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擒夫 第五章
作者︰李葳

「這樣真的可以嗎?」

季青嵐仰天長嘆,第一千零一次的說︰「進去吧!」這回他稍嫌粗魯的推了她一把,讓徐櫻「小小地」跨出那一步,終于走進「東方之珠」的大門。

從來沒有從正門走進去的她(因為東方之珠對外可是賭博俱樂部,哪能讓十幾歲的小泵娘大大方方的直闖進去,所以小泵娘當然得走員工專用道。幕後解說員︰李葳),第一次在華燈初上、東方之珠的營業時間走進這間俱樂部,她可算是開了眼界。

原來,這就是上海人最引以為豪的上流俱樂部。畫棟雕梁、笙歌不斷的輝煌門廳,早上打掃時從來沒有發覺這間屋子有多漂亮,但是現在點燃水晶燈、琉璃光華照耀下的東方之珠,不但是活生生躍動的凡塵樂園,也像上海最璀璨的明珠散發著惑人的流光瑞影。

「歡迎光臨,女士。一位嗎?」

「來杯香檳嗎?女士?」

「謝……謝謝。」她不知不覺地接下那黃澄澄在水晶杯中流轉的金色贈與。

季青嵐巧妙的接過她的酒杯,「你敢喝酒?我可不想應付華靖那吃人的面孔,我這杯蘇打水和你換好了。」

殷勤高大的英俊恃應生,親切和善的服務,這樣的良辰與美景,不管季青嵐要和她換什麼她都不在意。

「喂?你該不會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醉?啊,是啊,她真的醉了,這個金醉神迷的世界仿佛透明不存在,她是誤闖進來的凡夫俗女,怎麼能不被這樣的氣氛給醉倒呢?

「我看沒救了。」季青嵐完全放棄這個滿腦子只有氣氛的姑娘,他對這一型的最不拿手了。干脆直接去找「男主角」來比較快,相信徐櫻妹妹一見到酷哥,頭腦也會清醒一點。「你在這邊等我,不要到處亂跑,知道嗎?」

他將她隨便塞住沙龍的一角,逕自上樓去找人了。

徐櫻連自已被拋棄了也沒察覺,她只顧著睜大興奮的雙眼,趣味盎然的注視著來來往往那些難得一見華服麗裳,與平常的她身處于不同世界的人類們。

「喂喂,那兒有位姑娘很可愛耶!」

「咦,真的,從來沒見過。好像個洋女圭女圭,生面孔是個好機會,趁沒有其他人發現,咱們過去搭訕交個朋友。,「那是我先發現的!」

「太遲了,先下手為強。」

咦?什麼時候在她不注意的時候,眼前突然多了這麼一堆的人啊!徐櫻眨眨雙眼,有點吃驚地看著這堆陌生的男子。「呃,請問有什麼事嗎?」

「哇,好悅耳的聲音。」那些人起哄著。「小姐,請問芳名?」

「我……我叫徐櫻。」這些人想做什麼啊?

他們七嘴八舌的開始自我介紹,念了一卡車徐櫻記也記不住的名字。「你坐在這邊等人嗎?會不會口渴?我們替你拿果汁來好嗎?要不要和我們跳舞?」

「謝謝。」她傻傻地接下那杯果汁,說真的還有點渴,既然人家好心拿來,她就一口氣喝干吧!

「來和我們跳舞吧!徐櫻小姐。我們可不可以喊你櫻櫻?你好可愛喔!為什麼以前沒有在東方之珠見過你?你是上海人嗎?你家住哪里……」問題排山倒海而來,徐櫻幾乎招架不住,不知不覺間她身旁圍了越來越多的人,他們的熱情和好意讓地不知如何拒絕,偏偏這時候季青嵐又不在。他到哪里去的?明明是他說要讓華靖副座見見她變身後的模樣,好嚇他一跳的,現在季大哥自己卻消失了。她該怎麼辦?

有人拉起她的手說︰「來跟我們跳舞吧?」

跳……跳舞?救命啊,她不會跳呀!「不行的,先生,我……我……」

「別拒人于千里之外嘛!只要跳一首就好,一首就好。」纏人不放的公子哥兒全都擠到身旁,硬是將她簇擁到舞池邊。

「我不會跳舞的。」她只好老實地說。

「不會跳沒關系,我們教你。來,把你的縴縴小手交給我,跟著我轉圈圈就得了,你瞧,這樣不是很簡單嗎?」

半推半就之下,還是被拉進了舞他,莫名其妙的跟著節奏隨他舞動。說也奇怪,原本緊張不安的心接觸到悠揚的舞曲樂聲後安定下來,她發覺跳舞其實沒有她想像的可怕,而且圍在她身邊的男子也都很親切溫柔,不斷地為她數著拍子,然後告訴她何時轉圈、前進或是後退等等,不一會兒她已經很能夠享受跳舞的樂趣,緊摟著對方的腰跟他們旋轉又旋轉,整個世界變得五彩繽紛染著虹彩光芒。

笑著舞著的感覺真好,連血液都快樂得吟唱,令人頭暈目眩……唔,為什麼天花板一直轉個不停呢?是它在轉還是她在轉?好奇怪,她是不是病了,因為她突然覺得頭昏得要命,甚至有點想……吐?

「櫻櫻小姐你怎麼了?」

人影化成了兩個、三個,她第一次看到這麼奇異的景象。「我頭好暈……」腿也軟了。她說完這句話,就再也支撐不住的往後一倒——一雙穩重的大手牢牢的抱住她。

華靖嘆息的看著懷里人事不知的小泵娘,責備的眼神直指罪魁禍首——季青嵐。

罷剛在樓上他已經罵過季青嵐了,「你竟然把徐櫻一個人拋在樓下?」不需用大腦想也知道,如果徐櫻真有季青嵐說得那麼可愛動人,不出十分鐘一定會惹麻煩的。

結果他剛下樓就看到這團大騷動,以及騷動中的女主角。

依偎在陌生人懷中有如精靈般可愛的姑娘,的確讓他一下子認不出那就是徐櫻,沒想到季青嵐挺有兩下子,竟能使一位土里土氣的鄉下女孩搖身一變成為東方之珠今夜的寵兒,所有女性羨慕、男性追逐的焦點。

華靖很快注意到徐櫻臉上那不對勁的紅暈,與眼神渙散的模樣,那小丫頭該不會……當他好不容易排開那堵男士們圍成的高牆,正打算把徐櫻拉出舞池時,她居然不偏不倚的往後一倒,暈在他懷里。渾身的酒氣與筆直的倒姿,他確定這小丫頭百份之百喝「醉」酒了。如果再晚個幾分鐘讓他發現,恐怕明天徐櫻會人事不知的醒在某位仁兄的床上,為自己的輕率痛哭失聲也不一定。

抱起她,真是輕得有如羽毛似的,平常見她食量也挺大的,怎麼一點重量都沒有?明天等她醒來後,一定要季青嵐告誡她,不能隨便接受陌生人的飲料,里面攙的酒說不定會讓她沾一回就醉暈頭了。

也不知道老天爺怎麼想的,讓他三番兩次扮演她解救者的角色,難道他老人家非把他和這個小泵娘湊在一起才甘心?

「好一幕英雄救美。」季青嵐在他身後揶揄。「果真英雄難過美人關吶!」

「季青嵐,利用或者是愧疚這些字眼,對你來說好像一點意義都沒有?」他反諷回去。

呵,這酷小子明明就很關心人家,卻怎麼也不肯承認。不過越是這種別扭的個性,他越是喜歡逗弄。反正他只負責煽風點火,至于後續的發展是否干柴烈火就是他們自己該去解決的事,他要下台一鞠躬了。「我把那些高貴的道德全交給你去實行了,冷面諸葛。既然今天小泵娘已經醉暈了,那就麻煩你照顧她,我明天再過來安排其他課程。拜拜。」

懶得再發火,華靖隨他去了,正所謂「不是不報,只是時機未到」。問題是這小泵娘要睡哪里呢?他只記得她大概睡在後院員工宿舍,但是他很少到哪兒去,也不知道她睡在哪一間。看她醉成這樣,問也是白問的。算了,反正樓上辦公室有幾間干部使用的套房,今晚暫時將她安置在那兒,應該不會有問題。

醉得真厲害,就連他將她放在床上也沒能將她驚醒,這大概是她第一次喝醉吧?

華靖將她身下的被單抽出為她蓋好,對于向來不多關心他人的他來說,他對徐櫻這小泵娘實在好得離譜。現在的他要是讓勾燁看到了,肯定又會招來一頓狠狠的嘲笑。

「唔……副座我……你……對不起大……大娘……可是好喜歡……喜歡……不……住手……」她斷斷續續的夢囈,煞有其事的道歉連連,不曉得她夢見什麼人,也許是被捉去賣掉的那場惡夢。對十幾歲的女孩子下手,強迫她們離家背井適應一個全然不同的社會,僥幸逃離後的她心里應該還存有不小的傷痕吧?

見她這樣掙扎于惡夢糾纏,華靖未及深思就探出手觸模她的臉頰,「安心的睡,你現在很安全的。」

不可恩議這樣的動作竟安撫了醉夢中煩躁不安的徐櫻,像只眷戀溫柔的小貓咪,抵著他溫暖大手心,她發出信賴的嘆息,糾結的眉心再度松綁,唇角也露出甜甜的微笑。

好柔細的臉頰,出乎想像的女敕軟——有一種令人懷念的感受。

這是為什麼?華靖縮回手,他心里的悸動是什麼?他不可能看上十六、七歲的黃毛丫頭,就算天塌下來都不可能。他早就喪失所謂「心動」的情感了,早在十幾年前他就不再相情所謂的「心」存在。這麼多年過下來,他活著是因為懶得死,呼吸是因為忘了停止呼吸,內在世界如同一片槁木死灰,根本不可能有什麼人或什麼東西能感動他的。

亂了。這還是成年後他記憶以來第一次心亂了。

「……對不起華副座……」

咦——是夢話。他差點以為自己將她吵醒。徐櫻翻了個身,又靠著軟枕沉沉睡去。她到底哪一點吸引住他?竟使他無法將視線扯離那張沉睡的無邪睡臉?論長相,他見過無數的美女都比她吸引他,論身材,瘦瘦嬌小的她根本不像個發育成熟的女人,論魅力,她那張睡臉對于一些人而言或許像天使般可愛,但他可沒有戀童癖,不會被孩童般睡相吸引。

到底是哪一點?那隱隱刺傷他,暗暗螫痛他的,是什麼?

指尖傳來她粉頰的溫度,好溫暖。人的熱度他也擁抱過不少,但卻沒有像徐櫻這樣觸動他的。那感覺就像是他們互相接觸的地方自然產生不可思議的變化,她的體溫烙在他的指尖,傳達到心髒然後四肢百骸,讓他不禁想要……抱她。

「開什麼玩笑!」華靖冷冷的自言自語,「趁人酒醉抱人家,難道我太久沒有抱女人,已經變態到狂的程度了?這一點也不像你呀!華靖。」

還是早點離開這房間才對。今夜不過是一時精神錯亂,每個人都會有自我失控的時候,等明天天亮就沒事了。***

「你為什麼不去死?如果你死了,我就可以獲得幸福了。全都是因為你,因為有你在,所以我才不得不苟活在這世上,嫁給那個惡鬼混帳。我根本不要你,你這個惡鬼轉生的孩子,我恨你。」

「媽媽……」

「不要叫我媽媽,看著你的臉我就會想起那可怕丑陋的人。啊啊啊,不要過來,不要踫我,你不是我生的孩子,你是惡鬼、地獄里的惡鬼轉生的孩子,來向我討債的,離我遠一點。」

「華靖你是沒人要的孩子,你媽媽是個瘋子,瘋子就該用鏈子好好栓起來才對!」

「胡說,我媽不是瘋子!你們胡說八道!」

「那!瘋子生的小瘋子,你是瘋子的小孩。哈哈哈。」

「我要撕爛你們胡說八道的嘴,住口,不許你們胡說,不許你們拿我媽媽來開玩笑,不許你們侮辱她。住口!」

「來呀,誰怕誰,我們有十個人,你只有一個!」

「靖兒,你人打架了?過來,婆婆不是說過不許打架嗎?」

「我沒有打架。」

「你自己看看自己,渾身上下都是泥巴,衣服也被扯破,臉上有瘀青,嘴角都破皮流血了,還硬說自己沒打架?什麼時候你也學會說謊話騙婆婆了?」

「婆,他們說……他們說媽媽是瘋子。他們是胡說八道的,對不對?我媽媽才不是瘋子呢!她也沒有想殺我,她只是生氣而已,對不對,婆婆,為什麼媽媽那麼討厭我?我是不是哪里不好?」

「……可憐的孩子。」

「唔……嗯……」

「喂,阿靖?喂,醒醒。」

華靖猛然睜開雙眼,一身是汗的醒來。

「怎麼啦?瞧你這樣子,是不是作惡夢了?」女人靠過來,溫柔地模著他額頭說︰「作什麼可怕的惡夢呀?沒想到冷面諸葛也會夢到你怕的東西,真有意思。告訴我你作了什麼夢吧!你這個惦惦吃三碗公的家伙,是不是夢到被你拒絕的女人糾纏?我听說你拒絕一個很大牌的女人不是嗎?說來听听嘛!」

他拍開女人的手。「你怎麼還在這邊,我不是說過天亮前要你離開。」

「現在還沒天亮啊!」她不死心地模仿八爪章魚的將赤果的身子完全靠到他健壯的體格上。「我是好心留在這里陪你,都不獎勵一下人家,還對人家這麼冷冰冰。

不過,人家就喜歡你這麼酷的樣子,迷死我了。」

「你不是還活得好好的。」惡夢,他竟會夢到小時候的情景,難道是徐櫻引起的?

「討厭,這樣子糗人家。」

他只是實話實說。那女人突然低頭舌忝起他的胸口,兩手也不安分的往他身下滑。

華靖當然知道她又想要了,可是他現在沒什麼心情。本來就是為了發泄才找她來的,現在他發現自己需要的並不是女人,從他作惡夢這一點看來,問題並不是出在他太久沒抱女人了。

「別心不在焉的嘛!如果你已經醒了,咱們再來個兩回吧!」女人將唇貼住他耳朵,挑逗的紅寇丹指甲刮著他的後背,「先前那場只是前菜,我現在可是胃口大開喔!平常外表冷冰冰的,可是在床上……嘻嘻……你這個壞胚子。」

真受不了這些女人,一個比一個還要纏人、貪心。「我要去沖個澡,你沒事的話就自己回去「什麼?這樣就要趕我走!」

華靖走進浴室,將那煩人吵雜的噪音關在門外。即使天氣很冷,他依然習慣沖洗冷水,冰鎮的水溫足以將他惡夢里不愉快的壞情緒全數驅離,也讓他重新整頓好自己的心情,面對嶄新的一天。

「喝咖啡嗎?先生。」

一出浴室就看到季青嵐大搖大擺的坐在他的沙發上,享用他的咖啡。冷著臉,華靖一邊以浴巾隨意擦干亂發,「你是怎麼進來的?」

「走進來的羅!」季青嵐聞聞咖啡的香氣,毫不把華靖的白眼看在心里。「這次換我‘虧’你了吧!居然當場讓我捉到你和女人鬼混。小子,不錯嘛!昨晚一定過得香艷刺激、火辣無比。」

拋開濕浴巾,他打開衣櫃挑出今天要穿的衣服,當然千篇一律是黑色的。套上長褲,半果著上半身子大剌刺地坐下,開始埋首在今天的晨報里,喝著溫熱的咖啡,把季青嵐視為隱形人。

「嘿嘿,不太對勁喔!」壞壞地露齒而笑,季青嵐一手撐著下巴、一邊研究著面無表情地看著晨報的他。「我听老張說你最近這兩天晚上換了好幾個女人,怎麼回事,突然有急需發泄的……體力?」

「不關你的事。」他突然放下咖啡杯,匡地一聲。

生氣了嗎?八成是說話直接惹到他了。「喔,越是不關我的事,我越有興趣,反正時間還早,我可以坐在這邊等你吐露實情。」

華靖把報紙一折往桌上一扔,與其坐這邊讓季青嵐挖他的秘密、調侃他,還不如早點到辦公室去處理那些一輩子也處理不完的公事。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套上白襯衫,他以極有效率的方式著裝。

「哎呀,要上工了嗎?真是沒趣。」季青嵐決定放他一馬好了。「那我只好言歸正題,華兄。你應該沒有忘記吧?」

「什麼事?」他扣上黃金袖扣。

「今天是第三天了,您不想驗收一下小的改造天鵝的效果嗎?還是您對小的如此信任,看也不看一下我一手教出來的可愛小泵娘,直接就要帶她出場了嗎?我可是無所謂的喔!」

不說他真的差點忙忘了,這麼快就到了約定的舞會日。「知道了,我會抽空過去看看她的表現。」

「何必抽空?選時不如撞時,咱們現在就走。」季青嵐興高采烈的站起身,拉著華靖往外走,「我想她這時候應該在跳舞廳加緊練習才對,等你親眼看見她的表現,一定會十分地吃驚。」***

「彎腰說謝謝、雙手拉裙邊、面帶微笑,右膝屈左腳點地……」空蕩的跳舞廳,就連說話的聲音也顯得格外清晰,徐櫻小心翼翼地默念著這些動作,然後依照腦海記憶下來的順序,一舉手一投足都不敢亂擺,以求最完美的演出。絕不能讓華靖副座丟臉,這是她專心不二的唯一理由。晨間和煦的暖陽透過大片落地玻璃窗照進來,映照光滑的橡木地板宛如潔淨的湖面,一位少女身著白衣翩翩起舞,從她額際滴落的汗水耀眼得一如最珍貴的碎鑽,這番景象除了本人之外,落在任何人的眼中都是美不勝收的畫,可是她自己卻一無所覺。

拍拍拍!突然傳來的掌聲,讓徐櫻不禁抬頭往門看去。「季大哥!華——副座?」

「跳得很好,辛苦了。櫻妹妹。」季青嵐讓開身子,突顯出他身後那名沉默寡言的男子——華靖。「你這樣的表現,我相信等一下的驗收絕對沒問題的,你說是嗎,華兄?」

華靖沉默以對。這幾天忙著練習禮儀舞姿,徐櫻想起自己已經數日未見到他了。

「驗收是?」

「當然是看你這兩天的學習成果羅!」季青嵐雙手一攤,「我已經盡我最大的努力,接下來該由男主角登場吧!華靖我把她交給你了,你們想跳哪一首曲子來驗收成果?弧步華爾姿?圓舞曲?還是俄國民俗舞蹈?」

他最後的玩笑換得華靖一個挑眉,季青嵐吐吐舌頭,「開個玩笑,何必介意?」

「你剛剛練習哪一首?」

華靖副座那低沉好听的嗓音直透她的心,是誰說他喜怒不形于色的呢?明明他的聲音中有著最大的溫柔,不管是他生氣或者高興都可以從他的聲音里听出來。他待她的溫柔,不就是最大證明?「我……三步華爾滋。」那是最容易但也是最會出錯踩到對方腳的一種舞。

「麻煩你了。」華靖冷冷地拋下一句,季青嵐立刻就曉得了。

「好、好,敝人在下我就充當一下私人樂隊好了。三步華爾滋是嗎?那我就以鋼琴伴奏一曲,不過,萬一彈不好你可別用冷眼殺我。」他卷起衣袖,坐到舞廳旁的白色勞倫斯琴旁,試彈了兩下。「開始羅!」

華靖伸手做出邀請動作,徐櫻忐忑地以舞蹈指導老師教過的禮儀接受他的邀舞,那雙足以讓人依賴、信任的長手禮貌的摟著她的腰與背時,似有暖流流過了她的身子,難以形容……一種回歸般的喜悅。

他們並肩共舞跨出的第一步是小心的,然而不到一分鐘,兩人都發覺對方和自己配合得恰到好處,不管是呼吸、腳步的大小或者是轉圈,默契這兩個字根本是為了他們兩人的協調而創造出來的字眼。他的高度與她天衣無縫地密合,只要她微仰頭,就可以注視著他那俊秀的五官與迷人的黑眸,有多少女人發現華靖那奇特美麗的長睫毛呢?她們是否也會為了這麼一雙美麗的眼眸而心跳加速?她可以一輩子注視著這樣的一雙眼過日子,絕不會厭煩的。

每一回他帶著她旋轉過落地大鏡,徐櫻就會被鏡中那對相稱的男女迷住,那真的是她嗎?她居然能與夢中的「他」如此共舞,若這是一場夢,她寧願樂聲永遠不要停,這場舞就可以持續到永恆了。

夢,終究不是現實,當季青嵐彈完最後一個音符時,華靖已經安然地送她回原位,並且彎身致謝道︰「謝謝你的賞舞。」

「您太客氣了。」她也依禮回復。

季青嵐微笑著說︰「我給你們兩位滿分,舞得真好,櫻妹妹。你覺得呢,她是否合格,華兄?」

「舞會七點開始,我八點半會在大廳後的會客室等你。」他以公式化的語氣告訴徐櫻,也算是回答了季青嵐的問題。

「唉!這人就是這麼吝嗇。」等華靖離開後,季青嵐笑著安慰徐櫻說︰「他八成又上去辦公室了。一點情趣都不懂的大冰山,連一點贊美都不給你,真是太過分了。你可是為了他,天天練到腳都起水泡,怎麼會有人如此不懂憐香惜玉呢?」

徐櫻搖搖頭,」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而且……我覺得他的笑容對我而言就是最大的贊美了。」

「笑?你稱那為笑容?我倒覺得那像是臉皮抽筋。」算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算她能把那種微抽動的唇角當成笑容,那又有何不可呢?「你可以休息一下,下午兩點我會過來接你去美容沙龍。」

「我還想練一下,可以嗎?」

可以、可以。這些情竇初開的少女們啊!千萬小心別愛上壞男人喔!「只能再練一個小時,然後就一定要休息,知道嗎?」季青嵐很清楚他說這些話也許是白說的,對于雙眼發亮的戀愛中少女,不論他怎麼勸告也起不了多少作用。唉,難道他真的老了,怎麼會覺得自己有點吃華靖的醋呢?甜美的初戀,他早已忘記是什麼情景。但是看到徐櫻一心沉浸在初戀的喜悅中,心里也不免有點點的遺憾。

「櫻妹妹。」他突然靠近徐櫻。

哇,「怎麼了,季大哥。別一下子就抱住我,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沒什麼,只是剎那間的多愁善感。」他嘆了口氣,「我看你不要理會那塊大冰山,干脆跟我談場戀愛好了,我保證我一定會讓你幸福快樂的。」

這……這也未免太突然吧?「我是很高興你這麼看得起小妹我,不過……季大哥你心里頭不是早有個人了嗎?呃,雖然這只是我直覺猜想,但是每回我們在練舞時,你摟著我的目光總是穿透了我,不知在注視著誰,好像在與你心中的回憶跳舞似的,所以我一直以為你有心愛的人了呢!」

徐櫻說完後,頭次發現空氣變得異常沉重。季青嵐的表情是她前所未見的空白,就像平日掛著嘻皮笑臉的面具一下子掉落一樣。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他搖頭,苦澀的笑著,伸出手模模她的頭發,「不,你說的對。我一直在欺騙自己,以為自己能把那人給忘了。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剛剛亂跟你開玩笑。華靖是個好人,要是他能打開過去的心結,他對你來說會是最適合的人。加油,我支持你,說不定你會有辦法讓華靖恢復他真正的模樣,如果他夠聰明絕不會錯過你這樣好的女孩的。」

徐櫻不禁紅了臉,「我……我不敢那樣奢望,我只想……待在他身邊一直看著他。」

「胡說。」季青嵐點點她額頭,「真正愛一個人是不可能只滿足于待在他身邊的。真正愛他,就會想要佔有他的視線、他的心靈,想要與他身心合一,這才是愛情。坦率的面對愛意,這才是好孩子喔!」他的聲音多了絲淡淡悲哀,「否則,一切也許就大遲了。」

「季大哥?」那瞬間,徐櫻很想為他擦干眼淚,雖然他一點淚光都沒有,唇角還帶著微笑,但是那模樣卻十分悲傷。

「不要用那雙大眼楮刺探我。你的拒絕深深刺傷我的心,我要去休息一下了。」

他再度恢復諷刺的笑臉,「如果兩點到我沒出現,那就報警去港區尋找,我肯定是投海自殺了。」

他笑著揮揮手,那高大背影格外冷清。

接觸到華靖與季青嵐這類的人,過去是徐櫻想都沒想過的,他們與過去的她就像活在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一邊是繁華耀眼的魔都上海,一邊是窮鄉僻壞的鄉下小村。日日周旋于五光十色的各階層人士是他們的平時生活,而她每天頂多和家人與熟得像是自家人的材民閑聊就夠多了。輕而易舉就擁有外人稱羨的華屋、金錢與名聲,腦筋與反射神經都高人一等,外貌英俊身邊永遠不愁女人陪,一切一切都足以令市井小民羨慕,但是她現在卻曉得他們的身上也都背負著市井小民想像不到的復雜過去,一段踫觸就會傷痛,不時發作的疼痛回憶。身受重傷還有藥可醫能痊愈,而肉眼看不到的心受了傷,卻要一輩子帶著那傷口活下去,假裝一切都沒事。

所謂平凡的幸福,對他們來說恐怕是遙不可及的夢吧!

「我會……加油的,季大哥。」現在徐櫻終于知道什麼也不會、什麼都不懂的自己有什麼地方可以為華靖副座出力了。她會守候著他,當他的心靈貼布,一旦他又回憶起心里的舊創,她要用最大的溫柔對待他。說不定有一天,傷口會愈合的。

炳哈,這是一介平凡小女子的志氣,但她發誓一定要加油!***

上海麗晶酒店。

「什麼嘛!仗自己老爹有錢就這樣大搞特搞,真是讓人看不過去。惠子從以前就是這樣,喜歡炫耀自己多有本領、多有能耐,能請到這麼多名流士紳。美其名說是為了認識上海的朋友,我看是向上海上流社會下馬威吧!尤其是在場的多半都是親日派的商人與政客,用心這麼明顯,誰會看不出來。」

「可是她老爹是有錢啊!你要是不甘心,就和她硬踫硬嘛!何必還來參加這場宴會?」

「茱莉,你是站在誰那邊的?」

「我誰的邊也不站,只要哪里有又棒又好玩的派對我就去。這個派對就夠水準,剛才你們猜和誰擦身而過?國際大明星川島耶!听說她特地從拍片的北京專車趕到上海來參加這場派對。」「啊,真好,我也要去找她簽名。听說川島是森源的地下情婦呢!這是真的嗎?」

「夠落伍的,佩佩。森源那老狐狸養的女人可多了,你要是不信的話就數數會場里,光是和他有傳出緋聞的女人起碼有一打。不過你們想,那些女人要不是看在森源的權勢與財富,誰會願意陪那樣一個又是禿頭又有啤酒肚的老頭子啊?」

「喂,森源也是有挑的,你以為像你這樣的條件,他這個禿頭啤酒肚老爹會看得上眼嗎?要是換成他看上我,我可是高興都來不及,這等于是拿到‘一夜致富’

的頭號彩卷嘛!想想看,只要陪他睡一覺,就可以在其他地方呼風喚雨,要什麼有什麼。到時候我就是川島芳子第二!削海了!」

「不要夢想了,勸你眼楮睜大點,等著看今天的好戲還比較有希望。」

「好戲?什麼東西?」

「咦,你這麼落伍,居然會不知道?」

「告訴人家嘛!小氣。」

「今天這場舞會是惠子精心安排的。你不覺得今天的惠子裝扮比以往華麗上數倍,更加容光煥發、艷麗逼人嗎?就像一朵無人能敵的華麗薔薇。」

「說起來,還真有那麼點回事。她平常不會穿這麼艷紅的晚禮服,可是今夜這套低胸亮片緊身晚宴服可真是夠惹火引人的,如果我是男人看了準欲火上升;而且她戴的那串鑽石項煉、鑽石手鏈也美得嚇人,華貴得離譜。今天是有哪個重要人物上場嗎?我可沒听說日皇或是中國皇帝要到上海來。」

「笨,她才不是要晉見皇族。她會這麼裝扮是為了一個人。」

「哪個人這麼重要?」

「這個我知道,听說是上海黑道的一個頭頭人物,以前是惠子的舊情人。她一來到上海就去找舊情人敘舊,結果呀,踫了一鼻子灰,人家已經有新歡不再希罕她這個舊愛了。被拒絕的惠子氣不過,就打算開這場派對好好羞辱他,是不是這樣?」

「你說的八九不離十啦!大家都是這樣猜測的,可是依我對惠子的認識,我想她是打算今夜在眾人面前證明她魅力無邊,所以她一定會在眾人面前搶回那個男的,然後再一腳踢開泄恨。」「天下最毒婦人心。唉。」

「唉什麼!我就是為了看看這一個畫面才耗在這邊的。我等不及看好戲了。」

「你真壞那!茱莉。不過我也很想看就是了,怎麼樣?那個男的還沒來嗎?森源惠子的派對居然敢遲到,我非看看那人是否有三頭六臂不可——噢。」

「失禮了。」低沉的聲音傳入她耳中,當她抬頭時,她不禁屏住了呼吸。天底下竟有這麼俊美的男子,而且他臉上的酷勁更讓人覺得危險的心動不已。

「不……不客氣。」好想問問他叫什麼名字。但是他已經挽著同伴的手離去了。

「喂,佩佩,你兩眼發直了那!」

「你們有沒有看到他,好……好……好帥的男人。」

茱莉放聲大笑,「恭喜你呀!小姐,你剛剛已經看見傳聞中的男人了,有夠爆笑,你居然連上海人稱‘冷面諸葛’華靖這號人物都不知道,虧你老爹還在上海混商船界哩!我真懷疑沒有和龍幫作生意,能撐多久?我看一定很快就要垮掉了。」

「他!他是華靖?」

「沒錯!而且也是惠子的舊情人,滿意了吧?」

佩佩捂住雙頰,進入瘋狂狀態。「他踫到我了,我讓他的手踫到了,天呀!我不敢相信,我這輩子再也不洗我的右手了,我要這樣子保持下去!」

這時候的徐櫻完全沒有听到周遭的聲音,其實當她一踏進舞會會場時,就已經呆若木雞,腦中一片空白,既不會思考也不會反應,要不是左邊有季青嵐右邊有華靖挾著她,說不定現在她已經順應沖動拔腿而逃。

天呀,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浩大的場面,有數十——不,一定有數百人聚集在此吧!每個人看起來都是那麼美麗、那麼漂亮,不論男女穿著與打扮都顯得如此與眾不同,隨便哪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從時裝伸展台上走下來的。那……那是新式旗袍吧!

那樣美麗的剪裁與大膽的開高叉;還有那人是穿著和服吧?她只听說過,從沒有看人穿過,和服也是好美好美……這些人都是從哪里來的?她這樣一個鄉下丫頭怎麼會這麼不自量力的踏入這個完全和她不相稱的世界呢?

「放輕松點,這些人不能把你給吃了。」

徐櫻訝異地抬頭,剛剛那句話她沒听錯吧?華靖竟會如此溫柔的安慰她?

「呵呵,說得好。」季青嵐在一旁微笑,「你這酷小子偶爾狗嘴也吐得出象牙。」

華靖抬高一眉,「季兄的象嘴如果吐得出狗牙,我也會稱贊你的,不用客氣!」

她忍不住笑了,可是又不能笑得太過火,結果雙肩不停的抖動著。

「干得好。不緊張了吧!阿櫻。」季青嵐溫柔地凝視她說。

真的那!這樣笑一笑,什麼自卑情結、自我懷疑全都飛到天邊去了。不可思議,原來緊張這麼容易就會消失,只需放松心情一笑,世界又再度回復正常。她的大腦與四肢也再度正常運作,再沒有想逃出屋子的沖動了。

「喲!好美的一幅畫面喔!真是奢侈,全屋子最棒的兩位男士做為護花使者,讓我們這些女人的自尊擺到哪里去呢?想不到華靖也會願意屈就,安分的扮演公主身旁的隨身護衛,就是不知道公主的白馬王子是誰呢?畢竟一人獨佔兩人實在分身乏術不是嗎?不如把華靖給我吧!鮑主。」

是她,森源惠子!

徐櫻心口一緊,不知不覺地捉緊華靖與季青嵐的手,她還沒準備好要面對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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