情、殘酷,讓她的感激化為恨意,他才有離開她的勇氣!

「品雲,你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你有個親舅舅在杭州,葛師父會帶你去見他的。」傅顏忍不住說了。

「你說什麼?親舅舅?可是我娘從來沒有跟我說過……」品雲一愣,不知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你舅舅叫柳玉成,你娘親叫柳玉如,他們兄妹是前朝御官之後,在逃難中分散了,你舅舅曾派人四處尋找你娘親,可是你娘親已經去世了,現在你是柳家惟一僅存的後代。」

「啊!你為我舅舅探尋消息,所以你才會知道我娘親的名字,是吧?」

「不錯!我到楊家屯打听柳氏,才知道她嫁給了楊照玄。」

「原來是這樣,原來我有個舅舅……」不不不,品雲在心中吶喊,她不要舅舅,不要一個從未謀面的舅舅,她只要他啊——

品雲兀自仰頭看著他,他也用溫柔的眼神回報,多少痴心,都化作這一剎那有如千古不朽的凝視……

倏地,「咻」的一聲,一支長箭擦身而過,怵目驚心地射入漆黑的窗欞。

暗顏大驚,猛地抱起品雲,閃身躲進屋內。

「品雲!你到屋內叫醒葛師父和老嬤嬤,叫他們趕緊從後門逃。我先出去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嗯!」品雲急忙跑入內屋,叫醒葛師父和老嬤嬤。

不久,傅顏也閃進內屋,對葛師父說︰「是朝廷派來的欽兵,我想他們已經埋伏許久了,一直不動聲色,一定是在等後援,趁現在走是最好的時機!」適才應該是伏兵心急,想要先射中傳聞中的「黑狼」好討功,沒想到這一箭射偏了,打草驚蛇,而後援還沒有來,畏于「黑狼」的武功,伏兵不敢襲擊,只有留守靜觀其變。

暗顏吹熄了燭火,往窗口一看,看見院子外已有幾個欽兵漸漸接近了。

「傅顏,你帶著我娘和楊姑娘抄小路先逃,我來斷後。」葛師父說道。

「不!師父,您身上帶著傷,還是由我斷後吧!我的馬在竹林里,只要哨聲一響就趕到,您和老嬤嬤騎馬先逃,林中小路蜿蜒曲折,再加上夜黑風高,一定可以擺月兌他們。」傅顏搶著說道。

梆師父不贊同,搖搖手,來回踱步,心思起伏不定。其實他知道自己的武功遠遠不及傅顏,傅顏不過是尊重他才會敬稱他一聲葛師父,真正要逃也只有他才有機會。更何況,一匹馬只能負載兩個人,這究竟要如何是好?

「算了!要走一起走!」傅顏不想再多辯什麼,一手拉著品雲,一手提起老嬤嬤的手,帶頭就往後院而去。

雜沓的馬蹄聲從遠而近傳來,陣陣馬匹嘶鳴聲,听得人心惶惶。

暗顏一出後院,就遇上了埋伏,他不敢掉以輕心,身形轉換猶如疾風驟雨,先發制人。

雖然對方的身手也是不凡,全是走前鋒的探子,但對付「黑狼」和葛師父仍是絕無勝算,最後只有使出拖延戰術,擋住他們的出路,等待後援高手來到。

梆師父一記長哨,召來了傅顏的坐騎,他拎起韁繩讓品雲拉緊後,急急加入戰局。

咻咻幾聲,敵人射出幾支箭想射死馬兒。葛師父長袍一揮攔住了長箭,待回頭要照看母親時,才發現她喉嚨插著半截箭,連出聲都來不及,就閉氣了。

「娘!」

「老嬤嬤!」

梆師父和品雲震驚不已。

品雲顛了顛步伐,嚇軟了腳。

一會兒後,葛師父止住了悲慟,站起身拼了命地想要報仇,可是他內傷還未復原,幾拳打出,拳拳落空,不到幾回就漸趨下風。等到傅顏收拾了一些人後,想要支援葛師父,就已經太遲了。

一個探子身手不凡,運足了真氣猛向葛師父的前胸打去,葛師父狂吐了好幾口鮮血,一個站不穩直往後跌。說時遲、那時快,傅顏趕來扶住了葛師父,只見葛師父目光呆滯,整個人癱軟在博顏的懷里。

「你……你傷了他!」暗夜中,傅顏紅著閃亮的狼眼,斂氣屏息,倏地轉身使勁出掌,沒想到這探子竟硬生生接住。

暗顏見機不可失,運足丹田之氣,運掌如風地撲向探子。

他並不想殺人,前幾個探子都只被傅顏打昏了而已。可是這回他絕不再放過,心中殺意一起,下手更是不留余地,呼呼幾聲,他逼近了探子。探子為了閃躲來勢洶洶的攻勢,急忙往後退。

此時「黑狼」反腳一踢,勾住了他,他一個疾轉,撲趴在地上。探子被制伏住,全身動彈不得,猛地抬頭,竟然驚見了一個妙齡少女,正滿臉驚惶地瞧著叛黨「黑狼」。

「雲妹妹!」傅顏正想痛下殺手之際,探子絕望地抬眼,沒想到卻見著了朝思暮想的人兒。

品雲在黑夜中目不轉楮地瞧著傅顏,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著,直到那探子出聲喚她,她仔細一瞧,心差一點就要從胸口中跳出來。

「你……你是天時哥!」她急忙撲向探子,護著他,轉身對傅顏說︰「不要殺他!不要殺他!」

暗顏看見她以身相護,運足氣力的掌風硬生生地收回。

「你先帶葛師父走吧!梆師父受了傷,追兵就要到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別忘了葛師父對你說過的話。你快走吧!」品雲擔憂地說道。

「你就是谷天時?」傅顏問了一個他早就知道答案的問題,這探子就是洞簫的主人谷天時。此時傳來一陣喧囂,原來援兵已到,他們全進入前院,正要包抄整個房屋。

暗顏知道,這一刻再不走,就要來不及了。

他急忙背負起地上的葛師父,跳上馬背,馬兒嘶鳴一聲,他頭也不回地疾奔進茂密的竹林里。

品雲見他們離開,心里好像狠狠地被挖空了一塊,待她回過神要察看谷天時的傷勢時,忽然見到地上有件東西,在月下隱隱閃著青光。

一定是傅顏在上馬前掉落的。她上前撿拾起——竟然是自己遺落的耳墜子,是顆瓖著金飾、如珍珠大小的碧玉。

這是品雲的親娘——柳玉如,留給她的惟一的遺物。品雲向來珍愛地掛在耳垂上,從不離身,一直到楊家屯遇劫後,就失落了。

想不到是傅顏拿走了,他一直放在身上,這——這代表什麼呢?耳墜子該有一對的,他是否還有另一只?品雲無法再多思量,她將耳墜子收好後,整個屋院就已經被欽兵團團包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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