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驚險刺激 第三章

他在看她,她知道。原以為將整夜無眠——一早習慣一個人佔個大床,翻身攤腿,卷被墊枕,愛如何便如何;這晚,被他和著被子壓在身下,大刺刺地拿她軟軟的頸窩當枕頭,他的臉就偎在在她胸前,男性濃密的發和她引以為傲的黑絲混成一色,竟同般黑亮。

他未沐浴,陽剛氣息夾雜了淡淡酒味,呼吸淺緩而平穩,她卻嚇得只敢慢慢吐著氣,整個人如同繃緊的弦。好幾次,她以為他就要被自己響如鼓聲的心跳吵醒,他卻仍伏在被上,安安穩穩的沉睡著。四方屋里是一片沉寂,他平穩的氣息像支催眠曲,安撫著她躁動的情緒,慢慢的陪著她進入夢鄉。

但,就是現在。他無聲的立在床邊,她背對著他,感應到他兩道利眸幾乎要射穿羽被,在她背後鏤上兩個窟窿。其實她早醒了,在他離了她的身入浴間沖澡時,少了身上的箝制和那股男性氣味,她就已經清醒過來。

大概是早晨了吧?珍珠心想著。房中沒有窗戶,只能就著自己的生理時鐘作判斷。通常她是一覺到天亮的,醒來第一件事便是灌上一杯五百CC的冰開水。現在她真的渴得要命,但放眼望去,除了昨天他放在桌幾上那杯烈酒外,已經找不到任何液體。所以,她的眼很自然的轉向浴室,所以,她的目光又很自然的掃到他映在毛玻璃上的身影。

她絕非故意,也絕不貪戀男色。只是映在毛玻璃上的那具男體,不見數十道猙獰疤痕,比例平均而完美。海珍珠,非禮勿視,快閉上你的眼楮。再看一會兒,一會兒就好了……珍珠發現內心有兩個自我,理智的一方顯然勢弱。她目不轉楮的看著人影的一舉一動,直到那身影扭動門把時,她才驚覺到自己在干什麼,連忙撲回床上,用被子兜頭罩住假寐著。他曉不曉得她醒著?他看得出她假裝睡著嗎?他是不是穿上衣服了?珍珠腦子里慌亂的想著。一陣悉簌聲響後,四周又陷入一片寂靜;可是她就是知道,他正站在床沿打量著她,而且臉上帶著冷然的神情。孫子兵法大則︰敵不動,我不動;敵欲動,我先動。但是若敵已動,我要不要動呢?還沒得到結論,他便動手了,伸手掀起覆在她頭上的羽被;她沒法死捉著不放,只好任半個粉臉暴露在他的目光下。在這情形下,要維持臉部表情的平穩,真是高難度動作。而上帝似乎也背棄了她,感受不到她的哀號,因為他又「不安于室」,一只冰冷的手指滑過顎骨,在她頰上逗留。他靠得好近,微濕的發滴下水珠,落在她溫暖的頸上,沿著肩骨凹處滑下。他伸手拭去,指尖在頸窩和衣服的圓領處流連不走。接著他俯過身,氣息拂上她的耳與頰,她聞到他身上清香的香皂味道。

那塊害她摔得差點腦震蕩的該死香皂。他的臉就在她的上方,想裝睡真是難上加難。珍珠不敢睜開眼楮,怕看見他一絲不掛的身軀。隔著毛玻璃欣賞是一回事兒;光明正大的面對面,又是一回事兒。

若沒有那些逞凶斗惡留下的傷痕,這一副體格,簡直能和希臘的神只雕家比擬……唉!珍珠,你腦袋瓜能不能思考一些正經事,別淨是亂七八糟的打轉?她在心底怒斥自己,眼皮不知不覺的眯緊,長長的睫毛也隨著抖顫。算了,穿幫就穿幫吧!珍珠邊嘆氣,邊睜大雙眼看向聶濤,還沒說上話,聶濤的唇便不由分說的覆住她張口欲言的嘴。「你又來了,我真的咬你了!」珍珠這次沒受到太大的驚嚇,反正只要她醒著,就難免會遭到他的「‘攻擊」。可她到底也是清清白白、受過高等教育,有自己思想的人,他憑什麼要吻便吻,要佔便宜就佔便宜?

珍珠心里難過,卻不知道該怎麼辦。罵他,他也不關痛癢;力氣又沒人家大,她只能睜大眼,恨恨地瞪著他。「我還沒刷牙,你就這麼沒衛生嗎?」她繼續瞪人。她的眼原本就亮,現在更晶晶地冒著怒火,小臉紅紅的,竟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美麗。聶濤抬起頭來,滿不在乎的承接那兩道殺人的目光。不發怒時。他的眼底帶著淺淺的冷淡,情緒之于他永遠是多余的。「有事;你就請便,不要一張撲克臉對著我。雖然一連串的誤會都是你們搞出來的,不過你還了我背包和證件,我還是謝謝你。等會兒我就離開,以後也不用再見了。」珍珠咬著牙說。她就是瞧不慣他的臉,冷靜成那副德行,像一百拳也打不出半個悶屁似的。

聶濤微微扯動了一下嘴角,表示他的譏諷。不知為何,才「相處」了一天一夜,珍珠對他的一些小動作上竟能了若指掌。「出得去你就走。」他話聲雖輕,威脅的意味倒濃厚。這是什麼話?他把她海珍珠當成禁巒了嗎?珍珠想到找不到自己的阿超哥,他一定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了。「你不會真要把我關在這里吧?」她不死心的追問。「不會。」他看了看她放松的表情,又道︰「我考慮將你送到香港,那里有專審叛徒和間諜的刑房。」「你侵害他人自由!」珍珠憤怒的對他拳打腳踢。她或許比其他女孩來得健康結實,但招呼在他硬邦邦肌肉上的力道,對他仍是不痛不癢。「可惡…」雙手捶得好疼,她心里又氣又無可奈何。但怒焰高張,淚珠在眼眶中打轉,臉上帶著可憐兮兮味道的珍珠,是美麗的,真的美麗。聶濤驚異的看著那張情緒起伏的容顏,突然自言自語起來,聲音幾不可聞,「你的臉,像隻果一樣。殿下,你要像迷惑師父那樣來迷惑我嗎?可是我不可能被迷惑的,更不會走上師父的舊路,你恐怕要失望了。」

他甩甩長發站了起來,順手抓起沙發上的外套,頭也不回的出了房門。這是珍珠听他一口氣講最多話的一次。他竟說她是派來迷惑他的?像他這般薄涼性情,他如果會受迷惑,天真要下紅雨,南極冰山要融成岩漿了。珍珠恨恨的吸著鼻子,用手背擦掉滾落的淚水,又恨恨的下床去,撿起昨夜掉落的休閑褲套上。沖入浴室,她低頭餃住水龍頭開口,發狠的灌著水,也不管衛不衛生、干不干淨。

水浸濕了她的長發和大半臉頰,她抬起頭來,兩眼直直地瞪著映在鏡中的自己——胸部起伏著,劉海濕透的貼在額上,小臉紅潮未退,紅通通的。她就是討厭自己這模樣!珍珠苦惱的一跺腳,心里好煩。他說她是來迷惑他的,她卻認為,他才是那個使人迷惑的罪魁禍首。才短短一天一夜,她已被他攪得暈頭轉向,只會哭。害怕、生氣,一點建設性的思考都沒有。

如果可以跟他心平氣和地談談,如果他別動不動就「攻擊」她的話,誤會或許能說清楚……她隨即又奮力的甩頭,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面,停止!可是,愈叫自己別想,他吻她、摟著她的畫面愈在腦子里囂張亂竄。珍珠突然自憐起來,她長這麼大,從沒交過一個知心男友。一直以來,她全心全意守護著自己的清純,縱然個性略帶男兒風,又加入劍道社和一大群學長、學弟混成堆,她仍期望著一份感情。但他怎能這樣,霸道的奪了她的吻,隨意摟著她的身子?一定是因為如此,才鬧得她滿腦袋瓜子全是他的影像。

非逃不可!再這樣下去,她肯定會瘋的。思及方才他提到香港的刑房,珍珠忍不住聯想到滿頭白發的華醫生,以及那具殘破的尸身。她不禁機伶伶地打個冷顫,如果真被殺了,連遺體都要受虐待……

不行,她一定要逃!已有三天,珍珠沒再受「騷擾」——聶濤自那日離開後,就一直未再回來。但她等于被軟禁了,房門雖未上鎖,門邊卻多了一位全天候站崗的「保衛人員」。

想出房門當然可以,如果願意容忍被亦步亦趨的監視,身旁永遠粘著一只大跟屁蟲的話。即便如此,她的活動範圍也只局限于房門外的客廳和小型健身房。

珍珠不確定自己還在不在新宿,她所處的空間找不到一扇窗,外面的車聲卻不絕于耳,所以這里肯定是在鬧市中。她這幾日仔細的觀察,想找條逃月兌的路線,無奈除了客廳另一頭的門外,這房間幾乎算是密閉空間。

然而現在不快快想法子逃月兌,等那冷薄男子回來,她百分之百會被「將」得沒有退路,死棋一著。在床上窩了一整天,珍珠滿腦子全是這檔子事。忽然間,她從床上彈坐起來,臉頰上微微染著興奮地急急沖向門邊,飛快的打開門。「我真的要悶壞了,讓我曬曬陽光好不好?一會兒就好,拜托啦!」照慣例,她又見到守在一旁魁梧的男子,凌揚。珍珠暗嘆口氣,這人肯定是聶濤的得意部屬,看他那幅不苟言笑、不容褻玩的悶樣就知道了。不同的是,在凌揚粗擴的外表下,是顆老實忠厚的心。果真,听了珍珠的央求,他只是簡單的搖搖頭,連開口說個「不」都懶。「拜托拜托啦,要不然隔著窗戶玻璃曬曬太陽,看一下外面也好。求求你啦。」珍珠的語調愈來愈可憐,說著說著,大眼就要擠出淚來了。「拜托,一次就好,我發誓只曬十分鐘。」凌揚抿了抿嘴,想甩開她抓著他衣角的手,可是珍珠死也不放,仍是無辜的閃動大眼,博取同情。漸漸的,凌揚樸直的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求求你……」珍珠再加把勁,利用他吃軟不吃硬的性格。凌揚扯松脖子上的領帶,勉為其難的開了口,「只能十分鐘,不多不少。」「謝謝!我就知道你會肯,我就知道!」珍珠心中雀躍不已,一套逃離計劃在她腦子里成形。凌揚領著她走出客廳,穿過曲折而雷同的走廊,走道兩旁的門全部一模一樣,搞得珍珠頭昏腦脹,再因凌揚有意加快腳步,一會兒東拐、一下子西彎,讓她宛如進入迷宮。

終于,凌揚開啟一扇門,瞬時間,她反射性的眯起眼。大把大把的光束由整面落地窗流人,第一次,她感覺太陽是這麼接近,不必抬頭仰望……「開始計時,十分鐘。」凌揚看了看表,嚴肅的說。珍珠將手貼在那這玻璃牆上,急切的觀望外方,看見新宿「歌舞伎叮」那個大大的招牌就立在街上。只要出得了這棟樓,一切就簡單了。「時間到。」凌揚催促她離開。他犯了一個致命錯誤——伸手去開門時,將整個身軀毫無預防的背對著她。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珍珠一手探向腰間,確定小熊背包和證件安穩的藏在寬松的衣服下,一手輕巧的拿起桌上的煙灰缸,心一橫,使盡吃女乃的力氣,狠狠的突擊凌揚的後腦。,

這一擊,珍珠是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下了重手。沒料到凌揚真能撐,他捂著傷處,遲緩的轉過身,兩眼不相信的看著她、又愣愣的瞧著手上的鮮血,往前逼近兩步。珍珠一顆心都提到了喉頭,本以為失敗了,之後才看見他頹然的癱倒下來,一只手還捉著她的褲管,沾了一個血手印。跨過他龐然的身體,珍珠原本打算一走了之,待沖至門邊,卻突然煞住,回頭瞧了一眼那個血流不止的腦袋瓜,咬了咬牙又折返回來。同情心和內疚感在作祟,她心中罵了自己一百遍,還是拉下茶幾布墊捂住凌揚的傷處,在他頭上扎了一個大包包。拍拍雙手,她吁了一口氣,接著頭也不回的往外沖,這次,真的逃命去也。

舞台上,穿得少之又少的艷女,隨著狂放、動感十足的音樂節奏,奮力的扭動腰臀,不知從何處照射而來的五顏光束,在她們熱力四散的肢體上,形成詭異誘人的分明曲線。

珍珠悄悄推開樓梯間的鋼門,呈現眼前的便是這副情景。擊倒凌揚之後,她在那堆迷宮似的廊道上奔走,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找到逃生出口的樓梯。心里擔心凌揚或其他人會追來,她便先躲進摟梯間放置掃除用具的小櫥櫃,沒想到竟然合上眼睡著了。待她醒來時一看表,已是夜晚時分。她不清楚自己在第幾樓層,只知道自己下了好多樓梯,經過好多個逃生門,因為這里的音樂聲鬧得翻天,才推了門進來——人愈多對她愈有利,混在其中便不易被察覺。

搖賓狂熱的音樂放得震天價響,珍珠捂著耳朵擠在角落里,打算等舞廳打烊,再加入人潮一同走,省得自己昏天暗地的找出口。打定主意,心下安定許多,她靜坐一旁,有趣又不以為然的打量那些過分暴露的日本女郎。如果她能乖乖坐著,壓抑住那足以殺死貓的好奇心,或許挨到午夜,她就能如願的離開這里。

可惜不一會兒,她性格里喜奇好新的因子又冒了出來。那些圍成堆、起哄叫囂的人們,馬上引起她的一切注意。靠近一看,圓桌上放了兩份小型飛刀,桌面上堆得高高的,全是下注的錢。這原是酒吧里常見的娛樂活動,壞就壞在他們射的不是刀靶,而是人。特制的大轉盤上架著一位少女,少女的身軀用薄紗覆住,隨著轉盤頭上腳下、頭下腳上的轉動,看誰功可以射掉那些「礙眼」的薄紗,而刀不沾血。珍珠簡直無法置信,當下,一股保衛弱小與維護女性主義的勇氣在她心中燃燒,所以,她又憑著直覺,做了一個愚蠢的決定。在眾目睽睽下,珍珠竟沖向前去關掉轉盤的開關,又七手八腳的解開固定少女四肢的麻繩,一面用日文簡短的喊︰「快走!快走!」現場有短暫的靜默,隨即爆出強烈的鼓噪。幾個流里流氣的男子躍出人群,不懷好意的圍近珍珠。珍珠奮力的解著繩子,根本沒注意少女叫喊些什麼,待她一抬頭,才看到對方兩眼噴火的怒視著她,過了五秒,她終于震驚地明白,這竟然是這少女的職業,而且這少女很不爽她打擾到她賺錢。

這個世界真的瘋了!珍珠不能置信的搖著頭,回首望見自己引起的軒然大波,不由得在心底哀號。她戒備的盯住那些痞子,在這法律難以延伸到的地方。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我很抱歉,各位。你們繼續。」珍珠盡可能用日文說明,語調里免不了帶著腔調。說完,她轉身要走,但一個男子竄至她身旁,把她往前一推。「是個外國人!」那男子怪叫。「外國制的沒用過,不知道好不好用?」另一個穿皮夾克的男子也靠近了一步。「外國的香煙是不錯,至于這個妞兒……試試看就知道了。」’又有人向前逼近。還有許多話,珍珠是听不懂的,不過看他們繞在她身上猥褻的眼光。再笨的人也知道開的全是黃腔。還有一個人甚至直接拉開褲子拉鏈,作勢要掏出,周圍的人爆出笑聲。

一宗宗強暴殺人的新聞和畫面浮現在珍珠的腦海,她心一沉,臉更白了。她欲逃,一名男子玩游戲似的張開雙手擋住她,然後,那些人一個接著一個欺近。她被包圍,無路可走了。

像貓捉老鼠一般,他們樂于延長戲弄她的時間;突然,珍珠被絆了一腳,她往前撲倒,跌在一個男人腳邊。她動作很快,立刻兩手撐地要爬起身來,這時,她看見了他的靴子——聶濤的靴子。

珍珠飛快的抬起頭來,目光和他的相遇。他的眼神仍舊陰陰冷冷,珍珠卻感動得兩顆淚珠當場就滑了下來。她抓緊他的褲管,忘形的說︰「你來了!怎麼這麼慢呀?」她真的很高興見到他,高興到忘記自己千方百計要逃開的人就是他。聶濤輕易而粗魯的抓起珍珠,在她耳際低語︰「殿下,你真不听話,差一點點就讓你逃走了。」珍珠看進他眼底深處,不清楚他是不是生氣了;他臉上還是掛著她熟悉的冷笑。那些凶神惡煞沒再往前,聶濤自然散發出來的剽悍氣質令人望而生畏。對于新宿各角頭勢力,洪幫尚未正式作出入侵的宣告,在這里,聶濤是生面孔,而生面孔是弱勢,是可以欺凌的。但絕對不會有人想去招惹他,他太嚴厲太陰鶩,即使站著不言不語,從那對鬼似的眼也嗅得出殘忍無情的味道。

自放置飛刀的桌後走出一個人,腳上穿著一雙木屐,走起路來喀喀的響。那群痞子自動退開,在這人的身後、兩旁立著。「聶濤,我不記得得罪過‘洪幫’,你何必砸我場子?‘松戶組’在你長老的心中,就這麼沒地位嗎?」他一開口,竟是道地的台灣國語。珍珠驚異的盯著木屐男,但他可沒精神去注意她,對他來說,聶濤突然的現身.帶來了巨大的壓迫和疑慮。三年前在台灣,他與聶濤有過一面之緣。那時聶濤剛升上執法長老,雖然年輕,但顯現出的氣勢卻與年紀完全不符,見過他的人,想是永生難忘。「是‘洪幫’的羅剎無色!」圍觀的人群里,有人用日文叫出聶濤在江湖上的封號,頓時現場一片喧嘩。連專食人類的羅剎惡鬼都會害怕的人,誰能不畏懼?木屐男臉色微變,雙手一舉,阻住身後的喧吵。「說吧!你是什麼來意?莫非洪幫看上我這小小的彈丸之地,想搶我‘松戶組’新宿地盤?」「我只想帶她走。」聶濤的聲音低沉而穩定。珍珠擔心的看了一眼他的側臉,他怎能如此鎮靜,如此有把握?假若那些人群起圍攻,她和他死一百次都不夠。原以為找到救星,沒想到是拖著他下水。她心底竟感到一絲歉意。

「要你親自出馬來帶走?」听聶濤一說,木屐男仔細端詳起珍珠,「她是什麼人?」「我的人。」他態度冷硬,十足的睥睨。「‘羅剎無色’的女人?」木屐男低吹了聲口哨,興趣更濃厚了。「不,我不是他的——」珍珠才說到這里,聶濤的手在她的頸後使力一掐,她就什麼話都吐不出來,只能拚命的吸氣。哪一種女人有本事擄獲「羅剎無色」的心?木屐男真的很想知道。這肯定是震驚各幫派的大新聞。「你的人……姓什麼叫什麼?」聶濤陰沉的眼眸緩慢掃視在場的人,漫不經心的,卻叫人不由得心寒。「她的名字叫什麼,隨我高興。或者,她會姓我的姓。」鬼才會姓你的姓!珍珠心底吶喊著。上一分鐘,她還滿心歉意,內疚于自己的魯莽和沖動;下一分鐘,她就恨不得再賞他的臉兩鍋貼。她大聲的喘息,鄙視的瞪著聶濤,恨他凌厲冷峻的眼神,也恨他把她當成傀儡任性的支使,又有意無意的捏造出兩人的親密關系。

聶濤從容的摟著珍珠打算離去,才走了幾步,木屐男的屬下一個勇氣可嘉、卻不知死活的年輕小子箭步向前,攔住他的去路。事情不到兩秒鐘就結束了,聶濤不知用了什麼手法,只見他單手舉前再縮回,那小子已經仰躺在地,痛苦的哀嚎。在場的人皆被他快速的動作震住了。聶濤微側身子看向木屐男,開口問︰「你想動手?」木屐男是在江湖中沉浮數載的老馬,自然不會自亂陣腳。他清清喉嚨,半開玩笑的說︰「說實在話,我不會笨得和洪幫起沖突。但這個女孩……」他目光移向珍珠,她就這樣旁若無人、大刺刺地來鬧場,如果今天我什麼也不過問,隨便放她走,我兄弟還能服我嗎?江湖上,我還能立足嗎?」

聶濤淡淡地扯了下嘴角,冷哼一聲,放開了珍珠。他自顧自地松開頭帶,目光環掃四周,暗暗估量對方的人數。「不好意思,我的兄弟不習慣單打獨斗,他們習慣打群架。」木屐男走回座位,點上根煙深深吸了一口,然後用日文向屬下交代︰「陪人家玩玩。」珍珠驚懼地喘了口氣,快速的躲到一旁,雙眼眨也不眨地緊盯著聶濤。一些起哄的人已經先把桌椅搬開,空出地方充當打斗場地。一開始,這便是一場不公平的拚斗。七、八個人將聶濤團團圍住,他們手中握有蝴蝶刀、小藍波刀、碎酒瓶等利器,而聶濤卻手無寸鐵。他立在那一小塊空地的中央,雙手懶懶地垂下,不經意的膘向珍珠,她清晰的看到了他的樣子,不由得發顫。

他眉間那道疤轉成赭紅,而那對冷而黝黑的眸子之中再度燃起綠色火苗。她見過這樣的神情,也永遠不會忘懷這樣的神情,每次他眼底鬼火跳躍時,便是觸怒了他狂暴脾氣的前兆。

只是打打而已,不會殺人的。珍珠安慰著自己。但看到那幾個人緩緩逼近聶濤,她不再那麼確定了。唯一能斷定的是,那群惹他不快的人,會非常、非常的可憐。

外圍的人不斷吶喊助陣,帶著嗜血的。珍珠覺得自己簡直要吐了,大家的目光全膠著在那場戰爭上,根本沒人注意到她,她蹲子躲進一張長桌底下,既不安又擔心的盯著聶濤的一舉一動。

為什麼要擔心?她不知道,反正……她就是擔心。那些人縮小圍住聶濤的圈子,突然的發動攻擊一擁而上,各持利器砍將下去……珍珠捂住嘴,無聲的看著這一幕。她終于明白,他身上交錯縱橫的傷痕是怎麼來的。他的打法是一味強攻,不把敵人撂倒絕不罷手。利器朝他砍下的位置若非致命部位,他根本懶得閃躲——結果可想而知,那些刀全招呼到他的背上、肩膀。

不過沒有一個人能縮回手。他們的腕部全被聶濤用巧勁在瞬間生生扭斷,有幾個人已疼得在地上打滾。結束了嗎?錯!大錯特錯!方才只是前菜,大餐還在後頭。倒了一群人,再換上另一群。這場拚斗的收場,不是聶濤戰敗,便是全舞廳的人都讓他給料理掉。

又有兩把刀子同時劃中聶濤的上臂,拖出一條條殷紅血口,這下珍珠不只想吐,簡直要暈了。他到底有沒有痛覺啊?傷痕累累的是他,他卻一副不關痛癢的死樣子。

地上的人愈來愈多,相對的,聶濤身上的傷口也更多了。日本人不怕死的神風精神雖然值得敬佩,可是像這般一擁而上的死纏爛打,實在沒品到了家。珍珠忽地尖叫起來,某個人趁聶濤酣戰時溜到他身後,手里握著一把武士刀,舉刀橫平的揮出一個大弧,還好聶濤及時斜側身形,否則腦袋肯定搬家。刀面疾疾掠過他的頰邊,削落了幾絲揚起的長發。

「背後偷襲的小人!」珍珠那股潛藏的蠻勇再度引爆,她隱忍不住的大叫大喊,忘記對方根本听不懂她 哩啪啦的中文。聶濤還沒旋身反擊,她就已拿起桌上的杯杯盤盤,朝他們砸去。砸完這桌的杯盤再砸別桌,嘴中還不住喊著︰「我跟你拚命!我跟你拼命!我跟你拼命…」

飛出去的餐具命中率之高,連珍珠自己也不能置信。時勢一瞬間變得混亂,好多人掛了彩,抱頭鼠竄。撐了一會兒,能丟能砸的東西全扔了出去。珍珠頓時陷入困境,這時,持武士刀的男子氣沖沖的向她沖來,高舉著刀凌空劈下。珍珠以為自己死定了,只能緊閉眼楮等著那一刀落下,腦子里一片空白。

預料的一刀沒有落下,她卻被人狠狠推了一把,跌坐在地上。珍珠睜開眼,看到聶濤手里捉著一張凳子架住那把長刀,一招空手奪白刃,于淨俐落地奪下那柄利器。

漂亮!珍珠心里驚嘆。「起來,跟在我後面…別再給我惹麻煩。」聶濤對她命令,同時毫不留情的給每一個試圖欺上的人苦頭吃。長刀在手如虎添翼,瞬間又傷了三、四個人。珍珠看著他的臉色,火氣也冒上來了,任性的放聲大叫;「我就喜歡惹麻煩!你叫我不惹就不惹了嗎?那多沒個性!」眼光四處搜索,終于發現倒在地上的掃帚,她一把抄起,以劍道的對敵架勢緊握住它。

聶濤對她反抗的態度挑了挑眉,似乎故意要讓她受點教訓,竟放任她獨力面對逼近的凶惡之徒。幾個人開始發笑,嘲笑著珍珠手上的「武器」,輕蔑的看著她。珍珠拒絕露出害怕的神清,縱使心跳如雷,仍然緊握住掃帚。有人伸手挑她的「武器」,珍珠本能的出招攻擊,以往扎實練下的互搏防御,一幕幕呈現眼前,她知道他們的力氣很大,她只能憑藉速度攻其不備,因此一出手擊中就急急退回,求防守而不主攻。

一開始,沒人想到她會這麼難擺平,後來被她那把掃帚擊痛的人愈來愈多,才真引起大家的戒心。珍珠大口大口喘著氣,覺得手臂又酸又疼,虎口受到過多摩擦,皮都破了。她退到牆邊,有人又朝她逼近,只是他們不再嘻笑嘲弄,臉上神情凝重。而聶濤這方,他的傷處還涓涓地滴血,圍著他的人很多,卻沒人再向前挑戰,眼對眼和他相瞪,露出欽佩之情。「退後!」有人喊了一聲。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驀然間,舞廳里只剩下喘息和哀痛聲。木屐男站了起來,臉色發青,「我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打下地盤、收服人心,你竟然一個小時不到就征服了這些人……」他無奈的笑笑,看了一眼受傷掛彩的手下,又瞟了眼珍珠,「你的女人不錯。還打什麼?走吧!」

聶濤拉住珍珠的上臂,這次她倒是很合作,沒有掙扎。圍住他們的人自動站開,讓出一條路來。「請等一下。」木屐男突然開口叫住他們,語氣多了一絲敬重。「為什麼不用槍?我知道你腰間和右小腿都藏了槍,為何不用?如果打一開始就挾持我,你們也不需要斗得這樣辛苦。」

聶濤停下腳步,半側著冷峻的臉,低低地說︰「我喜歡刀子劃開的感覺。」,他原舉步要走,似是想起某件事情;又轉過身,將手里的武士刀往地上一扔,「我會派人跟你聯絡,洪幫與松戶組未來的利益,我和你需要一次和平的會談。」

他朝木屐男習慣性地勾起薄唇,微微頷首,「今天見面的方式,很意外、很精采。」。說完,他態度極從容的拉著住珍珠,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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